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死了没?”老妪满是恶意地问。

丹漪微微蹙眉,不悦道:“家父安好。”

“他还没死?”老妪似乎很是震惊,捏着辰子戚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了些,“不可能,他为什么还没死?”

“啊…”辰子戚原本就疼得脸色发白,这又被掐得厉害,忍不住开口,“我说师太,人家爹没死,管你什么事?”

“他早就超过一百五十岁了,为什么还没死?”原本嫉恨不已的老妪,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捏着辰子戚的脖子问丹漪,“说,归云宫是不是有什么秘法?”

丹漪见辰子戚难受,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你莫伤他,想问什么本座都会告诉你。”

“果真是一对有情人呐。”老妪啧啧感叹。

辰子戚呲了呲牙,心中把这老虔婆骂了个底儿掉,抬头看看丹漪,就见那双凤尾目正满是担忧地看着自己,其中的情意根本掩不住。心中不由得惊了一下,丹漪这眼神…

仗着自己百十年的功力,寥寂师太很是放松,掐着辰子戚走到石头雕刻的书架前,打开一方古旧的漆盒,从里面拿出一卷泛黄的竹简。

“你可知道此物?”老妪把竹简递给丹漪看。

丹漪接过来,垂目,古老的字体,苍劲有力,与门前刻着的“凝心”二字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武之一道,并无止境。臻境为屏,乃指凡体。脱胎换骨,化实为虚。以武碎空,不老长生…】寥寥几句,看似随性,说的是武学并没有止境,通常人们练武到了一定境界再难寸进,那是因为受了肉体凡胎的束缚。再往上,便可以脱离凡体,踏破虚空,长身不老,立地成神。

这种说法,一直都存在,只是没有人去验证。但这份竹简却是不同,因为,在絮絮叨叨的论述末尾,有一个小小的落款——赵何天。

“赵何天的遗书?”丹漪抿唇,这东西,先前皖王跟他提过,快速看了一遍。

竹简是有残缺的,中间少了两根,有几句便不连贯了。

【…九成,可助化虚。】

什么九成,却是不知。然而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东西,便是化实为虚,脱离凡体的关键所在。

“我参悟了多年,总算想通,这九成,不是指什么功法用到九成,指的,乃是《箫韶九成》。可惜,九引山庄,只有前三章的残本。”寥寂师太很是遗憾地说着。

辰子戚听得不耐烦,断掉的手指已经疼得麻木了,转了转眼珠子,跟丹漪对眼色。

丹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老太太武功太高,他不能让戚戚轻易冒险,“你是要本座,替你去寻剩下的六章吗?”

《萧韶九成》是一曲上古遗音,分作九个章节。传闻弹奏完整的箫韶之曲,便能引来凤凰。只可惜,年代久远,留存下来的只剩三章,作为九引山庄的传家之宝供奉在祠堂。

寥寂师太原是叫徒弟无音去把残本要过来,结果无音师太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怕走漏消息,索性灭了程家。

没有人不奢望着长生不老,如果这件事被武林中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辰子戚心中打鼓,既然是绝密,如今却坦然地说给他们听,那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这老妪认定了,他们都会死。

“没错,”寥寂师太桀桀怪笑,“你爹到现在还没死,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无所不知的归云宫中,定然有《箫韶九成》的全本。

“…”因为他是只凤凰,没什么意外的话,混吃等死也能活三百年,丹漪抿唇不语。

“不说是吧?”老妪冷下脸来,宛如卤鸡爪的手,按到了辰子戚的胸口,将一股内力,快速地灌进去。

“唔…”辰子戚只觉得五脏六腑被人狠狠地攥了起来,疼得他差点昏过去。这种猛灌内力的方法,不会让人受伤,却能让人无比难受。

“住手!”丹漪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堪堪停下脚步,快速说道,“归云宫没有《箫韶九章》,我爹活得久是因为丹阳神功。”

寥寂师太停手,盯着丹漪看了片刻,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活了上百岁的人,别人的任何表情眼神,都瞒不过他,知道丹漪说的是实话,便让他把《丹阳神功》默写下来,“你的小情郎留下陪着我老太婆,一年之内,找齐《箫韶九成》过来换。”

无音那个没用的,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她已经一百三十五岁,等不得了。今日归云宫的宫主意外闯进来,简直是天助。

辰子戚苦着脸听老太婆絮絮叨叨,看看缩在一边不敢吭声的玉壶,一道灵光在眼前划过,这老虔婆,似乎没有他们刚进来时候那般疯癫了。好像就是在听说他跟玉壶没什么关系的时候…

“那个,师太啊,”辰子戚摆出一副聊天的姿态说起来,“你为何不让玉壶找男人啊?”

装鹌鹑半晌的玉壶突然被点名,顿时吓了一跳。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寥寂师太大声道,“就像那个人一样,骗子,骗子…”

正在默写的丹漪抬起头,看着辰子戚道:“并非所有的男人都不好,本座若是喜爱一个人,必定此生不渝。”

辰子戚的心尖跟着颤了一下,强行撕开与丹漪对视的视线,冲玉壶比划了个口型。

玉壶吞了吞口水,磕磕巴巴地按着辰子戚的口型道:“太,太师祖,我已经跟男人睡,睡过了…”

“你说什么?”寥寂师太顿时疯癫起来,一把甩开辰子戚,怪叫着去抓玉壶。

丹漪立时出手,接住辰子戚,一旁的黑衣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低空飞过,将地上的玉壶抓起来。

“嘭!”老妪的手拍在地上,激起无数碎石,在漆黑的石头地面上印出两个深深的掌印。

“啊…”刚才被扔出去的一瞬间,辰子戚又挨了一波强灌的内力,听得呲牙咧嘴,趴在丹漪肩膀上大口喘气。

“戚戚,我一个人打不过她,你还记得小时候他们练的游龙逐凤吗?”丹漪抱着他一边绕着石室满屋跑着躲闪,一边在他耳边时候声音稳稳地说。

“记得,”辰子戚咬牙,从丹漪怀里掏出一块艳色帕子,把断掉的手指快速缠起来,“来来!”

丹漪把辰子戚背到背上,落地,双臂缓缓打开。辰子戚单手缠上丹漪的肩膀,宛如游龙,盘在丹漪身上,大喊一声,“老虔婆,受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戚戚:你爹都一百多岁了,你怎么才十六?

鸟攻:老来子

戚戚:前一百年你爹干啥去了

鸟攻:没娶到媳妇

戚戚:归云宫这么有钱还娶不来媳妇吗?

鸟攻:没房产证

戚戚:咦,为什么不办一个?

□□:先生,这里按手印就行

鸟爹:啾(一个翅膀印)

□□:…

第七十六章 逃离

游龙逐凤,乃是游龙随月与丹阳拨云手的合招。两者都是以快为主,四手合一, 威力大增。

其实丹阳神功和龙吟神功,每一重功法都可以合在一起对敌, 奈何辰子戚到现在也只有游龙随月这一招用得熟练。

丹漪足尖点地,身若离弦之箭, 向疯癫的老太婆冲过去。他的武功比辰子戚要高出两重,自然以他为主, 丹阳神功三重内力提升到极致,带着隐隐的凤鸣声, 与寥寂师太对掌。

“呵,找死!”老妪轻蔑一笑, 浑厚的百年功力瞬间灌注于双掌, 只要丹漪敢对上来, 管叫他筋脉尽断。

丹漪才不会傻到真跟她对掌, 在即将对上的刹那, 突然将背上的辰子戚甩出去。辰子戚的身体便如游龙一般, 甩到老尼身后,“啪啪啪”照着那乱糟糟的脑袋就是几巴掌。

带着内力的巴掌,将毫无防备的脑袋扇得嗡鸣,老妪有一瞬间的愣怔。

丹漪拉着辰子戚的脚踝,顺着力道将人拉回来,重新背到身上,同时跃起,一脚踹在老尼的肋骨上。

“好小子,有意思,嘿嘿嘿!”三重丹阳神功的力道,已经足以伤到她,老妪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被踢的地方桀桀怪笑。

“把我甩到她眼前去。”辰子戚喝了一口辣眼睛水,话虽说得豪迈,但他俩都清楚,凭着在场的六个人,根本不可能杀了这老尼,他们现在要做的是逃命。

丹漪没说话,做了个手势,三个黑衣人平地弹起,窜到屋子的三个方向,抬手,三支袖箭从不同方向激射而出,齐齐朝着老妪的命脉射去。

终于不再腿软的玉壶,奋力爬到来时的石门边。

玉壶使劲推了推,推不动,料想应该是有什么机关。四处摸索,发现门边有一排活字板,石头雕的活字印,约莫二十个,方方正正地立在石墙上,每个上面的字都不同,看不出任何的规律。

“这是什么鬼东西。”玉壶颤抖着手看了半晌。

【盈,悟,专,锐,清,而,之,乎…】

二十个字,毫无章法。

那边,老妪骤然放开内力,瞬间将三支木箭震得粉碎,漫天木屑之中,辰子戚突然扑了过来,与老尼的脸仅有三寸远,一口辣眼睛水喷出去。

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老妪被喷了个正着,回手一掌朝辰子戚拍过来。

丹漪立时收手。原本就是个如同甩鞭的动作,在喷水的时候,辰子戚已经在回程中,因而逃得特别快,没有被打中,便跌回了丹漪的怀抱。

“啊啊啊啊!”辣眼睛水的威力是惊人的,老妪立时大叫起来,周身的内力爆发,“嘭嘭嘭”地向四周乱挥掌。

“小心!”丹漪惊呼一声,抱着辰子戚就地一滚,躲过重重掌风,奋力向门边跃去。

“我知道了!”玉壶突然福至心灵,这二十个字里,涵盖的是《太素无心功》第一篇中的一句话:持而盈之,揣而锐之!

抖着手快速按下去,门上发出一声轰鸣,兴高采烈地去推…还是推不动。

“怎么回事?”辰子戚和丹漪已经跑了过来。

“这门好像外面也有一道机关,要同时打开才行!”玉壶急得快要哭了,这可怎么办。

“今天你们都得死!”捂着眼睛,越发癫狂的老太太,挥掌朝着他们袭来。

辰子戚辣得说不出话来,把辣眼睛水的解药递给丹漪,示意他赶紧说话。

“我给你解药,你别杀我们!”丹漪朗声开口,抱着辰子戚窜到石桌前,把茶壶递给他。

辰子戚猛灌几口冷水再吐出来。

“解药…拿来!”老妪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一巴掌拍碎了石桌。这毒水的威力实在大,她那已经老到没有泪水的眼睛里,竟然开始不停地流泪,四周迅速地红肿起来,看着甚为可怖。

丹漪将瓶子扔过去。

急不可耐的老妪,立时将药水尽数倒进眼中,火辣辣的滋味顿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严重的剧痛。辰子戚忽然想起,千毒教教主的叮嘱,辣眼睛水的解药,用多了会导致失明。糟糕,忘了提醒她用量了!

“啊啊啊!”老妪倒在地上翻滚,周身的内力开始膨胀,大有炸了这个山洞的趋势。

“小心!”丹漪把辰子戚护到怀里,生生扛了一波内力冲击,内力低微的玉壶立时就被击晕了过去。

“丹漪!”辰子戚看着背后形如实质的内劲,瞪大了眼睛。

“轰——”石门突然打开了,几人想也不想,翻身就冲了出去。

石门外,正是那个留下抄秘籍的黑衣人。“关门!”辰子戚大喊,黑一人立时又拧了一下机关,石门轰然合上。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那边石门就被门内的力量震出了裂缝。

“糟了!”辰子戚惊呼一声。

四个黑衣人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向上飞。石门前的这一块空地,穹顶透出天光的地方,有一处漏洞,恰好容一人通过。

丹漪瞬间变成了小红鸟,跳进辰子戚怀里。辰子戚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扔出了洞口,身后传来老妪的嘶吼声。

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就被随之而来的两只黑色大鸟抓住胳膊,随着风飘摇而下,顺山势俯冲。

“嗷嗷嗷!”辰子戚从没这么快地飞过,控制不住地大叫,灌了一嘴的风,顷刻间就到了山脚下,落到一处青草满布的小溪边。

“啾!”丹漪从衣襟中钻出来,变成人形。

辰子戚赶紧窜到水边,将嘴巴伸进去涮了涮,刚才那一壶茶,根本不足以解除那毁天灭地的辣。

“这么辣吗?”丹漪好奇地蹲到他身边,给他拍背。

辰子戚转了转眼珠子,坏心眼地一笑,“当然了,不信你试试!”说完,一把搂住丹漪的脖子,结结实实地吻了上去。

丹漪被这火辣辣的一吻定住了,半晌不知道如何回应。

躺在草地上的玉壶,被溅起的溪水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两个俊美少年吻在一起的情形。

“…”玉壶眨眨眼,自己是不是还没醒,这是做梦呢吧?

辣水早被溪水冲淡了,只还有一点点的味道,一触即离的吻,却把这些微的辣味无限放大才,从唇瓣一直传到心底,丹漪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还没等丹漪说什么,辰子戚突然叫了一声疼,握着自己的手指低下头去。

“戚戚!”丹漪把人揽到怀里,帮他托着手,想要拆下他手上的帕子看。

“哎呀,别看了,”辰子戚阻止了他举动,四下看了看,“咱们快走吧,一会儿那老尼姑再跑出来。”

丹漪微微颔首,对一名黑衣人道:“把石室的位置告知刁烈。”留着那老妖婆必定是个祸害,现在就了结了她以绝后患。

“是!”黑衣人领命,运起青云扶摇功,快速离去。

宫主来素心宗,忠心的乌云使肯定是要跟着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被丹漪勒令待在素女峰山下。

辰子戚看看一脸呆滞的玉壶,有些过意不去。原先因为那三个追杀他的老尼没看到玉壶的脸,还好说,山洞里那位,回头跟无音师太告上一状,就完了。

“玉壶,素心宗现在乱着,你跟我走吧,等这边事平息了再回来。”辰子戚叹了口气道,这姑娘长得像小茹,总能让他多生出几分怜惜来。

“去哪里?归云宫吗?”玉壶抬眼看向丹漪,这人先前并不在常戚哥哥身边,等她在石室中醒过来便出现了。玉玲珑说常戚哥哥是简王,如今怎么又变成了归云宫宫主的情郎?

“嗯。”辰子戚摸摸鼻子。虽然只见了两面,但这个姑娘帮他良多,他不能扔下她不管。

“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宗门…”玉壶咬了咬唇,她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素女峰,让她离开,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待寥寂死了,你再回来不迟。”丹漪开口道。

“死了?”玉壶一愣,才反应过来丹漪在说什么,“你们要杀太师祖?”

“她被太素无心最后一重迷了心智,已经不是那个德高望重的寥寂师太了。”辰子戚劝慰道。

小时候在皇宫中读书,洛先生讲过江湖上的名人,其中就有这位寥寂师太。传说她行侠仗义,作风刚正不阿,很有祖师女侠之风。与山洞里那个半人半鬼的疯老太太,完全不是一个人。

然而,素心宗的人向来愚孝,就算师父已经疯了,无音师太依旧对她唯命是从。只是尚有一丝理智在,把人关在了石室中。

不多时,两顶软轿飘然而来,刁烈快步走过来,跪在了丹漪面前,“宫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玉壶:导演,这个剧本好像不大对呀!

导演:怎么了?

玉壶:说好的劫后余生,男主与女配结下了身后友谊呢?

戚戚:也算是结下了吧

玉壶:口胡,明明是GV现场版!

鸟攻:(脱裤子)亲一下而已,哪里GV了?

戚戚:是呀,哪里GV了?_(:з」∠*)_

玉壶:…我需要辣眼睛水的解药

第七十七章 亲亲

“去杀了寥寂。”丹漪抱着辰子戚坐上软轿,戚戚的指骨断了,得赶紧接上。

“是。”刁烈干脆利落地应了, 不问缘由。

玉壶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心惊胆战。辰子戚已经坐进轿子里, 扒着栏杆冲她使眼色,让她坐到后面那顶轿子里去。

“把她带上。”丹漪淡淡地说了一句, 放下纱帐,把辰子戚拉回怀里按住不让动。

刁烈得令, 二话不说,一个手刀劈晕了玉壶, 丢进软轿中,打了个呼哨。轿夫们立时运起青云扶摇功, 飘然而去。与此同时, 数十只身形矫健的灰鹰从四面八方飞来, 跟着刁烈往石室所在奔去。

“刁烈能杀死那老虔婆?”辰子戚窝在丹漪怀里, 好奇地问。

“杀人, 又不一定要拼内力。”丹漪稳稳托着那只断了手指的手, 心下着急,怕耽搁久了这骨头接不好。

“你叫人去找找我娘吧。”辰子戚想起常娥的行踪,忍不住皱起眉头。

“若是我没猜错,是庐山派把人接走了,”丹漪将剑痕的事说出来,“已经有人去查了,等咱们回宫就能知道消息。”

“嗯。”辰子戚放心地点点头,在丹漪的胸口蹭了蹭脸。明明还只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却如此的可靠,真不愧是他辰子戚看上的人。

回到归云宫,沐长老立时被拎到宫主卧房来看病。

“骨头都断了,怎么还能打架呢?”沐长老看着手帕上渗出的血水,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把帕子撤了。”

辰子戚咬牙,准备去拆帕子,身后的丹漪伸手,在那艳色帕子上轻点一下,柔软的绸缎瞬间变成了几根红色的毛毛。

忘了丹漪那身衣服是毛变的了。掏出来的帕子,就是他掉下来的鸟毛。辰子戚好奇地把手伸进丹漪的怀里,来回摸摸,“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