那个安宁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只有她知道。

“嗯,看到安宁姐现在这样,我很为你高兴。”

“呵呵!”

李氏回家拿了锄头,准备去菜园,见她们这么早回来,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娘,你怎么在家里?你不该是在安宁姐家吗?”严小茶紧张的抓着李氏。

“我这也刚回来。”李氏看向安宁,“你家里也没什么事,我打算去菜地里。晚一点再过去的。”

“辛苦婶子了。”

“这有什么啊,你快回家去吧。”李氏摇摇头,笑了。

安宁点头,“我把东西放下先。”

严小茶拉着她进屋,“安宁姐,先进去喝杯水,坐着休息一会。”说着,她又看向李氏,“娘,你先把东西放下,进屋瞧瞧你让你买的东西都齐了没有?”

“欸,好。”

李氏放下锄头,三人一起进了堂屋。

“安宁,先喝杯水,小茶,你也喝。这些东西放下,我来整理。”

“哦,好。”

布匹,针线,糕点,茶叶,还有茶具,猪肉…

李氏点完了,看着安宁空空的竹篓子,问道:“安宁没有置办些什么?”

安宁笑着摇头,“家里不缺东西。”

“你这孩子可真是顾家,有钱也不会乱花。瞧瞧我家小茶,有点银子放身上,她就像是被虫子咬了一般,不花出去,心里就不好受。”李氏嘴里说着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是很灿烂。

安宁瞧得出,她心里是高兴的。

“娘,哪有你这么说自家闺女的?”严小茶不依。

严老爷子走了进来,“你就是该多说说,年纪不小了,该存点体己钱了。”

此话一出,严小茶立刻脸红了。

安宁低笑着。

严小茶的脸就更红了。

体己钱就是私房钱,女子出嫁后留着傍身的。

“里正好。”安宁起身,乖巧的打招呼。

“坐吧。”

“不坐了,我先回家看看。”安宁拿起一旁的空竹篓,严小茶立刻道:“我陪你一起回去,等一下,咱们一起去河边挖菜地。”

“去吧!”李氏连忙附合。

严老爷子也道:“能帮的,就帮着做一些,家里有你娘在,不用你。”

“知道了,祖父。”

安宁弯腰,鞠躬表示感谢,“谢谢里正,谢谢婶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

“回吧。有时间多过来坐。”

“知道了,里正。”

严小茶在院子里拿了锄头,高兴的和安宁一起回家。

夜里,顾氏把今天冯家下人来送礼的事情说给安宁听,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安宁啊,你说,施大贵会不会瞒着咱们做了什么?”顾氏就担心施大贵自己找上冯府,把安宁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不敢做,也是做得到的。

毕竟,安宁现在姓施。

他是安宁名义上的爹。

“娘,这事咱们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只有等事情出来了,咱们才知道。”安宁挪了下身子,依偎着顾氏,道:“娘,最坏的打算就是他把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了。这个时候,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还是见机行事。这冯家大公子,我不会嫁!只要我不嫁,谁也勉强不了我。”

明眸中闪过丝丝坚定。

安宁不是不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而是她没有那本事去弄清楚一切。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大自己,就算哪天要离开这里,她们母女几人也不会饿死才行。

顾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着急。

“安宁,你可不能做傻事。”她怕安宁又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珍惜自己的这条命。”

“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

“娘,不早了,睡吧。”

“嗯,睡觉。”

屋里的灯熄了,四周一片黑暗。

施家前的草丛摇晃,一阵莎莎声后,赖氏从草丛后爬了出来。她看着已被黑暗笼罩的茅草屋,嘴角溢出一抹幽冷的笑容。她现在就要进去,把安宁这几次挣的钱都拿走。

风吹过,赖氏打了个冷战,心下不安的四处扫看。

嗬!

她突然双目圆瞪,满脸惶恐,目光死死的盯着右边树前的黑影。

散发披肩,身体在半空中飘动,她甚至还能看到那黑影有一双发青光的眼睛。赖氏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抖如筛糠,一股骚味扑鼻而来,她的腿间已有一股热流。

鬼,有鬼啊。

黑影越来越近,她终是没忍住,尖叫一声就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回家。

“大富,救我。”

进了自家院门,她凄厉的唤了一声,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透,安宁和严小茶,孙婆婆,李氏,四人就上了山。

安宁的竹篓里背着小黑,它的伤势快好了,就算放回山上,它也可以独立生活了。

到了山上,天已大亮,因为林子深处才有猴头菇,所以,她们便先在外面砍好柴。待太阳出来了,四人才一起往林子深处走去。一直在竹篓时安静呆着小黑突然骚动了起来。

一直呜呜直叫。

安宁的心咯噔一声,刚想让大伙出林子,就见两匹老狼冲了出来,朝着她们吡牙。

“啊,有狼。”严小茶尖叫一声。

李氏拽紧了严小茶。

安宁则站到了孙婆婆面前,她发现那两匹老狼一直紧盯着她背上的竹篓,她往左边走一步,老狼就向左边挪步。

“你们别过来,我往那边去一点。”

安宁一边把竹篓取下来,一边往旁边走去。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两匹狼的目标是她的竹篓,严小茶紧张的喊道:“安宁姐,你小心一点。”

“我不会有事的。”

老狼一步一步的逼近,安宁努力的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可双腿仍旧不停的打颤,她看着老狼,轻道:“你们别过来!我知道,你们是小黑的爹娘,你们放心,我今天就是送小黑回家的。”

竹篓里的小黑欢叫着,一声比一声大。

老狼急了,快速的围了上来。

“你们别过来,我这就放小黑出来。”安宁把竹篓放在地上,老狼停在五步外,目光发亮的看着竹篓。

安宁一手紧握着柴刀,一手把竹篓推倒,小黑跑了出去,冲到老狼面前,嗷嗷直叫。

老狼抬眼朝安宁看了过来,仰首嗷了几声。

小黑跑回安宁身边,在她的脚下蹭了几下。

安宁蹲下身子,捋捋它的毛发,“跟着你爹娘回家吧,以后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了。”

小黑似乎听得懂她的话,嗷呜几声,在她的手心中蹭了几下,又舔了几下,这才颠颠的跑到老狼身边,三步一回首的进了林子深处。

严小茶长吁了一口气,双脚发软。

孙婆婆和李氏这才回过神来,两人齐声道:“原来小黑是小狼崽。”

安宁捡起竹篓,指着树干上零零散散的白毛茸茸的东西,道:“李婶,孙婆婆,这就是猴头菇了。咱们快点摘吧。”

“这就是?”孙婆婆和李氏相视一眼,惊讶的上前,摘了一个,上下打量着。

这东西,她们见过,可就是不知这东西这么值钱。

“娘,婆婆,你们摘这附近的,我和安宁姐往里面去一点,咱们摘完了赶紧回去,也不知还会不会有狼出现。”严小茶想想刚刚那两匹老狼吡牙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害怕。

李氏不放心,“你们别走太远。”

“知道了。”

猴头菇不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两人摘了半竹篓就停下来了。

“不能再往里面去了,改天,咱们去其他山头找找。”这地方有狼,那就一定不止小黑一家,她不能带着严小茶她们去冒险。

严小茶立刻同意。

两人提着竹篓往回走。

咦。

突然,安宁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凌乱的大脚印发愣。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脚印?

前几天她们来时,并没有发现啊。

这地方,打猎的人不会来,毕竟还是深山处,野兽不多。打柴又全是女人们的活,男人一般不会来这里。可地上这些脚印太大了,又很多,根本不可能是女人的。

“安宁姐,你怎么了?”

安宁回过神来,“没事!咱们去找你娘和婆婆。”

第168章 怒打渣爹

两人继续往回走,安宁抬头四处扫看,却一无所获。

“你们摘了多少?”孙婆婆和李氏很兴奋,她们面前的竹篓都装满了一大半。

“没多少,下次咱们换个地方,再里面不能去了。”安宁看了一眼孙婆婆的竹篓,欣慰的笑了,“咱们回吧。”

几人想到那两匹老狼,心里就有些发悚,齐齐点头。

孙婆婆想了想,道:“对!换个地方,这东西我在尖山那边也看到过,下回咱们去那里摘。”

“真的?”严小茶雀跃不已。

“我走过的山头比你们多,当然知道的比较多。”孙婆婆笑看了严小茶那副小财迷的样子,看向李氏,打趣,“阿静,你瞧瞧你家小茶,听到有猴头菇,她眼睛都亮了,真是一个小财迷。”

李氏宠溺的看了严小茶一眼。

“婆婆,你是没尝到个中滋味,等过几天我和安宁姐把这些东西换成了银子,我肯定你也平静不下来。到时啊,只怕你的眼睛比我的还亮呢。”说着,她轻晃了一下安宁的手,“安宁姐,你说是吧?”

安宁看了看她,又看向孙婆婆,“我看不会。婆婆哪会像你这个小丫头这般没有定力?”

“安宁姐。”

“呵呵!还是安宁丫头了解我。”

李氏瞧着她们,一直抿着唇笑。

三天过去了,施大贵还是没有露面,可顾氏却忧心过甚,起了一嘴的水泡。

赖氏病了,这场病来得急,几天过去了也一直没有见色。她一直晕晕沉沉的睡着,不时的梦呓,说是什么鬼啊,把施大富给急坏了。杨氏和施凤竹也是又怕又急的,从赖氏的支语片言中联想到安宁身上,她们几天都不敢靠近施大贵家。

第四天,安宁和严小茶去镇上卖猴头菇,孙婆婆年纪大了,没有一起来,但有让安宁和严小茶给她带东西回去。两人从【永康医馆】出来,便去街上置办东西。

“出去,快滚出去!若是三天内不把欠下的钱还回来,你的手脚就没了。”两个高大魁梧的黑衣汉子架着施大贵从【常胜赌坊】出来,毫不留情的把他丢在大街上。

施大贵吃痛,摊在地上许久才慢慢的爬了起来,指着【常胜赌坊】的大门,骂骂咧咧,“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想想我是谁?我马上就是冯家大公子的老丈人了,到时候还怕还不了你们这点银子?没眼力的狗东西,本大爷再也不来了。”

街上的人对这种从赌坊被丢出来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但这一次却停了下来,团团的将施大贵围了起来。

“你说,你是冯家大公子的老丈人?”

也有人轻瞥了施大贵一眼,摇头,“这怎么可能?冯家怎么会找你这样的亲家?”

“这人就是胡说八道。”

“一定是输惨了,都输出幻觉来了。”

施大贵被他们指指点点的,顿时发怒,“你们别狗眼看人低,老子告诉你们,冯家是真的让李媒婆上我施家提亲了,你们爱信不信。而且,老子把婚事都签了,这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施家?”有人问道:“可是牛角村的施家?”

施大贵点头。

那人立刻上下打量着施大贵,不时的点头,“我看也许是真的,我听说啊,那牛角村的施家大姑娘曾在【永康医馆】门口救了冯大公子一次。我也听说了,冯家的确是让媒婆上门提亲了。现在瞧着他这副样子,应该就是那个赌鬼施大贵了。”

“你说什么?”施大贵举起了拳头,“老子只是小赌怡情,什么叫做赌鬼。”

众人听着,齐齐哦了一声,“原来他就是赌鬼施大贵。”

施大贵恶狠狠的瞪了看热闹的人一圈,拉扯了一下衣服,然后抬头挺胸的往人群外走。他就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迟早他会光鲜的出现在这里,让这些人羡慕。

人群外,安宁手握两把菜刀,怒瞪着人群中走出来的施大贵。

“呃?”施大贵看到安宁,眸底闪过一丝惶恐,但只是那么一瞬间。他扫了围观的人一圈,心就放下来了。这里这么多人,安宁还敢真的拿刀砍他?

量她也不敢。

可他太错特错了,安宁要想砍他,可不会先地方。

严小茶紧紧的拽着安宁,“安宁姐,有什么时候回家再说,你先别激动,若是伤了人,你也脱不了关系。”

安宁直直的盯着施大贵,“小茶,你让开一点,呆会我可不想伤到你。”

“安宁姐。”

“你不也说,恶人就怕比他恶的人吗?难道他把我卖了,我还要替他数银子?”安宁冰冷的声音不大,但不少人还是听见了。

施大贵被众人指点,笑话,他面子上哪还挂得住,便呵斥安宁,“安宁,你拿着菜刀做什么?也不想想你就快要嫁进冯家了,你这样让冯家知道了,人家会怎么想?”

他先下手为强,以为当众点明安宁的身份,她就会有所顾忌,不会真的伤他。

安宁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勾唇,“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我现在只想砍死你这个人渣。”

人渣?

周围议论纷纷,不时的指向安宁,又不时的看向施大贵。

施大贵恼羞成怒,指着安宁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有你这么说自己亲爹的吗?”

“亲爹?你配吗?”安宁冷笑,“我想牛角村没有不知道,我娘是怀着我被人卖给你的,这样你还说自己是我亲爹吗?你当年联合贼人谋害他人,后又毒打妻女,现在又昧着良心把我卖了,你这也算是亲爹?你这不是人渣,又是什么?”

话落,周围如炸开的锅。

有人说,“我也听说了,施大贵当年买了一个媳妇,那女的当时已快要临盆。”

“听说,他好嗜赌成性,回到家里就毒打妻女。”

一下子,各种听说涌进了施大贵的耳中。

他怒吼一声,“闭嘴!你们全都闭嘴,别人家的事情关你们屁事。滚,全都滚——”

“这里是大街,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让大家滚?你这个人渣。”

“对,人渣!”

“瞧着这人就不是好东西,贼眉鼠眼的,真是人渣。”

安宁一直手握菜刀,冷笑着。

施大贵面子扫地,怒不可遏,指着安宁就骂道:“就算我不是你亲爹,可你贯着我的姓,你吃我的,住我的,如今你长大了,亲事也由我说了算。我告诉你,冯家的婚书我签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事就算闹到官府,你也没有理。”

安宁把背上的竹篓放了下来,举着菜刀就冲上去。

“你问问我的手上的刀同不同意?”

“你你你…你砍死了你,你也别想活。”施大贵不停的往后退,可那些围观的人如铁墙般将他堵在里面,显然刚刚他已惹怒的众人。

安宁举起手中的菜刀,吼喝:“你死了,我去官府自首。”

“啊…”一刀砍下去,划破了施大贵的手臂,他瞪大了双眼,满目惊恐。这下,他是真的害怕了,他知道,安宁是来真的,并不是做样子吓他。

“你别这样,有话好说。”施大贵腿软,求饶。

“你去冯府把亲事取消了,还有,你签下与我的父女关系断绝书,否则,我现在砍死你。”

“不,不行的!我已经收了,啊…”

施大贵放开嗓子尖叫了一声,在安宁的菜刀劈下去之前,他急急的道:“好好好!我随你便是。”

众人也捂着眼睛尖叫一声。

太可怕了!安宁的菜刀居然对准施大贵胯下劈去。

安宁瞥了他一眼,“算你识时务。”

施大贵睁开眼睛,看着已将他的裤子砍破并没入泥中的菜刀,惊得全身是汗,他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喉咙发紧,“我去,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