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夫人拍拍邰山雨的手道:“走,同妈一道去看看。”

邰山雨:我能不去吗?

“怕什么,便是要拒绝,也要当着人面,拒而不见,少不得要被视作不好意思见,反倒会生误会。”邰夫人伸了手,示意邰山雨赶紧来挽着她一道往前厅去。

邰山雨是扛不过她家母上大人的,只得乖乖上前挽手。

中书令王甫是奉皇命来的,再次提起求亲一事,王甫:“邰老弟,我也不瞒你,我瞧陛下的意思,令嫒答应,他欢天喜地备婚礼,不答应,他亦能欢天喜地继续求亲。”

到底是昔年的忘年交,邰老爷对谢籍的脾气还算熟,这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旧年有交,我亦略解陛下性情,真不是一推二拒三辞就能知难而退的,委实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

说起来,邰老爷就是为这愁,一个死活不要嫁,做为亲爹,当然得向着自家闺女,那就不嫁。可另一个呢,死活要娶,还是拒绝就有用的,邰老爷现在只恨自己官位不够高,不能上朝堂上怼陛下去——最近为这事,把他家闺女愁得每餐饭都少吃了一碗。

“邰老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亦规劝过,陛下于政务上好规劝,于私务上反倒听不进去。依我看,不妨叫令嫒同陛下见一面,好好说清楚?”王甫的是,见了面,邰山雨断断然然地拒了,谢籍就是不死心,怕也得好好考虑该怎么求的问题。

邰山雨:上次在竹林里难道我没说清,他是说清了也没用好嘛!

“不必了,早先几日见过,也明摆着拒了,亦无用。”邰山雨现在是真的想起这事就头疼。

谢籍现在到底是天子,中宫久悬不置,臣下会总催,那是个总催也不会理的,回头她邰爹少不得要身上背不少压力。人在官场,总有那样这样的事需要妥协,眼下这事真要捋不顺,怕就不止是妥协的事。

“伯父,不然,您帮我递封书信给陛下?”

“这成啊,七娘去写了来,我定面呈陛下。”

然而,接到书信的陛下看完后只是把信好好收妥,并没有收回求亲之意的想法,反而问王甫:“卿家总道求娶淑女不当如此,那么,卿家以为当如何?”

已经一把年纪,多年不战情场的中书令:…

“陛下,这事不该问臣,该问邰七娘心中所愿才是。”

人家女郎喜欢被怎么追求,就怎么追求呗,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可想的。还说什么青梅竹马,看来是既不了解自己,也不懂对方,叫王甫说,这局面,根本没法求。

“山山她…”谢籍不是不知邰山雨心中所愿,只是现在看着似乎心中所愿是一回事,真事到临头又是另一回事。

“陛下不用与臣细分说,臣先行告退,陛下好好琢磨。”

谢籍批罢奏章,坐在御案前看着窗外的绿意荫荫,不由想起数年前的夏日午后,那时少女正有一颗欣赏美人的心,遂他问她:“山山以后想寻个什么样的良人?”

少女有点一头雾水的迷惘,片刻后笑得格外灿烂地说:“我的心上人一定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他会像彩虹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即使到现在,谢籍也认为,少女所形容的是一个光彩夺目的英雄,所以他努力地成为了一个光彩夺目的英雄。

然而…少女的心似乎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他错过的变化,以至于,居然被一拒再拒。

第十三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时近秋日,天气反倒越来越热,洛阳城里多了好些中暑的病例,且不说身为洛阳官长的邰爹在衙门里怎么忙,只说邰山雨。虽然**是个古代人,可灵魂上她是个吹过空调,见识过冰箱的主儿,她压根没法耐得住太热的天气。

都说古代比现代冷,可古代热起来,和现代也不遑多让,邰山雨估摸着现在四十几度也是有的。本来想去水边避暑,结果去的使女回来报说,江边别院也热得很,更远的山中别庄可能会凉爽,但是因为道路太远,想想路上要受的热,邰山雨便动也不想动。

“今年怎么格外热得慌?”

“去年也热,xiao jie这句话,去年也说过。”

“你怎么一点不热,我看你汗都没怎么流。”邰山雨有点妒忌这种清凉无汗的体质,因为越流汗越粘腻,越粘腻越闷热,这完全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使女:这句话xiao jie去年同样说过。

“是xiao jie格外不耐热。”

邰府树多,也可以说十分清凉,但每个人对清凉的定义和感官不一样呐。邰山雨现在超想念空调冰箱,夏天就应该吃着冰镇西瓜、冰镇绿豆汤、冰镇酸梅汤吹空调刷手机啊!

“取点冰来用罢。”

“xiao jie这几天正逢月事,夫人不会许的。”

邰山雨:…

“那给我来点冰镇绿豆汤,也不用太冰,有点凉意就行。”邰山雨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倒没被拒,不多时使女给邰山雨端来一碗触手刚好有那么一丝丝沁凉的绿豆汤,就别说什么冰镇了,估摸着只在井水里拔凉而已。

正喝着绿豆汤,远远见水榭旁边,沿着池塘铺设的石板路上,隐隐约约有人走过来。因种着许多树,花木荫荫的,倒看不清究竟来了谁,只看步履和身段,大约是个男子。家中男仆多不往后院来,便有什么要紧事,也都托仆妇递话,因监控午饭,邰山雨猜许是她邰哥:“哥,你给我带凉面了没?”

她还伸脑袋往下看,想要看有没有凉面时,一碗带着麻油辣子黄反混合的香气的“外卖”已经递到她眼皮子底下。见此,邰女郎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我的眼里只有美食”,端过来便搁栏杆上开吃。

谢籍:就知道这样的天,小青梅是挡不住凉面的yòu huò的,这一点像岳父。

看小青梅吃得开心,谢籍也不说话,安安静jìng zuò一边,他坐下还看了一眼使女,那意思是“赶紧消失”。

使女心里纠结极了,按说她这时候应该毅然站在这里,但…还是走吧。既然人都到了后院,想必夫人已经知晓,了不得到水榭外的假山旁守着便是。

等邰山雨吃完转身要搁碗时,才发现桌畔坐的不是她邰哥,而是谢籍,她吃到美食的爽心顿去一半:“怎么是九叔?”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怎么会不是我。”谢籍说着又不由失笑,把桌上的小匣子往邰山雨面前推了推,“宫里太医做的,你看看好用不好用。”

匣子一打开,扑面而来是一股沁凉的气息,匣子里是圆滚滚的一盒香丸,整体呈竹香,拈一粒放进香炉里,升腾而来的是宛如凉风一般的惬意感:“挺好的,就是感觉有点熟悉。”

谢籍含笑不语:怎么会不熟悉,特地让擅长合香太医去了好几趟竹塘,太医现在大约走竹林下那条石阶都走到了想起就作呕的地步。

“山山,可是我哪里还不到,以至于你总是拒绝?”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邰山雨还在琢磨这熟悉的感觉从哪里来呢,冷不丁来一句,邰山雨脑子里转都没转一下,直接脱口便答:“总说青梅竹马,我都不知道哪里同你青梅竹马了,哪怕你跟天上的神仙,我跟你不熟我也肯定会拒绝啊。”

谢籍:所以,要从头开始追求?小没良心的,那些年投喂的美食,也不知道都投喂到哪里去了!

被投喂过的邰山雨:那是叔叔给侄女的,反正除此外我没感受到别的。

“既然从前不熟,往后熟起来也不妨碍,山山,可我求否?”

饶是邰山雨在古代待了好些年,这句“可我求否”,也略有点理解不了,只能结合前言后语及表情,觉得应该是“我能追求你吗”的意思:“不可。”

“为何不可。”

“你是皇帝,而我恰恰最不想成为皇后,位置越高,责任越大,九叔知我,我从不是个肯承担太大责任的人,我会害怕。”悠闲的豪族女日子不好吗,干嘛要往宫里去。没见洛阳女郎们,大多都并不很愿往宫里去吗,不进宫好日子天天有,进了宫谁知道还有没有好日子。

“自有我承担,不必你。”

“这话我不爱听,不能共苦者,只能同甘者,如何一世?便是一时觉得可以一世,总有一日,会觉得不可一世。”邰山雨在这方面,和她爹的好基友中书令王甫是一样的想法——情浓的时候,你杀人如麻都是快意恩仇,情转淡了,甚至是没了,你功德无量都是朵矫情虚伪的圣母白莲花。

“你看,你总是想太多。”谢籍也同意某位女郎的话——一切从想太多始,便从前不可,以后也会可的。

“思量长远,才能无眼下之忧,真等事到临头再来思量,那就晚了,再说,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能不清楚嘛。”邰山雨可不觉得自己想太多,老祖宗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嘛。

关于人为什么要想长远一点,谢籍依稀记得还是他细细与邰山雨分说的,遥想当年,邰山雨只是个及时行乐的,对她来说今天开心就好了,干嘛要去考虑明天能不能开心的事。邰山雨曾是个“人今天都活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想明天的事”的少女,如今成了这样。

谢籍心情略复杂,也不知道该为小青梅受教而开心,还是为小青梅太受教而苦恼。

赶回来正好听了个壁角的邰哥:我只想夸我妹干得漂亮!以及,所有抢功劳的准妹夫都不是好妹夫,所以,可以滚蛋了!

第十四章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要说邰山雨能这么坚定坚决,一点也不玛丽苏,得感谢宫斗小说,感谢宫斗小说给她普及的关于宫廷生涯的不易,后妃生存的艰辛。要没有那些年看过的宫斗小说,她说不定会把她曾经苏得一塌糊涂的少女心从角落里找出来,洗去尘埃,重新填进胸口里。

谢籍的无功而返,事实上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碍,今天谢籍要不是皇帝,只是个大将军,邰山雨八成会琢磨一切冷情将军小娇娘之类的梗,然后把自己的少女心麻溜地洗干净拎出来。至于最后结果,少女心一旦萌动,那是不讲理的,也不是可以以常理来论的,成不成看天看命看心情。

然而,他是皇帝了呀。

虽然也有暴君宠后、昏君废后之类的梗,但是…谢谢,拒绝!

送走谢籍后,邰山雨整个人陷入无边愁绪中:“哥,我该怎么办呐,拒绝没用,好好谈话也没用,我什么招儿都用过啦。”

“总能有招儿的,实在不成耗着呗,有的是人催陛下早早完婚,左右山山已经是晚婚,何妨再晚年余。”邰哥对自家妹子在婚姻市场上的趁手程度还是很有信心的,眼下要不是谢九横插一杠,邰家的门槛早叫洛阳城有年龄相当未婚儿郎的人家踩烂了。

邰山雨倒不觉得这个年龄还没出嫁有什么不对劲,洛阳城里不是没有,再者说,洛阳城里没成家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真不少,她这二十还没定亲的,并不是什么独一份的:“也只能这样,就当是好饭来得晚罢。”

一场雨后,无端生凉意,紫薇花倒开得很好,只是也经不得雨,轻轻落下片片粉白贴地。邰山雨是天气不好胃口也不好,心情跟着不大好的,天气一好有心情四处浪,什么都好起来。

约女郎们一起去山中玩耍,却不想遇到巨石阻了路,不得不折返,结果回来才发现路被崩落的山石树木阻了路:“看着挺险,还是先寻个空旷离山远的地方待着才好。”

“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要是晚没回,家里该担心的。”

“差个人先绕过去回家递个消息,也多派点人手来把路疏通了。”

这事邰山雨义不容辞,谁叫她邰爹是洛阳官长。

女郎们遇上这样的变数,倒也不惊不惧,反倒寻个地方铺好垫子席子,就地赏景谈天喝梅子酒:“今天大约是不利出行,前路不通,退路也堵了,幸而离城也不算太远,不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这也太夸张了,何至于。”

事实证明很至于,女郎们酒没喝两口,骤雨忽来,有倾海之势,加上雷电频频,饶是女郎们个个胆足够大,也难免缩在一块彼此抱成团:“咱们不会招来雷劈吧?”

“我刚才进来看过啦,这驿亭尽用的泥石砖瓦,不招雷,左近山高林茂,到这附近反而没什么,就是有雷也会被山和树引到旁处去的。”

虽听了这样的解释,女郎们也并没有心安多少,外边雨势越来越吓人,雷电在天边一下擦一道电光,胆小一些的女郎已经埋首在别的女郎怀中不敢看:“嘤,怎么办呀,家里什么时候才会来人接我们?”

“这大雷打的,怕要等雷电收收声势才成吧。”

邰山雨虽然不是很害怕,但心里也没底,而且她刚才使了人回城,这会儿也不知道找着合适的地方躲避雷电没有:“无非晚些回去,不碍事的,所幸我们刚才勉强垫了垫肚子,不然这会饿着还要被吓,那才真冤枉呢。”

“说到垫肚子,我的卤牛肉才吃一口呢,没来得及收,怕是全敬了雨娘娘。”

“还有我的玫瑰糖酥,我好不容易才做那一小盒,真是可惜了。”

然后话题就诡异地往美食方向发展啦,邰山雨:行吧,这也算歪打正着,总比大家一起抱着瑟瑟发抖,怕得真哭好。

天擦黑时,远远才听见有马蹄声,女郎们齐松一口气,依约看出来像是着公服的,女郎们只道是邰爹这个洛阳官长发力,使人来接她们。不想路还没疏通,先远远有一人驱马飞奔而至,待近了一看,尽是陛下。

女郎们齐齐行礼:“见过陛下。”

谢籍只摆手,连免礼都不曾说,直朝邰山雨去,伸手欲抱,又想起她已经不是昔年那个只几岁,大庭广众之下抱也抱得的小女孩,遂只站定了柔声安抚:“山山,莫怕,我来了。”

女郎们:鄙视,一个连怕字都不会写的人,居然把自己在情郎那里伪装得这么纤纤弱质,好不要脸!

邰山雨觉得自己超级无辜,以前装怕雷是为哄邰爹给她讲各种稀奇古怪的志怪故事,谁知道会给谢籍留下这样的印象:“我现在已经不怕打雷了,真的。”

谢籍:好,山山说了算。

趁着女郎们在犹豫要不要光明正大围观的当口上,谢籍塞给邰山雨一口袋水果糖,还是邰山雨从小吃到大的那家铺子买的,水果糖还是她小时候提的建议呢。从小到大,邰爹都是买这家的糖果来哄邰山雨,她接过一看尝都不用尝就知道,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气味。

揣着糖,邰山雨无由得有点感受到了,不管她怎么想,这人是真的一直很用心,虽然这用心她到如今才真正看明白:“九叔…”

但见谢籍一身狼狈,显得一路狂奔而来连喘口气都不曾,让邰山雨继续说“我的内心毫无波动”,那是不可能的,但绝对不可能是心动。至今想起莫名其妙“被”青梅,她仍有踹这位一脚的冲动。

“无事便好,已安排好车马,同女郎们一道上车,早些回城,家中亲友想必都十分焦急。”

邰山雨:我要是你,我要追求人,这时候绝对要表现一下自己。

“谢谢九叔。”

“你好好的就行了,不当言谢。”

谢籍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发觉得衣裳全因雨水粘在了身上,他出来得急,什么也没准备就出来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目下他的形容大约好不了。

#今天大英雄不光彩夺目,不开心#

#山山,我平时特别光彩夺目,真的,绝对属于能靠脸吃饱饭的那类人#

第十五章 终此一生,念念不忘

谢籍在追求小青梅上,可以说是把最好的自己都端出来,既不趁胜追击,也不死缠烂打,更不会卖惨。

这时候,他身上还犹带着战场上未愈的伤,并不适宜像今天这样奔波。换到别的地方去,谢籍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谋划,去达成目的。但是面对邰山雨,谢籍从来没想过要去用计用策,像对待敌人那样,去和一个不答应他求亲的小青梅战斗。

因为,不想在小青梅那里面目全非,不想让小青梅怕他,也是想让小青梅爱上的是真实的他,最初的本来的他。即使千军万马,皇袍加身归来,此时的谢籍,仍还记得当初是为什么踏上征程的——为小青梅啊!

在雨势渐小,小青梅频频卷车帘看来时,他只含笑看她,并不多言。

邰山雨:要死,我竟觉得他这样很迷人,不可以啊,他是皇帝。

迷人的竹马是好竹马,迷人的皇帝可未必是好郎君。

“九叔,你到底看上我哪儿?”这一点,邰山雨始终不明白,她最近特别爱揽镜自照,特别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值得人惦记这久。

“说得出,便舍得下,恰是说不出是哪儿,才舍不下。”谢籍还是很有信心的,小青梅早晚会心仪于他。为成为大英雄,他能征战经年,为让小青梅心仪他,他也能舍更长的时光,所以他才会这样不紧不慢,不急促不耍手段。

这未免也太标准答案了!

“九叔,你要是什么时候能不用我说过的话来糊我嘴,我说不定会认真思考一下。”邰山雨现在只觉得自己这辈子走过的最长套路,是她自己卖出去的梗,叫她好呕得慌。

说到标准答案,回头得好好跟她邰哥唠唠,假如有一天,她真把自己卖给谢籍了,十成十是她邰哥给谢籍的本钱。

邰哥:?

“山山,言出于我归于你,必字字存乎真心,虽然话出于你,但真心出于我。”谢籍也不是不会逮着机会就表真心,前提是,小青梅主动递机会。唔,也可以说,他是那种特别擅长就台阶下,顺杆往上的。

邰山雨:我只想说一个这么擅长噎人追求者,很难追求得到心上人的。

“要是我最终也不回应你,你会如何?”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若无回响,也不过终此一生念念不忘罢了。”于谢籍,他自己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到了心中眼里除了小青梅,世间再无其他女郎的程度。

唯遗憾的是,他深秉此志,而小青梅因他登基为帝,一丝儿也不信。

“别呀,这样好像一出苦情戏。”

岂止苦情,简直会酿成大悲剧,今儿出门,别的她没感受到,她只感受到自己在婚姻市场上可能遭遇滑铁卢,因为女郎们一点也不含蓄地告诉她,原先有意的伯母姨母家什么的,这会儿都在相看别家女郎啦。她不是觉得人家不该这样,只不过是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有谢九来这么一出,估计就是她始终不回应,也没人敢再登门求亲。

要死啊!

一路回城,邰爹在城门口等着,除邰爹还有女郎们的家人,另还有一队纪律严明的禁卫。各家女郎自是投入家人怀抱中各种求安抚求宽慰,谢籍却是一下马,就被扶到旁边的茶馆里叫太医扶脉去了。

谢籍:“谁吩咐的?”

“元统领。”

谢籍:元成安就是事多,回头收拾他。

元成安这是有意帮谢籍卖个惨,因为元统领很知道谢籍是断然不会自己卖惨的,可女儿家的心,就是很容易被卖惨打动呐。所以,陛下不来,下官帮忙。

“别琢磨了,我的身体我心自知。”谢籍是不想邰山雨见了忧心,小青梅素来想得多,要是为这再绕进线团子里去,回头他不知道得费多大工夫给她解开。

太医:我不,我就要按元统领说的演。

于是邰山雨听到的,从太医口里出来的情况真挺严重的,严重到谢籍要是再不顾惜身体,以后会做短命鬼。邰山雨心情复杂,她身边的邰爹心情更复杂,太医功成身退时,邰山雨不由得叹口气:“陛下,外边尽是您打下的江山,若想社稷永固,万民安乐,您可真得有万载千秋才成。”

“我却只想山山能同我一生相伴。”

邰爹感觉自己不应该夹在这里,可想想眼前虽是陛下,可这人在撩自己闺女,作为亲爹,肯定不能怂啊!

邰山雨看邰爹:爹,我怎么答他啊,这人太擅长把话题聊死啦。

邰爹:算了,我还是走吧。

于是邰山雨便眼睁睁看着邰爹给她个“你自会意”的眼神,就把她扔这里和谢籍独处一室,邰山雨简直要怀疑邰爹是不是亲爹,有这样把闺女扔狼窝里自己抽身走人的吗?

好吧,真有,邰爹真就走出去了。

“山山来坐,正好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邰山雨坐是坐下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对面不但是个搅事帝,还是个擅长把话撩死星人:“陛下,有江山便有无数美人,何必盯着我这个一点儿也不美的呢。”

“皆不如山山远矣。”

邰山雨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籍是在说江山和美人都不如她远矣,唉…这人的审美观,大约和她一样有点异常:“陛下,你是如何确定自己心意的呢?”

“有一刻看世间万物皆空,心中眼中皆只余一人,便自然知晓心意如何。”谢籍说着,看着小青梅反问,“山山又是否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啊,我啊?我当然…”邰山雨下意识地想说“当然确定”,但看着谢籍特别认真的脸,她又把话停在嘴边,转而细细的琢磨了一下,“要说真话吗?”

“自然。”

“陛下要不是陛下,我说不定已经晕头转向地答应下来,可你是,我需要顾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倘如此还能得山山心许,岂不更可见真心真意。”谢籍对此倒十分乐观,他这会儿看出来了,小青梅拒绝的不是他谢籍这个人,而是高高在上,掌江山社稷万民福祉的帝王quán bǐng。

谢籍:嗯,我知道该怎么追求小青梅了。

第十六章 秋夜月圆,颊生晕光

谢籍乍登基,有些硬骨头还是需要时间去啃的,不管是人是事,总有些是得费点辰光去消化的。眼下,消化得差不多,对于打江山的初衷都只是为小青梅的陛下来说,好容易能抽出点工夫来得用来干嘛就不用多赘述——当然是用来追求小青梅呀。

实话说,一路从宫门到邰府门前时,谢籍略略回顾了一番自己的心路历程,感觉自己也挺不容易:江山都打下来了,结果小青梅不干,简直千古奇冤。

路上,碰到下衙的邰爹,谢籍稍稍委婉地表述一番心路历程,邰爹原本想端着臣下的姿态的,被这样一弄,哪里还端得住,愣是当着谢籍的面儿就笑得直不起腰来:“陛下,下官得说一句,您要是把打江山的工夫都用来追求女郎,只怕这时候孩子都能满地打着滚撒泼要上房揭瓦了。”

关于这个,谢籍也不是没想过,恰到巷口,谢籍率先下马,牵着马和邰爹一左一右往巷子里进。见左邻右舍,还都熟门熟路同人打招呼,跟左近人家熟得就同自己家左邻右舍一样。

左邻右舍们脸上都有片刻迷惘,待再看到陛下已经拿糖果逗完他们家小孩儿,便不由齐齐失笑,看来虽已是天子,谢九也还是大家伙儿常见的那个谢九。并不曾姿态高高在上,但却也不像从前那样,让人能张口便随意调侃。

这个度十分微妙,并非谢籍刻意为之,而是随心所欲而来。对国事朝事,得有章有程,有方有圆,私下里,谢籍和从前不是没有差别,但总会让人生出一种“这还是从前那个谢九”的感慨。

邰爹:闺女说得没错,要死,这混蛋小子看起来比从前那模样要靠谱上天了,靠谱得我都想回去劝闺女点头答应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