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 作者:弈澜

竹马:此去归期不定,生死难料

愿卿得觅良人,适高官之主

邰小姐:好的

听人劝,吃饱饭嘛!

且,光阴本需珍重,岁月从不重来

我不会浪费大好辰光,去等一个不回头的人

后来,那个人当了皇帝!

邰山雨: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标签:治愈 穿越

第一章 活该单身一辈子

山河依旧日,社稷更姓名。

那位日天日地,日翻了旧朝代的帝王眼瞅着要班师归朝,择日登基,洛阳城里不可谓不热闹,但表面上,大家都挺绷得住。洛阳什么地儿,多少王朝在此兴在此亡,洛阳父老早有了一颗见怪不怪的心,况且新帝如今瞧着还不错。

洛阳父老们把热闹都绷在心里,那个道新帝是位年方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眼见千秋万载基业定,却是个独身未成家的。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洛阳世族,哪个心里不是正闹腾得慌,这个想自家女儿德才兼备,那个想我家孙女品性淑雅,恨不能新帝早日归朝登基开大选,好叫他们把家中有心搏个前程的女孩儿早点送进宫去。

这会儿,洛阳女郎们在做什么?

洛阳女郎们正在水边齐聚,她们品茶吃瓜聊八卦,别以为古代仕女就一味古雅温柔,她们浪起来的时候,现代姑娘许难望项背。

“呸呸呸,我可不去,谁知道新帝是圆是扁,是美是丑。我俗,别的都不要紧,要紧的得是个俊美非常的郎君。”

“你这不叫俗,我跟你说脸又不能当饭吃,能当饭吃的才叫俗,能使人心悦的才叫雅致的,阳春白雪的。”

邰山雨:你们的话好有道理,让人完全没法反驳!

“倘新帝俊美如谪仙呢?”

“那…我也得再想想,倘门户相当,谁也不必将就,谁也不用委屈,一辈子都能过得痛痛快快的。进了宫就不同啦,少不得受屈吃罪,想想也累,细思量还是算了罢,侯门一入深似海,况复宫门。比起来,我还是更爱阿邰家长兄,知根知底,若嫁去了,婆婆是神仙一样的人,小姑子也好哄,日子岂不要快活赛神仙…”

“哎呀,阿邰快回家同你长兄说,阿阮甚爱他呢。”

娇美的女郎们笑作一团地跟着起哄,便是河南地方语言不似江南吴侬软语,从年轻女郎们檀口里说出,仍是清脆悦耳,一如玉罄银铃,玎玎珰珰。

邰山雨捧着咬了一角的甜瓜瓣,扭头笑看阿阮:“别的我倒没听出来,唯听出来阿阮甚仰慕我妈。”

这话可说不得,邰夫人是好些洛阳人心中的女神呢,说到仰慕邰夫人,女郎们都能一齐嘤嘤嘤。搁现代,邰女神就是位指引万千少女如何打扮自己,让自己外表更美,灵魂也更美的——熬得一手好鸡汤的时尚博主,光少女粉就有千万之众的那种。

对此,穿越者邰女郎觉得很可以,非常省心,从来不用苦恼出门穿什么,戴什么,化什么妆,邰夫人有一套完整的搭配手册,邰家的丫环无不深谙。做为一个有选择困难症的,被大家认定过审美异于常人的,在化妆方面非常手残的穿越者,邰女郎爱邰夫人爱得一点不比邰夫人的少女粉少。

“阿邰阿邰,秦姐姐最近有没有出新妆面?”女郎们管其他xiao jie妹的母亲都喊伯母的,到邰夫人这里却一直就是秦姐姐,可见女郎们有多爱邰夫人。

“有有有,叫碧湖倾,回头叫我妈给我涂了脸,再出门叫你们看,说是很适宜夏日的妆,薄敷粉淡着妆,且看着就清凉舒爽。”

女郎们闻言心向往之,恨不能赶紧把邰山雨赶回家去,叫邰夫人给她涂了脸再来见面。话题一瞬儿就从新帝如何如何,变成了秦姐姐如何如何,邰夫人有家一个月开不了三五七天的铺子,专卖些邰夫人搜罗来的好用的胭脂水粉,有各大名号的,也有小门脸的。用邰山雨的话说,邰夫人做美妆博主做得风生水起,可谓是美妆界的一代天王。

女郎们归去的时候,正斜阳西沉,满山遍野被涂满昏黄的调子,不想却是雨说来就来,浑不顾女郎们出门带没带雨具。女郎们聚在亭子里,嗔嗔地怼老天爷:“分明近日连连晴好,偏到我们出来游玩就下雨,还偏下在回家的时候,真不讲道理。”

“这世上不讲道理的事多了去了,上哪说那么多理去。”

“也是。”

“呀,那里好像有人在雨里站着。”

“嗐,邰伯父还爱在雨里狂奔呢,不兴人家喜欢淋着雨游湖呀,我也觉着雨里的湖格外好看呢。”

女郎们顿时又笑作一团,一块儿起哄,叫xiao jie妹赶紧去结识一下同她审美一模一样的小郎君。觉着雨里的湖好看的女郎非常霸气地一摆手,哈哈大笑对姐妹们说:“谁也别走,在这等着我得胜归来饮美酒!”

“还有认识我们的妹夫…”

谁看热闹能怕事大不是!

不想没多会儿,女郎恨恨地咬牙而归,啐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合该如阿邰说过的那样,好生独个儿跟自己过一世。”

邰山雨:我明明说的是活该单身一辈子——赠我邰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不美吗,我不娇吗,看都不看我一眼,还嫌我吵!”

女郎们:唔,那是真该好生独个儿跟自己过一世,美娇娘都嫌吵,将来有了孩子岂不是更要嫌吵,以及…真是不解风情啊。

女郎们也矛盾,谁心里还没个小奢望呢,谁还能不希望未来的郎君除了对自己解风情,对别的姑娘均不解风情呢。只不过,不解风情的石头块也难打动不是,她们都是家里的娇娇女郎,谁也犯不着委屈自己费事去把一块石头剖出柔软心肠来。

委实有点双标,但谁还不是小公举呢。

“看着雨势渐小,咱们还是早点回吧,阿邰别忘了,回头秦姐姐若给你涂了妆,约我们一块瞧。”

“好啦好啦,到时候会喊你们的。”

邰女郎偶尔也有点苦恼,妈太受欢迎,有时候真让人吃不消,以及,妈太美,做为便宜女儿,经常会陷入美貌无法自拔,因为沉迷美色,邰女郎已经不知道签下多少不平等条约啦。当然,什么事都怕对比,比起她邰爹和邰哥来,她算是好的。

一路往家回,路上雨势忽大忽小,到家门前还零星有几点雨露下,院墙外伸着几枝石榴花,火红欲燃,纷纷照眼。邰山雨下车的时候,正碰上她邰哥打里边出来:“哥,该吃晚饭了,你还出门干嘛去?”

邰哥:这个问题我并不想作答。

不需要作答,邰山雨已经猜到答案了:“爹又奔去了?”

邰哥一边点头,一边灵魂出着窍,邰爹在考验他们心志上,从来不遗余力!

Ps:朝代背景什么的,当是隋朝拐了个弯吧,平行世界无穷数,总会有个没唐没宋也没明的,至于拐了弯的隋朝会驶向什么样的未来…谁知道呢,世界有自我修正性,尽量创造条件,总会更好的是吧~

第二章 我大婶知道吗?

邰哥倒也没往老远的地方去就找着了邰爹,就是这样邰哥才更心塞呢,左右尽是老邻居,皆代代相熟,越是细琢磨就越觉得尴尬。尤其是把时不时抽疯的爹往家回的路上,那更叫人尴尬,正是晚饭正熟,或晚饭才罢的时候,老邻们都在树下吹凉风歇饭气话家常呢。

只见人往家领儿子的,往家领爹的还真稀罕,虽在老邻居们眼里邰爹放拓疏旷,深具名士之风,且一路来老邻居们都是抱着善意的微笑,但这也不能让邰哥的尴尬少一点。邰爹倒是体贴儿子,见人老邻居们把名士之风端得妥妥的,可他刚才雨里赤足狂奔,长长的腿毛甩出一腿水珠的画面,还是深深刻在了邰哥的脑海里,对来自完美星球的邰哥来说,这就是亲爹也不能忍啊!

“爹,你能把裤管放下,把掖进腰里的衣衫抽出来吗?”邰哥忍了他爹一路,临到家门前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邰爹倒很晓得从善如流,亦不觉得儿子教训老子有什么不对,照着儿子说的做了,哥俩好一般揽着邰哥的肩说:“小邰啊,听为父一句劝,过日子哪有天天绷得板板正正的,该放的时候就放一放,该绷的时候能绷得起来就行了,真绷一辈子累不累得慌。”

邰哥:不累,谢谢。

旁边有人不禁笑出声:“邰兄父子之间倒相处得十分有趣。”

“郑兄见笑了,我这儿子从小就是个小老头,家里那些个讲究得不行的规矩礼数,我至今都没学全,到他不仅学全了,还无一落下…跟郑兄说句实话,为这事我爹没少揍我。”邰爹的概念里就没有“丢脸”的概念,又或许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觉得丢脸的。

这时,邰山雨从门里探出脑袋来,看到她邰哥和爹都已经到家门前,又看到身旁还多了个人,就知道她爹那浪一圈捡回来至少一个好基友的毛病又犯了:“爹。”

邰爹:“这是我闺女山雨。”

邰山雨熟门熟路地称人伯父,和她邰哥一道把人迎进门来,家里从上到下皆见怪不怪,只照旧例去准备一应待客的物什。

招待邰爹的好基友吃过晚饭,又安排客院暂宿一晚,剩下的就是属于邰夫人的爱的教育时间。邰爹感染上风寒还没好断根呢,居然敢跑出去淋雨,简直不要命,邰夫人能放过他就有鬼了。

邰山雨和她邰哥出院门时,只听到邰爹一个劲道歉赔小心许好处答应不平等条款,每当这样的时候,邰山雨觉得她签订多少不平等条约都是很正常的——江湖老如邰爹,不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么。

邰哥:“山山早些睡。”

在她邰哥心里,大约家里唯一省心的只有她这妹妹,说邰夫人?不不不,在她邰哥心里,邰夫人一点也不省心。

“好的,哥也早点休息,辛苦了。”可能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个把家庭责任一肩扛起的,在邰家就是她哥了,谁让爹妈都并不很靠谱呢。邰山雨不是不想皮,她只要惹麻烦之前先想想她邰哥可能对月默默泪两行,就自发自动地把那点小坏心又收回去。

她邰哥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二天醒来,又是个大晴天,邰山雨约了两位女郎去山里找花材拾掇山水盆景,这是邰山雨穿越后给自己培养的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在她这个穿越者眼里,这简直雅致非常,但对土著们来说,只不过是他们生活中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爱好。

邰山雨通常要赖床到辰时中才起,按二十四小时制来算,约摸是九点的样子。她起来时,家里人都已经出门,问邰夫人说是已经去了铺子里。她吃过早饭便去寻约好的xiao jie妹,一路往郊外的山里去,寻个草木茂盛的地方,一起挥小锄头挖合眼缘的野草闲花和低矮灌木。

“阿邰,别走远了。”

“晓得,我去挖丛水蓼,阿元、阿应要不要?”

“秋日好赏蓼,我也来点。”

邰山雨和xiao jie妹通了气,同使女一起往水边走,左近的山林野地常有人来,倒不必担心野兽出没,这节气只需携带足够份量的驱蛇虫药包,便可管保平安无事。邰山雨蹲水边挖水蓼时,眼角余光瞟到水面的倒影里有个人模样,遂抬头朝远处看,见不识得冲人笑一声又低下头继续挖水蓼。

水蓼植株多不高,但根却挺深,并不很好采挖,生在水边的根系还格外发达,现在采挖秋天想看,非得保好根不可,为这邰山雨很费了点心专注其中:“xiao jie,脸上有泥浆。”

“哪儿呢?”邰山雨下意识往脸上抹一把。

这一把抹得好,一抹半张脸都是泥,使女直接捂了脸,然后赶紧去水里投帕子,要给邰山雨擦脸。

使女的帕子还没递,邰山雨面前已经多了条帕子,虽然这年月并不很讲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世俗礼教中尚还不风行男女大防,对“贞节”的定义也很宽泛,但邰山雨还是有点意外——反正她邰哥是绝对不会给陌生的女郎递帕子的,除非那女郎只有三岁,且正往往他衫子上抹鼻涕!

“谢谢,不用,我家使女已经投帕子去了。”

递帕子的人也不说什么,复又收回,却没有转身离开,邰山雨放下手里挖了大半的水蓼,问道:“大叔是洛阳人吗,是远游归来,还是欲卜远道?”

使女:…

xiao jie,这位公子看着年不过二十来岁,喊人家大叔是不是有点过了?

当着生人的面,使女当然不可能下邰山雨的面儿,只是默默在一边给邰山雨递帕子擦脸。擦干净脸蛋,露出本来面目时,被称作大叔的人才出声:“是远游归来,不知故乡人如何,物如何?”

“倘时日不久,必然物是人亦是,大叔早些回城去一看便知道了,虽近乡情怯,但总要回去的,何不趁早,这会儿还来得及赶午饭呢。”

“大叔”嘴角微微上挑,露了个看着要笑不笑的模样:“那却未必。”

邰山雨:大叔,你这么擅长把话题聊死我大婶知道吗?

#大叔:大约是…知道的#

第三章 岁月真是太无情

最后,大叔很怀君子之风的,帮邰山雨挖了一丛根系发达,杆叶健壮的水蓼,临作别时邰山雨冲大叔挥手:“待秋日赏盆景,大叔也来看啊,我们秋日赏盆景多在洛水畔的阆风苑。”

张扬着满脸络腮胡的大叔亦朝她挥手,并应下这个远抵秋日的邀约。

邰山雨并没有把这件事搁心上,见到xiao jie妹们只记得说水蓼,哪会把个路遇的生人拿出来说道。把挖到的花材互相分一分,一路上往城里回,她们说的都是治盆景的事。

到邰家门口,邰山雨下得车来,正逢邰爹也下衙回家用午饭,在后边老远骑马赶上来:“我闺女今天上午收成不错嘛,这丛水蓼挖得好。”

“那分爹一半。”邰山雨兴趣的培养是从邰爹开始的,这可是位治山水小盆景的大家,一双妙手能纳万千山水于方寸之间。

邰爹欣然点头,和闺女一起迈过门槛后,随口说了句今天衙上的事:“今天上午定了吉日,择日新帝便要登基,为父理政之能自心深知,说不得要回家吃自己的。好在为父手艺还成,便是治水盆景也饿不着一家老小!”

邰山雨:…

要说邰爹当官的本事,那真是一般般,勉强算是个清官,毕竟自家钱管够花,邰爹又没什么特别费钱的爱好,要说别的还真称不上。不过邰爹在治下的百姓心里头,很是个平易近人的形象…

咳,好吧,一个没事就爱雨里放肆奔跑的“叛逆”中年,怎么可能会有个高高在上的主官形象!因而,治下百姓还是挺爱邰爹的,就是不爱的,邰爹也“凭本事”混了个脸熟。

“哪些继续留任,哪些罢黜回家,总要听听治下的声音吧,除治下的声音,还有同衙为官的,爹要相信自己人缘。”

说到人缘,邰爹有百分之一万的自信:“那倒是,这么一说为父又挺想回家吃自己的,清闲,省心。洛阳天子治下,主官大不易,上有天子,侧有一众大员,下有吃过见过的洛阳父老,细想想为父这些年是真不容易啊!”

一脸唏嘘自夸的邰爹真让人想喊大家一起来围观他脸皮:“爹是指甩手掌柜当得很不容易吗?”

邰爹收了脸上的表情看闺女,末了长长叹口气:“岁月真是太无情了。”

邰山雨忍不住笑出声,若问她穿越后为什么能和这一家子很快处出感情来,委实是他们真的很可爱,也很友爱及有爱呀。

吃过午饭后,浓云又聚,邰夫人声音软软地跟邰爹说:“郎君早些回,晚饭咱们吃牛肉凉面。”

这是为防稍后下雨,邰爹下衙后再去雨里狂奔,邰爹爱牛肉凉面爱到深入灵魂,一听牛肉凉面,当即表态,下了衙乖乖回家,绝对不在外边瞎浪。邰哥则表示牛肉凉面非常好,但他还想加点一碗甘草绿豆汤和一盘冰镇甜瓜消消暑气。

邰爹和邰哥出门没多久,果然下起大雨来,邰山雨便在家和邰夫人一道鼓捣,她弄盆景,邰夫人则同绣娘一起裁制新衣。时不时,邰山雨便被邰夫人喊去看这块料子怎么样,那个颜色怎么样。

做为一个审美异常的吃瓜群众,邰山雨丝毫没有压力的胡出主意,邰夫人和绣娘竟然也能丝毫不被扰乱思路地把配色用料都给整理妥当。待绣娘抱了布料出房门,邰夫人坐到邰山雨旁边,一边帮她拾掇花材,一边同她说道:“今天上午在铺子里,你钟姨给我透了个消息,说是新帝登基后,许会于秋日开选,届时会往有适龄女儿的洛阳世族下帖子,听口风怕是各家至少得有一两个。咱们邰家如今在洛阳的,只有你爹和你十七叔,九娘才五岁,咱家说不得只有山山你能去。”

“我?”邰山雨心里只有“开什么玩笑”这五个字。

“总要你情我愿,不会强求,再有新帝咱们虽不认得,在朝为官的总有相熟,托一托人便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莫惊莫忧。”邰夫人现在说是为叫女儿心里有个数,做好准备。自是不需去参选更好,但若非去不可,得想好怎么去,怎么回来,提前把路都铺通。

邰山雨:才登基就琢磨着怎么开大选,充盈后宫,啧啧啧…听着就不是个能励精图治,奠定盛世根基的。

实话说,邰山雨很希望别再有战火销烟,也盼着这个皇帝是个唐宗宋祖般的人物。这些年的战火,其实并没有怎么波及到洛阳,但还是能时常见到生离死别,见到家破人亡,有时候听到的是陌生的名字在远处阵亡,有时候听到的是略有些熟悉的名字长眠他乡,英魂杳杳。

只有身在其中,才会知道,纵然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亡国灭族的苦,和太平盛世的苦是大有不同的。太平盛世需考量的仅是怎么活,而亡国灭族之际要考虑的却是怎么死。

“别是个昏君才好。”纵观历史,能打下偌大江山的,一般都不会是昏君,邰山雨琢磨着也许是自己想太多。

邰夫人说过这个事的半个月,新帝行登基大典,登基之后,朝堂确实换了一部分血,但大部分官员还是留在朝中继续任职,邰爹也一样没挪动,仍留在洛阳官署主理一方事务。倒是开选的旨意一直没下来,本来各家都已经做好准备,却不见消息,有忍不住去问的,得回来的消息却叫人意外。

“不开选?”

“听说新帝本就是洛阳人,不开选,会直接命礼官上门。”

“知不知道是谁家子弟?”

洛阳的世家,家家都有为官的,但多不在政治权利中心,不是在外为官,就是像邰爹这样,做着紧要但品阶并不很高,连入朝面见天子资格都没有的官职。是以,这会儿洛阳的世家,都还没很得着消息。当然,也是新帝乍入城,正风口浪尖上,洛阳世家都收拢了人手,不曾往宫禁中瞎探的缘故。

“目下还不晓得。”

“你们说,会是咱们认得的人吗?”

“这些年洛阳儿郎投军的不知多少,有出去就再没回来的,也有跟随大军班师返家的,一时间也难理出头绪来。等着罢,横竖早晚会有知道的那天。”

邰家在洛阳世族里并不算多么挑的人家,邰山雨心还挺大的,并没有太担心,论人缘,她爹还是很靠谱的。

第四章 青年归来,山河为聘

由于连天晴,洛阳近郊有报缺水的,因是同一片村好多口井出现断水的情况,哪怕顶着大日头,邰爹做为主官也得亲临现场。邰爹倒是不想去,只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头顶上那片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脾性,邰爹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跑这一趟。

为这,邰爹向邰夫人诉了好一通苦,邰夫人是又恼邰爹事儿精,又怜邰爹要出门吃苦受累,折腾到最后,邰夫人对顺着杆子就敢爬上九天揽月的邰爹rěn ú kě rěn,一脚把他给踹出门去。邰爹还嫌不够,要冲邰山雨倒苦水,邰山雨一瞅赶紧溜。

溜达出门,邰山雨才感觉街上晒得很,她刚才应该往后院水榭溜的:“罢,寻个清凉的去处也一样。”

洛阳城里清凉的去处多不胜数,邰山雨同使女一道往暢音苑去,暢音苑在水边,畔有古木成荫,是个十分清凉的地儿,且丝竹好听,消暑甜汤可口。半道上使女买了把伞遮太阳,不多时便至暢音苑,乍进门便闻丝竹声,同水上来的凉风一起清凉地粘住耳朵,熨帖全身每一处。

“阿邰,我们在这里。”

“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都没约好也能都在暢音园碰头。”

邰山雨:“倒不是心在灵犀,消夏之处就那么几个,暢音园离家最近。”

女郎们嗔她,嗔完又跟地下接头一样,挑眉压低声音道:“阿邰,你家可有同你说…”

“说什么?”今天家里除邰夫人被邰爹糊一脸苦水,别的事倒都没说。

“你怎么消息这么不灵通啊,宫里已经命制大婚礼服,礼官已经得了旨意,要择吉日往女方家去啦。”经这月余,洛阳的世家们已经大致摸清了新帝的习性,这会儿都已经敢把人手撒出去打探各路消息。

邰山雨:“诶,我当什么事,左右不会是我家,说不说有什么差别。”

“这事谁说得准,万一呢!”

哪儿来的万一,邰山雨不觉得这事有万一:“在一众洛阳世族里,我家不上不下,在一众女郎里,我也不上不下。新帝登基,不管怎么说,要么选个身家背景过硬的,要么选个自身才德品貌过硬的,当然,你们非要这么高看我,我也没话说。”

女郎们齐齐“嘁”她一句后,阿蓉道:“你这么说,我感觉自己很危险。”

阿蓉全名崔秉蓉,要说别的女郎都只是洛阳世族,这位就是正儿八经的世阀之家,代代世卿世禄,身家背景可想而知。

“别听阿邰的,新帝本就出身洛阳,没准心里早有中意的女郎,那便不拘什么门第的,出身寒门也未可知。”

“就是。”

“嘿,你们不觉得这样一形容很像一出上好的戏文,少小离家,辞别青梅女郎,青年归来,山河为聘…哎哟喂,想想都是出特别精彩的戏。”

邰山雨:不好意思,这是被我xǐ nǎo的。

“阿阮,你想得比我还多,快别山河为聘,真拿这当聘礼,谁敢接啊,吓都要吓死了好不好。”邰山雨觉得,她们一众女郎,最好的状态就是能一辈子开开心心当吃瓜群众,真要不让吃瓜,还得肩扛社稷,那要死。

女郎们遂又笑成一团,邰山雨有时候真不知道她们的笑点在哪里,又或许是她笑点比较高?

对角的楼上,谢籍正在看着女郎们的方向,当然,他眼里只有那个在一众笑得花枝乱颤的女郎们中间一脸“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青梅。水上的凉风带着草木森然之气使人舒畅,青梅一言难尽的表情更使人心悦,谢籍已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闲适悠哉,从身到心都舒悦。

“陛下。”

“再坐片刻。”

“是。”

虽奏章堆积如山,谢籍还是忍不住多坐那么半刻钟,一直以来,谢籍都非常克己自律,看到邰山雨时却总忍不住放松一下,或者说自我放纵片刻。

下楼时,正邰山雨往楼下看,两人四目有那么一瞬儿相接,谢籍顿时站住,紧接着便是一声满足的喟叹:她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