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冲着刘彻灿烂地绽开如桃花般的笑容,刘彻的话,这回她愿意全心去信:“只要彻儿说的,我就信。”

这回不再是阿娇信,而是我,刘彻啊,你可是听懂了?

刘彻紧握住阿娇的手,眼神里是喜悦,只因他从阿娇的话里,听到了发自于内心的信任,阿娇不再是那样远在天边,而是可以紧握住了:“阿娇,告诉我以后我们不会再疏远了!”

阿娇偎进刘彻的怀里,抬头看着刘彻的下巴,轻轻地叹了声,然后又娇嗔地笑开了:“彻儿,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抓紧了我自然不能走远。”

一直都在这里,刘彻听到这句话,心头是满满的幸福,原来有些时候,只要小小的幸福人就可以满足:“阿娇,你遗憾吗?”

阿娇疑惑的看了眼刘彻,不明白刘彻所指的是什么事:“遗憾…遗憾什么?”

“阿娇一直所向往的,也是江湖不是吗?”

阿娇怔了怔,是啊,说起江湖,她还真是狠狠地向往着,尤其是刘岳走了以后,愈发的向往起来,但是遗憾,却似乎从来没有过。

也许想起夏峙渊时,心头不免有淡淡的思念,但从来没有遗憾过,也许会向往一辈子,因为求之不得,但永远不会有遗憾这个词出现。

于是阿娇重重地摇摇头,眼神清亮地看着刘彻:“彻儿,我从来就没有遗憾过。”

这时候刘玄从殿内跑了来,看见刘彻和阿娇拥在一起,笑得分外灿若明光:“爹,娘亲,我找到你们了。”

刘彻一把把起刘玄,亲热极了:“玄儿,刚才去送了皇姐吧。”

“嗯,潇潇姐姐好勇敢,都没有哭。”刘玄前些时候,见了陈季须的女儿出嫁,哭得那叫一个惨烈,这回刘潇没有哭,倒是让刘玄好好的佩服了一阵儿。

勇敢,刘玄的这个词让刘彻莫名地就有些失落,虽然对刘潇,他并没有投入太多感情,可终归还是他的女儿,无论如何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何况刘潇总是让他想起漪儿。

“玄儿,前几日太傅大人可是跟爹告状了,说你不用心功课。”刘玄的不上心,有时候不免让刘彻想起刘岳的聪明劲儿来,刘玄这孩子倒不是不聪明,也是聪明至极的,就是心思不在课业上。

“哼,太傅在人就会跟爹爹告状,他每天都教一些同样的东西,好烦人的。”刘玄早烦了那个太傅了,刘岳以前跟他讲得多生动,一到太傅嘴里就全变了味道了,所以他不喜欢。

刘彻闻言,不由得笑了,似乎他小时候也发过类似的抱怨:“但是,玄儿,一日为师,便应当尊重,不能在讲学时跟太傅顶着。”

“是,我知道了。”

刘彻摇摇头,将来也不知道刘玄究竟会成长为怎么样一个储君,但他能够确定一点,刘玄绝对是个破旧立新之君,只是不知道,将来会做出些什么惊天地的事。

“好了,玄儿我们回玉堂殿用晚膳去。”

刘彻心想,也许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了,等刘玄再长大点,再去引导吧…

第八十六章:绵延百里凤栖宫

公元前111年,汉元鼎六年,汉朝军队,先俘南越王建德、相吕嘉,南越遂亡,汉朝于南越地界置南海、苍梧、郁林等9郡,其后平西南夷以及东越。

这一年的战事并未因这些辉煌的战绩而停下来,元鼎六年秋刘彻派遣浮沮将军公孙贺率一万五千骑、匈河将军赵破奴率万余骑分两路出击匈奴。公孙贺率部出九原二千多里,赵破奴出令数千里,但都没有与匈奴遭遇,无功而还。便分武威、酒泉等地设置张掖、敦煌郡。

这一年,在历史上本应该发生另一件重要的事,刘彻生命中曾经很得宠爱的李夫人,本应当在这一年出现在刘彻的生命里,只是阿娇掐着手算,却在冬初了,依旧没能等到李夫人。这时才想起了刘岳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我要娘亲和小玄子从此不再有后顾之忧。

当时是没在意的,现在想起来,却分外的真切。刘岳果然是瞒着她做下了很多事,那个孩子虽然是在另一个时空里活了很多年,可是阿娇却始终是拿刘岳当儿子,当唯一可以倾尽以谈的人,从来就没想到,刘岳竟然能为她做那么多。

只是就算是这样,李夫人还是在冬初的一次宴会上,与刘彻见面了,一曲惊尘绝世的《归尘曲》中,舞起曼妙惊绝的身子,软似缎、轻如云,刹时间只让人觉得像是冬天里盛开的无边梅花,飘洒而动人。

阿娇在看到李夫人舞起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就去看了刘彻一眼,只见刘彻有一瞬间被迷失了,却在下一刻又转过头来看着她,喃喃低语的说了一句:“阿娇,她的眼睛真像你。”

阿娇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李夫人一眼,那眸子灿烂如一池春风吹起的涟漪,娇艳如许却又清灵如许,这时候阿娇能理解,为什么李夫人后来会如此受宠,只是历史上那个刘彻,心里真是把李夫人当成了陈阿娇的替身吗。

阿娇不能确定,本是不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阿娇想起刘彻说过的不再欺瞒,便微微侧过脸向着刘彻,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彻儿,你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刘彻听了阿娇的话,继续扫了一眼堂中翩然起舞的女子,泛开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便也侧身看向阿娇:“我心里、眼里,只有阿娇,阿娇最明白。”

如果真如阿娇所说的,历史上的陈皇后黜居长门,最后郁郁而终,或许他会宠爱这样一个眼眸娇灿的女子也说不定,但是现在阿娇就如一树桃花一般,带着春天开在她的身边,又何需再从其它女子身上寻找温暖如春的感觉呢,那始终是“如”,而不是“是”。

阿娇闻言眯起娇灿的眸子浅浅地笑了,刘彻眼里的真切,她若再看不明白便枉费了刘彻的一番心意:“我明白。”

因为她的心里、眼里,也从来没有装过其它男子,只是这么想的时候,夏峙渊却忽然闪过阿娇的心头,却是那样淡淡划过,便似流星一般消失在夜空里,再也寻不找踪影。

也许那个人曾经在她的眼里停留过,而心,那时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是属于刘彻的,连阿娇自己也厘不清楚。

李夫人终究成为了历史中的一道烟尘,却没能在历史的天空之中留下任何痕迹,或许隐微地曾经在帝王眼底留下一抹别样的颜色,却终是一闪而过,就此消逝了。

李夫人一事让阿娇心下安定了许多,对于赵钩弋的出场便不再抱有担忧,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不免心头觉得堵得慌。

元封元年元封元年(前110)正月,刘彻带着阿娇在去泰山的路上,东巡到海,齐人上疏言海上有神怪、奇方者以万数。刘彻令数千人乘船出海求蓬莱神人,却毫无所得。

阿娇只是抿嘴一笑,说了句,世上没有神仙,像彻儿这样伟大的帝王,自授而无需天。虽然带着捧高刘彻的味道,但阿娇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打消求取仙药的念头,只怕刘据的悲剧会在刘玄身上上演,所以无论如何,阿娇也会去阻止。

同年二月,耗时达五年之久,所费万千金的凤栖宫终于落成。遍宫植梧桐与桃花,内外宫殿皆以金铂装饰,便乃后人所谓之金屋。

刘彻,身为一个帝王,用三十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三岁时,对于他那位尊贵的青表姐姐的承诺,天下人无不为之侧目。

而这一年春天,刘彻也终于做了历史上另一件让后来的帝王们望其项背的事,那便是泰山封禅。武帝封泰山,禅肃然(山名,山东莱芜西北,泰山东麓),下诏改元,以十月为元封元年。便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有了年号,也将登基以来每六年为一个年号,追加为建元、元朔、元光、元鼎。

也还是这一年,刘彻北巡,出长城,北登单于台,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旌旗绵延千余里。武帝遣使者郭吉告单于令臣服于汉。单于怒,扣留郭吉,将他流放到北海。但匈奴亦终不敢骚扰汉边。

只是渐渐地,刘彻愈发觉得自己年岁不饶了,想自登基以来三十一年,如今他也已经是四十余岁了,本当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却感到有些有力没处使,四夷渐平大汉朝可谓是安平四海了,再远,也许就该留给刘玄去征服了。

阿娇听到刘彻叹息说起时光不饶人之类的话时,也微微想起,刘彻在位五十四年,因此还有二十余年之久,刘玄那时也该是近三十了,要做那么久的太子,不知道刘玄应该如何去取得刘彻的信任。

却没想到九岁的刘玄,远比刘岳要通透得多,屡屡让刘彻喜欢到了骨子里,在阿娇看来,也许是因为对刘岳有着愧疚吧,所以对刘玄是分外的好。

“娘亲,凤栖宫好大好漂亮呀。”

“玄喜欢吗,可是玄过了十岁就要住太子府了。”比起刘岳来,刘玄更让阿娇有保护欲,只因这个孩子是没见过风雨的,阿娇总是这样以为,却没想到一个在宫廷之中长大的孩子,哪里会真如她想的那般不识风雨呢。

刘玄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成为大汉天下的继承者,所以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在听到阿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与不舍得:“娘亲,我不想离开你。”

“傻话,你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老呆在娘亲身边,你不是雏鹰,而是一出生就要去面对天惊地动的一切,你没有选择,娘亲也没有,爹更没有。所以,玄,以后的路你要好好走,娘亲会一直在你身后,但娘亲却不能给你太多依靠,做帝王只能靠着自己。”这样的话或许太冷漠了,但刘玄既然是注定了命运,那么就只能去接受这一切。

刘玄听到这番话,便想起了刘岳,小时候刘岳总是在他耳边上说很多他起先听不懂,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白的话,或许刘岳比他更适合做皇帝,只是刘岳却选择了扬帆海外。

“娘亲,为什么不是哥哥,这些年我一直想问,可是没敢问出口。”这件事,他好奇了很久,却没忍心问经常思念起刘岳的父亲,更不愿意问平时笑嘻嘻,心却很脆弱的娘亲。

“他么,活得太执着,也太过于清醒,这个宫里,可以允许你糊涂,却容不得你太过清醒。而且,他和彻儿之间,有很多事已经纠缠得太深了,远走或许还能留着些好,若是近在身前儿,最后便不可收拾了。”阿娇想起远在海上的刘岳,心头微微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再见一回刘岳的面。

活得太清醒?刘玄点点头,刘岳说的那些话,充分说明刘岳很清醒,却又不愿意装糊涂,可刘岳无论如何是嫡长子,却把这些事丢给这么小的他,刘岳怎么能这么洒脱呢。

“娘亲,想哥哥了?”

“嗯,有一点点,但是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刘岳这样的人,便是再困苦的境地也不肯丝毫委屈了自身,必是照顾得妥妥贴贴。

“娘亲,如果有一天我真是做一皇帝,也要这么糊涂一些吗?可是爹一点也不糊涂呀,也从来不装,照样治理天下呀。”

刘彻…这样强势的帝王,哪里需要糊涂,刘玄连这也不明白?

“玄,彻儿是开疆拓土之君,强势些可以,你呢,也要以武行天下吗?如果是,你也可以不必装糊涂。”刘彻,不会留下战争让刘玄去料理的,他必会在有生之年,抚平四夷八番,给后人留一个宽广盛大的江山。

刘玄摇摇头,刘岳说过正因为父亲太过强势,有些举动也伤了民本,所以他要做一个养民之君,而不是像父亲一样开疆拓土:“娘亲,我要让百姓过安稳富足生活,这天下再没有人会流离失所。”

阿娇闻言笑着不说话,还有几十年呢,刘玄现在还小,或许不应该过早就让他接触到政治与王权这些生冷的东西。

“玄,我们去找醉颜妹妹玩儿吧。”

第八十七章:脉脉春风染醉颜

冉醉颜是朱敏的女儿,年方六岁,是个柔媚娇婉的女孩儿,有一张明净的小脸儿,一笑便像是春风里盛开的朵朵娇花,有酒的香气能使人醉在浅浅的笑靥之中。

当初阿娇给这个女孩儿取名字时,只是想起了一句诗“当年拼却醉颜红”,便想若是一个女孩儿叫醉颜,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丽而甘芳的女孩儿,能醉人、更迷人。

醉颜果真没有负了这么美丽的一个名字,小小的眉眼里就有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醉颜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冉醉颜缓缓地行了礼,远远地看着阿娇和刘岳,虽然经常听母亲说起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是如何亲切,但在冉醉颜的心里,这永远都是大汉朝至尊贵的两个人,礼数无论如何也是少不得的。

“醉颜总是这么多礼,你娘亲呢?”比起朱敏,阿娇总是更加疼爱这个如春风沉醉的孩子。

“回皇后娘娘,娘亲随爹爹出门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要来,还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恕罪。”醉颜虽然只有六岁,却总是让人感觉像至少有十岁,可能也因为她有个没心没肺的娘亲的原故吧。

“行了,醉颜啊总是这么疏远,我和玄进去座座,让人上茶点吧。”

这些年朱敏这没心没肺的孩子倒是过得比谁都欢实,怪不得人都说过日子不要太上心了,随随便便的人总能得到随随便便的小小快乐。

阿娇回过头时却见刘玄正愣愣地看着醉颜,阿娇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这刘玄未必就这么早熟吧,就看上了朱敏家的小姑娘。转念一想,刘彻还三岁就能说金屋藏娇的话呢,他们家是有遗传基因的,况且如果是太子,估计十六、七岁就得指婚了,如果是醉颜或许也不错。

刘玄转身时正迎上阿娇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稍微低下一点点头:“娘亲,我们进去吧。”

“玄喜欢醉颜吗?”阿娇想着就问了,对于自己的儿子没有把事放在心里,百转千不回的,没些儿趣味,想想还是刘岳好,基本上不用她去问,他自己就全主动招了。

刘玄走路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脸看着阿娇,皱眉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娘亲,我喜欢醉颜。”

刘玄也不知道是从哪时开始的,这个如一坛在春风里酿成的酒般的女孩子,悄悄的就醉了他的心,于是他就再也无法把视线从醉颜身上收回来。何况醉颜原本就是个知情识礼的女子,举止有度,进退得当,却不失纯粹与天然,这样的女子在皇族中是少见的,于是刘玄更无法拒绝这个女子醉进他的心坎上。

“为什么呢,亲贵里不乏美丽动人的女孩儿,醉颜才这么小呢,也不见得有什么出色之处。”阿娇仅只是好奇而已,这么小的孩子搁千年后,怕是没这心思呢,上赶着哪儿好玩哪玩去。

为什么?刘玄在心底问了自己一遍,发现压根没有任何理由与答案,于是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阿娇听着便笑了,看了他们小小的刘玄同学,心里已经开始情窦初开了,真是小啊,这还没过十岁呢。希望这些孩子都能获得幸福,而不必再像她和刘彻一样,一直爱得这么辛苦:“玄将来也会有三宫六院,现在的喜欢又能当真吗?”

刘玄下意识地拒绝去想这样的事情,因为阿娇和刘彻前车在前,他当然也相信自己能做个好夫君,刘彻既然能兑现金屋藏娇的诺言,他难道就会相负:“爹和娘亲不是也很好吗,我也可以做到的。”

阿娇愕然,她和刘彻很好吗?缓缓慢慢地想起,貌似这些年是过得挺不错的,除却了李夫人一事,其它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全心信任并去喜欢,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却已经记不起来了。

也许还会有个赵钩弋,但经过李夫人的事,阿娇已经敢对刘彻撤下心防了,刘彻这些年所做,也确当得起凡此种种。

想着,阿娇的脸上便掠过了温暖的笑,让一旁的刘玄看得一阵眩目,这世间不管有多少女子,最美的终归还是他的娘亲啊,怪不得他的爹爹可以舍弃那么多女子,独独只爱娘亲一个。

“玄,如果十六岁那年,你还是这么喜欢醉颜,娘亲成全你。”天家无情,却至少可以有一个体贴温暖的女子在身边照顾吧。

回宫时,阿娇笑着向刘彻说起了这事,却没想到刘彻只是皱皱眉头,然后迅速的舒展开:“玄儿喜欢就行了,况且玄儿还小,这事也说不定。”

“不知道岳儿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孩,别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噢。”阿娇心想她倒是无所谓了,毕竟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而且混血的孩子那叫一个漂亮,多好呀。

金发碧眼?刘彻不由得在脑子里开始描绘儿媳妇的形象,想着想着不住摇头,那不跟妖精似的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孩子也真是,走了这么些年连封信都没有。”

确实是没有信,只是来了口讯,可刘岳却指明了不能让刘彻知道他的行踪,阿娇顾忌着刘岳的江湖生活,也就依着刘岳去,没有告诉刘彻。

“岳儿不是普通的孩子,聪明而能成事,再大的风浪也困不住他的,彻儿放心。”虽然总说着要别人放心,其实阿娇自己的心里也未必能放心得下。

刘彻点了点头,携着阿娇的手走进凤栖宫的主殿栖梧殿,看着满室生辉,刘彻终于笑了:“阿娇,我做到了。”

“彻儿,你说什么?”这样没来由的一句,让阿娇实在不明白刘彻的意思。

“不离不弃…”刘彻没有说金屋藏娇,因为这一藏字实在不知道用在阿娇身上,这样在他心头的女子,如何能用一个藏字呢。

不离不弃,这四个字何其普通,却何其深重,阿娇望着刘彻明媚地笑了笑,继而带着些许感动,投入刘彻怀中:“彻儿,谢谢你。”

刘彻却是摇摇头:“我不要阿娇的谢,只要阿娇幸福。”

幸福,闻着刘彻怀抱里清淡的香气,阿娇忽然觉得这就是幸福了,回想起来,他们之间从没有感天动地或轰轰烈烈地说过爱,却感觉那般的隽永与安宁,真好!

“彻儿,泰山封禅有伤民本,以后我们不去了好吗,而且去一次花费太多,钱当用在刀刃上,边关战事初平,百废待兴,彻儿说好不好。”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去泰山实在太累,刘彻偏又要带上她一块儿去,路程太远,舟车劳顿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出游,反倒是像受罪。

刘彻心头一震,阿娇的话让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要阿娇一起去泰山,阿娇的表情却那么奇怪:“后世,如何评价呢?”

“你一个人封了六回,劳民伤财。”阿娇还担心刘彻受不得这些话,刚一说完,便娇灿地笑开了。

六回?刘彻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只是封一回对他而言是肯定不够的,但没想到阿娇会提到劳民伤财四个字,刘彻不由得考虑,是不是应该像阿娇所说,钱当用在刀刃上:“阿娇,你一直不肯说后世如何评价我。”

“已经不一样了,彻儿便是问了也不同了,彻儿又何必知道呢,彻儿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只是泰山封禅所费太高,不若用来定边安民,只怕会更有效些。”阿娇明媚的眸子里有着对刘彻的一点点担心,她不希望刘彻仍然要给历史学家的只有“穷兵黩武”四个字,而是更多、更准确的评语。

“好,阿娇既然说了,便照着阿娇说的做吧。”怀里的女子总是轻易地让他的心软下来,不由自主的便答应了原本会拒绝的话语。

阿娇啊,这个和他年岁相仿的阿娇,在他已经渐渐染上白霜的时候,依然是这么柔和温暖,永远都是记忆里那树灼灿的桃花,从来不曾褪去颜色。

“阿娇,我都老了,你却还是满头乌黑的青丝,柔软而清香。”

有吗?阿娇这才细细地看清楚,刘彻的发丝间几根细细的白发,还有额头上渐渐变深的皱纹,阿娇忽然开始害怕起来,刘彻竟然在她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点点慢慢老了:“彻儿,你会伴我此生,是不是。”

“当然,我会陪着阿娇,直到生命结束。”

“彻儿不要说这样的话,彻儿一定会好好的。”二十多年的寿命,想着像是很长似的,只怕过起来,却一点也不长吧。不知觉间,她竟然也在刘彻身边渡过了二十余年,时间真是不留情啊,一下子便过了丝毫不带通知一声的。

“阿娇放心,我会陪你很久很久。”

刘玄站在栖梧殿外许久,眉眼间染上淡淡的笑容,他这个父亲啊,对谁都有办法,独独对娘亲,总是乱了方寸。而他这个娘亲呢,对谁都不在乎,随性平淡得很,却独独在首着父亲的一言一行,这两人,真是天作之合呢!

第八十八章:东巡拜日碧玉钩

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刘彻东巡,到成山拜日,登芝罘。

“阿娇,这海上的风物果然与长安等处不同,怪不得岳儿那么喜欢海。”想那时刘岳扬帆而去,也便是从这一带走的,刘彻带着人马八百里加急的赶,却依旧只是看到扬帆远走的船只在碧空碧海之间,遥遥远去的影子。

那时候,刘彻的心里很疼痛,曾经是他骨血一部分的孩子,曾经想过要以天下相托的孩子,竟然就那样绝然的离开了,所以现在对刘玄,刘彻部是分外的宽容。

“世间有万千风景,我们终其一生所能见的,无非二、三,而岳儿所思所想的便是这二、三之外的风景,所以是注定留不住的。”阿娇凝神看着远远的碧波,海天一线的地方,是惊人的波光卷洗过之后,流下的干净蓝色,深深浅浅的交织成神秘而幽远的境地,令人不得不发出感叹与幽思,这是何等美丽的地方啊。

惊涛拍案的声音,忽而柔婉,忽而惊憾,松风阵阵之中,闻得几声鸟叫,啾啾地自头顶而过,顿时间,阿娇只觉得像是现代的时候,来海滩渡假一般,只是再回过神来时,看到刘彻眺望的样子,才讪讪笑了,海还是那样的海,是人不同、时间不同罢了。

刘彻收回目光,看着身边明媚的阿娇,声音轻暖地响起在波涛声之间,和谐而舒缓:“岳儿,若有一天回来,定会从那海深处带回很多故事吧,只是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来,不会等不到的。”只怕再见到时,刘彻和她都已经老了,那时候的会面,却是为了永别。

“阿娇,如果我不找你回来,这长天碧海也是你向往的吧?”刘彻从阿娇迷醉的目光里看到了渴盼,这一生,他能给阿娇尊贵的身份与情,却无法给予阿娇自由与平淡安宁,而这却恰是阿娇所求的。

向往,对,从最初向往到如今,可是真要去了,只怕会舍不下很多人吧,其中份量最重的自然是刘彻。阿娇侧着脸看刘彻,脸上渡着一层碧蓝的光浑,洁净而温和:“彻儿,我向往天涯云水之间,但江湖间的自由虽好,我却已经舍不下彻儿了。”

刘彻眯着眼睛,浅浅地抿起一个笑容,胸口瞬间被填得满满的,扣住阿娇细软的手指,刘彻似乎觉得,比之抚平四夷,这更能让他感到满足:“如果有来生,阿娇,我陪你去看遍天下的风景如何?”

来生?以前阿娇当然不会信来生,可是这番际遇之后,由不得不信这人世间的玄妙,于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来生遇上,我们还能坦荡相交,全心以待,那么想来我是愿意和彻儿行遍天下的。只是来生毕竟太渺远了,我不想为它做什么承诺,怕做不到。”

“不要阿娇承诺,我也不承诺,若有再遇见的机缘,我们就一起行遍天下。”刘彻对于阿娇的这番话是理解的,于是也不再做什么承诺,只盼着真有来生时,还能遇着阿娇,一偿此生没能达成的愿景。

“好。”如果只是这样,阿娇心想,就算是千年后,说不定也愿意等上一等的。

返回长安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地方,却见了满江桃花开得极为灿烂,刘彻知道阿娇喜欢桃花,便只让几名侍卫随着,带着阿娇下了车辇,一路步行着赏桃花。

两岸是桃花夹道,落英缤纷,漫天飞舞的浅浅香气里,阿娇扬起脸的温笑,恰似一株最灿烂的桃花,那样不经意地盛开,却胜过了一春无数的花朵。刘彻携着阿娇的手,缓步于桃花林中,却忽然听到一阵清如钟铃的歌声传来,刘彻皱眉寻了去,却没注意到阿娇嘴角扬起的那丝冷笑。

阿娇由着刘彻拉着她一起朝歌声走去,心道,刘彻这是最终的考验了,若能通过了,才是真正的倾心以待,如若不然,江湖就不必等来生了。

那唱歌儿的女子自然不会是旁人,只是这手段实在眼熟,历史上的赵姑娘,却不是这么简单的手段吧。看来有些事真是传闻得多了,也就失了真实。

那唱歌的女子见来了人,便忽然停住了歌声,羞羞怯怯地看着来人,声音如清脆的响铃:“你们是什么人?”

“路过,打扰了。”刘彻说着便要走,对那女子出众的相貌看了一眼后,再也没有看第二眼,能在这个时候,到这儿唱歌,必不只是唱首歌那么简单。天子出行,数里行仗,这女子若没下点功夫,又怎么能出现在桃林之中唱歌,却无人赶。

刘彻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的那些臣子们真是越发会办事了,刘彻想着看了眼阿娇,却见阿娇却抬着头看着桃花,额头上、发丝间也杂了几片薄淡的红色:“阿娇,长安的桃花比这开得晚些,却更是娇灿动人。”

“彻儿,临花照水,不也别具一番风味吗?”刘彻的意思,阿娇当然明白,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做个聪明人。

“临花照水虽好,却始终多了妖媚,少了份灿烂。”记得来时就有官员说过,此地有异女,又手紧握而未曾开过,而且还略略提过此女美艳不可方物,刘彻当时还没注意,现在想来必是有什么腻子了。

再看了眼身后的女子,粉衣玉钗,美是美的,只是沾上了阴谋,味道就全败了:“阿娇,我们走吧,还是车辇好,免得你累着了。”

阿娇看了眼赵钩弋,淡淡地笑道:“姑娘这么费心唱歌给彻儿听,彻儿却是一点不动心吗?”

“这世间最美的歌声,自然是阿娇的,旁人又哪里比得。”记昨幼年时,阿娇的舞也是极美的,只是阿娇身份高贵,又有谁敢眉眼平舒地看着阿娇跳舞呢。

说罢,再也不去看站在那儿的赵钩弋,带着阿娇步上了车辇。

阿娇看着刘彻递过来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彻儿,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阿娇姐真是不在乎吗?竟是不闻不问。”

“不在乎,彻儿,恰是太在乎了,所以才不闻不问,如果彻儿真做了什么,我只会伤心而已。”因为曾经敞开心扉去对待,所以必然是要受伤的,只是刘彻啊,你现在会不忍心吧。

阿娇也想过,或许赵钩弋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却没想到只是这样轻飘飘地就过去了,甚至没有荡起一点点波澜。只是这样过去了,她心里才会更舒坦吧,否则说不得是要疏远的。

阿娇轻轻的话落到刘彻的耳朵里,刘彻却给了阿娇一个极灿烂的笑脸,仿佛是初遇时,见到桃花树下小女孩时的笑,不带一丝杂质,那样的清澈:“阿娇,不会再有伤心了。”

回到长安时,刘彻没有和阿娇回宫,而是带着阿娇去城东赏桃花,满园惊粉娇红的花朵,压得满山皆是红粉娇艳,在晴朗的碧空之下,如薰如染。

刘玄如今已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了,眉眼间和刘彻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温和的笑和眸子里灼灿的光芒却十成是阿娇的样子。在群臣与百姓眼间,刘玄手段有着刘彻的凌厉,处世却是温和亲切,刘彻也总是说刘玄是个适合治世的继承人。

刘彻这样说的时候,刘玄总是笑着说,爹才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帝王,开疆拓土功炳千秋。

刘玄在刘彻面前总是韬光养晦,丝毫不张扬,在朝堂上也是如此,刘玄深切的懂得在刘彻面前,只有敛起锋芒,才能与其共存。

阿娇静下心来的时候,算了一算,今年刘彻已经是六十余岁,看来却仍旧像是四十上下,丝毫不见年老,而她自己则更是奇怪得很,发丝青墨如染,偶尔也见根白发,却是极少的,眉间眼角也有皱纹,却是浅得看不清楚。

刘彻偶尔抱着阿娇的时候总是喜欢说:“阿娇,你怎么一直都没有变过呢,还像是二十几岁的女子。”

算来,刘彻也只余下几年了吧,想到刘彻即将离去,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也许真有来生吧,希望他们都不再是身份尊贵,做尘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人便可以了。

刘彻这一生,到了如今的时候,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李夫人、赵钩弋以及很多朝里的事,都改变了,阿娇有时候会害怕,不知道中国的历史会被改成什么样子,如果真有逝去的那天,她好想再回去看一眼被改变了的历史究竟造就了怎么样的未来世界。

只希望,不要改得太多了,也幸好不是刘岳继承帝位,否则不知道得被这孩子改成什么样呢,无论如何,刘玄始终是更适合做汉朝的继承人,刘岳么,想法太多,太折腾了。

“娘亲,你又在想什么,我叫许久了都不见应一声的?”刘玄站在阿娇身边许久,叫了几声不见应,只好伸出手来把阿娇从想象中拉了回来。

他这个娘亲,越是年岁长了,就越发爱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觉得累,真有这么多事可以想吗,或者是想人也说不定吧。

第八十九章:桐花巷里寻常见

初夏时节,天气有几分热,阿娇嚷着烦得很,其实就是在宫里呆闷了,刘彻也未必见得喜欢这样的天气,于是说带阿娇去避暑,阿娇眨了眨眼睛就想起了桐花巷,那个曾经装了很多过往的地方,如今不知道已经是何种样貌了。

刘彻听到阿娇提起桐花巷时,眉略微沉了下来,却很快又归于明朗,那里毕竟是他找回阿娇的地方,有些莫名的情绪,抗拒与熟悉:“好,阿娇既然想去,我们就去看看吧,让玄儿监国,也是该放手让他去掌一掌朝政了,看看他能做到怎么样吧!只是,岳儿却不知道怎么样了,有生之年,可还能见得到。”

听刘彻嘴里说起这句话时,阿娇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唯一认明的,只有心里那些微微的悲凉,天子之尊,千秋之君,却终是抵不过时间,岁月让汉朝在他的手里强盛,也让他老去:“彻儿,岳儿会回来的。”

前些时候传了讯息来,说已经在准备回程了,估计还得过上两年才能回到长安,原本不应该这么早提起这些,刘岳也未必就会那么快启程。

“岳儿,天远地远,他的心太野,回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依着刘彻对刘岳的了解,除非不得已,否则又怎么回自动回到长安城里来,那样精明的一个孩子,不会再放任自己于险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