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他会让这个名字,变成天下最美的代名词,但,他不爱,他的父皇说得对,帝王可以玩弄权术,可以宠爱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宠信,但不能把爱托付给任何一个人。或者,这些话,应该一早就告诉他,那样,他就不会把阿娇的名字和笑容都刻在骨子里,便是死了,也抹不去。

卫子夫在刘彻离开后,缓缓地睁开了眼,帝王的眼光在她身上久久流连,她不敢睁开眼睛,只能一任看着,心渐渐沉沦在那样的眼神里,再也无法逃离开。她只是一个歌女,既然有幸得了君恩,那么便会紧紧抓住,决不会放开。她对于自己的容貌,是有着自信的,那个长门宫里的陈皇后,再美,却少了几分温和,那么张扬,那么锋利的一个女子,注定会失了君王的宠爱。而她,一旦得到了这个君王的宠,便会一直死死抓着,一直享有这样至高无上的感觉。

不好意思,签约前要存稿,只能是半章半章更了,亲们原谅我,我已经半个月没写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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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愿此天涯不见君(下)

次年,卫子夫有孕,这便是刘彻和卫子夫的第一个孩子,大汉的第二位公主,卫长公主。这时还在肚子里,仅仅三个多月,帝王的宠爱愈盛,她越发的感受到,在这个宫廷里受到珍视,如果,这是个男孩,便是大汉天子的第一个儿子,母凭子贵,到时候椒房殿或许会姓了卫。

她自然也是爱那个帝王的,只是敬大于爱,在帝王的面前,可以全心的去敬,但若全心去爱了,便会跌得很惨很惨。她的心可以交给刘彻,但不会全部都给出去,否则,帝王的宠也并不能持续太久。这些日子的宠爱,虽然很真实,一时无人可比,但她的心里始终明白,自己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那个帝王的心里,还装着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必是一个女子。难道,堂堂君王也还有,求之不得的女人吗。

“子夫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朕来了都不知道。”刘彻拥着卫子夫站在窗前,窗外又是微凉的秋风起了,昨夜下了一场细密的雨,天刹时更是冷了几分。怀里的人又丰腴了几分,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一点点长成,看着卫子夫那双眼睛的时候,他是期待这个孩子到世间的,只是每每看到这双眼,又忍不住想起阿娇,如果…此时怀里的是阿娇,他心里除了期待,更会有喜悦和欣慰,以及浓浓的幸福吧!

“臣妾在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虽然心里想得很多,但却没有一个念头是可以对帝王说的,于是随口说了个不轻不重的。卫子夫明白,这个人,宠的时候,可以给全天下,若是拂了他的意,只怕,他不会让任何人好过,哪怕是曾经宠溺过的。

皇子,刘彻默念着这两个字,若是阿娇的孩子,阿娇定然不会这么说吧,阿娇待身边亲近的人都极为珍视,定不会用这样一个冷淡的称呼来唤自己的孩子吧。看来,眼前这个卫子夫,并不是会在盛它之下,犹能保持清淡的女人,终于会成为在皇宫里一个与众妃无甚不同的妃子,没有半点趣味。但他似乎在前些时候,又发现了新的价值,卫子夫有个好弟弟,仅此而已,因为这个他不介意在失了兴趣之后,继续给予适当的恩宠:“若是个女儿就唤刘绯吧,若是个儿子,就该朝议众臣工,再请母后的定论了。”

“皇上说的是,倒是臣妾瞎想了,臣妾这会儿,倒愿意生的是个女儿,得了皇上新刚的名字。”卫子夫柔柔一笑,迎着灯火的眼睛里,落入一些星星点点光亮,满足之中带着些淡淡的幸福感。虽然明白,帝王不会有没目的的好,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恨,但她此刻依然觉到一点点幸福的感觉,很浅很浅,但已经足够了。

刘彻笑了,这个女人倒是温和柔顺得很,长门殿那个女人,只怕还不知道他已经找到阿娇了吧,他也不想说,就让那个女人去自以为圆满吧。卫子夫,看来她的用处,还不止她有个好弟弟,她还能让长门宫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子夫,如果生下皇子,朕就封你做皇后,虽然长门宫和姑姑都不会坐视不管,会有些困难,但朕说到做到。”

皇后,她方才还在想着呢,没想到刘彻竟然会提起,她虽然不是特别聪明,却似乎略略听懂了帝王话里的意思。难道,他真的这般狠心,那不是他曾经承诺过要金屋藏娇的表姐姐么,竟然,都已经容不下了。那么她呢,这个帝王,又能够容她多久?十年,五年,还是一年,她不敢去想:“臣妾谢皇上的恩宠,只是受之有愧。”

“朕说出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你好好安胎,给朕生个皇子,朕必兑现诺言。”(我刚才发现诺言和谎言用五笔打词组,都是yayy,而谎言列在诺言的前面,真是讽刺啊)刘彻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还有价值,所以他愿意给予承诺,也愿意把那个本该属于阿娇的位子,暂时给她。她若是个识趣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若不识趣嘛,小小卫子夫,还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卫子夫听到这话,心里自然喜出望外,没想到会这么快,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话,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听到了:“谢皇上恩典,子女皆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求什么。”

“朕知道,你向来温恭良顺,是个当得起大任的。”刘彻脸上虽然温和的笑着,眼里却没有半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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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刘同学和陈同学,最终是要在一起纠缠一生的,不会让他们真的从此天涯

第二十七章:君心莫测真如海

夏峙渊和阿娇两人,在大漠深处转了些日子后,在一个名为伊春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因阿娇觉得这里肖似自己曾经想过要回去,但最终再也回不去的家乡,泪流满面时心里才明白,有些事可以不被记起,却依然存在。伊春有着漠北少见的青山碧水,小镇上人口并不多,大概因为离匈奴王庭较远,这里的人对于正在发生的战争,并没有过多的担忧。阿娇在和夏峙渊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先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等刘彻渐渐能不再寻找他们,他们再回到荆亭去,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刘彻应该想不到,他们还会回到那儿去吧。

他们租下了一所小小的宅院,倒也不用深居简出,这地方没人认得他们,连个管事的人都十天半月不在衙门出现,竟然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只能说这地方民风实在是淳朴得可以。

夏峙渊见到那些低矮的房屋,每天在家里画图,扬言要改变这里的人居环境。对此,阿娇付之一笑,这样悠闲的日子过着都像是偷来的,也只有夏峙渊是个闲不住的人。自己做了各类标尺及工具,天天在家里用上好的白帛画图纸,弄得阿娇都觉得这个人是个资本主义社会长成的,这么浪费。

但是待阿娇看到了夏峙渊完稿的建筑设计图纸,立马被吸引了过去,各类的屋子比邻而建,这不长的日子里,他竟然把整个镇子都设计了一遍,真不知道该说他伟大,还是该说他闲得发慌。这样的图纸最终,当然不好实现,他夏峙渊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是匈奴的单于,谁会答应他把旧建筑推平,原址重建啊。夏峙渊倒是愿意出钱,但大家都不推理他,他好郁闷了一阵子之后,决定自己动手,先盖一溜示范建筑,让镇上的人看看效果。还好,夏峙渊虽然出来时带的东西不多,但金子、珠宝之类的却是多得很,还美其名日怕阿娇受苦。

找了一堆工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了衙门的许可,在伊春西边废弃的河床上做起了文章。他出的工钱多,而且干的事有意思,大家都抱着看热门的心态,看他到底鼓捣出什么来。

建成的那天,夏峙渊先带阿娇去看了,原本空旷的河床上,一排排规整的建筑,阿娇目瞪口呆,不由得朝夏峙渊竖起了大拇指,狠狠表扬了他一番,夏峙渊这家伙真是个有才的,竟然用有限的材料,做出这么漂亮的建筑。没有建筑的地方,早早洒上了草籽,现在早已经成了碧草如茵的绿地,虽然还称不上花木扶疏,但至少还蛮像阿娇曾经很熟悉的那些成熟的住宅小区:“老夏,我不得不说,你还算是个蛮伟大的建筑工人。”

“就建筑工人而已,咱咋说也是个伟大的建筑艺术家,汉朝建筑艺术的先驱吧。”说到自己曾经最得意的领域,夏峙渊的脸上扬起的是很少见到的自信和挥洒,这样的感觉是他在王庭里找不到的,在战场上也不曾感觉到过。也许,他最适合的还是做建筑设计,玩政治,玩战争,玩历史都不适合他。也许,他应该适时的,早一些按照历史的记载臣服于汉朝,但那样的话,阿娇就没有任何的依凭了。虽然此刻,他们在一起,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阿娇总有一天会回到刘彻的身边去,他留不住她,也不能留。

阿娇捂着嘴,忍不住就笑了,当看到那一溜房子前面,立着的那块大石头,就更乐不可支的笑开了:“老夏,朱棣会恨你的。”不为旁的,只为他把这溜建筑的名字取做了紫禁城,万幸这两字在这个时代没啥可忌讳的。也亏得他想得出来,这样一个小小建筑群竟然也取名做紫禁城。

“嗯,墙面的石板是当地工匠找来的,在阳光下泛着些淡淡的紫色,至于取名叫紫禁需嘛,完全是现代人的恶作剧精神在作祟。”夏峙渊毫不在意,虽然取成这名字也不过是一时的冲动,也想过要改,但是既然已经做了,还怕被人知道么,况且也就阿娇认得这几个简体字什么意思。只是偶尔情况下,他还是小小得意了一把,想到千年以后,有人来到这,发现一个名为紫禁城的古镇,那表情想当然会很有趣吧。

“行行,我算服了你了,真是厉害。”历史已经被改变了,也不再乎故宫再改个名字,只是不知道如果再有个朱棣,他要把故宫取做什么名字。

“你挑一间吧,虽然不打算长住,但是,住的舒服点总是好的。”夏峙渊在建设之初,就完全按照现代建筑的配套设施要求去做,下水道、排水沟、饮水等都一一进行了设计。他对于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有信心的,比起汉朝落后的人居设计,他还是觉得这些在现代可能属于烂尾楼的房子,在汉朝可谓是最舒适的住宅。何况他在绿化上做了大文章,硬件跟不上,软环境还是要跟上不是!

阿娇随意看了看,没有特别挑拣,指着临水的一所在绿荫深处的小宅子:“清风居,名字不错,就住这吧,感受一下老夏的划时代的建筑。”

夏峙渊虽然被阿娇狠狠取笑了一番,心里依旧兴奋,一扫这么些年来心底的郁闷,显得格外的爽朗开旷,在六月的热浪里却如同大漠里的一弯清泉,令人感觉到透澈,清净:“我住在群风堂,中午过来,我给你露两手。”

“嗯,什么意思?”听这话,中午似乎还有节目啊,看来还有意外收获呢。

“我以前是四川人,会做的菜不多,也就这几样,但自认还是比你好,至少能把菜做出合适的咸淡来。”千年后那个社会,女子的享受得到的宠爱远比男子多,男人责任太大,压力多,而女子么,大部分还是比男人活得轻松吧。所以,阿娇不会做菜,还是可以理解的。

阿娇闻言立时眉开眼笑,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汉朝的水煮菜,但有时候也会想想,清香四溢的炒菜,川菜就更不用说了。虽然阿娇不是四川人,但是自从在重庆吃过火锅后,对于辣,她就深深的惦念上了:“感谢上天,把老夏送到了汉朝,要不然,这日子还真是没滋味。”

“你啊,是个笨蛋。来了这么多年,你原先不会,现在还不会学吗。宁愿忍受难以下咽的水煮菜,也不愿意去学,更不愿意下厨房,看来,你以前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夏峙渊表情略带着些嫌弃,皱眉看着阿娇,眼神里却是满满的笑意,这个女子啊,真是个有趣的。有时候想想,真该在千年后遇上她,各自没有牵绊的活着,然后相遇,相知,或者还可以…而这个时代,他们是不可能的。

此时,长安城里的朝堂上,卫子夫身子渐渐沉了起来。刘彻并没有对她投予过多的关心,对他而言,那个女人是个可以利用的,而不能过多的宠,可以给予适当的隆盛,却不能讲真,讲纯。在宫里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没有,除了那个阿娇娇,谁还能在宫里头,犹自做着自己,连他都不能,所以也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

阿娇的消息,还是没有,他虽然很担心,但更多的是愤怒,至今火焰都还在胸腔中燃烧,这两个人最好不要被他找到,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对阿娇,他自问舍不得下手,但伊稚邪,他一定要好好招待那个人。竟然敢带着大汉的皇后远走天涯,心里就没有丝毫的畏惧过他吗。小小匈奴的单于,位子都还没有坐稳的时候,竟然抛家舍权,带上他的皇后,走了。

胆子倒是很大,他倒要看看,伊稚邪把匈奴的子民和王廷里的家眷置于何处。继续下达了强攻匈奴的命令,他要让伊稚邪为这卷挟皇后的行为,付上无可挽回的后果。

每每夜晚时,想起自己的女人,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他心里既疼又怒,宫里的人最近都不敢做错事,都害怕被他的怒火牵连,也确有不少人因此而挨了罚,获了罪,但依然没能平息他胸中的烈焰。

他现在只想尽快把阿娇带回来,把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给她,曾经那个女子说,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做他的皇后,可是,她却自己逃开,而且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敌人逃了。他,很气,更多的却是无奈与心疼,如果不是他所做的一切太过了些,阿娇也不至于这样逃开。

或许一开始他没的省悟到,但他现在不是后悔了么,阿娇竟然不肯原谅吗?也许当初就应该想到,骄傲如阿娇,不会轻易恨谁,但一旦怨了恨了,就很难去原谅。但,他还是要找回她,不论要多久才能找到,不论她在外面做了什么,他,不会放开。

刘彻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看向远方,心道:阿娇,你永远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永远都是大汉的皇后,我的妻…噢,我家的宽带终于又能用喽,从每天起不用到别人家蹭网上喽…

耶,努力更新,加油存稿…

第二十八章:滚滚史记身如尘

第二十八章滚滚史记身如尘

夏初的时候,气候远不如千年后,那么火热,而是带着些慵的凉爽,正是阿娇喜欢的天气。原本只想呆在清风居里好好享受自己的闲淡日子,却奈不住夏峙渊是个闲下来就天天唠叨的人。做完紫禁城的后期工程后,他就一直在阿娇身边转,每天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五个字:人生真无聊,听得阿娇有时候都忍不住要省视自己,她怎么就过得这般舒适呢,看来真是懒散成习惯了。

“别在我面前晃了,你不是要改造伊春嘛,去完成你伟大的艺术事业去,别在我跟前天天叨叨,很烦人。”阿娇实在受不了他了,大清早就跑到她院子里来晃,害得她连懒觉都没能睡成。捧着茶杯醒了半天神,才算是适应这么早早就被人打扰了好觉。

夏峙渊略有些无奈,谁让前些日子过得太过充实了,这一闲下来以后,真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一点着落。要真让他再去搞建筑,把整个伊春来个天翻地覆,他又没那心力,也怕招来太多关注的目光:“陈雨,你不觉得你正在浪费美好的生命么,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你都会些什么,挑两样有趣的说来听听,我还是很好打发的。”

阿娇稍稍考虑了一下,就决定为了自己的清闲时光,好好的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把夏峙渊忙得没时间骚扰她的事。想了会儿,好像她会的东西还是有那么些,只是都不符合这朝代,太过标新立异了:“我会越剧,以前天天听,但基本上都没能记住多少。”

戏剧,这倒是挺好玩,权当是看电视吧。夏峙渊当即决定,他要改行做一名出色的曲艺家,带领阿娇做风靡大汉朝的星级人物:“不记得还不会编么,想当年我在学校可还算是文艺骨干,不过,曲子我能编,故事你得帮我想想,我不擅长编词。”

“你不是吧,还真干这个,很麻烦的,要配乐还要戏服等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出来的。”阿娇就是为了怕麻烦才想出这么招的,要是又把自己套进去了,那不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么。但是转念想想,日子的确是空了些,反正不就编个故事嘛,千年后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什么样的小说没有,什么样的离奇情节没有,编个故事还是不在话下的。反正不用她抛头露面就行了,闲时拿支笔写写字,这事她倒是愿意干的。

“再麻烦也做,不麻烦还不挑它了呢。你把编好故事写好词就行了,其他的我来。”夏峙渊兴奋的走了,心里高兴,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这个时代的娱乐真是少得可怜,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则更甚,来个耍杂技,唱小曲的就像是过年了。

阿娇想了半天,并不知道应该写什么故事,忽然想起,拴个现成的便宜算了,把金屋藏娇的故事改一改,改名字,改朝代。只是她现在若想到,终有一天,这出戏剧最终演到了刘彻的面前,今天还会不会这么兴冲冲的编这出戏剧。

阿娇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参照了李白的《长干行》,自认虽然语言不算优美,字句不算精炼,在这个时代却算得上是惊世之作了。

夏峙渊的动作真是快得很,自从那天看过阿娇的剧本后,冲阿娇傻笑着赞扬了一番,然后加大力度开始了戏服和舞台的搭设。

十月金秋时节,戏剧经过几个月的彩排,终于在伊春所有人的期待中,胜利开演。夏峙渊还像模像样的搞起了首演仪式,让阿娇看得几乎笑得合不上嘴了。伊春人口并不多,不足千人,在首演的这天却是大部分都来了,衙门里所有的官员也都早早就来占好了位子。

阿娇和夏峙渊相视一笑,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台下的人会这么狂热,灯烛、布景一架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乐声淡淡响起,调子欢快而悠扬,台上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在灯光下分外可爱。

烟气中小男孩骑着竹马,跑到小女孩身边,两个小孩表情欢快而亲昵,阿娇在后台忍不住鼓了掌,这两小孩若晚出生些年月,估计也是属于天才小演员的行列,也能在电影电视上做个红极一时的小童星了。

唱的不是两个小孩子,这段属于回忆式的,是女主角一个人独自在窗前的回忆,烟雾中倚地窗槛上的女子,如珠如玉的唱起:“还记起,三两岁时至天真,郎有真心付,妾亦是痴人。笑语欢言似在耳,如今听来,梁上绕余音。韶光飞过秋千去,转瞬已是七八龄,初发心事还不知,却有青梅竹马盟。”

两个小孩子又在雾中缓缓站起身来,这时其实已经换过了两个小孩,更大些眉眼也更长开了些,更见得是美丽天真的年龄。女孩手捧一筐布头做的梅子,男孩依据一根竹枝,却已经不是骑竹马来戏青梅的小小男孩了。

“此身愿将痴心付,哪怕是,粉身碎骨亦不顾。”女孩细嫩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如此的柔媚动听,婉转之中仿佛是一只细小的黄鹂穿过雨幕,清灵中拨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此生若是得青梅,那便是,三生三世不相负。”说罢便和女孩一起向着台下三拜,这便是第一幕,青梅竹马的完结。词句不多,亏得演得好,场景布置也清灵空幽,仿如梦境一般。

第二幕时便已经是长干行第二段的内容: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起先演戏的小女孩,上台把第二幕的诗头报过以后,便下去。台上便又是烟起,依旧还是那个在窗槛上的女子,望向空旷的远处,幽幽的叹了一句。接着第一幕时,又缓缓唱了起来,这时曲调由欢快转向了青涩与羞怯,带着些隔帘探月的感觉。

“闻得嫁予君,心头半是忧与喜,十四还是小儿女,年年岁岁养在深闺里,何曾识得人间苦疾。新婚烛火透天亮,满是差语不敢唤,说道是: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在这个时代,演洞房戏是要好好把握尺度的,要不就得成散播不正之风了。所以这一幕阿娇和夏峙渊一致同意,稍稍带过就行了,别弄得太过了,要不然就不是惊世之作,而是惊世骇俗了。

第三幕没有人上来念诗头,而是从后台传来一段明快的笛声,带着些许交溶之感,纯是甜蜜与欢欣了。演的是两个在后院中嬉闹,读书和描妆的情景。

“妾年十五岁,柳眉细细青如黛,君且看,未语花前仿初开,君情一片深如海。愿君长是一心人,便纵是白首,亦双双对对共徘徊。”唱到这时,停了下来,轮到方才正在起舞的两人对词了。只见得两人缓缓停下来,执手相看,远远看上去,仿佛是深情不悔的小夫妻,幸福而甜蜜。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女子所唱的是《长干行》的第三段。声音柔婉而甜美,却已经带了三分愁怅。

“幸得青梅为妇,自得是,此生当以菩提证,不负天地不负卿。”二人执手,往台后去,第三幕便已经完结。而天完全黑了下来,阿娇和夏峙渊早就商量好,第一天只演三幕,于是演戏的男男女女向台下的观众们道了谢后,请他们明天再继续来这里,还是这个时间,再来看接下来的故事。

台下众人,久久不曾离去,大部分人都在台下回味,然后一致喊着要看下去。夏峙渊往台上一站,告诉台下所有人,天晚了,该回家睡觉的回家睡觉,该回家看孩子的回家看孩子,明天再来。也许是夏峙渊看起来没那么好招惹,众人也就各自散去了,三三两两结着伴,依旧谈论着刚才看到的戏剧。

“老夏,为什么我除了高兴,还觉得咱俩做了件不太明智的事情。你说研究现代的东西太招风了,你不觉得,咱在这儿搭台子唱大戏,更招风么。”阿娇虽然还沉浸在满满的成就感之中,但是细细想想又觉得有些担忧。

“这么偏远的地方,别担心了,再说这里是匈奴的地方,连兵丁都没有,更何况是来往的商旅和探子了。”夏峙渊并非不担心,但他觉得,反正阿娇是逃不开了,就像他背上匈奴的责任一样,她最终也躲不开历史的安排,迟早的问题罢了。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做些什么,好让他忘掉所谓的责任和历史,和阿娇一起疯狂一回。

阿娇喃了句:“但愿如此…”

夏峙渊虽然不愿意把一切摊开来说,但放纵得多了,怕终有一天他们都不愿意再回到历史中去。他们都在挣扎,都在和历史较着劲,再用尽力气,他们也拦截不了历史的洪流:“今晚的夜色不错,沏壶茶,咱们聊聊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说说。”

阿娇其实知道夏峙渊要说什么,只是夏峙渊不说,她也愿意当做根本不知道,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他们两都不是能拥有自己未来的人,因为他们的未来,都已经被历史所安排好:“好,我就知道,迟早你还是会找我说的,只是我不希望这么快。”

“陈雨,我们不能这么由着自己活,若我们都只是无名小卒,这样过,自然无可厚非,可是,我们注定了都要做把名字写进历史的人。你觉得,我们这样挣扎就能逃得开吗,与其有一天被逼着回去,还不如我们自己回去,至少心里不会那般的不甘愿。”夏峙渊长长叹一声,携着阿娇走进了群风堂里。

阿娇沏了茶,坐着不说话,夏峙渊端着茶,也不愿意说话。

但最终,他们还是把一切都谈开了。夏峙渊说,他必需回去,不为地位权利,只为那里有他在这个朝代的亲人,虽然只是十几年的相处,却已经无法忽视他们。匈奴,自从他来到这世界开始,就成为了他一生不能卸下的责任。

阿娇说,虽然她离开了皇宫,甚至没有嫁给刘彻,但她始终清楚的知道,那个骄傲如许的刘彻,那个精明沉讳的帝王总有一天会知道一切,他不会容许她离开,哪怕是他不爱,他却需要,仅此而已。

说完这些,两人的心都很悲凉,只因那些曾经读过的历史,却成了他们所注定的未来…

注:戏曲内容都是我依据《长干行》和历史上那段“金屋藏娇”瞎编的,除了李白诗,其他纯属原创,因此,写得不好,大家就别计较我了。AND,三十章大家就能见到刘同学和娇娇见面了!

第二十九章:青梅竹马谁不知

第二天黄昏时分,不但伊春的人早早守候在戏台前面等着,还有不少别的地方赶来的人,上这儿听戏。经过昨天伊春百姓们的大力宣传,附近的人全都知道了伊春这两天有热闹可以看,不少人都托儿带女的来这看《青梅竹马》。昨天看过戏的人更是津津乐道,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伊春现在发生了多么有趣的事。

今天的戏,先是由一个小女孩把昨天的戏先大致说了一下,免得昨天没看过的人,今天看得不清不楚。这就好比是电视放电视剧时候,放的前情回复,阿娇甚至考虑,要不要也来个明日精彩,吊足台下众人的胃口。十六岁时,要演离别戏了,阿娇事先就准备好了大葱和一些催泪的东西,让演员们揣在怀里,哭不出来就偷偷的往眼睛上抹一点。

戏还是从窗槛上加快的女子开始的,戏也就是从这儿开始和李白的《长干行》有所不同了。李白的长干行里,并不算是个负心汉,只是个远征人和家里的思妇,而这戏就纯是痴心女子绝情郎的戏码了。

女主角在窗框上,懒懒趴着,嘴里咿呀唱了起来,伴随着乐曲声,缓缓飘入了台下,幸亏夏峙渊是做建筑的,这里的音效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可以称得上是环绕立体音了。台上声音一起,台下的观众就变得悄无声息了,都在专注的听着台上的女子唱着她回忆里的故事,和一切美好的过往。

“十六君心绝,旧情真如铁。满园秋叶冷风吹,一时一日待积雪。原道是,痴心人得痴心待,却哪知,情真从来短,负心却似月盈缺。”女子缓缓唱完,台下已经微微起了叹息声,也有多愁善感的,已经悄悄在抹眼泪了。原本还担心别人笑话,却在抬起头来看见所有人都一脸悲色的时候,哭得坦然起来。

“往日情归何处,君心真是不惜顾,还记青梅竹马誓,而今已散冷风中。满园凄冷何需看,一院枯叶不必扫,得宠人看失意笑,失意人看春亡草。”前院跳舞的女子,突然不跳了,冷冷的看着另一头怀抱新人的男子,眼里满是忧伤与绝望。

男子抱着新人,在一片忧伤的乐曲中,却唱得依旧欢快如昔,全然忘了往日这园子中,曾经拥着另一个人时,曾经许过的承诺:“春风急,满园疏花如卿眼,这眉这脸,都好似是娇花一枝,当佩在胸前。谁还去记往日事,任它雨打风且吹。”

而被拥在男子身边的女子则娇美的唱了起来,乐声一片沉寂:“管他昨日心许谁,今朝已近我身前,往日花朵秋风落,今朝新艳又春天。”

阿娇心道,这幕完了,就该是最悲伤的一幕到了,台下的姑娘大妈们都该好好准备手绢抹眼泪了。台下的男子大叔们,估计会忙得手忙脚乱了吧。也许很多年以后,汉朝的男女谈恋爱的时候,男子会带心仪的女子来看这出戏,然后顺势把哭泣的女子揽入怀中安慰,那时会有人感激她的大媒吧…

第四幕,该是青梅被弃负,而男子不闻不问的那一场了,重头戏来了。

音乐,绝冷忧苦,布景,沉厚悲怆,原来一直在窗槛上的女子,终于来到了舞台中央,只见那女子一身素白衣裾,脸上不着半点妆,满是泪痕和忧伤。

“寂寂空庭春又晚,满地落花惹人伤。”素衣女子和男子的新人,正穿着一袭碧衣的女子遇上了,此时那碧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正是意气风发的得意时候。

碧衣女子笑脸看着青梅,却在回过头看着台下时,脸上满是阴狠,并冷冷地念道:“若非青梅占正室,我早已是王夫人,如若能将青梅陷,凭她个,无儿无女单薄身,哪里又还得青眼。”说罢便向小婢道:“快快去,叫爷来看场好戏。要记得,远远地就要出声响,好让我知晓。”

素衣女子见碧衣女子远远来了,脸上还带笑,自然不知其中有什么,便也是凄楚的附着笑:“妹妹身子沉,可莫要吹了风,好好养身子,生双娇儿女。”

“那自然是,要谢谢姐姐吉言。”小婢这时重重的出了声,只见原本拉着素衣女子手的碧衣女子,急急向地上倒去,嘴里还念着:“姐姐饶了我吧,相公还给你就是了,姐姐莫怨,妹妹无心争,却请姐姐饶过。”

素衣女子自是怔怔看着,却在看到后头的男子后,淡淡松开手,也不争辩,也不流泪。男子扶起碧衣女子,先细细察看之后,才怒向素衣女子呵斥道:“原道青梅宽厚,却不料,却是妒妇不容人,而今着你去冷院,自此不必出院门。”

素衣女子冷冷看着眼前一对人,痛苦至极时,反倒笑了,笑得绝然而美丽,声音缓而忧绝地唱道:“原不信痴心女子负心人,原以为得了天下好男子,却仍还是,爱得新人笑,不许旧人愁。罢,罢,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第四幕结束后,果然如阿娇所料,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海,如果不是要继续看戏,早已经哭声可震天了。阿娇笑了笑,要是搁现代,她写得这样普通的东西,压根没人看,幸好这是汉朝,没有先例,也不会显得自己这么浅薄。

第五幕就该是人鬼殊途了,在这幕阿娇一直考虑了很久,空间是让女子变成鬼,吓死那两恶男女,还是就此香消玉殒,又或者,以死来还她一个自由身,从此小舟逝,余生寄江海。

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香消散了,这本来就是照着金屋藏娇写的,最后还是尊重一下历史吧,让青梅死在了一片秋风扫落叶的凄冷之中。

素衣女子倚在一棵树下,漫天飘洒的叶,落在身上,更显得苍凉悲怆。女子脸上的表情很冷很冷,声音更是如数九寒天的雪一般,冷彻人心:“若来生,再相见,不再将心托予君,落花逐流水,空过了人世间,多少春。”

乐调慢慢沉下来之后,渐渐变得幽微不可闻,女子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在咽气前最后唱了一句:“此生尽此情,此情尽此生。”

大幕拉上,台下一片抽泣声,阿娇在后台心里也有些难过。大幕再被拉起时,所有的演员一同上台,向所有的观众道谢。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让夏峙渊和阿娇知道,他们真的是开创的这个世界的一种全新娱乐方式。

然后,每个戏中的角色都向台下说几句话。

演女主的先说,此时还是一身素衣,没来得及换下,脸上却不再是凄楚了,而是羞涩与兴奋:“谢谢,希望以后还能给大家唱戏。”

男主角则笑了笑,向台下微微一躬身,带着些歉意:“戏是这么写的,并非我就是那负心的竹公子,所以按我们东家的说法,以后漂亮的女孩子们,还是可以放心将终身托付给我的。”

女配同学,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缓缓地笑:“其实我是青梅的妹妹,只是演戏需要,我可没那么坏。”

然后几个小孩子一一说了,然后拉下大幕,《青梅竹马》正式演完了。

台下一阵的喊叫,大部分人笑中还带着些没干的泪花,更有甚者冲上台来,嚷着要再看一回,有些没有看过昨天演的戏的,更是说要再演一场,让他们都看完整。

阿娇实在被热闹的场面挤着喘不过气来了,只好找了个缺口和夏峙渊一起回了紫禁城。两人在群风堂里相视而笑,有这样的疯狂日子,哪怕是以后真的要投入到原本的历史中,心里也不会怨悔。

“陈雨,不如我们再编一场戏吧,这戏真好看,连我都被感动了。我都没看够,更何况那些连戏都没看过的人,明天再把这戏加演一场,你这些日子再编一部戏。”夏峙渊倒真是意犹未尽,这热闹的场面,真像千年后的演唱会,真是又热闹又好玩。

阿娇想了想,决定答应,她其实不过是写了故事,其他的都有人做好了,写完后有这么多人喜欢,她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好,有时间我就再写一个,这回不写痴心女子负心汉了,找个大团圆结局吧。演这个,真是看着人都很悲凉。”

“真想看你编的《梁祝》,不知道会被你编成什么样。能把《长干行》加到金屋藏娇里,还不着痕迹,真是佩服。”夏峙渊虽然早看过了故事,但在演到最热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赞叹。

阿娇看着夏峙渊呵呵地笑,她可不敢抄这么有名的剧,也没这兴趣抄别人的东西:“《梁祝》很难把握,这么好的东西,别让我糟蹋了。反正历史上好诗词那么多,闲时我就想想有什么合适的,再编就行了。”

“我倒是有首很喜欢的诗,挺适合用来写故事,而且能写成喜剧。”夏峙渊顿了顿,才向阿娇念了宋朝时期,黄氏所写的《感怀》:“栏干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苦断肠。安得身轻如燕子,随风容易到君旁。”

“是潘用中和黄氏的故事吧,倒算是个喜剧,好吧,我试试看,这个不好写。”阿娇对这个故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这样的才女才子的故事,太费脑子了,怕写得不好惹人笑话。

今日第一章,奉上

稍后还会有一章

第三十章:天下谁人不识卿

噢噢…见面喽…

阿娇没有料到,接下来的事情忙得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新戏,《青梅竹马》加演了三场过后,伊春的热闹劲才一点一点缓过了来。这时候,从匈奴的王廷传来消息,原来伊春的官员为了讨好上头,竟然把《青梅竹马》荐了上去,就这么一层层上荐,竟然到了王廷。阿娇拍了拍正在怔忡的夏峙渊,她心里知道,夏峙渊是会回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又和那些一直排斥的地方有了关联:“别沮丧了,我们是迟早要回去的,不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吗?”

“若为自由顾,天下无不可抛弃,可是,竟然连短暂的自由,都时时在历史的阴影里,我们像是窃贼,偷了历史的空隙,过自己的日子。”夏峙渊叹息过后,终于接受了现实,但现在的他,是真的不想这么快回去,如果不能推卸,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多点时间,为自己活一活。千年后,为了别人活着,难道到了这里,竟然都不能为自己多活那么一点点吗。一直以为他是超脱于这朝代之上的,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摆脱历史的约束,却没想到,最终却要毫不抗拒的去接受。战争,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一个民族的文明将会消退,意味着很多人,将人失去重要的人。

阿娇也跟着夏峙渊叹了口气,是啊,偷这个字倒真的是特别恰当,身在历史之中,却想超然于历史之外,明明是历史洪流中的一段,却想站在河岸上,做居于世外的神仙,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自从来到这个朝代开始,自从和夏峙渊认识开始,她便更加认识到,他们是历史的棋子,知道自己的使命,却不甘心被利用,于是就活得更加苦痛。他们心里的苦,不是因为历史所记载的必然结局,而在于既想尊重历史,又不想经历悲欢离合的人生:“老夏,要不我们再跑一回。”

夏峙渊回过头看了眼阿娇,只见阿娇眼神清亮,不像是在说笑话,心里也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样的眼神谁忍心拒绝呢。在短暂的放纵过后,他会回到既定的命运中去,但在那之前,他想陪着这个女子随风漂泊:“好,我们连夜走吧,照你说的,我们回荆亭附近去。如果有一天刘彻找上门来了,我们就各自认命,我去和刘彻烽火销烟,你去和刘彻相互掐到死。突然觉得,想通了,也就变得坦然了。”

阿娇和夏峙渊什么都没有收拾,如同来到伊春的时候一样,带走的只有轻便值钱的东西,两人的身影在一片夜色里被稀释成淡淡的影子。河边的月色泛着些零乱的波光,阿娇和夏峙渊骑在马上,走得并不是特别快,在波光的剪影里,两个人的心似乎有些沉重,于是都不言不语。秋风里杂着淡淡的麦子香味,还有些微微的枯草烧过后,留下的干燥香气。夏峙渊忽然伸出手来,握住阿娇的手:“陈雨,有时候我想,也许跟你这样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是很幸福的一生。”

阿娇迎着月色,在空旷的原野上,笑得一如波光里流转的月色,清澈爽朗。她很想告诉夏峙渊,那么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可是理智战胜了感性,她没有这样说。只是把那只伸过来,略微有些凉的手紧握住,何必一生呢,有时候有些人,一刻也就是一生了:“如果没有刘彻,如果我不是陈娇,我真是愿意陪你天涯海角的。”抽出手,不再给自己遐思,也不给夏峙渊退路。既然前后都是悬崖,前进后退本没有区别,但是他们的心里都已经有了抉择,自己做出的决定,最好不要后悔,否则便是一辈子都会遗憾:“老夏,此生,我们都不是自由的,我们甚至都不属于自己,是谈不起一生一世,说不得幸福二字的。”

“是,我明白。”夏峙渊这句话很轻很轻,轻得被晚风一吹,便落到了河底,被淹没了就再也翻腾不起来。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认命,可如今,他不一样也已经认命了吗。甩起马鞭,飞快地从阿娇身边穿过,向着一片茫茫的夜色中急驰,也许这样,他们就可以互相忘记。终于明白庄子的那句话“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也许他当初不应该势头于寻找和他一样的人,若是个男子,他们可以执手笑傲天下,或者那时候,他愿意做一回历史的罪人,去更改史书的记载。却是个女子,且是刘彻的皇后,是个耀眼的女子,原本是不喜欢这样娇美贵雅的眉眼,却是在淡淡的日子里,渐渐地喜欢上了,幸好还说不上是爱,否则他又改如何自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选择遇上阿娇,却会管住自己,不要再喜欢了,虽然也许管不住。

这一路往荆亭去的路上,两个分外的洒脱张扬,不再介意有人会识得他们的身份,也不再介意未来,更忘记了所谓的历史。如果,一开始他们就能够溶入汉朝,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底的古人,他们的心会更加舒坦些。两人慢慢的赶到了荆亭附近的瑶山,在瑶山附近找了近客栈住了下来,阿娇埋头写着她的新戏,而夏峙渊依旧忙着搭台子、做演出用的服装、找合适的演员。两人见面的时间远不如在伊春那么多了,他们都在积攒着各自的精力,去做这出戏,只因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青梅竹马》从匈奴慢慢传到了边关,又从边关传到了关内,渐渐地出现了很多个版本的演出,却没有一出戏能有当初的效果。夏峙渊让人在瑶山演了两场《青梅竹马》,果然比起其他的版本,要更受欢迎得多。

春天刚过,夏峙渊便把今年发生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告诉了阿娇。夏峙渊说,如果想要帮助刘彻,那么这一年,阿娇必需回到刘彻的身边去。

元光二年(前133)他以祠灶却老方见幸于武帝。他欺骗武帝说,祠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可以益寿,可以见到蓬莱的仙人;又说自己尝游海上,见到仙人安期生等仙人,想化丹砂为黄金。后来李少君病死,武帝还以为他羽化而去,得以长生不老。处此之后,海上燕、齐之地的方士就纷纷倡鬼神之事,以求得到皇帝的宠信。

阿娇和夏峙渊努力的成果终于在瑶山演出了第一场。那是根据《潘用中传奇》改编的戏剧,《青梅竹马》的悲怆,在《潘用中传奇》中完全改变,纯粹而欢欣的曲调和整出戏轻快的风格,加上最终团圆美满的结局,比起《青梅竹马》更受到了百姓们的欢迎。毕竟谁喜欢在闲暇之余,还替别人的悲伤去哭泣呢。

阿娇知道,这出戏的成功,必然会引来刘彻,因为这出戏的告板上,清楚的写着编写:陈雨。不管刘彻是否还在寻找着她,她都相信,刘彻会很快知道。不是她相信陈娇的魅力,也不是相信陈娇在刘彻心中的地位,而是相信一代帝王的骄傲和尊严。

三月初的一天,阿娇正在客栈里整理她的手写稿,只听得楼下一片咚咚的脚步杂有规律的响起。嘴角闲过淡淡的笑容,这样规律的脚步声,不会是普通人,推开窗看了一眼,客栈已经被兵士围满了,内内外外严严实实,百姓们都被远远隔开了。围着客栈的士兵,所着所佩绝对不是普通的官兵,如果阿娇没有记错,这就是夏峙渊曾经提到过的羽林军,而现在应该还叫建章营骑吧。

楼上楼下的声音开始安静下来,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阿娇原本以为她会紧张,却没想到临到时来时,心里却是一派的坦然,原来顺应历史的安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等了半天,门外的人依旧还在踱着步子,没有推门或者敲门的打算,阿娇笑着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了门。迎着门,缓缓进入视线的是一双略带些急切的眼睛,玄色衣裳、帝王服色,这些年不见,刘彻果然更有帝王的气象了,冷肃中,阿娇却依稀还能找到一些少年时的影子。

见刘彻脸上表情冷硬,阿娇心想,算了是她先逃开的,也怪不得刘彻一脸淡漠。于是朝刘彻灿烂一笑,她自然知道,这样的笑容,对于刘彻而言,不管再过多少年都是很有杀伤力的:“不进来坐么,彻儿。”

刘彻看着阿娇的笑脸,稍微有些失神,闻言便随着阿娇进了房间。四下打量着粗糙简陋的房间,刘彻的心里仿佛被堵住了似的,原本是想要呵斥,想要怪责的,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阿娇粗布衣裙,脸上素淡和不施脂粉,笑起来还是那么明亮而温暖,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比起上次见的时候更清瘦了:“为什么回来?”

第三十一章:为问前尘忆旧事

阿娇听到刘彻的问话,身子一颤,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忧伤的情绪在室内弥漫开来,却又收敛起情绪,依旧冲刘彻笑了笑,却不复方才的灿烂了:“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回来?”刘彻扫过阿娇略带着酸涩的笑,心里忽然觉得不应该问这么个问题,或许阿娇回来,他应该高高兴兴地,不该再问了。

阿娇并不想回答,难道要告诉他,她是因为金屋一朝成长门而离开么,还是告诉他,她是因为李少君回来的:“彻儿可以不问么?”

刘彻强压下心里的不忍,依旧冷冷地看着阿娇,他想,他必需要一个答案,否则,他的心里将永远有个疙瘩解不开:“不。”

“真相,有时候很残忍,彻儿又何必要我说出口呢?”阿娇给刘彻倒了杯茶,坐在刘彻的对面,神情有几分凄冷。

刘彻心头一震,他不知道阿娇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却想听下去,不论听到的是什么:“既然是真相,就应该说出来。”

阿娇头脑一热,这个人怎么是这么的不识好歹呢,明明她不想揭开彼此的伤口,他却死咬着不放。于是阿娇脸上便染上了几分怒色,对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就再也没有了遮拦:“刘彻,你还要我来说么,真相是什么你不是比我更清楚。若我嫁给你了,我现在在哪里,应该不会是椒房殿吧。舅舅和你说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一个字都不知道吗,你这些年在椒房殿动了什么手脚,你觉得我会不清楚吗。若你遵守得当年金屋藏娇的承诺,我可会离开。”

刘彻紧紧盯着阿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喉咙里有些沙痒难耐的东西涌了上来,他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难道,阿娇真的这般聪明,竟然早就把这些事情看透了吗,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上天注定,我逃不开,如果可以,你当真以为我愿意回来么。”阿娇气得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狠狠的瞪着刘彻。

他就知道有些答案,最好不要知道,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去问了。答案果真很残忍,只是阿娇知道的,会是什么样的真相呢,阿娇又为什么会知道父皇对他说过的话呢,又知道些什么内容:“你为什么知道,又知道些什么。”

“刘彻,你还嫌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既然你问,好,我就说。舅舅让你不要爱我,舅舅让你保全我,给我一生荣华,舅舅说,我不能生下你的孩子,于是你在椒房殿下了药,虽然椒房殿的不是我,可是,这些年来,痛的却不是一无所知的南风,而是我。”阿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本她是不应该这么气愤的,却为什么这么感同身受呢,明明是该无情的不是吗,却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这么疼痛。

刘彻拿着茶杯的手,忽地一松,杯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茶水淌了一地。刘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一地碎片,零乱得已经无法去收拾,而他和阿娇之间,便如同这杯茶水,已经是覆水难收了吧:“对不起,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