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好像是潇潇。”刘岳有些奇怪,对于刘潇,刘彻向来是爱理不理,刘潇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刘潇竟然会自己出宫门,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动,在宫里却是个这么沉默的人。

刘潇?刘彻随意往外边看了一眼,只见刘潇穿着简单的衣装,只带一名宫人,在街上随处逛,眉立刻就沉了下来:“停车。”

刘潇一看车停下就知道跑不掉了,乖乖地站在当场等着刘彻过来,轻轻地俯下身去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回宫。”街道上虽然人不多,但终是天子家事,又怎么能在街市上多说。

刘潇看了眼刘彻的车辇,似乎天子的车辇是不能随便坐的,但刘彻沉冷的面容让她实在不敢提,只好跟了上去,却看见刘岳安然地在上面大摇大摆地坐着,心也就安了下来:“王弟。”

“皇姐,坐这儿吧。”刘岳向刘彻的方向挪了挪,让刘潇坐在靠窗的位子,风吹过时,刘岳都觉得仿佛是阿娇坐在那儿。

刘岳回头瞟了眼刘彻,发现刘彻也正在皱眉看着,心底就涌上一丝笑意,真有趣,又赶上看大戏了,不是吗?

“堂堂大汉朝公主,怎么可以如此随意在街市上走动?”刘彻虽然这么说着,话中却多少减了一丝凌厉。

刘潇眨眨眼睛,无辜地看向刘岳和刘彻,大有一副怎么你们可以出来,就不许我出来的样子,扬起清脆的声音说道:“是,父皇,儿臣明白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刘岳别过眼去,很努力才忍住了笑意,从来没发现刘潇原来还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

刘彻瞪了刘岳一眼,这个时候还笑,半点没有嫡皇长子的自知:“岳儿,回王府还是去宫里。”

“父皇,儿臣去宫里瞧娘亲吧。”阿娇和刘彻间,戏份不大了,好不容易逮着刘潇,不好好看看,实在对不起自己。

刘彻想起阿娇,脸色又重新柔和起来:“你是许久没去宫里了,阿娇和玄儿都记挂着。”

刘岳很想在后面加问一句,父皇,你有记挂过吗,但还是淡笑笑拂了过去:“我也很记挂娘亲和小玄子。”

小玄子,不知道为什么,刘彻每每听到刘岳这样叫刘玄时,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在刘岳这样唤着时,流转的眼光里有一种莫名的神采。

刘潇在一旁看着两父子看似亲切、随意的交谈,心有一点点疼痛,刘彻就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回宫这么久了,刘彻跟她的交谈,不过是见面时的问候。

“潇潇…”刘岳还没唤完,就被刘彻瞪了一眼,才想起来刘潇是他的姐姐:“皇姐,你上街来做什么,如果想要什么,以后跟我说就是了。”

刘潇皱皱眉,扫了刘岳一眼,摇摇头:“没有,只是宫里太闷了,出来随处看看。”

刘岳嘿嘿地笑了声,有意思…

刘岳之所以觉得有意思,是因为他仿佛看到了刘潇身边站过的一个男子,长身而立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了吧,看来他这个姐姐是留不了多久了。

第八十三章:身似柳绵向碧空

元鼎二年(前115),按照历史所载,刘彻在这一年下令造柏梁台。台高二十米,以柏树做栋梁,台上用铜做柱子,高三十多丈,铜柱顶上树一“仙人掌”,上托承露盘,用以承接露水。按方士所说,以盘中的露水和玉古的粉末调和,就成玉露,经常喝玉露。人可以长生不老。自

阿娇听了以后就开始不安起来,一想到王充和刘据的事,心中开始为刘玄感到不安,虽然刘玄如今才四岁,被人照顾得极好,虽然不能说这完全不知道宫廷险恶,却也是个天真浪漫,心地澄澈的孩子。阿娇担心,将来刘玄会上演刘据的悲剧,更加上忧心忡忡。

刘岳知道阿娇的担心后,淡淡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就着手布置一切。既然刘彻最信的莫过于天神,他自有办法让柏梁台建不成,也自然办法让栾大、王充无法登上历史的舞台。

帮助夏峙渊的时候,之所以事情会败露,无非是因为时间太短,没有办法把所有的痕迹一一扫去,这一回,刘岳会小心翼翼,因为刘玄更是因为阿娇,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刘彻,刘岳不希望临了还让自己和刘彻之前产生任何的不愉快。

于是,柏梁台尚在挖地基的阶段时,就从柏梁台的地面以下,挖出了一块白玉仙人碑,一笔一画出神入化,让人惊诧不能自已。

上面写一行镶金大字“天授人以命,原有定数,欲求长生,而劳民伤财,逆天背地。”

这回刘岳是彻底把自己择干净了,从头到尾这件事他知道,却从来没有参与,只是善加引导罢了,就算要查,查到最后了查不出他来。

刘彻看着那块白玉仙人碑良久,喃喃说了一句:“朕是天子,亦不能脱于万民之上么?”

刘岳当时就没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上天让父皇为天子,已于万民之上,天不见完人,完人不见容于天下。”

刘彻听着这句话,想了想,回头看着刘岳,眼神里有很深的疑问,但已经细细查过,任何一条线索都倾向于天命,而非人为。

这一事才方才平息没有多久,义纵向武帝推荐方士栾大。说栾大与方士李少翁同师,外面传言李少翁曾经深得武帝宠信,后被杀,武帝甚为后悔。所以义纵得栾大后心中十分高兴,立刻生出了把他送到帝王身边的念头。

栾大曾事奉胶东王,长相魁梧、英俊,希望说大话,吹起牛来那就一个没边没谱。他曾经自称在海中曾遇安期生,可以点铜生金;黄河缺口可以堵住;长生不老药可觅,神仙可致。

刘彻开始听义纵说栾大时,兴致还不错,但一听说认纵提起李少翁,脸色立马就暗了下来。他到现在还能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从地里挖出的那块石碑,上面写着的那句“陈氏,上盅于天,当诛。”刘彻至今都还清清楚楚,这块石碑曾经带来的麻烦刘彻更是忘不了。

如果不提起李少翁,刘彻说不定就留下栾大了,但一提起李少翁,刘彻看向栾大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一句冷冷地话,立刻让这两个做着富贵梦的人,像是掉进了千尺寒潭里:“李少翁,上谄皇后,下欺万民,你既然是他的师兄,也跟着一起去修仙问道吧。”

刘岳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高兴,幸亏有李少翁的前车之鉴,要不然这个栾大还不知道要他费多少心思。却没想到,当初李少翁的事,全是阿娇一手主导。

栾大这一落罪,刘岳就开始想起另一件事,好像这个栾大曾经娶了卫长公主。对于卫氏一族,刘岳没有任何好感,这个卫长公主也在其中,她能够脱于栾大之手,完全是个意外。那个低眉柔眼的卫长公主,心地也未必就是那么温和…

九月,刘彻记起张骞曾经说过,大宛是一个农牧业兴盛的国家,产稻、麦、葡萄、苜蓿,尤以汗血马著称。刘彻现在所求的,无非就是长生不老和江山天下,当然很渴望得到汗血马,于是下令让使者带着厚礼出使大宛,以求换取汗血马。

马的战争…刘岳在心里笑了笑,在刘彻送别使臣的时候,悄然地向阿娇告别,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皇宫,却发现竟然还不能称其为家,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船已经在这些年一点点造好,虽然刘岳不擅长这些,但汉朝自有能人巧匠,造出了一艘足以抵挡巨风大浪的大船,结实的程度可以和现代军舰相媲美,厚实的木料,密密地刷上了几十遍桐油,刘岳有理由相信他能平安无虞得到达任何一个地方。

扬帆出海的那一刻,已经离长安很远很远了,却似乎是看见了刘彻奔来的身影,刘岳摇摇头,刘彻怎么会来呢。转身看向辽阔的大海,心情莫名地复杂,身后的这块土地,让他不舍,身前的大海,让他憧憬。

刘彻确实来了,只是刘岳已经走远,再见不到了。刘彻的心沉了下来,他终于还是失去了这个儿子。

回宫后,刘彻就病了,在病榻上缠绵了数月不见好。阿娇想了很久,才将刘岳留的那封书信交给刘彻。刘彻看过后一口血涌了上来,吐在刘岳的书信上,却不肯给阿娇看,阿娇也就不再问了。

“刘玄,回来。”刘玄抱着刘彻的奏报走得远远地,笑得天真无邪,阿娇边忙叫他。

刘玄嘻嘻地笑,抱着奏报就是狠狠一啃,口水沾满了奏报,有几处墨已经开始被晕染了:“娘亲,臭臭。”

阿娇白了刘玄一眼,皇家的贡墨哪里是臭的,明明还留着淡淡的兰香,这孩子真是不懂得欣赏:“臭就还给爹爹好了,月月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好,爹爹痛痛,我照顾爹爹。”刘玄不能理解,为什么他那个笑起来像云霞一样灿烂的哥哥不见了,而爹爹又病了,然后娘就没时间搭理他,他完全还厘不清这里面的因果关系。

刘彻听着刘玄的稚言儿语,心头升起淡淡的暖意,既然刘岳走了,那么他必以全部的情感去呵护这个孩子:“玄儿,爹没事,你去玩。”

“不要,我要陪爹爹。”主要是自从刘岳走了以后,宫里忽然变得不好玩起来,宫里的人大多冷淡疏离,在刘玄看来,只有那个叫他小玄子的哥哥待他最好。

“你陪爹爹可以,但不能吵着爹爹。”阿娇摸了刘彻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下来,应该是没事了,这个时候,刘彻应该想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

刘玄扬起眉眼,高高兴兴地点点头:“我不吵,我最乖了!”

“娘亲去叫人端吃的来,你乖乖的!”阿娇见刘玄用力地点了点头,再看了眼刘彻才转身离开。

“爹爹,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我痛痛的时候,娘亲就给我讲故事!”对于刘玄而言,他仅有的五年生命里,最明亮的颜色,无非就是和刘岳一起玩,然后就是听阿娇讲故事。

刘彻啼笑皆非,刘玄还真是好玩,想岳儿这个年纪早已经和李广学习兵法了,而小小的刘玄却依旧是这般天真灿烂。也许刘岳更适合做皇帝,只是心不在此:“好,玄儿给给爹爹讲什么故事呢?”

刘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又想不起几个故事是他能记得起的:“爹爹,我们讲狼来了好不好。”

狼来了?刘彻没弄明白,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好。”

“从前,有个放羊的小朋友…”刘玄有一句没一句的讲着,也不知道自己讲得乱七八糟。只是就算这样,刘彻也听得分外清楚,当听到故事结束时,便陷入了沉思。

刘玄却没看到刘彻的异样,犹自讲着,故事里的寓意:“娘亲说,这个故事讲的就是,做人要坦诚,骗人是不对的,这样会伤害别人,还会失去别人的信任。”

做人要坦诚,否则会伤害别人,还会失去信任。刘彻听了这个故事良久,在心里思索了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刘玄:“玄儿,你真是爹爹的好孩子。”

刘玄嗯的发出疑问,刘彻却没了下文:“爹爹…”

阿娇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见刘玄趴在刘彻声上甜糯的叫着,温暖的笑容里带着淡淡地幸福感觉:“彻儿,你吃点东西吧。”

刘玄几步跑到阿娇怀里:“娘亲…娘亲…,我刚才给爹爹讲故事了。”

“玄儿给爹爹讲什么故事了?”

“狼来了呀!”

阿娇嘴角微微抽搐,这孩子也太会挑故事讲了,什么故事不好讲,偏偏就记起了这个:“好了,天晚了,玄儿跟月月姐姐去睡好不好?”

刘玄本来不愿意走,但看着阿娇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任由宫女带着他离开宣室殿,犹自回头不舍地看了眼,才不甘愿转身走远。

“阿娇,你是不是也像那些村民一样,只会信一次,以后就不会再相信了?”

阿娇郁闷地低下头,刘彻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不论什么都能联想到自身:“彻儿,阿娇向来是个撞了南墙也不懂得回头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就信。”

第八十四章:明月拂照两心宽

刘彻听了阿娇的话,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全然安下来。

“阿娇,我们可以回到最初的时候吗?”桃花树下,满园春风的花园之中,那样如春雨般的相逢,只要一记起就觉得胸间满是湿润温和的感觉。

于刘彻而言,阿娇是他生命里仅剩下的一抹暖色调,于是他不再孤独寂寞,不再只是一个人高高在上,只因这个女子和他一样身份尊贵。也曾经因此而疏远过,背离过,只是千帆过尽之后,却仍旧是这个女子,坚守在他心底最灿烂温柔的地方。

阿娇看着刘彻,有几分好笑,刘彻这人要说聪明是顶顶的聪明,要笨起来,却真是笨得无药可医了。自刘玄出生以后,难道刘彻还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在一点点改变:“彻儿,我们回不去当初的时光了,我们有了刘岳,有了刘玄,回不去那些青葱的岁月了。但经过时间的检验,我们更加成熟,也更加坚定了,更懂得珍惜,更知道如何去…爱。”

终于,阿娇还是把这个字说了出来,或许这个字是她欠着刘彻的,在心底藏了很久,今天终于是说出口了。

刘彻努力地支撑起身子,却无奈喝了药昏昏沉沉,却仍是强自撑起身子靠向阿娇:“阿娇,你说爱…”

阿娇灿烂地笑着,扶起气喘吁吁的刘彻,主动投入刘彻的怀中,任那淡淡的木质香气萦绕在周围,心里忠实而安稳:“是,我说爱,因为是彻儿,所以我说爱。”

不知道为什么,阿娇淡淡的时候,刘彻觉得心里不安,阿娇这样灿烂地说着爱的时候,他心里却有着更大的不安。

刘彻瞒了阿娇太多事情,以至于两人之间有很多误会,也因此以前阿娇不肯过于亲近:“阿娇…”

刘彻说话的声音沙哑而犹豫,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只是现在不说如果阿娇以后一旦知道了,只会走得更远:“有很多事,我没有告诉你。”

“我也有事没告诉你,两不相欠了。”阿娇一想起李少君的事,至今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刘彻,不知道今天应该不应该告诉刘彻,也许凭着刘彻的睿智,这些事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就像她知道了很多事,也装作不知道。

“阿娇,父皇曾经下过遗诏,母后也留了遗旨,说…”

“彻儿,我知道,我都知道…”阿娇下意识地阻止刘彻说下去,她知道是一回事,可如果要是再听到刘彻说一遍,恐怕还是会痛吧。

“不,有件事,阿娇不知道!漪儿的死不是意外,是母后让锦忆下的药,因为父皇的遗诏。”终于还是把这件压在他心头十几年的事说了出来,霎时的轻松过后,竟然是重重的伤痛,他竟然还会因为这件事而悲痛万分。

在刘彻怀里的阿娇一怔,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一个是她最亲最爱的舅舅,一个是每日里温言笑语待她极好的母后,这两人却做了同样的选择。

“彻儿…彻儿…”

“阿娇,我知道你很痛,我也一样,为了漪儿,我竟然第一次害怕,怕阿娇知道事实,就此远远离开,再也找不到。”刘彻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如今他还是在这样害怕着。

“彻儿,你好傻…”刘彻的颤抖,让阿娇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刘彻这些年来,必定过得很痛苦吧,然而面对她的时候,依然要平静得如同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阿娇,我的阿娇。”

阿娇咬咬牙齿,决定把事情说个通透,既然刘彻能这样坦荡交底,她也会愿意吐露实情:“彻儿,当年李少君的事和城外那块碑石,其实和我有关。”

刘彻的手一紧,不明所以地看着阿娇:“那块,陈氏,上盅于天,当诛?”

阿娇点点头:“是。”

“为什么,阿娇,为什么?”

“因为不信任,因为那时候,你若无法周顾我,我自能安心守着自己。却没料到彻儿,竟然…”阿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往日的事,有时候只要一记起,就像一根在喉咙里的刺,疼痛得让人无法吞咽。

不信任,阿娇所做的一切都源于不信任吧,都源于曾经的伤害,可到底伤的并非阿娇啊。只是有时候,刘彻也想过,就算那时在椒房殿的是阿娇,他就不会那样做了吗。做为一个帝王,应该是无法选择的吧。

“阿娇,以后,我们不再瞒着彼此,好吗?”

不再瞒着,阿娇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那怎么可能呢。她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只怕如果说了的话,刘彻就再也不会这样对待她了吧。

“刘彻,我不是陈阿娇,至少不是你五岁那年遇到的陈阿娇。”总是忍不住的,既然说了,无妨说得更多一些。

刘彻看着阿娇,忽然松开了手,眼神里尽是疑惑,这明明是阿娇,为什么阿娇却要这样说呢:“我不信,阿娇我不信。”

“八岁那年,阿娇病过,那时候阿娇就已经渐渐离去,我只是住在阿娇身体里的一缕千年后的孤魂。”人或许真的只有把事儿说透了,才会觉得轻松吧!

一缕孤魂?千年后?刘彻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伊稚邪的那些话,太子、江充…难道:“千年后?”

“是,千年后,不管彻儿如今信与不信,既然彻儿能坦荡以待,我也毫不保留。”

刘彻有些孤冷地想记起八岁前的阿娇的样子,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记忆,一直以来,对于他而言,这就是阿娇,一直就是:“千年后,是什么样的?”

“彻儿,以前我能回答你,现在却无法回答了,因为我所知道的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彻儿原本会立刘据为太子,却因江充构陷而身死,最终承继皇位的,是刘弗陵。但是,现如今,刘据没有出生,而玄儿却差不多是弗陵年纪。”现在就连阿娇都很想知道,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如果一切朝好的方向改变,她或许会安心,但如果不是,她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刘彻脑子乱哄哄地,阿娇说的这些事,实在让他很难以接受:“你是说,没有玄儿,也没有岳儿,那么阿娇呢,阿娇在哪里?”

“彻儿,你真的想听吗?”

刘彻坚定地看着阿娇,阿娇摇摇头,却还是说了:“黜居长门,无子无宠孤老而终,和薄皇后几乎一模一样。”

无子无宠孤老而终,阿娇说的这八个字仿佛是雷声一样,在刘彻的耳边划过,让刘彻几乎就无法呼吸。他无法想象,现在在他怀里温和柔软的阿娇,如果在冷冷的门里,孤老而终的样子了,光只是听到这八个字,就已经是彻骨的疼痛。

“阿娇,我不在乎你所知道的历史,我只在乎正要去创造的未来。”

刘彻的话让阿娇分外感动,他们终于把一切都说透了吗,应该是吧,她已经没事瞒着刘彻了吗。阿娇想了想,似乎没有了:“彻儿,谢谢你。”

“阿娇,谢谢你。”

刘彻现在的心全被千年后所吸引了,真不知道千年后会是怎么样的天下,还是刘氏的江山吗,还有四夷来扰吗?

“阿娇,你所生活过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就算阿娇说得那么真,刘彻似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只是阿娇的话,只要说了,刘彻就愿意去全心相信,仅此而已。如果换个人来说,只怕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也许还为了不再让阿娇心寒吧。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每一个人平等的长大,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对夫妻,都必需对对方一心一意,婚姻里没有第三个人,更没有尊卑之别。想去什么地方,哪怕是千万里之外,也不过是一天一夜之间,想见什么人,立刻就可以见到,不管那个人在哪里。不论老幼皆有所养,不论男女,皆有所立,每一个人都能够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地位。”

阿娇越说越觉得对于现在的朝代而言,现代的生活真像是理想国,或者是古代中国传说里的天宫。

刘彻听得几乎要迷醉,真是有那样的地方吗,看来,那时候必然已经不是刘氏的天下了!

“那时候,还有我大汉吗?”

阿娇眨了眨眼有,就知道刘彻必然要问这么一句话的:“那时候,只有一群以汉为族的人。”

阿娇实在不忍告诉刘彻,在她所认知的历史中,汉朝也不过区区数百年而终,刘彻太骄傲,这样的事实刘彻接受不了。

以汉为族,似乎也不错。只是想到千年后,已经不再是汉室江山,心头还是有重重的失落与失望:“阿娇呢,也是那群以汉为族的人的其中一个吗?”

阿娇灼灿地看着刘彻,坚定地点头,眼里闪着骄傲的光芒:“是,我是。”

“他们过得好吗,会被四夷来欺吗?”

“当然不会,他们过得很好,没有战争,生活在和平而安定的国家里,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哪个时代都有过得不好的,但大部分人过得很好吧,阿娇如是想着。

第八十五章:大汉公主嫁春风

阿娇所说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刘彻一旦想起就觉得荒唐,但阿娇却说得那么真实,阿娇的话,他当然信,可是无论如何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阿娇,那样娇灿的阿娇,究竟是三岁时遇见的,那个声音软软的小姑娘,还是五岁时,他说要金屋藏娇的宁清女孩?刘彻已经搞不清楚了。

此时,刘潇到宣室殿来,用明亮而坚定的眼睛看着刘彻,告诉刘彻,她来是为请诏赐婚。

刘彻盯着刘潇很久,模糊觉得这个女孩像极了他心尖上,那抹明媚的颜色:“准,余下事,去跟母后说。”

这个女儿,他从来就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看来,却是这样一个娉婷动人的女孩,就为那双眼睛,甚至都没有问她要嫁给谁,就同意了。

如果是阿娇的女儿,他可能不会愿意这么快放手吧,刘潇很像阿娇,只是再像终究不是他和阿娇的女儿,且一看见刘潇,刘彻总是记起南风,也记起曾经做过的那些,只要一想起就觉得透心寒的事。

刘潇的婚礼,隆重而华丽,这是皇室次女的婚礼,代表着又有一位天家娇女,从此后嫁做他人妇,洗手做羹汤。

刘玄很喜欢刘潇,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姐姐和他的娘亲实在太相似,所以他喜欢,并且在刘岳走了以后,越长越大的刘玄也明白了那个哥哥,在自己幼时天天在耳边唠叨的那些话,其中有什么样晦深的含义。

所以刘玄有时候也会想,他的父皇,也是喜欢刘潇的吧,只是天家若是越喜欢的,便要处之淡然。唯一例外的只是父皇和娘亲,他们…很特殊,也是不可以再复制的。

“潇潇姐姐,以后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刘潇对于刘玄的感觉很特殊,既羡慕,又妒忌,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有意思的弟弟:“会的,太子殿下。”

刘潇出宫门时,回望了一眼身后幽深的宫殿,嘴角上抹上一缕淡淡的笑,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是她的家,于这万千繁华的宫廷之中,她刘潇不过只是一个匆匆来又匆匆走的过客。真正属于这里,并以此为家的,只有刘彻、阿娇及刘玄。

那个远走的刘岳,也不属于这里,那个人是属于江湖的,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么她呢,会属于哪里?

迈着坚定的步子,刘潇离开了她仅生活过数年的皇宫,走向了她另一段人生的旅程。

阿娇站在殿阁上,看着刘潇远去,冲身后的宫殿里看了看,然后娇灿的笑着叫了声:“彻儿,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刘彻缓缓走出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有些微失落地走到阿娇身边,看了眼迤逦而去的送嫁队伍,轻声问了句:“阿娇,那孩子会幸福吧。”

“当然会,潇潇是我大汉的公主,怎容得慢待,不是有你这做父皇的看着呢嘛!”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而且很别扭,明明必底还是担心着刘潇的,却仍是硬起心肠来对待。

原来刘彻这个人竟然是这么别扭啊,有时候刘彻待她也同样吧。阿娇的心莫名的愉悦起来,也许这回她真的赌到了刘彻的情,这深深的宫里竟然也不再那么冷寂清独了。

“岳儿呢,他也会找到一直所求的生活吗?”刘潇的出嫁,不由得让刘彻想起了他那个远走天涯的儿子,不知道是否找到了所向往的江湖。

刘岳这样一个人,当然能找到他追求的生活,他必不会委屈自己,所以才会丢下江山,丢下他肩头的担子远走他方。

阿娇有时候细细地想起刘岳的时候,发现,那个平时大枝大叶的刘岳,曾经带给过她的欢乐竟然是如此之多:“会的,岳儿一直都很懂得为自己打算。”

是啊,刘彻同意阿娇所说的话,刘岳如果不是太会为自己打算,又怎么会放得开权利、帝位,甚至要远远离开权利的中心,逍遥在山野云水之间。刘岳,并非没有志向,而是志向太大了,一个长安,远不足矣成为刘岳终此一生的地方。

“阿娇,搬回椒房殿好吗?那儿才是皇后的居所,你不能一直住在玉堂殿,不合于制。”

椒房殿,不知道为什么,阿娇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下意识的排斥了,或许那里有不好的印象吧,毕竟很多事情都是在那儿发生的,也是结束于斯,所以阿娇不愿意到椒房殿去。

“彻儿,我不喜欢椒房殿。”

刘彻明白阿娇对椒房殿是有心结的,只是最近朝里的大臣们一直在提起皇后居所的问题,司礼监也来呈报过多次。更重要的是,刘彻不想委屈阿娇住在一个小小的偏殿里,那样只会让他觉得亏欠了阿娇太多。

“阿娇,既然你不喜欢椒房殿,我给你盖做新宫殿,不许再拒绝了。”

阿娇看着刘彻皱眉,但刘彻的眼神又太过坚定,阿娇遂摇摇头,由着刘彻去了:“不要太铺张,一切从简就行了。”

“阿娇觉得新宫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刘彻这么说着的时候,遥遥地想起了当年桐花巷的情形,阿娇似乎是很喜欢那个地方的:“阿娇,还记得栖梧斋吗?”

阿娇点点头,那段日子虽然平淡,却舒适安心,当然记得很清楚:“嗯,还记得。”

“阿娇,是九天之上的凤凰,自然是非梧桐不栖的,就叫凤栖宫吧!”刘彻想,这宫殿不仅是给阿娇的居所,更是为了兑现当初幼年时的承诺——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藏之,只是阿娇,这一次不再是藏,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居之。

凤栖,这名字在阿娇看来,当然是有些俗的,只是看刘彻满脸的兴奋,阿娇也不想扫了刘彻的兴致,俗就俗点吧,由着刘彻去了:“好,凤栖宫。”

“阿娇,曾经有负,今后我必倾尽一切,去爱惜。”刘彻看着阿娇,语气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