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他的岳儿,竟然也开始这样称呼了,是啊,自此以后,不会再有个灿烂的眸子看着他,然后用特有的纯粹声音叫他爹,那样的日子,即使是刘岳摇头说不是他做下的,也根本回不去。

一个帝王,怎么容得下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是臣子,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的面,如此玩弄手段,刘彻始终无法容忍,爱得深了,才会痛得如此绝然吧。

“岳儿,自即日起封临江王,赐城西临江王府,以后无召无报,就不必时时入宫了。”这是惩罚,也算是保护了,真是希望刘岳能明白。

刘岳重重的叩首,深深凝望了刘彻一眼,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叫了出来:“爹,是儿子的不是,儿希望爹和娘亲,都好好的,这是儿子唯一的愿望。”

刘彻也再忍不住,急步赶下台阶,将已经长高,却依旧不足刘彻胸口的刘岳深深抱在怀里,这个儿子,也许以后再容不得他这样的拥抱了:“岳儿,你长大了,好好照顾自己吧。”

说罢,两人同时放开了手,然后彼此看了良久,又同时转身,刘岳向殿外,刘彻向内堂,只是走到中间时,两人又同时回头张望。

刘岳忍不住心里的悲伤,便任由脸流满面,就算刘彻是这样的疼痛,就算他摇头否认,嫌隙已生,便再也回不去,否认只会让刘彻以后再也不相信他:“父皇,儿臣告辞!”

刘彻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刘岳向来是个坚强的孩子,如今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刘彻也有些疼痛,但却还是清醒的知道,木已成舟,已是定案了。

这事,既是刘岳做下的,那么,阿娇呢,可曾参与其中,就算不曾参与,也该是知道的吧。只是纵容了,是因为伊稚邪吧,刘岳是为阿娇,阿娇是为伊稚邪,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所做的真是让他很有些失落,他们就这般不信任他刘彻说出的话吗?

刘彻的百般猜测,终是需要阿娇来证实,所以刘彻一人在玉堂殿里,任凭阳光从东方缓缓移到正中,却感觉不到一点点温暖,只觉得这宫殿仿似是无尽深广的黑洞,太冷太黑…

“彻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阿娇见刘彻一人,独坐在玉堂殿里唯一照不进阳光的地方,看不清神情,只觉得他周身都是冷冷的气息。

“阿娇,你心里,有我吗?”冷冷的气息里,传出一句淡淡的话语,像是在问阿娇,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彻儿,你怎么了?”似乎感觉不对,阿娇向刘彻走了几步,却见他似悲非悲,只是冷到了极致。

“岳儿所做的事,你知道吧!”这回干脆都不问了,直接就是肯定句。

“是,我知道。”阿娇退了几步,似是看到了刘彻眼底的冷绝,心头有惊、有疼,还有一抹失落不经意的涌了上来。

“你们,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妻子,竟然都不信我吗?阿娇,我答应过你,会护他周全,你不信是不是,或许从来不曾信过。”话语里,有惊、有怒、有伤心,更多的是无尽的绝望。

阿娇摇摇头,不是不信,而是怕信了却被背弃:“彻儿,对不起!”

刘彻不语,转身向玉堂殿外走,一口怒气横梗在胸口无处发泄:“即如此,便不要怪朕。”

“彻儿,你要做什么?”刘彻话里的绝然让阿娇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莫不是…

“彻儿,不要…”

刘彻不曾回头,阿娇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似乎这是第二次在刘彻面前跪下了,为了夏峙渊,她不悔。

刘彻缓缓停下来,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阿娇,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在深色调的玉堂殿里,如此娇美动人,却也是如此的让他疼入骨髓:“阿娇,第一次跪,是为了孩子,第二次,却是因着一个不相干的人。阿娇,在你心里将我置于何处?”

“阿娇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人,从来就不曾向旁人敞开过,只是阿娇所求的,彻儿,你给得起么?”

“阿娇要什么呢?”

“此生尽此情,彻儿。”

“阿娇,朕总以为,做得够多了,可是在你心里,总是不够。此生尽此情,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朕的心里就曾容下她人吗?阿娇,你始终是不信的!”朕,当用到这个字眼时,刘彻想他和阿娇竟然也似是隔了星河一般,看似只有浅浅一星河之远,却是千年万年也再难以到达。

“如果,让伊稚邪活着,并行舟江湖,是阿娇的愿望,朕如你所愿。”

这似乎是她所求的最好结局,为什么刘彻远去的背景却让她的心,如同被天外的响雷砸中一般,惊心撼魂。

也许不经意之间,嘴上说着不信,心里说着不爱,却是信了、爱了,阿娇的脸上扬起一抹凄苦的笑,刘彻,现在说信、说爱,会不会已经迟了呢。

“娘娘,岳殿下已经出宫去了,陛下赐了城西的临江王府给岳殿下,说是不招不报不得入宫。”

岳儿…看来,这件是让刘岳也牵扯了进去,怪不得刘彻会这般绝然,先是子后是妻,任谁也会受不了。

第一次,阿娇觉得自己负了刘彻,而且负得如此彻底。

玉堂殿,多美丽的名字,可是阿娇却一刻也再呆不下去:“着人,把长门宫打扫好,我们去长门住一段时间吧。”

“姐姐,你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好与不好,暂时先去吧,冷静一段时间,也许会更好一些。”

第七十七章:劝君杯酒更斜阳

长安城外,四处风冷浪急,夏峙渊一袭青衣跃然马上,不远处一骑马车正在缓缓驶来。夏峙渊原本有些倦懒的脸上,浮起清浅的笑容:“阿娇。”

阿娇走下马车来,站在原地看着夏峙渊:“此去江湖,风急浪广,望君珍重。”

“阿娇,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文绉绉的了。”夏峙渊谈笑之间,心底不免也有些不舍,这一去,他和阿娇便越来越远了,甚至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曾经的那个娇灿女子,于深宫之中近十年的历练,竟然也渐渐似一块温润的玉,光芒内敛,却让人更移不开目光。

“真想和你一起走,天涯海角,再没有争斗。”夏峙渊于阿娇而言,是个依靠,这个人总是默默无闻地为她作了很多,不论是最初的相逢还是最终的别离,夏峙渊总是不可避免地牵扯着她的思绪。

夏峙渊淡淡地笑,望向长安城内宫殿的方向,如果那个人不是刘彻,或者他不是伊稚邪,他或许会考虑和阿娇一道海角天涯:“阿娇,历史已经改变,坦然的面对刘彻吧,他已经很努力了。”

“就算,他曾经动过杀你的念头,你还是要为他说话!”如果说,夏峙渊总让她思绪结,那么刘彻,就总是让她的心紧紧的揪住,爱之不能,弃之痛彻。

“阿娇,既然已经如此,与其痛苦的面对,不如痛快的享受,过后虽然可能还是要痛苦的,但刘彻这个人,我总认为是值得赌上一赌的。”既然他和阿娇,是无法相守在一起了,他希望阿娇能快乐的呆在待在刘彻身边,不要再因为历史上那个陈皇后的下场,而始终无法相信刘彻。

“其实,这个人,若说不爱,已经不可能了,可是让我痛痛快快去爱,却是不敢。他是武帝,他是历史学家笔下那个穷兵黩武的刘彻,更是后代人眼里负心绝情的帝王。我如何能爱,又如何敢爱,要怎样的女子才能让刘彻久久的爱着,那样一个高在九天之上的君王,我又如何能与之携手并立在历史最盛的时代之上,笑看大汉的风云?”

是啊,不是不爱,而是爱了却必需要藏起来,还得告诉自己说,那个人我一点也不爱,刘彻的疼痛,她一点点放在心里,刘彻的付出,她也一点点看在眼里,怎么能不爱。只是这爱,就如同是天边的星与月,他的爱需要仰望,而她始终是那个不肯仰望他爱的女子。

高在九天之上,夏峙渊笑了笑,阿娇竟然是浑然不觉得吗。阿娇一身清华的气质,就算是刘彻又何能掩其光泽,若似阿娇这般的女子都不值得刘彻许以长长久久的对待,那么还有谁能?

旁观者清啊,阿娇却是长在此山中,便也由着去云深不知处了:“阿娇,刘彻这样的人,用月不足形容,他是如火骄阳,那么你就让自己成为月,天地之间只有你们的光芒足可照耀世间。若真如同你说的,刘彻是月,你也不必做仰望的星,做一池低绿杨垂柳里的碧水又何妨,满池清波自会将夜月荡入波心。有些时候,有些人,需要换个方式去对待。”

做一池碧水,阿娇听了夏峙渊这番话不由得痴了,夏峙渊…真是让她无言以对啊。这样一个人,才真是九天之上的清风朗月,却从来不让人生出任何仰望之感。

“老夏,找个好女人,生一堆漂亮孩子吧,如果是女儿,将来嫁给我儿子,如果是儿子将来娶我女儿吧,如果我有女儿的话。”不论男孩女孩,若是夏峙渊的孩子,必然也一如他一般的光华,都是能给人幸福安定的生活。

夏峙渊不由得笑得更深些,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若是你有女儿,我一定生个儿子去娶,但若要让我女儿嫁给你儿子,却是不可能的,深宫之中哪有幸福,你已算个异数,我的孩子便会如同你这般幸运?”

“可以嫁刘岳那小子嘛,反正他是不会做皇帝的,而且若是敢三心二意,我就拆了他。”想起刘岳在临江王府憋屈的样子,阿娇忍不住笑了,明明心里很高兴,刘彻终于能放下扶他上位的想法,却必须装得很痛苦的样子,也真是难为了他。阿娇,却不知道,刘岳的高兴是真的,刘岳的伤心却比高兴还要更真一些。

夏峙渊继续摇头,刘岳倒是个好孩子,可值得托付,可只要是刘彻的儿子,他就不想沾上,免不得骨子里还是有些排斥的:“刘岳的志向,比我还宽广些,他的眼光太远了,再好的女孩也拉不回来。”

夏峙渊和刘岳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偶见到的时候,刘岳不说话时,就会有些怔怔地看向远远的地方,有关无限的憧憬与期待。那个孩子,将来有更大的天地去闯,他其实也是羡慕得很那。

阿娇却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刘岳真不枉了这名字,就像刘岳为自己题的诗:留得山岳在,载酒五湖游,这个孩子若走了,怕就是断线的风筝,只能由风去照料了。

“刘岳我倒是不担心的,我担心的是这个孩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阿娇也很苦恼,未必生个刘岳是穿来的,再生个还是穿来的吧,这回一定要是个女孩才好。

夏峙渊一愣,瞧着阿娇的肚子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怀孕了?”

“是,一个多月了,没敢让刘彻知道。”得知再次有孕的消息,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似乎像是兼而有之吧。只是当告诉刘岳时,刘岳却一磞七尺高,兴奋得无以言表。

“或许应该是个儿子,这样,你和刘岳才会各得所安。”最好不要再像刘岳了,太明白了,只会让阿娇又错失一个依靠。

儿子,是啊,刘岳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刘彻也在这么想着吧!阿娇的心里却只担忧,刘彻曾经是那么疼爱刘岳,如今不是也因为那件事,就此发了刘岳出去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听天由命了!”原本是不信命的,现在却也信了,能穿越过千年的时光,还能不信命么。

夏峙渊望向阿娇身后,突然笑得格外灿烂:“阿娇,那个人是真的很在乎你,只是有时候你察觉不到。”

阿娇看着夏峙渊低敛起的笑,忽然有一丝丝不解,顺着夏峙渊的眼光看去,只见城门楼上,刘彻一袭常服,靠在色调略深的城楼上,远远地看着他们,只是看不清表情:“他怎么会来?”

“你说,如果现在你和我一起走,他会不会让城里的侍卫乱到将我砍于城下。”夏峙渊心情其实很复杂,在他心里停留过很久的女子,如今是再不可能和他那么近了。

阿娇脸上染着一点诡异的笑:“不如,我们试试看吧。”

夏峙渊看了阿娇好一会儿,才怔怔地找回了声音:“别开玩笑了,你那夫君,小生怕了,你还是留着回家自己欣赏吧。”

阿娇不过也是一时兴起,都说怀孕的女人会比较感性,她现在就想试一试,她在刘彻心里,是不是真如夏峙渊说的那般重要:“算了,省得再给你找麻烦,好不容易能走了,别临了还出什么差错。”

“你好像是来送别的吧,没琴没歌就算了,酒啊菜啊也不带些来吗。”夏峙渊虽然笑说着别离,心头却涌上淡淡的疼痛。

“谁说没酒没菜,小静去把酒拿来。”

酒,是宫里陈酿的老酒,香醇弥远,可是度数却不高,只能让人醺,却永远醉了不心里的惆怅。阿娇自是个有酒就醉的,可夏峙渊却不是…

“我也很想作首诗送送你,可是才华有限,还记得一首王维的,权且送给你吧。”阿娇迎风而站,寒风中衣襟飘扬,一派翩翩姿态。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夏峙渊听完,却摇了摇头:“不好,你应该吟那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即使去得那么远了,阿娇,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很近很近。夏峙渊心里一叹,一点点的苦涩充满了心里小小的角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阿娇忽然记起了李叔同的这首送别,曾是读书时分别的歌唱,如今听来,却是如此的切合。原来,很多东西,经历过后才知道,如此刻骨铭心。

“这歌很好,只是阿娇,以后不要再唱给别人听了。”余下的话,夏峙渊放在了心里,阿娇,就让这首歌成为这世间,纪录我们过往的歌曲,只唱给我听,便足够了。

“好,这首歌,以后我不再唱了。”

夏峙渊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否则,他心头那一点点的不舍,会化做巨浪淹没他,他便再也离不开了。而偌大的长安,却实在不适宜多做停留。

夏峙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翻身跃上马,朝阿娇再深深望了一眼有,便挥鞭转身而去,风中隐隐传来一句话:“阿娇,你要幸福…”

第七十八章:辗转心思渐能安

阿娇回城门时,没有再坐上马车,而是慢慢走到了城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刘彻,刘彻正在城楼上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阿娇就想起了夏峙渊说的那番明月驻波心的话,刘彻是需要仰望的,可当他的眼光全萦于一个人身上时,阿娇心想,刘彻让我试试吧,让我试着去做那潭留住明月的碧水,不要再轻易的撤开目光,否则又怎么能让明月驻波心呢?

想着,便扬起一个笑脸,灿烂的给予刘彻,似乎前些时候,才因为一张书信,气着怨着,现如今竟然淡淡的散去了。记是记得,可是这些年刘彻执着的付出,能稍稍让她平复一些。

刘彻,我便信你一次吧,只一次,望你莫相负…

刘彻在城楼上见得阿娇绽放出灿烂的笑脸,原本黯淡的心竟是一下子就浮到了半空中,阿娇已经很久没朝他绽出如许笑容。在寒风之中,那样的笑容竟生生似一树三月的娇花,灿烂而温暖。

“彻儿,我们回家吧。”看得出刘彻心里有些犹疑,但阿娇坚定的把手伸向了刘彻,心里暗道,刘彻不要拒绝,这我第一次真心的向你伸出手来,也是唯一一次。

刘彻迟疑了那么一小会,伸出手紧紧拉着阿娇如玉的手,温暖中带着春天的芳香。刘彻看着阿娇眼里堆满的温暖,忽然有些看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在阿娇的眼睛里找到这么温暖的感觉:“阿娇。”

就算是在那样的事情过后,他依旧无法硬起心肠,听到阿娇重归长门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细细的针扎透了,是浅浅的疼痛,却是没有尽头的伤心。

“我们去看岳儿吧,他一个人好孤独呢!”刘岳会孤独才怪,阿娇只是想让刘彻去见见刘岳,不管怎么样,刘彻也做了他十几年的父亲,刘岳心里还是会记挂刘彻的,她并不是一点不知道。

。刘岳,他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那孩子原本是天天在他眼前晃的,一下子见不到,他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有时候也想去临江王府看看刘岳,只是想到那日的朝堂,就会觉得心里像有一根大大的刺在那儿,怎么也抹不去。

只是看着阿娇灿烂的笑容,不论什么他都会答应:“好,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岳儿了。”

刘彻和阿娇一起携手到临江王府时,刘岳已经候在了门院前,安安稳稳地跪在那,看得刘彻一阵心疼,在刘岳的父皇还没有出口时,就已经扶起了刘岳。眼神略带着些怜惜地扫过刘岳,他们的血脉中始终是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只是,刘彻和刘岳的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就像捅窗户纸,只是人心里的口子捅破了再难糊上:“岳儿,他们没照顾好你吗?”

刘岳可能是长身体的原因,这些日子是光见高不见壮,让刘彻看了心里更是有些不忍,再一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冲他笑得一脸天真的孩子,刘彻就更是难过了。

“父皇,他们照顾得很好,父皇和娘亲请到正堂坐吧,儿臣让人奉茶。”许是近一个月没见,刘岳再见到刘彻,心里竟然是满满的激动与高兴。原来,他竟然是个如此容易投入感情的人,也许刘彻这样的男人,本就很容易让晚辈产生濡慕之情吧。

刘彻和阿娇一起走到了正堂坐下,刘岳府里的丫环、侍卫都是刘彻亲手挑选的,刘岳是他心头最重要的孩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得下心。

眼见四处干净整洁,丫环、侍卫也各司其职,刘彻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再见到刘岳时,竟然心里涌起一种要失去的错觉,这个儿子一直这么聪颖、懂事,以至于让刘彻无法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孩子来对待,但刘岳的眼神向来是这般纯洁无染。

“岳儿,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对于刘岳来说,她又有孕了,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终于也可以放下了,如同夏峙渊一样。和夏峙渊不一样的是,这个孩子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亲情、友情甚至还有依靠,正是有了刘岳,这深宫里她竟然也呆得下去了。如果说,夏峙渊让她愿意试着去敞开心扉,真正让她能下定决心的却是刘岳…

刘岳站在阿娇旁边,朝着阿娇笑得格外温和:“娘亲,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的。”

“你是喜欢妹妹还是喜欢弟弟呢?”

刘岳怔怔楞在当场,这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阿娇怀孕了,抬起光芒灿灿地眼睛看着阿娇,眼里闪过欣喜:“娘亲,我都喜欢。”

“唉…这可就很难满足你了。”刘彻他们家向来没有生双胞胎的基因,怕是很难的。

这时候,刘彻才算反应过来了,这么说他又将有个孩子了,看了眼刘岳,心道希望是个男孩,这样刘岳也可以放下了:“阿娇,是真的吗?”

阿娇微眯起眼,笑得分外动人:“嗯,当然是真的,已经让太医令瞧过了。”

“他竟然敢不跟我说,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大汉朝的嫡皇子。”刘彻又看了眼刘岳,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黯然得很,以后就算再有孩子,刘岳也会在他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彻儿,是我不让他说的,我想亲口跟你还有岳儿说。”其实本是不打算让刘彻这么早知道的,只是既然觉得要敞开心扉,就不愿意再瞒下去了。

刘岳笑看着这对夫妻温馨甜蜜的样子,也跟着幸福的笑起来,以后,他还会再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比他小很多,如果是男孩将来注定是要继承皇位,为了这个孩子,他不会让刘弗陵有机会出生,更不会让李夫人有机会搭上这条船:“娘亲,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已经很久没有和刘彻、阿娇一起吃饭了,机会越来越少,因为他在长大,终有一天会离开的。

阿娇看了刘彻一眼,不待他有任何表示,就点了点头:“好,我也想和岳儿一起吃饭。”

刘彻现在眼里除了阿娇,还是阿娇,对于阿娇的主意自然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岳儿,这些日子去了骠骑营吧,霍去病常赞你是一代将才,岳儿想不想去战场上一试身手?”

一代将才,那全归结于小时候除了三国就是现代战争片,再加上和李广学了几年兵法,连点微末火星都没学着,那就差劲了。

“父皇,儿臣无非是纸上谈兵,哪及得上老当益壮的李广将军和少年英雄的霍小将军,战场上,有他们二人,刚大汉安定,又何需儿臣去锦上添花。”这样的梦可以做,但真让他刀枪血雨的,他肯定受不了。

刘彻眸子一暗,刘岳会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很想给这个孩子一些安慰:“岳儿,搬回宫里住吧,你娘亲也总是很想你。”

“父皇,既然已经封了儿臣为临江王,按制封王候便该去属地的,儿臣不能再回宫里住了。”封王之后能留在长安,已经是违制了,再搬回宫里住就更不妥当。

阿娇摇摇头,放出去的野马,哪有自己再回马厩的事:“岳儿若不想回宫就算了,岳儿也是小孩子心性,现在自己有王府了,更没人管了,还不是天天爱做什么做什么,随心所欲的日子看来他是喜欢得很,不愿意再被长辈管束。”

“娘亲真是理解我。”既然出来了,虽然不舍得,也不会想着再回去。

“好了,带我们去参观一下你的临江王府,然后再吃饭。”为了避免再谈这个话题,阿娇只好主动提出四处看看,虽然这临江王府也不是第一回来。

刘彻随着阿娇、刘岳在临江王府里四处看了看,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本来阿娇是让他很高兴的,可是看看刘岳,心又重新沉了下来。

看着前面,正在和阿娇说说笑笑的刘岳,刘彻只觉得很扎眼,原本,他曾经也和刘岳有过这样的时光,只是最终消失了,不管为什么原因,他心里还是难受的。

“父皇在想什么?”

“岳儿,你心里怨朕吗?”

既然还是朕,就无所谓怨不怨,如果刘彻说是爹,他自然可以回不怨:“父皇,天家无情,这话虽然儿臣一直不喜欢,却是理解的。”

理解,也并不代表就要认同,就要去做。

刘彻摇摇头,以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听到这话从刘岳嘴里出来,却像是四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伤人而不见血:“如果,阿娇给你生下个弟弟,朕答应,放你去四海周游,但若不是,你就只能是等着封太子的诏书了。”

刘岳点点头,他知道,如果是个女孩,他自然也不会轻易离开,希望这因阿娇能够让他们都如愿以偿:“好,我知道。”

只怕如果真是等到了封太子的诏书,他更是会丢下一切,远离这里吧,他无法面对刘彻这样一个帝王,更没有办法面对这样复杂的父子关系。

第七十九章:欲行江湖远父君

(其中本来有个刘岳身陷巫盅的事,被我删除了,这个东西出现频率太高了)

元狩四年(前119)春,大将卫青、霍去病等人率领远征军远征匈奴。卫青、霍去病各带领五万骑兵,四万随军运送行装之私人马匹和数十万步兵及转运者,分别从定襄、代郡出发,越过漠北追击匈奴。卫青率军行千余里渡漠,扎环状营,以兵车自卫。然后命骑兵去于单阵中挑战,与万骑于单骑兵发生激战,卫青捕获或斩首匈奴军近两万人。霍去病亦率军与匈奴左贤王之军作战,追至二千余里,把匈军逐出狼居胥山以外。霍去病在战争中足智多勇,俘虏匈奴小王三人、将军和相国等高级官员八十余人人。匈奴军死伤七万余人人。匈奴元气大伤,闻风丧胆。

因卫青、霍去病出击匈奴有功,所以特别增加了大司马的官位,以示刘彻对他们的看重。大将军、骠骑将军都官至大司马,又赏了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人。

同年,刘彻采纳了大农令郑当时的建议,任用齐地大盐商东郭咸阳、南阳大铁商孔仅为大农丞,主管盐铁事;内廷侍中、洛阳贾人子出身和桑弘羊也参与其事。孔仅和东郭咸阳巡行各地,设置盐铁官署,任用各地盐铁富商为吏经营。盐铁官营遂正式施行。

这一年的战役中,刘彻还失去了虽然一直有些不待见,却也可谓朝之梁骨的李广,并且李广还曾为嫡长皇子之师。

据边关的奏报,前将军李广在漠北之战中迷路而导致延误了战机,卫青让军中的长史去查治。李广却流着眼泪对部下说:我自从投军以来,跟匈奴打过大小七十多次仗,都是有进无退。这次大将军一定要我绕道东路,以至迷失道路,贻误了战机,叫我说什么好呢!我已经六十多岁了,用不着再上公堂受审。说完就自杀了。李广平日爱恤士卒,部下都很敬重他。他一死全部悲声痛哭起来。

刘岳闻言伤心中,还有一些可惜,不为别的,就为历史上那句生不得封候。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啊…

幸好,这元狩四年夏末,阿娇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在未央宫玉堂殿,让这些有些悲伤的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

第一个抱着这个小小孩子的不是刘彻,而是刘岳,抱着那个灿眸如辰,软软香香的身体,刘岳的心里除了安定,还有的就是一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责任感。

这是他的弟弟,他有责任要保护好这个小小的孩子。

“岳儿,你娘亲还好吗?”刘彻进来的第一句话,绝对不会是问孩子,他心里最担心的只有阿娇。

“父皇,娘亲没事。”

刘岳的这句话一出,刘彻才有心思抱过刘岳手里小小的孩子:“这个孩子出生得真是时候,今年战事都算很顺利,是个有福的孩子。”

孩子的名字早已经定了下来,刘岳和阿娇也是因这件事才知道,汉朝以深色为贵的由来。天玄地黄,这个孩子的名字便是刘玄,像征天子的颜色,刘彻对刘玄所寄予的期待,是天下之任,江山之位,所以自然要给刘玄取这么个名字。

“岳儿抱着你弟弟,我去看阿娇。”记得当年生刘岳时,何等有趣,那时他也是没经历过,临生产了还要拉着阿娇共渡中秋,结果累着了阿娇,也让他是狠狠担心了许久。

宫人们刚给阿娇整理好,阿娇正昏昏欲睡的躲着,看见刘彻来了,只好又打息点精神来:“彻儿,你来了。”

“阿娇,累了就睡吧,我坐这儿看着就行了。”刘彻看着阿娇疲倦的样子,赶忙扶着阿娇又重新躺下。

“玄儿呢?”刚才阿娇让刘岳抱着去给刘彻看,没想到刘彻这么快就来了。

“在外面,岳儿抱着呢,现在岳儿可高兴了。”是啊,高兴,记得去年就答应过刘岳,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就放他周游四海。只是现在想起来,他又有些后悔了,刘岳在他心里不仅是一个儿子,更是他心头血,虽然淡了疏了,却仍旧不希望刘岳远走天涯。

“阿娇,跟岳儿说说,留下来,若不喜欢皇位,由着他就行了。”

“彻儿,这个儿子你还不明白他嘛。一心一意地就向往着江湖,能放他离开就放他离开吧,这些年,也该看懂他了。”如果刘岳想要江山天下,虽然会和刘彻生些间隙,却依然可说是唾手可得,但他根本不想要,阿娇也只能是放任他了。

只是一想到刘岳如果也走了,这宫里,还有谁能真正说上几句无拘无束的话呢。

“既然是阿娇也这么想,那就由岳儿吧。”这个儿子他再不想放手,也知道留不住了。从刘玄生下来的这一刻起,偌大的长安,或者就是这辽广的汉朝,也再留不住这孩子了。

于是光元六年末,皇嫡子刘玄封太子,让众臣一直不明白的是,明明刘彻对刘岳可谓是爱惜有加,却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皇次子,不过这事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

不论刘岳还是刘玄都是阿娇的孩子,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没有人会在这事儿上拂了刘彻的意。

只是朝臣们也隐隐听说,刘岳不封太子,是刘岳和阿娇还有刘彻,一起共同默许的。

众臣对此事也就更加缄默,大都闭口不谈,尤其是当刘彻抱着刘玄受封的那天,刘岳站在一边笑吟吟看着,而刘彻却是一脸的黯淡。

众臣们纷纷腹蜚,没见过丢了皇位的一脸高兴,更没见过子承父业的如此失落。

自此,刘玄的身份也就定了下来,这个还牙牙不知天高地大的小毛孩子,就成了大汉朝未来的继承人。刘岳有时候抱着刘玄心里也莫名其妙,他十二年来第一次有一种责任感,见鬼了,天不亲地不亲的人,原来还会有责任感。

“岳儿,你真是决定要走了吗?”阿娇心里很舍不得,夏峙渊走后,能和她纵谈古今的就只有刘岳了,这是个能贴心的孩子。

刘玄啊…阿娇摇头,一生下来身份就太过尊贵,也许长大了,也难得和她多亲近,唉,自己的孩子,却感觉像是陌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