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桃芝把他送到别墅以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来过,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打算。约莫两周以后,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随意地翻了几个频道,跟着视线在一个频道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则娱乐新闻,屏幕上是桃芝,她穿着白色小礼服,左手挽着一个西装男人的手臂,笑颜如花,中指的部分给了一个特写镜头,上面一粒巨大的钻戒,屏幕下方赫然写着:敦煌娱乐女掌门今日订婚!

第 21 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会让你们难以下咽,我也一度犹豫要不要这么写,但这就是我想象中的人物性格,如果引起不适,我在这里先说一声抱歉。

再有一章或者两章就结束了,辛苦大家等那么久,群么。

桃芝挽着的那个男人,韩昭认识——寰宇影业的接班人,江川。在他还掌管敦煌时,他曾和寰宇打过交道,也见过江川,据说私生活风评很差。

他不明白,桃芝怎么会订婚,而且还是跟江川这种人?

虽然他不确定桃芝是不是对自己还有感情,但是他确信以他对桃芝的了解,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能这么快地重新爱上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爱,那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报复他?

如果是的话,那么她很成功。他现在光是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胸口就闷到无法呼吸。不管她因为什么而选择订婚,像这样公开在媒体,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夜渐渐地黑了,风也凉了。韩昭坐在窗前,望着远处无边的黑暗,像风化的石像。过去几个月被暮景凉折磨,他没有一刻迷茫过。内心深处,他总感觉只要坚持,不管花多长时间,他和桃芝也许还能再在一起。

但此刻,他有些不确定了。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而以今时今日的他,毫无能力阻止她嫁给江川。

他就这么沉默而孤独地坐着,直到不知什么时候,别墅门前蜿蜒的路上,缓缓开进来一辆轿车。他这才回过神,朝那辆车看过去,来车正是桃芝那辆捷豹,她已经好久没来了。

韩昭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他立刻推着轮椅,挪向窗口。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下,他朝思暮想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韩昭远远地望见桃芝,刚要展颜,下一秒,表情却冻住,因为车子的另一侧,突然走下来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桃芝订婚的对象——江川。

韩昭握着轮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眉峰微蹙。江川?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桃芝朝二楼的窗户望了一眼,看见韩昭正坐在窗前,望着她的方向。她视线略微停顿,随即移开。江川下车后忙着整理他的衬衣衣袖,并未注意到别墅二楼的某个窗户前,有人在望着他们。

桃芝领江川进门,安排他在客厅稍作休息。佣人端茶过来,桃芝趁着这个间隙上二楼,边走边说:“我先上去收拾一下。”

江川点头:“你慢慢来。”

桃芝上楼后,径直走向韩昭卧室。韩昭也正移动轮椅,朝卧室门口的方向前进。

两人在门前相遇,视线交汇,韩昭停下来,桃芝也站住。然后,是无尽的沉默,如同时间停滞。

韩昭望着她。她今天穿的是白色鱼尾长裙,贴身的剪裁将她身段的玲珑勾勒得淋漓尽致,长发发尾烫成妩媚的大波浪,风情万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定妆的蜜粉带了珠光,看起来像在她脸上笼了一层薄薄的月光。

良久后,还是他先开口,声音黯哑而晦涩:“我在电视上看见了,你订婚的消息。”

桃芝只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表情变幻莫测。

“…为什么?” 他咬牙问出了口。尽管他没有立场,但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桃芝安静须臾,双手抱于胸前:“因为需要。敦煌需要寰宇,我需要江川。” 然后她顿了顿:“而我们,需要一个结束。”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你已经和江川订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桃芝沉默,眼睛慢慢地红了,跟着她又笑了,笑容里有哀伤,还有狠厉的决绝:“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解脱。”

说完,她关上了韩昭房间的门,从手包里拿出钥匙,将他反锁在了屋内。

韩昭听见钥匙响,意识到自己被反锁了。跟着听见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那是桃芝的卧室。然后是高跟鞋踩上地板的声音,应该是她走进了房里。

紧接着,忽然之间,电视机背后的那堵玻璃墙就变成了透明的,桃芝房间里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她放下了手里的遥控器,那应该就是用来调节玻璃透明度的东西。

韩昭不解地望着她。她什么时候装的调光玻璃?究竟想干什么?

他看见桃芝也望着他房间的方向,但是视线却跟他的对接不上。韩昭顿时意识到,这玻璃是单向透视的,以前局子里审犯人也用过这种玻璃,换言之,他可以看见她,但是她完全看不见他。

韩昭将轮椅移到玻璃幕墙的正前方,和桃芝面对面,但是她看不见他。她只是在玻璃墙前面站了会儿,然后就出去了。

而韩昭望着桃芝卧室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忽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久,走廊就响起脚步声,女人高跟鞋,和男人的皮鞋声。不一会儿,江川走进了桃芝的房间:“这可是头一次你同意我参观你的卧室。”

桃芝跟着走进来,往那堵玻璃幕墙望了一眼,跟着移开视线,笑了笑:“我们订婚了,你是我未婚夫,我的房间你当然可以看。”

江川走到那堵玻璃墙前面,上下打量,奇怪:“怎么弄个黑漆漆的玻璃在这儿?”

桃芝佯装自然地走到梳妆台,歪着头取耳坠:“那是个电视墙,我打算以后在卧室里放个电视看。”

江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根本不在意这堵墙在这儿的原因。他走到桃芝身后,双手环上她的腰,把下巴搁到她肩窝,喃喃:“你知道吗,你真的很难追…” 难追到都订婚了,他还没尝过她是什么滋味。

桃芝取下另一边耳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有些陌生。她看见那个女人笑了笑,听见她说:“我都跟你订婚了,有什么难追?”

江川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向自己:“可是你从不让我碰你。”

桃芝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媚眼如丝:“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你未婚妻。”

老练如江川,又怎会听不懂她话中的潜台词。双手掐住她腰,顺势往上一提,让她坐上梳妆台,跟着他欺身压了上去…

那一夜,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月朗星稀,凉风习习。韩昭坐在那堵玻璃幕墙前面,沉默地等待着,等对面房间的一切,归于平息。

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长得令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完了一生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刺耳的声音,刺眼的画面才终于停止。喧嚣沉淀之后,仿佛又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他看见对面,江川穿好衣服离开,桃芝坐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肩膀一抽一抽地,似乎在哭。真傻啊,既然不开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将轮椅移到窗前,他看见楼下司机送江川走,车子很快消失在小路蜿蜒的尽头。不一会儿,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桃芝推门走了进来,身上套了件月牙白的睡裙,满脸未干的泪痕:“明天你可以离开这儿,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我的存在,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韩昭的声音依旧晦涩而黯哑。直到今天,他才体会什么叫做凌迟之痛。每一个画面,每一道声音,都像一把刀割在他身上,令他痛不欲生,他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壳。

桃芝无言地望着他。

见她不答话,韩昭自言自语起来:“大概是吧,肯定是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可能跟江川这种人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费尽心思演今天这出戏给我看,你明明不爱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桃芝嘴角勾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伤害你。” 自从他跑来自投罗网以后,暮景凉没日没夜地折磨他,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暮景凉的那一套根本伤害不了他,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以摧毁他的意志,只有精神上的伤害可以。

讽刺的是,到头来,能够在精神上摧毁他的,只有她自己,而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爱她。而这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那些令人怀念的过去,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只是她已经不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她一定要切断所有的退路…

韩昭慢慢地垂下眼,低语:“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知道有这么恨,或许,是我低估了给你造成的伤害。你爸死了我还没脸没皮地活着,本来就不对,我以为我还能给你补偿些什么,但是好像我错了,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顿了顿,他抬起头,眼中有泪:“桃芝,对不起,我再也不想伤害你了。” 说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双手撑上窗台,用尽全身力气纵力一跃,从窗口跳了下去。

第 22 章

医院,急诊室门外。

桃芝坐在椅子上枯等,双眼通红。刚才她眼睁睁地看着韩昭在自己面前跳下楼,等她冲到窗边,他已经一动不动地趴在水泥地上了。

那一刻,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害怕他就这么死掉,明明前一秒还在跟她说话的人,怎么会下一秒就不动了呢?

于是她发疯一样地冲下楼,跪到他身边,他左脸贴在粗砺的地面,边缘血肉模糊,额角有鲜血慢慢渗出。她抖着声音叫他,可是躺在地上的人完全没有反应。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想连他也没了…

所以在没有听见医生告诉她一切安好之前,她都无法安心,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如果他没有抢救回来,那她要怎么办?这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尽管她恨不得要他去死,可是她终究不忍心,不然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只是没想到就在她终于想放他走的时候,他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和她诀别。

靠着椅背,她强撑着身子坐直,双腿因为害怕,有些发软,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急救室门口的那盏红灯。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那盏灯才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告诉她,抢救成功。

她顿时泪如雨下。

韩昭保住了性命,清醒过来已是第三天。张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挂得高高的输液袋。视线下移,床前坐着一个人,正是桃芝,她脸色有些疲倦,像是守了他多时。

和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之前痛苦的回忆蜂拥袭来,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不是正如你的愿。” 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要让他尝到绝望的滋味,要让他知道死亡可以是种仁慈,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求她杀了他。而她做到了,不是吗,他是真的想死了…

沉默良久,桃芝垂下眉眼,摩挲着自己左手腕内侧的伤疤,慢慢地说道:“我曾经试过自杀,因为我对不起我爸,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没有机会扳倒他。”

韩昭痛苦地闭了闭眼。他依然记得,第一次发现她手腕上的伤疤时,他有多痛心。他根本无法想象那时的她,一个人会有多绝望。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原来在绝望面前,死竟然成了一件最慈悲的事。死了多好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面对,也就不会痛苦,不会煎熬,不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说到这里,桃芝顿了顿,深吸口气:“可是这对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不是吗?我把我爸害死了,我就简单地自杀,一死了事,这算什么赎罪?这分明就是自我解脱。所以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死,我必须要活在这座人间炼狱里,一点一点地清洗自己的罪孽。而你,也和我一样没有资格。”

韩昭嗫嚅了下嘴唇:“可是让我活着,只会令你痛苦。”

“以后不会了。” 桃芝望向病房的窗外,那里绿树成荫:“在你决定跳下窗台之时,韩昭就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就是陆一帆。阮桃芝不认识陆一帆,陆一帆也不认识阮桃芝。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韩昭眸色顿时黯了下去,半晌之后才艰难地道:“如果不见我能让你好受一些,那我不会再来找你。”

桃芝没有再说什么,和他之间,似乎也已经无话可说了,不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曾经是仇人,现在只是,陌生人。良久后,她站起身:“我先走了。”

韩昭没有挽留。在她快要踏出病房门口时,他忽然出声:“桃芝,你可不可以,不嫁给江川?”

桃芝脚步顿了顿,在原地愣住,须臾,脸微微侧向他的方向,轻声说:“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久后,林夕收到桃芝寄来的喜帖,巴掌大的纸片,却极尽奢华之能事,大片地使用胭脂红和鎏金两种富于张力的色彩,表面还做了芙蓉花的浮雕效果,花蕊深处镶嵌着色泽圆润的大珍珠。

自从暮景盛去世以后,桃芝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场婚礼的奢华,从请柬就可以窥见一斑。那并不是桃芝钟爱的风格,华丽阔气,高贵逼人。也许桃芝是想,父亲能够从天国见证这场婚礼,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是他喜爱的,而至于她自己的喜好,已经彻底不重要。

婚礼当天,桃芝派专车来接林夕。那时林夕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临盆在即,和向南又一直处于隐居状态,所以桃芝还专门给她开辟了特殊通道,以避开正门蜂拥的媒体。

进入内场以后,桃芝和新郎在门口迎宾,林夕远远地看见了她,只见她穿着白纱,在宾客的包围中巧笑倩兮,美丽的脸上仿佛带着精致的面具,好像曾经所有的伤痛都已痊愈。

然而林夕知道,在那些外人看不见的背光处,桃芝依旧在痛苦着,依旧没有,得到救赎。

“桃芝。” 她在她身后唤她,声音不大,仍是被听见了。

桃芝转过身来,看见林夕和向南并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向南还紧紧牵着林夕的手,夫妻和谐的画面,有些炫目。她唇畔的笑意收起了些,变得淡而柔和,自然不造作。缓缓走过去两步,她轻轻抱住了林夕,在她耳畔道:“谢谢你今天能来。”

拥抱的力道不大,时间却有些长,说话的语调很平,却潜藏了千言万语——如果你不来,我怕我撑不下去。

林夕又岂会不懂她话里隐藏的深意,眼眶已经湿润,紧紧地回报住了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管你做任何决定。

江川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朝他们走来:“这位想必就是林小姐了,一直听桃芝提起你。”

桃芝听见江川的声音,便松开了林夕,脸上重新武装起精致而虚伪的笑容,对江川道:“正式给你介绍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林夕。” 跟着对林夕道:“这是江川。”

林夕微笑着朝江川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 江川微笑回应,察觉到她眼眶湿润,不由问道:“林小姐这是在哭?”

林夕一愣,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总不好说是因为没想到桃芝最后嫁的男人不是韩昭,她好生感慨,所以才哭的吧。

向南见状,搂过林夕的肩,对江川道:“我太太现在处于孕期,因为荷尔蒙的原因,本来就容易感动,再加上今天是她最好的姐妹结婚,她自然喜极而泣。”

江川做恍然状,朝向南伸出手:“这位想必就是向总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向南伸手和他握了握:“我早就不是什么向总了。”

江川拉起桃芝的手,稍微欠了欠身:“不好意思,今天宾客众多,我和桃芝还得去招呼其他人,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向总多担待。”

向南颔首。江川便带着桃芝回到迎宾处,继续和陆续到来的宾客寒暄。

婚礼仪式结束以后,桃芝回到化妆室,将敬酒服脱下,换回了便服。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好一会儿,才收拾东西离开。从今天起,她就是江川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司机和江川在停车场等她,按照计划,仪式结束以后,他们就将飞赴法国度蜜月。她毫不期待,甚至有些抗拒,但为了得到寰宇的控制权,她必须硬着头皮上。

江川见她脸色似乎不太好,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桃芝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刚才酒喝多了点。”

“不然你休息一下再走,机票我可以让人改签下一个航班。”

“不用了。” 桃芝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江川也赶紧上车,司机缓缓将车子开出酒店。

出门右拐,十字路口正好遇上红灯,车子停下来。

桃芝望向窗外,视线忽然定住。酒店对面的马路,十字路口拐角的地方,停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安静地望着她的方向。

桃芝呼吸顿时停住,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过,不会来找她了么?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多久…

可能是她的肢体变化,引起了江川的注意:“怎么了?”

桃芝有些慌张地回头,佯装镇定:“没什么,腰有点不舒服,所以坐起来点。” 她很怕江川会认出韩昭来,因为她让叔叔暮景凉放出消息,说韩昭已经死了。警局那边,也早已恢复陆一帆的身份。

从此,世间再无韩昭这个人。

江川也没起疑:“等下到了机场,找个按摩的地儿给你揉揉。”

桃芝点头,眼角余光瞥了下窗外,韩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红灯也在此时变成了绿灯,车子继续往前。

桃芝靠回椅背,闭上双眼。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和你再见面。

是的,我还爱着你,我只是不能够跟你在一起。

我可能无法原谅你,但比起恨,你在这个世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是结局。

我是结局(1)

那一日,桃芝离开医院,韩昭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出院以后,他租了间屋子,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生活。并不是他对和桃芝的关系还心存幻想,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想他迟早要离开这儿,只是,至少想等到她婚礼以后。

没过多久,桃芝婚讯就铺天盖地传来,地点在本市最奢华的那家酒店。

婚礼当天。一大早,韩昭就赶去酒店,偷偷地藏在斜对面的街角,等着桃芝的车出现。他的左腿因为之前反复受伤,加之从窗台跳下时摔到,至今仍无法长时间站立和行走,所以只能依靠轮椅。

他并不知道今天等在这里,能不能见到桃芝,哪怕只是远远的一面,但他愿意为了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等待。由于昨夜几乎没有睡着,他在天微亮时就来了,直到十点来钟,才看到婚礼的车队过来。

他找到主婚车,几乎是屏住呼吸望过去,可惜的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儿也没有。他只能望着漆黑的车窗,微微叹了口气。

车队进了酒店大门,视线就不可及了,他坐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个方向。想起他和桃芝婚礼的当日,原本也是要像这样,他亲自去接新娘,然后一同坐婚车过来。可惜上级将收网的时间定在了婚礼同一天,他只能硬着头皮对桃芝说,他反感接新娘这么折腾新郎的方式,能不能简单一点,各自过去。桃芝自然有些恼他,像小孩子一样生他的气,他哄了好久。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可以重新做一次选择,他不确定能不能守住自己对组织的誓言,因为失去她,实在是太痛,太痛…

随着时间推移,到来的宾客愈多。韩昭始终紧紧地望着酒店的方向,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看见桃芝的机会。然而桃芝一直没有在大门出现过。在他做了那么错的事情之后,还奢望老天能赏赐他一丝运气,是他太贪心了吧,也许,他们已经没有缘分了…

他所在的那条马路,对面那侧正好是酒店侧门。门内的步道上,缓缓走着一对男女,女的显然怀着身孕,孕肚挺得老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韩昭留意到那两人,定睛一看,正是林夕和向南。林夕的父亲和暮景盛关系匪浅,暮景盛出事,连带着林泽平也遭了殃。听说,林夕的母亲在目睹林泽平被抓捕时,心脏病发进了医院,然后在林泽平被宣判死刑的当天,离开了人世。为了保住父亲,林夕不得不诈死,林泽平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将情报全部供出,这才戴罪立功,保住了性命。

林夕是极好的女孩子,从来没有亏待过他,甚至在桃芝犹豫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况下,要桃芝忠于自己的内心。她从来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瞧不起他,而她的母亲,却因他而死。思及此处,韩昭眼神黯然,因为他的自私,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

在林夕发现他之时,他默默地移开视线,转动轮椅,离开了街角。他实在是没脸面对她和向南,他的存在,对于被他伤害过的人,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本来打算就这么离开,他想也许今天见不到桃芝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死心,他又折了回来。林夕和向南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

直到婚礼结束,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以后,桃芝的车才从酒店出来。

他的心立刻悬起来,因为他发现,车子的窗户正好半开着。哪怕就这样匆匆一瞥,也足够了。谁知道,此时十字路口亮了红灯,车子在靠近斑马线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从那半扇窗户里,望见了桃芝的眼睛。如同心电感应一般,桃芝也朝他的方向望过来,视线在空气中相遇,他看见她坐直了身子,眼神满是诧异,像在问他: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