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看着一件一件的衣裳渐渐被褪去,心里有一些不舒坦,刘彻看自己的目光为什么突然变了,这么陌生,这么心痛,这种情绪,自己竟然也能亲眼在刘彻眼里看到。今天,这是怎么了,刘彻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刘彻看到白晰无疤的手臂,心里感觉像是被一把极钝的刀慢慢地割着,原本以为会很疼很疼,但是疼过就好了,可这把刀却在岁月里变钝了,不疼,却这般的揪心。真是不是阿娇么,那么那夜在街市上见到的…

刘彻起身,绝然而去,离开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椒房殿,既然那里面的不是阿娇,那么,以后他便更能把父皇的叮嘱做得彻底,而不带半点犹疑了。

阿娇,你离开或许,是对的,但…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来,我不能让阿娇姐姐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不管是过得好好的,还是活得很辛苦,我都不能允许。

回到宣室殿时,派出去的侍卫也已经回来了,递过来的玉佩刘彻接了过来,不用再合,也能知道,这是一块玉雕琢出来的一对儿。但刘彻还抱有一些侥幸,亲手把玉佩合到了一起,半丝不差,终于接受了这个让他觉得仿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他不能声张,也不愿意声张,现在,他不能去接阿娇回来,不管她在哪里,现在的他没有资格接阿娇回来,但总会有这一天的。

“把玉佩送回去,察察伊稚邪这些日子都在哪些地方停留过。细细察,细细探。”

侍卫接了令下去,刘彻复又陷入了沉思。天渐渐黑了下来,刘彻心里苦涩得不知该如何发泄,只是带着些凄冷地看着梁上,那个幽暗的角落里,被他自己新手锁起来的同心蝶。

阿娇,你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还是你从来就没真正待过我。你曾经说过的那么多话,可以一些些是真的,阿娇姐,如果有一天我接了你回来,你会恨我么,恨我这么对你,恨我天天抱着另外一个你,却不知道你已经远远的逃开了。

阿娇,你知道此刻我的心是如何的疼痛么,我原本以为,自从父皇说明一切后,我便不会再为你有什么情绪,却偏偏舍不下,忘不了。阿娇,整整两年了,你过得好么,虽然知道椒房殿里不是你,而我却必需当她是你来对待。

刘彻只要想到他的阿娇姐姐,那样一个天之骄女,在民间流落,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察觉,竟然整整两年都不知道,椒房殿里的,已经不是他最初喜欢的那个女子了。他望向窗外的夜色,思绪越飘越远…也许阿娇就会在某个角落,某个方向,而他坐在宣室殿里,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而阿娇,此时正在栖梧斋的院落里,隐微地看向长安的方向,她听说了夏峙渊去了长安,面见那个人。隐隐地,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希望夏峙渊安好的归来,那两个人,对她而言,都很重要。

阿娇不知道,不安的原因,不是夏峙渊,而是来自于她自己,她更不可能知道,刘彻已经识破了南风,却依旧隐忍。

第二十一章:时光如水不可留

建元三年,堂邑候陈午去世,帝后亲往吊唁,后悲凄入骨,帝冷切断肠,足见帝后之恩爱,犹胜往昔,匈奴退,百姓初安,太皇太后染恙,久卧病榻而不能起,后长居于长乐宫照拂太皇太后,一时间为天下仁孝之表,淑女典范。

建元三年末,堂邑候长子继承堂邑候爵位,随后堂邑候陈午次子陈珏,尚隆虑公主,随即赴候国就封,

时年已是,建元四年,刘彻18岁,阿娇21岁。

刘彻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椒房殿了,但他仍然使尽了手段让人以为他万千的宠爱,依旧只系于中宫皇后,而皇后无子,渐渐地朝堂上有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却在窦太后的压制下,变得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王太后自从太皇太皇病倒后,更加地深入简出,除了早晚去长乐宫请太皇太皇安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在宫里,悄无声息。她常常死死紧握又拳,看向长乐宫的方向,她知道,不久之后,那个宫殿将成为一片素白,而她最疼爱的孩子,将独掌大权,她的彻儿,终于要成为大汉天下真正的帝王了。

景帝当年并不见得多宠爱她,她终于理解,常常夜半时,听到的那些叹息,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现在也终于知道,景帝说过的那句话,越是爱的,越要表现得冷淡,这是天家,天家的爱很冷,而天家的恨却热烈而又温柔。现在想起来,彻儿刚出生时,景帝是多么的欣喜,彻儿越长越大,却越发的冷淡,现在的王太后,才渐渐地想起来,当初的景帝是多么用心良苦,也许那个从不说爱的帝王,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疼爱她吧。

刘彻时常见到自己的母亲看着景帝陵方向发呆,心里知道,他的母亲,这些年来一天比一天更思念那个,很冷漠却护得他们母子平安的父亲。景帝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心底里,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而现在,有的时候,他也愿意这样静静地陪母亲,一起思念父亲,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阿娇…

当时间悄悄到了建元四年时,刘彻,遇上了历史上,在他生命里停留了很久的女人,平阳公主府的歌伎卫子夫。当时,刘彻并不了解自己怎么想的,只觉得那个女子温婉而柔和,微微笑着的时候,明亮的眼睛清澈而透亮,像极了记忆中,那个纯粹的女子。他实在忍受不住卫子夫用那样的眼光看着他,于是,他向姐姐把卫子夫要了来,但这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要给她任何名份,更没想到要用这个眼睛肖似阿娇的女子,来伤害住在他心尖上的阿娇姐姐。

宫中的南风听说了这个女子,自然容不得,派人过去向刘彻说了,如果要留这个下作歌伎在宫里,她就回堂邑候府去。刘彻虽然知道那不是他的皇后,不是他的阿娇,却还是忍了下来,目前的他,还需要那个女人,陪他演戏,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卫子夫赶去了宫里的一个冷僻的殿中做了宫婢,现在他,还愿意陪那个女人演演戏,只要不是他的阿娇姐姐,他就再也不会有所顾忌。

不久后,民间就传出皇后娇蛮善妒的传言,刘彻全当没有听到过,任由这些继续传下去。有时候,刘彻也会想起来,这些年以来,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么,是的,没有,那个女人一旦回想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脸的图画。

刘彻的怒气,也正在渐渐地积累,阿娇的踪迹至今还是没有下落,派出去查找的人,仿佛都是些废物,竟然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找不到。派去跟踪着伊稚邪的人回报,自从回了匈奴后,伊稚邪再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不再来中原汉地,也许是觉察到了什么吧,伊稚邪会认识他的阿娇么?

想到这些的时候,刘彻心里微微的泛着酸疼,没有人照拂的日子,阿娇姐过得好不好。只要坐在宣室殿,他总是忍不住看着梁柱上,细细的回想当初那个娇俏女子的好,小时候她护着他,陪着他,后来,信任他,理解他。

小时候的阿娇,很天真,很傻,曾经他想过这样的美要呵护一辈子,永远让她这么天真下去,不受半点尘埃的浸染。稍微长大点的阿娇,很娇蛮,很张扬,那样的女子明媚灿烂得像一株永远无着娇艳花朵的树,在阳光下永远都不会褪去颜色,那时的阿娇姐姐,他想要去爱、去疼、去宠。

可是,不管小时候的阿娇,还是长大的阿娇,都不在他身边,想到这些年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肖似阿娇的人,他就恨得咬牙切齿,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为此他至今都耿耿于怀。

也好,也许这样,才好。

刘彻任由自己的心一点点沉沦,阿娇真的是聪明的,也许她一开始就留在他身边,时间会一点一点消磨掉原本的情与爱,最终他们会形同陌路。而阿娇却远远地逃开了,甚至连背影都不曾给自己留下一个,于是他竟然越发的想念她,想到心里、骨子里都隐隐生疼。

阿娇这两年过得,应当叫如鱼得水吧,她的讲学越来越被人所推崇,而她肚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墨水了,于是渐渐地,开始不去荆亭学馆了,张渚也知道,这个女子不适合过多的抛头露面,于是也就没有过问。

朱希已经十岁了,朱敏今年九岁。朱希已经长成了个半大小子,但依旧还喜欢和朱敏一起,听阿娇讲她胡编乱造的故事。她记忆中的故事早已经讲完了,于是渐渐地,编也再编不下去的时候,连故事,也讲得少了。

孙蔓和吕芳总是阻止朱希和朱敏去烦阿娇,阿娇只是笑笑并不多言。这些年夏峙渊来得很少,也许匈奴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偶尔来的时候,却喜欢教朱敏弹琴,总是夸朱敏很有天赋,哄着朱敏唤他师父,朱敏不干,他却到了吕芳家把朱敏的父母给说通了,于是,朱敏便成了他的弟子。这些年,虽然夏峙渊很少教朱敏,朱敏的琴却真的是越弹越出色,仿如行云流水,激荡婉转。

夏峙渊不来的时候,朱敏已经可以用琴声奏出一曲曲,阿娇熟悉的曲子,阿娇兴起的时候,也会随着曲子,轻轻的唱歌。蓄雪水的坛子在地下越埋越多,懂得这味儿的人却不来,于是阿娇也喝得少了,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懒了。忽然想起自己酿过的梅子酒,于是兴冲冲地挖了出来,满坛子夹杂着水果荟萃的酒香飘得满院子都是。

阿娇让吕芳把酒分好,给四邻们都送了些,这些年,这些邻居,待她算是很好的,知道自己不喜与人交往,每每见到的时候,却还是招呼一句,有什么新鲜的吃喝,也会想着给她留一份儿,但极少上栖梧斋里来走动。

总的来说,日子还是很清静的,就在阿娇觉得自己的日子能一直这么清静下去的时候,她的心却越发燥动不安起来。她知道去年陈午去了,也知道陈珏尚了公主,而史书上的那位董君,也应该到了堂邑候府吧。

虽然不在长安,这些消息却从来没有断过,夏峙渊的家人,偶尔会极隐秘的送些长安里的消息过来,让自己身在荆亭,却通晓长安的所有和她有关的事情。她自然也就知道了,卫子夫已经入了宫,也知道,往后的祸根就此深深埋在了帝后之间,却没有料到,刘彻早已经把这一切了解了个通透。

年初,是陈午的忌日,阿娇原想回去替这个身子原本的主人上一柱香,却因为刘彻,实在不敢动身,万一被发现了,后果谁都无法去承受。阿娇收起这种想法,安安静静地呆在栖梧斋,这些年出书,治疫症,她的风头已经传到了天子案头上,不能再以身涉险。

南风偶尔传来的消息却让她,每每想起的时候,心里仿如被几只小小的蚁,轻轻啃咬着,不见半点血,却已经伤痕累累。阿娇有时候,真想就此投降算了,不再想跟脑子里那些莫名的情思面前苦苦挣扎,可只要一想到史书上写过的,电视上演过的,就不得不逼自己一次又一次打起神儿来,不能就此沦陷。在长安城高坐的那个人,不是沉沦了之后就能够倾心以待的,他的心很大,却已经被天下江山装满了,装不下一个女子,也装不下他自己,那个人是个真正的帝王,只适合膜拜,不适合等待。

她现在最感激的人,不是夏峙渊,而是顾轻尘,他的妙手让自己的身子竟然渐渐地强健起来,不再惧怕寒冷的冬天。而顾轻尘竟然在年初也成亲了,新娘子是他的师妹,从小一块儿长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是嫁过他人的,而顾轻尘竟然丝毫都不在意,不管不顾的娶了,并恩爱深笃,看到顾轻尘的淡笑里也掺杂了些幸福的光辉,阿娇,默默的祝福着,这样一个男子,本也应该得到幸福,很平淡的幸福,却是很多人,怎么也求不来的,真好,她终于看到一对幸福快乐的神仙般眷侣了。

第二十二章:舞低桐花香满天

看到别人的幸福,自然也会渴望去寻找到自己的幸福,而阿娇,并不敢奢望,她这古怪的身份,就算真因着谁而动了心,也不敢轻言嫁娶。偶尔的,想起夏峙渊来,那个人或许倒是敢娶自己,只是她不愿意嫁,这个人对她实在很重要,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坦然以待的人,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里,娶她实在很危险。

夏峙渊偶尔,也流露出那么些微温柔的情绪,只是这个人和刘彻一样,都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只是一个藏在温柔和煦里,而另一个藏在冷面肃言里。两个好男人,却都不是发夫君。

“陈雨,你在想什么呢?”夏峙渊好不容易来了,见她在发呆,还特意在阿娇的跟前晃了两圈,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视而不见,只好自己坐了下来。

阿娇回过神来,只见夏峙渊站在一片桐花的背景里,青色长袍素淡而显出几分儒雅气息,轻风吹来,茶香伴着桐花香味我,拂过两人的发丝和衣襟,这一瞬间,竟然是那般的绝美出尘。阿娇拉过夏峙渊,朝着他灼灿地笑开了,如同此刻不扫的满园桐花,缓缓地铺陈开来:“夏峙渊,我今天心情好,跳支舞吧。”

夏峙渊心底不免有些疑惑,今天的天气很正常啊,为什么阿娇会拉着自己跳舞呢?心情好,只怕很快的,就会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刘彻派人把玉佩顺走了,又送了回来,估计那玉佩,世上仅此一块啊!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曾察觉到吗,他不是不想告诉阿娇,但是既然刘彻没有派人来问过,甚至没有旁敲侧击过。估计刘彻心里正做着什么打算,既然正主都没说什么,他难道还自己贴上去说,他认识大汉天子的皇后,这不是自己找死嘛:“好啊,敏敏,弹支舞曲。”

“敏敏也来了啊,正好,敏敏,弹《花朝》吧。”明明心底藏着那么多事,为什么她此刻却这么想跳舞呢,阿娇自己也不明白。随着夏峙渊的舞步,滑入漫天漫地的桐花里,五月的风,温柔而香软,这样的时光,她还能留住多少。

夏峙渊拥着怀里骨肉渐渐丰匀的女子,心里微微叹息,如果这个女子不是刘彻的陈皇后,或许他会敞开心扉以待吧。一开始就决定了没有结果,在都市里成长的现代人,是不愿意轻易将心交付予谁的。夏峙渊细细看着全神舞动着的阿娇心道,虽然,不能爱,但阿娇,如果那个人敢伤害你,我必护你周全:“陈雨,如果刘彻找来了,你怎么办。”

找来了…怎么办…她如果知道怎么办,就不会越来越忧心,越来越不安了。她也反复的问过自己,却不敢去想答案,如果找来了,她能拒绝么,她能压下心底那些虽不属于她,却时时都在跳跃着的,那般的刻骨铭心的思念么?不能,阿娇太强了,太执着了,不曾经历过相思苦痛,不曾受过爱情伤害的乔雨,如何能放得开,忘得掉。可是真的,就要了了屈服了么,真要成为那个帝王生命里一朵开艳丽,却早早就沦落入尘土的娇花吗,她至今依旧无法甘心情愿去接受,一个没有结局的承诺:“好不容易,我今天心情稍好些,你提这些估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你竟然也会有当鸵鸟的时候啊,好吧,难得你心情好,不说这个。我是为了你那坛青梅酒来的,挺好喝,再给我一坛吧。”酒,并没有匈奴王廷里,那些好酒那么香醇,可是他眷恋这种味道,微辣的酒味里,满满的果香,杂着一丝浅浅的酸味,淡淡的甜在酸之后,涌上唇齿之间。就像正在舞动着的这个女子,是这世间没有的独特,是这世上值得人细细去回味的韵致。

阿娇的额头微微泛着汗,心随着舞动的脚步,而渐渐轻快,原来多流些汗,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得好起来。《花朝》的欢愉音韵,与院落里的春光交融在一起,真美啊:“无事不登门呢,原来是看上我那几坛酒了,恰好我也不大喝酒,你要喜欢,待会儿让芳嫂把余下的两坛都给你就是了。”

一舞过后,夏峙渊坐在阿娇对面,从怀里掏出玉佩,他虽然不想说,但却必需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若…真如所料,那么他也必需,为阿娇做些打算,如果那座深深的宫闱,阿娇真的逃不开,他也要为阿娇添些倚仗,不能让她真如历史所纪录,困死长门:“这玉佩,到底是哪来的,为什么这些日子,我越看越觉得不像是普通的东西。”

阿娇接过玉佩,脑子里短暂的空白之后,开始慢慢地在回忆里搜寻,关于这块玉佩,还有玉佩背后的往事。也许是刻意忘记,离开堂邑候府时,她竟然没有把它留给南风,就这么挂在身上,随着她到了这儿。给夏峙渊的时候,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丝毫不曾记起,这是那个声音软软的小刘彻给她的:“似乎,好像是刘彻给我的,怎么了,突然就问起了这个。”

果然如此,看来刘彻还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竟然就是那么远远地一眼,就看出了这玉佩,拿了回去又送还了给他。刘彻,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知道了一切,却不言不语呢,依那个帝王的精明,只怕,已经知道椒房殿里那位,不是陈皇后了吧。刘彻啊,你会怎么办呢,他倒真是有些好奇了:“没什么,做工比这个时代的东西都精细些,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幸好,你不是告诉我,刘彻见到了这玉佩,玉佩是一对儿的,据说能严丝合缝的锁在一起,有隽永两个字。你不说,我还真是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你可藏好了,别让刘彻瞧了去。”阿娇沏了茶,叫旁边正在收琴的敏敏一起来喝,摆上了些蜜饯果子,她虽然已经不大吃这些了,可是朱希和朱敏,却仍然那么喜欢。这些年,朱敏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气质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倒和夏峙渊身上那悲悯气息,有七分相似:“敏敏,你哥哥呢?”

“姐姐,希哥他到张先生家里去了。”朱敏拈着一颗大大的青梅果子往嘴里送去,酸味在口腔里瞬间发散开,朱敏眼睛一眯,脸皱成一团。虽然每次都酸得牙软,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吃这个。

朱希的学问越发好了,再过五、六年,凭他的常识,再加上偶尔夏峙渊跟他说的那些被历史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朱希比别的孩子眼界要开阔,思想也更大胆。有时候阿娇也担心,万一哪天这孩子头脑一热,顶撞了帝王,那个人一怒之下…她真不敢想后果。后来渐渐的,朱希又慢慢温和起来,性子越来越温吞,说话越来越圆和,阿娇才放下心来:“嗯,老夏,今天在这儿吃饭么?”

“不了,我可不敢在你这儿久呆,自从我去了长安以后,比较招人眼,在你这不安全。最近,会回匈奴去,你如果有什么事,派人送信就行了。”军臣单于的身体,也开始不行了,于单是个难担大任的,眼见自己不愿意接受王位,军臣单于倒是有些急了。历史上不是说,伊稚邪抢了于单的王位么,怎么到这儿竟然成了军臣单于把王位让给伊稚邪呢。他以前是不愿意接受的,但现在,为了周顾阿娇,他不得不接受匈奴的王位,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在刘彻面前,护得阿娇的周全。

阿娇愣了愣,夏峙渊到荆亭不过才几天,怎么就想着回匈奴呢,是出了什么事吧。自从前些年匈奴陈兵边关,却自行退去后,夏峙渊就开始变得忙起来,很少能见着人影,匈奴怕是不太平吧:“是匈奴那边,出了什么事吗,你总是急匆匆的来来去去。”

“军臣单于病了,大概撑不了多久了,我虽然无意接手匈奴那摊子事,但只怕,我不争,也会被逼着去争的。军臣单于曾向我表露要传王位给我,我都拒绝了,但来的路上,于单屡屡派人埋伏,怕是军臣单于已经示下传位的意思了。”果然是车轮倾覆之下,螳臂无以挡车啊。他现在还能怎么办,拒绝那么多次,于单竟然还在苦苦追着,竟想伏击于半路上。这场争夺王位的战争,不是他不想要,就会停下来的。

阿娇点点头,电视剧还是有那么点用的,这些争权夺利的事,真的就那么发生的,她能理解夏带走的无奈:“这也许,是我们都逃不开的,因为历史已经写好了。”刘彻,也会是她逃不开的历史吧,长门宫里凄冷的岁月,就是她最终要到达的结局吧,就算躲开了起点,终点却是无法避免的。

“你多保重,我也该走了。”

“夏峙渊,你要好好活着,多珍重!”

“嗯,各自珍重吧。”阿娇,此去,只怕再见面的时候,你已经站在刘彻身边了,我不能阻拦,只能选择怎么去顾全你。

此去江湖远,烟波诡难测,自今一别在荆亭,舞低桐花香满天…收藏啊…票票啊…谢谢了

亲们,常来看喔,我决定明天奉送个番外…

如果我有时间写的话,其实早就想写,一直很忙

第二十三章:思卿如月减清辉

刘彻终于得到了阿娇的消息,只说在荆亭,却依旧还是没有找到具体的地方。荆亭,刘彻念着这两个稍微陌生的字,他当真是没有判断错啊,原来那个叫陈雨的女子,真的就是他的阿娇姐姐么。

他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当下就想快马到荆亭去,却死死地压住那种冲动,他是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彘儿,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又想保全阿娇,必需要思虑成熟了,才能接回阿娇。

半夜里独坐在宣室殿,他着人拿下了梁上的匣子,陈旧的同心蝶,却让他落下泪来,看着掉落在手背上的那点泛着烛光的泪,他都不敢相信,只是一个消息,只是一个同心蝶,竟然就让他完全想起来过往那些日子。他用了十几年去忽视,又用了几年去忘记,却没想到,刻骨铭心的东西,只要一瞬间,就能完全占据心和灵魂。

他以为自己真如父皇所说,能硬下心肠来,他以为自己除了江山天下,可以连自己都失去,却在这时发现,江山天下,加上自己,都不如那个一直在心里拨动琴弦的女子。那样深深地在心里,因为不愿意去想,竟如疯长的藤蔓,爬满了他心里幽不可探的每一个角落,而根早已深深所在了他的骨血里,只要他还活着,必然再也无法割舍。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痴情人,刘彻不由得自嘲起来。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他很冷,是个狠绝的人,是谁说的,已经记不起来了。如今,刘彻真想把那个人拉过来,大笑着告诉那人,他刘彻,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

刘彻趴在几案上,不愿意自己过多的陷入往事之中,却发现根本无法让自己从加快中超脱开来。心一阵一阵揪着的疼痛,还有空落落的冷,时时都提醒着他,那个住在他心里的女子,已经很久不在这儿住着了。

忽然地,他又想起了伊稚邪佩的那块玉,明明是阿娇的,为什么会在伊稚邪身上出现。阿娇这些年,究竟都遇上了些什么人,什么事,原本什么都不懂的阿娇,会不会被人欺负。想到这些,神色开始严厉起来,如果,让他知道有人伤害了阿娇,有人让阿娇不好受,他将让那个人生不如死。刘彻复又苦笑,是有人给了阿娇伤害,是有人让阿娇不好受了,那一切的源头,却都是他自己。

阿娇,现在他还不能去接她回来,朝政不稳,外戚擅权,他甚至无法全心去呵护阿娇,待一切都安稳下来,他会兑现那个金屋藏娇的承诺,让阿娇成为全天下,最最幸福的女子。外戚…如果有一天,他的阿娇变成另一个太皇太皇,他该怎么办,这样的苦他受过,却不想自己的儿子再经历一回。不…不会的,但,如果真的有这一天,他该怎么对待阿娇呢?

想起那个曾经那么爽朗天真的阿娇,刘彻又想,也许阿娇并不在乎权利,否则,不会离开堂邑候府,更不会舍得下皇后的位子,更不会在小小荆亭安心过平淡的日子。如果是现在的阿娇,那么他想也许他们会生下一群,漂亮的儿女,像阿娇一般喜欢笑,灿烂天纯粹,如果阿娇有了他的孩子,他相信,他会愿意全心去疼爱的…

虽然告诫自己要忍,但三天后,刘彻还是快马到了荆亭,他实在无法忍受,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独自一人在一个山野偏僻的地方,过着他不知道好坏的日子。风雨兼程之下,刘彻已然是疲惫不堪,路上已经接到了回报,他的阿娇住在一个叫桐花巷的地方,最尽头的宅子。

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深重,刘彻神色复杂的看着栖梧斋的匾额,心头百味杂陈,他很想就这么伸手推开这扉门,只因门里住着的是他心底里最最美丽的女子。但,现在还是是时候,如果现在就把阿娇接回去了,最终还是会受伤害,既然当初椒房殿那位替阿娇进了宫,那么也替阿娇受苦吧。只要,不是他的阿娇姐姐,他便能心安理得的去做一个帝王该做的事。

栖梧斋啊,阿娇姐看来是注定逃不开这命运的安排,《庄子·秋水》中说“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只有凤凰才会非梧桐不栖不是吗,阿娇姐就算逃那么远,也终归还是被他找到了,感觉像是心又重新被填满,是几年来从没有过的平静与心安。刘彻静静地伫立在栖梧斋前,温柔的看着,想着,他的阿娇姐已经睡下了吧,睡得好么?

“陛下,您连日赶路,已然劳累过度,还请先回客栈歇息吧。”

刘彻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侍卫在说什么,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胸口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一些淡淡的欢喜涌了上来。虽然身体感觉很累,但脑子却很兴奋,轻轻咳了两声,扶着身后青砖铺就的墙壁,感觉特别踏实:“去确认一下,里面的人都已经安睡了,不要惊扰到里边的任何一个人,朕想进去看看。”

侍卫知道,如果今天不能满足君王的心愿,他恐怕是不会去休息的,如果真要是病倒在这荆亭里,只怕这脑袋回宫就得搬家了。轻点足尖,跃上栖梧斋的墙院,里面已经是一片安静,院子里各个角落都察探一番后,确定没有人还清醒着,仍旧不放心的洒了一把迷魂香。然后,大大方方的走进院子里,把大门打开迎了刘彻进来:“陛下,其它房里都洒了迷魂香,陈…姑娘,在后院第三间屋子睡着,陛下进去轻声些,陈姑娘的房里,臣没进去,也没洒迷魂香。”笑话,如果那女子才是真正的陈皇后,依照陛下的态度,如果他敢进去瞧,还敢洒迷魂香,只怕立马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天子之威。

刘彻淡淡的瞧了侍卫一眼,眼睛里闪过一抹淡淡的赞赏,让侍卫好是得意了一番。刘彻让侍卫守在院子里,他则进到阿娇住的房里,轻轻推开那扉轻巧的门,缓缓的月色随着门的打开,漫漫的铺了一地。仿佛是打开了往事的门,回忆纷杂而来,几乎要将人浸溺在里面。微带着些颤抖的,刘彻默不作声靠进了阿娇。

阿娇正香甜的睡着,神情安淡而平和,月辉淡淡洒在阿娇脸上,是那般的光采动人。刘彻立在床边,想伸手去触碰,却不敢轻易去扰了阿娇的睡梦,阿娇瘦了,比起记忆中那个丰润的女子,眼前的阿娇那么清瘦,屋子里还有着淡淡的药香味,看来,他的阿娇,身体并不是很好。

阿娇睡梦中依稀感觉到有人,全以为是在做梦,转个身继续睡着。刘彻见状,嘴边挂上了细微的笑,阿娇睡觉还是这么不老实,喜欢把被子踹掉,执起阿娇露在被子外的手,刘彻忍不住掀起衣袖,果然在手臂的位置看到了那个,像一朵小小野花一般的淡淡疤痕。

刘彻将脸贴进阿娇的脸,隐隐可辩的香气,正是他所熟悉的,在阿娇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刘彻这才感觉到了少年时,那种清澈见底的情感,胸腔里的跳动,依旧那么纯粹。不论再过多少年,只有这个正在睡梦中的女子,才能让他的心跳动得如此强烈,原来以为是淡忘了,现在才知道,有些人,需要用一辈子去忘记,而记起来,却只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把阿娇的手放回被子里,刘彻轻轻坐在床沿上,脸上是满足安稳的笑,自登基为帝的那天开始,他的心从来没有这般安适过。是啊,不论是幼时,还是现在,阿娇对他的意义总是超过了一个女子,一个妻子,从认识阿娇的那天开始,这个女子就是他心尖上,最柔软最细腻的地方。

“阿娇姐,现在,我还不能接你回宫,但我一定会尽快,稳定朝局,让阿娇姐能够尽快回到宫里去。”说罢轻手轻脚的向门外走去,关门时心里微有些不舍的情绪,但还是坚定的关上了门。既然知道阿娇在这儿,他也就放下心来了,就算他不能时时护着她,他还可以派人,小心的照应着。

“回去,把周寥和魏初遣到这儿来,好好看护着陈娘娘,若有丝毫闪失,朕唯你是问。”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是守得住嘴的人,否则,他又怎么会放心把自己最重要的人交托给他们。有他们看护着阿娇,他就更能大刀阔斧的处理朝堂上的事了,不必再因着阿娇,有丝毫的顾虑。

侍卫微微一怔,看来陛下是承认了那名女子的身份,还派了最信任的人来护卫她。看来,那个笑容极灿烂的女子,在陛下心中还是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比江山,比陛下自己都还要重要:“是,臣遵旨。”

侍卫刚应完,只见刘彻被门槛绊了一下,竟然就这样倒在了门边上,侍卫赶紧背起刘彻往荆亭驿赶过去。他果然没有看错,陛下明明已经撑不住了,还要强自打起神来,去看陈娘娘,可见陈娘娘是陛下的心头肉啊。

谢谢亲们的票票和收藏,还有留言

感激中…一个写书人的快乐,在于有人看小说,并且能时时与读者交流,幸福一下下

第二十四章:灼灿娇魂终消散

刘彻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年轻底子好,第二天就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路,虽然还是不住的回望荆亭,但有了亲信的照拂,他还是能安下心回长安去。

大汉朝,要变天了…侍卫在刘彻的身后跟着,忍不住就抬头看了眼天,再看了看刘彻,在心里狠狠地嘀咕。椒房殿那位,怕是没什么好下场吧。虽然那么像陈皇后,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陛下是受不了被欺骗的,如果那个人是陈皇后,陛下只能捂着心受了,说不定还带着笑的,而假冒的么,就没那么的好命了。

阿娇清早起床的时候,在床边上呆了呆,闻到了一些若有似无的香气,熟悉得让她想哭,因为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身上有这种气息。

那个人的气息,她竟然是记得这么清楚的么,淡淡的木质香味,那样一个狠绝的男人,竟然有这样让人感觉亲切的香味,真是让人意外啊。虽然闻到了这样的气息,但阿娇却不会以为是刘彻来过,只因和院里的桐木、海棠木一融合以后,并不是那么清晰可辩,就算是一模一样,阿娇也不会那样去想,因为那不是她想要的,主观意识里,就不愿意,也不敢。

建元五年春,窦太后去世,比历史提前了一年,夏峙渊早早的写来了信,提醒她历史可能因为他们的到来,做了改变,要她小心去应对。

同年,罢三铢钱,改行新铸的半两钱。老太太一去世,刘彻就采纳了一直被窦太后反对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建议变儒家哲学为封建最高政治原理,使之成为衡量文化思想的惟一尺度。他的建议为汉武帝所采纳。从此,儒术从私家学者的书斋走进了太学,太学设五经博士,开始以家法教授。

刘彻终于独掌了朝中大权,虽然窦氏派系依然在朝堂上暗潮汹涌,但大厦已倾,刘彻又岂能容忍这些跳梁小丑,放肆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安于臣子的本份。惩治了几个窦氏的硬骨头,窦氏一派终于相信,大势已去,依附于窦氏的臣子们,也就纷纷倒戈相向,朝堂上终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不再是一家之言。

刘彻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心思却飘得远远的,阿娇这一年来总是深居简出,而伊稚邪却一直没有出现在荆亭。阿娇的生活那么简单,近乎乏味,她却那般的心安理得,他不得不承诺,那个记忆中蛮横的女子,终于也识了世事的沧桑。他多么希望那个娇柔的女子,永远那么天真、纯善,虽然曾经那个天真的女子,常常让他的心那么无言的震颤,可现在栖梧斋里的那个淡淡的女子,就如同那时院落里,满地的桐花、月色,让他想起的时候,觉得很幸福,而心里却隐隐生疼。

大臣们都已经退尽的朝堂,空空荡荡的,刘彻想,椒房城那个女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而前些时候,在深宫里遇上的那个眼睛和阿娇一模一样的女子,跃上了他的心头,他依稀还记得是姐姐家里的歌女,还是那双眼睛打动了他,他决定要扶起卫子夫,而那个假冒阿娇的女人,不用他动手,也会有人让她不好过的。只是阿娇,如果听到了宫里的消息,会不会因此而怨他呢!

于是,建元五年末,阿娇收到了来自长安的消息,椒房殿陈皇后,祸起巫蛊,在年前被一纸诏书,退到了长门宫里。阿娇忽然冷然的笑,帝王情短,不如昙花,刹时欢会,一世悲伤,果然刘彻是个极狠绝的人,曾经,有过那么多承诺,刘彻怕是早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吧!说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白头偕老,说什么帝后情深,全都是演戏,只是刘彻,他的心里当真忘得这般彻底而绝然么。

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阿娇真想呵斥这个不争气的女人,凭什么左右她的思绪,凭什么魂都丢了,还要借她的灵魂来为刘彻疼痛。孙蔓和吕芳都出门去了,两个小孩子也不知道玩到哪去了,顾轻尘给的药昨天晚上放在了书房里,而她却刚走到门口,就再也动不了了。想喊人,却发现除了能发出低沉呼喊,连一个清楚的字都吐不出来。阿娇趴在廊柱上,心一点一点开始下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魏初早就看见了,只是陛下说不能让陈娘娘知道,所以他不敢动,见阿娇终于晕了过去,魏初松了口气,四下瞧了没人,顺手点了睡穴,只是他可不敢去搬动阿娇,如果让陛下知道他碰了陈娘娘,他承受不起帝王的怒火。只好站在院子里左思右想,却见个小孩子跑了来,正是朱敏。

“你是谁,你把姐姐怎么了?”朱敏见阿娇趴在那一动不动,一个没见过人站在那,似乎有些躲躲闪闪。

“小姑娘,我是路过的,刚才你姐姐在呼咸,我就进来看看,没想到她就晕了过去,你快去找你们家大人来。”侍卫见朱敏二话不说就跑走了,知道陛下的心尖儿不会有什么意外,找了块毯子搭在阿娇身上,重新飘出了院子。

而阿娇,此时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红艳如娇花般的灿烂女子,冲着她绽开笑容,招呼着她过去:“替我照顾彻儿好吗,彻儿心里很苦。”

原来是陈阿娇,不是魂丢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既然还在,为什么不亲自去关照她的彻儿,她又为什么要替她照顾刘彻:“这些年的事,你不恨他吗?”

那会阿娇睡着了,刘彻来过,阿娇虽然没有看到,而这个灵魂,却清醒地在一旁看了个清清楚楚。于刘彻而言,没有什么能占据他内心里最深的地方,只除了幼时的陈阿娇:“不恨,彻儿有彻儿的苦衷,你以后会清楚的。”

“既然是不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张灿烂的笑忽然阴了下来,若是,她还能回去,岂能让这个不珍惜彻儿的人,占据着她的身体。她,已经不能站在彻儿身边了:“人的命运尚且不在自己手里,何况我现在只存那么一星半点快消散的灵魂,求你,照顾彻儿,求你。”

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间发现眼前的那朵娇花,渐渐开始模糊,直至最后一点也看不到了:“陈阿娇,你在哪儿?”

回应她的,只是空落落的风,和指尖额头微微的寒意。阿娇忽然睁开眼,那个真正的陈皇后,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她能感觉得到。而床边上的孙蔓等人正眼不带眨的看着她,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色:“我没事,只是忽然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

而此时,在宣室殿的刘彻,心里紧紧的揪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涌上来,竟然是撕心裂肺的痛,捂紧胸口,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幼年时阿娇送给他的陶纸镇落在了地上,碎成一地陶片,刘彻的心里这才有了不好的念头,难道是阿娇出了什么事吗。

不安的心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午后,送信的人把荆亭的消息带了过来,信上说阿娇病得晕了过去,难道,他心痛只因为这个吗。信上说阿娇已经没事了,怎么他会这般疼痛呢,就像是失去了一样,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刘彻虽然不解,但只要阿娇还好好的,他就安心了。可是胸口阵阵的纠结,又在提醒着他,他今天必然失去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他想,他必需亲自去荆亭看一眼,否则怎么可能安心,他一定要尽快把阿娇接回来,长门里那个女子,已经留不得了,没想到他的后宫,真是能人辈出,只是既然这么能干,为什么不干脆点呢?

卫子夫虽然封了夫人,刘彻却并不曾宠幸她,自从荆亭回来以后,任何人,都再入不了刘彻的眼,只因他的心里眼里都已经被阿娇填满了。

刘彻眯起眼睛,卫子夫么,倒是个可以利用的,那个女人虽然温和,却并不是个什么单纯的人,刘彻瞬间就做了决定,后宫怎么斗他不在乎,只要阿娇回来的时候,她们乘乘的,他不会介意留下那群乏善可陈的女人,如果要是敢把这些小心思,用到阿娇身上,他决不轻饶恕。

刘彻,快马到了荆亭,确认了阿娇安好后,心稍稍安定下来,守了阿娇一夜后,又赶回了长安,这一路上,不得不说真的很累,但刘彻就是莫名的觉得满足,很小很小的满足,却是很大很大的幸福。刘彻扬起笑脸,心情一时间,就这么好了起来。

过去的日子里,他不曾好好照顾阿娇姐,那么,往后,他会用所有的时间,去疼爱,去宠溺,就如同幼时,那个总喜欢站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的阿娇,对他一样,纯粹到极净极简。

他想让阿娇知道,他从来不曾忘记金屋的承诺,他要给阿娇全天下最幸福的生活,以后,不再相负,不言相弃。

只是,刘彻却想不到,有些事,想到了就应该去做,否则,是会错过的。

第二十五章:相会却在战火中

建元六年八月,闽越王驺郢率兵进攻南越。南越王赵胡率部下坚守。并以为闽越和南越都是汉朝属国,不应该互相攻击;闽越虽无故攻击南越,但南越不应自作主张,随便开战,故派使者报告武帝,请求处置办法。武帝称赞南越王深明大义,立即派大行王恢和大农令韩安国分别率兵从豫章、会稽两路进击闽越。

而原本应当在光元二年的马邑之败,却提前了两年发生。建元六年末,武帝采纳大臣王恢建议,使马邑人聂壹出塞,佯称愿引攻马邑,以诱匈奴军队入塞。同时派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李广、公孙贺、王恢、李息等为将军,率兵三十万,分别埋伏在马邑城附近,待机歼灭匈奴主力。匈奴单于贪图财物,亲率十万骑兵直趋马邑,进到距马邑百余里的地方,见成群的牲畜在原野,无人放牧,心生疑问。后抓获雁门尉史朝廷审问,方得知汉朝的计谋,于是仓惶引退。汉军追之不及,罢兵回归。王恢因计谋失败被判刑,自杀而死。从此,汉匈关系完全破裂,西汉开始了大规模反击匈奴战争的新阶段。

阿娇收到消息后,辗转难安,终于还是决定起程去匈奴,虽然不想参与进这场历史的战争之中,但她担心的人,都必会因着这场战争,而打乱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于单败了,军臣单于死了,匈奴的王庭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儒雅淡泊的男人。当初的帝位能改变那个清澈的小刘彻,那么夏峙渊呢,他能坚守自己的原则多久呢?那么她自己呢,她又能坚守多久,那个人若真来寻她,她…可以拒绝吗,拒绝得了吗?

到达边关的时候,形势异常紧张,如果不是夏峙渊留下的几名侍卫,她只怕到不了边关,更没有办法去匈奴。阿娇不会想到,就是这一去,她和刘彻,夏峙渊之间,就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注定是三根要拧成死结的绳子,且谁也不准备退让…

见到夏峙渊的同时,刘彻留下来保护阿娇的周寥和魏初两人的呈报,就已经到了刘彻的案头上。纠结的眉显示,这个帝王,现在心情很复杂,阿娇姐,果然是认识伊稚邪,现在边关情势这么紧急,为什么她还要赶到匈奴去呢,难道,她的心里就不曾想着他么,就不曾想过他会因着她而感到举棋不定么。

刘彻当即带了一队人,去往了边关,虽然,他是一朝天子,但是,只要牵涉到阿娇,他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坐着。朝堂上的事,大臣们自然会处理好,而他现在只关心他的阿娇姐姐怎么样了。如果伊稚邪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可还能安安全全的,他不能容忍好不容易找回的阿娇,出现任何的闪失,更不能容忍阿娇呆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如果那块玉佩是阿娇所赠的,那么,伊稚邪和阿娇的关系,便不一般,阿娇,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明明说不曾到过边关、漠北,却偏偏是认识了伊稚邪。

夏峙渊见了阿娇,狠狠地瞪着她身后的两个侍卫,他怎么就忘了要交代他们,不能让阿娇来这里呢,最近这些日子,一直有刘彻的人在他身边转悠,她怎么还能出现在匈奴呢:“陈雨,你现在不该来的,刘彻派人严密的监视着我这儿,这里早已经不安全了。”

“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两,都好好的活着,才能安心。”自那次在模糊中与真正的阿娇交谈过后,她仿佛就这样被缠住了,不必旁的,只要提起刘彻这两个字,她的心里就是一阵一阵地疼痛,她可以选择忽视,但痛依然是存在的,她骗不了自己。而夏峙渊,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可以交心交底的人,她又怎么能安心在荆亭呆着,任这两个人厮杀呢。

夏峙渊笑了,阿娇啊,她也许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形踪早已经被刘彻所知晓,刘彻不去找她,自然心中还有什么事没做完,而她却在战火燎天的时候,往这赶,不就等于告诉刘彻,再不来接回阿娇,这个娇灿的女子就有可能永远不能再属于他么。那样一个帝王,怎么可能任由他最重要的人,流落到他所不能掌握的地方:“也许,你在这儿也呆不长,就好好住下吧。”

阿娇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她住不长,但此刻一路的奔波,她早已经顾不上细细思量夏峙渊话里的意思,被夏峙渊领着到后边休息去了。阿娇没有看到,夏峙渊在她的身后,眼睛里带着些淡淡的忧伤。

看着阿娇进了卧室休息,夏峙渊再也忍不住,脸上正在慢慢染上的悲凉的情绪,阿娇,你我,注定都是逃不开的,历史的确稍微不同的,但大方向从来没有变过,你最终是要回到刘彻身边的,而我,注定要和你的帝王在战火中相见。我们之间的承诺,我会遵守,绝对不像那个承诺了金屋,却给一座冷冷长门的刘彻。

看着正在一点点落下的夜色,夏峙渊略带着些迟疑的离开了阿娇所在的院子,他实在不忍心,让墙外的那个人,等得很辛苦,虽然他们水火不容,但那个帝王,他也很敬重。对于一个读着史书,崇拜着这位伟大君主的后人来说,实在无法让刘彻在漠北的风里,站上一夜,更何况只怕是马不停蹄的赶来,还是早早看了,早早回去休息吧,省得在战场上,丢了一代霸主的英名。

待夏峙渊一走,刘彻就一跃而上,悄无声息的进了阿娇的屋里。阿娇正在床榻上,安稳的睡着,刘彻的心稍微安下来,却很介意他的阿娇,竟然来找他的对手,而且是在这么要紧的时刻。要叫醒她么?刘彻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现在已经是时候带她回去了吧,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会有一点点不安呢。刘彻最终还是没叫醒阿娇,也没事娇离开,独自一人回到了大汉军帐中。他,不会这么悄悄地带走阿娇,他要当着伊稚邪的面,亲手带走阿娇,阿娇是他的,不管整个天下怎么变,阿娇都只能是他的。

刘彻走后,夏峙渊轻轻得从暗出走出来,灯火柔和地划过他的脸,而他的心正在一点点,变得有些寒冷。刘彻,真的是很在乎阿娇吧,可是那个帝王的爱,实在不稳定,也不可靠。他后宫里的女人,没一个能安安生生活着,他的心早被江山挤满了,他的眼睛也被他尚未征服的土地牵绊着,这是个根本不会安于现状的人。现在的阿娇,于他而言,是没有威胁的,是他心里最初最美的,可是待有一天,刘彻发现,阿娇也阻拦了他的步伐,定然也会有心里稍稍犹豫之后,毫不顾惜的把阿娇推开吧。夏峙渊最终还是决定叫醒阿娇,把刘彻已经知道真相的事,告诉给阿娇,让她自己决定,这回究竟是去还是留:“陈雨,醒醒,我有事跟你说。”

“干什么,大半夜的…”阿娇忽然把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咽了回去,只因一呼一吸间,都充斥着熟悉的气味,如果在栖梧斋,她还可以骗自己是满院子的花草树木香杂合而成,那么在这里,她都无法说服自己。终于,他还是来了吗?心里涌上来的,不知是喜悦还是忧心:“是不是他来过这,夏峙渊,你有没有看到?”

夏峙渊定定站在窗前,望着院子外刘彻离去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刘彻在墙头时,回望的眼神,充满了深不可及的东西,他还来不及读懂,刘彻便转身远远的溶入了一片夜色之中:“是,他来过,刚刚离开。而且,我想或许,他早就知道宫里那个不是你了。记得这块玉佩吗,去长安时他派人把这个悄悄拿了去,然后又送了回来,我就想或许这玉佩和他是有关系的。果不其然,他真的找来了。”

阿娇怔怔的望着夏峙渊,眼里竟然满是泪水,那个人真的已经知道了,却为什么不找她回去呢,难道他就这样默许了自己…在江湖里游荡么,他对往日的一切都不挂在心上了吗?她想过平淡的日子,而刘彻给不了,刘彻不来找她回去,她不是该高兴吗?为什么要掉眼泪,为什么要为此而伤心,抹掉眼泪,语气坚定的向夏峙渊说道:“老夏,可以带我走吗?你抛下匈奴,我抛下阿娇的身份,我们远远的走开吧。”

“好,只要你愿意,我有什么可抛不下的,匈奴,我本来就不想要,而和刘彻的战争,更不是我想要的。如果能和你,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四处漂荡,也许,更适合我。”夏峙渊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阿娇,如果阿娇真的能和他抛开这一切,去过自己的生活,那么,他或许,能把心敞开吧。可是,她真的放得开么,这样的哭着,却说要和他一起走。这个女子,悄悄钻进他的心里,他却要永远选择忽视。

阿娇点点头,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反悔。刘彻,也别再来找她了,既然已经是金屋变长门,又何必再来找回她!

嗯,估计会和qidian签约,以后这里如果不能正常更新,大家可以去那里看,眼下的这段时间还是会正常更新的。

欢迎亲们继续支持澜澜的《汉武娇颜》,澜澜在qidian依然努力码字,希望亲们多关照喽…

第二十六章:愿此天涯君不见(上)

当刘彻收到从匈奴王廷传来的消息,震怒之下,拍碎了桌上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碗,却忽然坐下,久久不语。

阿娇,她真的不再记挂他,不再需要他吗。宁愿和一个异族人远走,也不愿意再见他吗?是,他没有遵守金屋的承诺,虽然皇后不是他的阿娇,但这些年的冷淡,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是,她怎么能离开,怎么能和另一个男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娇,既然这么决然的离开,丝毫不顾往日的情义,那么他又何必心心念念呢。可是,如果能舍得开心尖上的那个女子,他又何必要千里加急的赶到这来。

往日里的一颦一笑,那个总是护着他的娇柔女子,轻轻没过心头,他的心此时那么柔软,那么疼。伊稚邪,那个人…能保护阿娇,不受任何的伤害吗,那个人,竟然舍得下匈奴,舍得下王权,就这样洒洒脱脱的带阿娇走了。可是他呢,却为了帝王的权位,舍弃了阿娇,他心底不愿意承认,却清楚的认知到,那个人可以为阿娇做出的牺牲比他要多得多。

但是,那个人为阿娇姐付出得再多阿娇又怎么能就这样随着离开,她心底就不曾有一些些的想起他么。不论阿娇走得再远,他刘彻,以大汉君王的身份发誓,必亲自带回阿娇,踏平匈奴,以平此结。

刘彻带着他的侍卫悄然回到宫中,当即宠幸了原本不受刘彻待见的卫子夫。看着那双温暖的眼睛,躺在他的怀里不言不语,心情似乎稍稍平复了那么一点点可是,这终究不是那个他想要悉心呵护的女子,他原是不想怨恨的,却在此刻,怨憎的种子如同幽细的芽,悄悄的在心房里开始生出根来。但是他心里清楚,他是无论也恨不起阿娇的,阿娇,永远都像是那个活在记忆里,笑容甜美,一身温香的小女孩,轻轻的在记忆最深处的地方,扯住他的骨血,纠结成她的好,于是,他便再也不能把她从心里抹去。

或许,小时候,不应该放纵自己的心,去接纳阿娇对他所有的好,去纵容阿娇,毫不经意的扎进自己的心坎里,渐渐长成了他心头最疼痛的一块,经不起任何触碰,就如同那个女子,他现在只能远远看着。

阿娇,果真是他太汉朝最娇贵的女子,活在帝王最温柔的回忆里,阿娇,以前真不觉得她聪明,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有些单纯,有些天真至让人觉得傻的女子,原来那么聪慧不凡。她用独有的方式,占据了他的心,也许是从来没拥有过,竟然觉得阿娇,那般的与众不同,不似俗世间浅薄的女子,一开始就站在阳光灿烂里,笑得如同一枝娇灿的花,而当时间慢慢过去,那样的娇灿女子,他狠下心觉得可以舍去的时候,她却变了。纵算在落落春风里,满院子的灿烂花朵,都丝毫无法遮掩她身上,那份如淡月轻波的安然,他的阿娇,不经意间,竟然成为了那样一个,令人无法再移开目光的女子。

刘彻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怀里的女子,卫子夫的眼睛一闭上,他开始觉得很冷,就为了那双眼睛,或许,他也愿意娇纵一下这个女子。看一看,在帝王的宠爱面前,是不是每个女子都会如同阿娇那么聪明,看看是不是还有人,会像阿娇一样,面对权位不愿意多沾染。他自是不信,世间还会有一个阿娇,但是,他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