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籍看元成安,元成安不明所以,谢籍:…

早在杨询还没到洛阳前,他就和张煚等一干重臣商议过,结论是——杨询要死在战场上就算了,但他要真能安安稳稳到洛阳,那还真不能弄死他。最好找个地方,给他个好听的爵位,把他闲闲散散地养起来。

所以,并不能弄死他,而且元成安还看不懂,居然不来拦着他。

最终杨询尽去枷锁,顶着康国公的爵号潇潇洒洒出宫去,他还无所畏惧地登邰家门,拜会邰爹邰夫人和邰之源。他当然知道邰山雨和谢籍已经有了一世之约,但是别人不想不敢抢,他难道不想不敢。

邰山雨不仅是谢籍一个人的小青梅,她是好多人的小青梅——与邰爹有交的少年人,哪个都可以说是邰山雨的竹马。

直到杨询入府,并拜会过父母兄长再来见她,邰山雨都懵得不得了:忽然感觉,自己多出来好多竹马。

“你们…是不是都很容易想得比较多。”先来个谢籍,一路顶着竹马头衔攻略她,再来个杨询,不动声色地告诉她,其实他也是她的竹马少年。

邰山雨:忽然好想揍人哦。

“怎会是想太多,七娘可还记得谁教你骑马的?”

“杨二哥。”

“谁教你划船的?”

“杨二哥。”

“谁告诉你西郊的山石,南郊的野花野草最宜做盆景的?”

“杨二哥。”

妈呀,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真要觉得杨询才是她的真·青梅竹马,谢籍完全是个假的。

“谢九郎能给你许多许多,我想唯一样东西不能给你,这世间的千山万水,七娘可想都去看一看,走一走?”从这方面来说,杨询绝对是个真·青梅竹马,因为杨询深深了解邰山雨内心的需求和向往。

千山万水当然爱,但谢籍她也爱,所以邰山雨现在的需求和向往,已经变成了和谢籍作伴踏遍千山万水:“当然想,但这些山水,我想和九哥一起去看。”

杨询:…

谢籍那混蛋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帝?

忽然间,杨询深恨自己没狠心一点,举起大旗来,把谢籍拉下马。

其实这么多“竹马”里,邰山雨也还是有那么一个两个曾经赏慕的,杨询还真是其中之一,可只需要一点就把把这赏慕完全抹除——杨询是太子,而且那时候隋朝未覆灭,太子意味着是未来的君王。

杨询听罢叹口气:“是我归来迟,叫谢九占去良机,便如此,七娘亦要好好的。日后,倘有什么事,仍可来寻我。”

“杨二哥也是。”

杨询倒不是不想再争取一下,而是看得出来,邰山雨一颗心已经全扑到谢籍身上。虽然遗憾,但对于自己的处境来说,哪怕谢籍当真宽宏大量,谁嫁他也少不得要受点委屈,毕竟他是前隋太子。

走出门来,天空碧蓝的海,白云如海上的白浪,让人心襟如洗,也让杨询止不住长叹一声自语道:“还是很不甘心啊,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谢九给占了。”

谢籍:“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杨询:“你怎么就这么好命!”

谢籍得意地一笑,大步跨进邰家的大门,把一脸羡慕妒忌的杨询丢在门外看天看地看云去,他要去看他的小青梅。

邰山雨见到谢籍,问的是一句:“九哥,我是不是真的有很多竹马啊?”

这话一听就是杨询道明的,谢籍恨不能立马让人把杨询捉回来砍成十八段碎碎的:“他们自说自话,不必理会。”

犹豫不已地看谢籍,邰山雨小声说:“最开始我觉得你也是自说自话。”

谢籍轻敲邰山雨脑门一记道:“在我不是自说自话后,其他旁的都必然只是自说自话。”

这理由可以。

“九哥不是说今天好忙,明天才来的吗,怎么这时候来?”

谢籍:怕杨询那混蛋蛊惑我的小青梅呗。

“正好忙完了,你不是爱吃笋吗,太泽楼今天已有笋吃了。”谢籍说着命人去知会邰爹邰夫人一声,便领着小青梅出门吃笋,至于杨询那混蛋,回头再收拾他,居然敢来给他的小青梅松土。

#杨询:老子无所畏惧#

#陛下:呵呵呵,朕诅咒你孤独且长命百岁,眼睁睁看着朕和山山一辈子恩爱相亲,两情相悦#

第四十八章 没良心的小混蛋

春日随花缓缓落,夏日成荫悄悄来。

女郎们换上轻薄夏衫时,可去的地方便多去来,家里人会宠爱地纵容她们去更远一些的,自家庄园上避暑消夏,待个三五七八日,甚至是半个月都可以。庄园嘛,远的几百里都有,最近的也几十里地,来回肯定得耗些时间。

邰山雨准备的时候,压根没想起来,她已经不是旧年那个双手空荡荡,只心里装着家人,不用牵绊着谁的单身少女。等到要出门时,还是她邰哥提了一句:“山山与陛下说了你们去哪里没有,陈庄颇远,怕不能一日来回。”

顿时间,拎着轻便箱笼的邰山雨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女朋友,因为她居然满心都是可以去游泳啦的畅快。女郎们选择陈庄,是因为陈庄引来活水筑了个室内游泳池,巨大的,对爱水的邰山雨来说,那是难得的至美享受。

“你没同陛下说?”

邰山雨一脸绝望:“哥,你说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他,因为我压根没想起他来,满心眼都是可以出去玩啦。”

邰哥默默同情了一下未来妹夫:“也不是,只是比起来,你更没心肝一点。”

“唉。”邰山雨深感惭愧,她其实并不是没心肝的人呐,也许是她九哥在她心里的份量还不够。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居然让邰山雨内心觉得很有安全感,直到上车邰山雨都沉浸在不可思议中:“我怎么这样啊?”

崔秉蓉同邰山雨家捱得近,遂弃了自家马车,想的是能有说有笑地和邰山雨一路欢欢快快地,不想却要面对令人无法作答的问题:“掐头去尾的一句话,阿邰叫我怎么答?”

于是邰山雨又是一声长叹,崔秉蓉有点后悔,干嘛怕一个人坐车无聊无趣,看邰山雨长吁短叹的,还不如一个人清静好嘛。

少女心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出口,邰山雨一直到陈庄,都还没自己把自己解开,最终没法,只得问宿有智慧的崔秉蓉:“阿蓉,我觉得自己好自私。”

一路看着邰山雨纠结过来,崔秉蓉都不用问,也大约知道邰山雨问的是与天子有干:“世间大公无私之贤达,每为人传唱甚远,阿邰可知为何?”

“因为他们很伟大啊!”

崔秉蓉摇头:“并非仅如此,多半是因大公无私者,世所鲜见,适才为人传唱千古。阿邰可是想为人传唱千古,chéng rén人称颂之贤达?”

“自然不想啦。”

“那自私一点怕什么,阿邰这颗心,总是安在自己胸口的,自然要为自己先着想。再者说,世间人看大公无私者,纵人人都称颂其贤达,也未必心里不曾觉得人有点傻。各人有各人所乐,各人有各人心性,从心便好,莫去想那么多。”

邰山雨的烦恼,看到游泳池就全没了,这也就是说谢籍也被游泳池比了下去,以至于崔秉蓉看着在泳池里撒欢的邰山雨,很觉得她刚才的劝导有些多余。

至于宫中的陛下…

幽怨!

“山山都不邀我一起避暑。”

元成安:全是女郎,您好意思去,女郎们还不好意思开门呢。

“临出门才想去要送信来,没良心的小混蛋。”

元成安:陛下怕是不知道,这还是邰之源提醒,邰七娘才想起来的。

“趁山山不在,把该砍的砍了吧。”

元成安:…

谢籍素来觉得小青梅心软心善,所以处理这些事,都等小青梅不在一齐处置。萧量上台,肯定不是只会针对谢籍,这位简直是把所有朝臣当敌人一样,可以说对谢籍倚重的还算手下留情啦,不然,早不知道被他弄死多少。

“这好像是山山的远房堂叔,幸好不亲近,不然山山该多伤心。”满洛阳城,真正能说绝对一点交情没有的,那不可能,七弯八拐,门第相当的人家总有那么点亲缘关系。加上邰爹交游广阔,没交情的可以说基本不存在。

谢籍这大笔一挥,多少官吏落马,多少煊赫一时的门庭就此冷落,谢籍觉得这不干他事,全是萧量鼓捣出来的,罪证什么的都是萧量搜罗,审也是萧量主审的。作为天子,他不过御笔一批,把该杀的杀了,把该流放的流放了,该没产充公的没产充公了。

御笔落定,满洛阳风雨,就是萧量自己也有些懵。

“快备车马,我立刻进宫。”

幸好,死罪需经朝议,流放的也还有回旋余地。

还没进宫,萧量先遇上张煚,张煚一见就骂他:“你不知道陛下持律素严,你一一上表写这个该死那个该杀,证供一一呈上,陛下怎么可能不照准判罚。”

“我这不是被陛下怼习惯了,杀的该徒刑,流放三千的改流放八百,还总嫌我判罚过重,处刑太苛。”萧量都是估量着谢籍的习惯来的。

张煚现在只想把萧量连同谢籍一起揍,揍得他们脸开花才好:“要是真出问题,回旋不了,你洗干净脖子等着罢,老夫第一个把你给弄死。”

谁也不曾料想,这真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

因张煚和萧量来得及时,不该杀的没杀,不该流放三千里的没流放三千里,萧量被训斥一顿后,一切看似回到正轨。

及至邰山雨回洛阳,都还挺风平浪静,邰山雨还听说了这乌龙事,只觉得有点好笑,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大问题:“萧大夫这次肯定吃到教训啦,九哥你就别再气他,让他回朝罢。你自己也说,除了讨厌点,他做事还是很得力的,别人挖不着的事,他全能给挖出来。”

“让他再反省几日,且不说这些闹心的事,山山去陈庄玩得如何?”

“好极了,天天泅水,可好玩啦。”

谢籍早知他的小青梅爱水,悄摸摸在宫里建了室内泳池,却没告诉小青梅,他觉得总该给小青梅留点惊喜的,不然日子还长着,拿什么哄她开心:“却不可总惦记,一去这么些天,路途又远,便是想寻你,也有的是人拼死拦我。你也是没心肝,不惦记着我点,还当往年一样,想去哪去哪,也不管远近。”

“要不是想着九哥,我才不会这么早回来呢,陈庄多好玩,你还说我不惦记你。”

#陛下:好罢,看在你有惦记我的份上,就暂时不毁灭世界啦#

第四十九章 凉风习习,心神为之爽

萧量一参,参倒一批人,有不少是洛阳旧族,这事自然不算完。到邰山雨回来时,这事还正发酵着,等邰山雨琢磨该给她邰哥准备什么生辰礼物时,腥风血雨才真正掀了个开端。

先是朝堂上有人参萧量,初时还只一个两名,紧接着差不多有半数朝臣共参萧量。萧量的一举一动,实在让所有人都不由得自危,为官多年,谁敢说自己鞋面儿上连泥点子都没有,那不可能。这样一个人,偏还得“圣宠”,不趁他病要他命,回头等他缓过来,还不得继续要他们的命。

张煚倒是稳住了一部分官员,但早先人人自危局面大家都是亲身经历过来的,张煚不可能稳得住所有人。

邰爹回来说起朝中事时,叹口气说:“子明是做了好人,没好报,这会儿有的是人心里觉着这事是他挑起来的。同朝为官,子明为中书令,萧量不过司隶大夫罢了,一个风头太盛,自然会压过另一个,都道子明是为quán bǐng生计较。”

“现在局面这样,怎么收拾哦。”邰山雨觉得生了事不要紧,能把事解决了就可以,关键是现在越闹越大,谁有能耐收拾这局面。

“看陛下,为天子,总不是日日批奏章即可,朝堂内外的争斗如同战争,一步行差踏错,也能导致溃败千里。这事,谁也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琢磨,毕竟除他,谁也没当过皇帝,没法向人讨教去。”邰爹觉得,这时候应该把谢籍他爹拎出来揍一圈,不管怎么说,出去浪总是不对的,熊孩子成了熊天子,烂摊子更多,不跟后边帮着收拾局面怎么能行。

说到当皇帝,邰山雨想起杨询来,杨询就是没当过皇帝,也当过太子是吧,且人家受过系统的,关于如何为人君的教育。可是人家凭什么呢,论起来是谢籍把前隋打落尘埃,也把杨询从太子之位拽到深渊里的,所以凭什么。邰山雨细想想,觉得这或许不是她应该去劳神的事,毕竟她亦只是外行,担忧谢籍可以,劳神过界并不美。

所以,她还是进宫去陪伴她的竹马就好啦,捧着大脸说一句——我相信有我作伴,再苦再难他也会觉出一丝甘甜的。她却不知,这会儿杨询已经进到紫微宫,进入大业殿中与谢籍脸对脸。

从满案奏章中抬头,谢籍搁下笔问杨询:“你来做什么?”

“我一匣旧书卷赠陛下。”杨询现在是没家没国,没妻没小,一点负累也没有,整个人显得特别坦荡荡,无牵绊。

杨询倒是坦荡无牵绊了,谢籍心中却忽然警铃大作,这闲云野鹤的样子,小青梅爱极呀,看她对王勃有多喜爱就知道,小青梅到底爱什么范儿的。虽然警铃大作,不妨碍谢籍伸手接过书匣,打开后,谢籍皱眉看着杨询良久:“为何将这四卷《帝范》赠我?”

“七娘模样可怜地来求我…别一脸要砍我脑袋的样,没来求没见面行吧。我才默出来,原卷早已被我那败家子爹给烧了。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才通背《帝范》不久,要义还没开始学呢,逢太傅拿《帝范》劝我爹要向见贤思齐,不要误国误民,我爹一怒之下,把四卷《帝范》付之一炬。因而,便略有出入也莫怨我,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可能字字记得真真切切,自己琢磨着看罢。”杨询说起他那败家子爹就痛心疾首,他败家子爹倒是痛快了一辈子,留下他还得帮情敌重整旧河山,简直让人想挖了祖坟。

“眼下局面,里边或有解答,或无,陛下也只能自己思量,毕竟我也只会背,其中深义如何,我亦不能通懂。”

言罢,告退,杨询倒是走得一次比一次痛快,痛快得御座上的谢籍再一次深深悔不当初,当初干嘛起念要做这破皇帝!看看人家,失国失社稷,潇洒得跟什么似的,再看看自己,得国得社稷,累得连同小青梅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

怪道杨询能心宽,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谁会不心宽。

眼看着谢籍就要爆发,却见他的小青梅伸脑袋从雕花门边冲他笑,谢籍的火气瞬间消失没影,整个人心里凉丝丝甜津津的,如同吃了冰镇蜜瓜:“山山。”

“九哥,你辛苦了。”

看着乖乖坐在身边的小青梅,谢籍便觉再多辛苦也值得,也苦也甜得不得了:“不辛苦,倒是山山满脑门汗,怎么这么怕热,大业殿纸卷多,不好置冰,这里先搁着,我们到后殿去坐。”

“我看九哥也湿透了衣裳,出汗太多对身体不好,还是得想想办法,太业殿要委实太热,不知可不可以把常朝的殿阁改在清波殿。不止九哥会热出一身汗,朝上诸公想必也一样,凡事总能通融的是吧,又不是大朝会。”邰山雨记得宫廷剧里,皇帝还有在暖阁子里日常办公的呢。

“回头待同张子明他们言明,再看能不能改在清波殿。”

在谢籍同小青梅谈情说爱时,张煚正在骂萧量:“早叫你收敛着些,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局面,我看这局面你怎么收拾。”

张煚素言雅训,这会儿正是气了,萧量这混蛋竟然还不收敛,还要把事闹得更僵更大,真是不要命。

“本就谁也不干净,还不许我参。”萧量有时候是真轴。

张煚:“行,你参,把满朝文武都参一遍,回头我看你怎么死。”

“我死之前,必拉他们陪葬。”

张煚根本没法同萧量再谈下去,他怕再谈下去,不等满朝文武把萧量弄死,他就想先把这混账东西打死。

第二天早朝,谢籍含笑问诸公,是否可将常朝移至清波殿时,朝堂诸公脑门子里尽官司,也没细推敲合不合规矩,便大都同意了。天也实在有些热,天子热,他们也热,加上事儿烦,局面乱,人心浮动自然更觉燥热难当。

清凉殿凉风习习,人人心神为之一爽,这才察觉,他们的陛下今天从开始到现在面上都有笑意。

这…

怎么回事?

第五十一章 点头风光无限,跌倒粉身碎骨

有的皇帝,能够从臣子的争斗中找到一个平衡点,用以维持自己的独|裁与权威;有的皇帝,则广开言路,公听并观,且内心强大,能够从中辩明利害,计较长远;也有的皇帝,唯我而已,唯心而已,霸道独|裁。

前边的且不说,只说最后一个,自然是有昏庸的,也有真正有能力的,昏庸的国破家亡,有能力的千古传颂。

一直以来,谢籍这个皇帝都做得很像是广开言路,公听并观那类型,只不过内心强大,能从中辩明利害计较长远方面,他还有待加强。但是,谢籍不打算这样干了!

谁规定皇帝就得开始是什么样,后边也什么样,在谢籍这就是——你们让我没时间同小青梅谈情说爱,那么,好的,朕不陪你们玩了。

命人将今日及前几日各方的奏章一一还回,谢籍见诸公不明所以,依然是一点没变的笑意:“此事,到此为止。玉门关外将士英魂未散,你们思虑的不是如何巩固山河,稳固社稷,而是以私心积公案。”

谢籍说了一长段话,话里的意思无非一个:朕打天下打得那么辛苦,你们居然意图败朕家底,不好意思,你们想败朕家庭,朕就只好把你们送去边关,好好尝尝日日枕戈待旦,甚至睡在战壕里,天为盖地为席的滋味。

以及,是的,以后朕打算继续当那个杀人如麻,以自我为中心的混蛋玩意儿。

张煚几欲上前,但看看左右,最终选择了稳稳站着。事实上,张煚一直觉得,谢籍的脾性,绝不可能是兼听则明的主,必是自己自有一套规章。因眼下初登基事务不熟练,以致广纳谏言,造成的朝臣势大,天子势单局面,会在天子欲收quán bǐng时,被彻底打破,这种打破必是充满鲜血与鲜活生命的。

眼下这样,趁早收了,或许也好。

帝王本该言出法随,之后如何劝谏言出法随的帝王,那就得看个人本事。

清凉殿的的凉风,似乎也瞬间燥热起来,朝臣们抱着奏章,个个汗湿衣裳,却连擦汗也不敢。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谢籍的笑意里仿佛充满的是杀意,大有不听便杀掉的意思。

一场早朝,在天子的笑意,与清凉殿的凉风中结束。

朝臣们大多退去,张煚被谢籍留了下来:“我这是痛快了,诸公还需张卿加以安抚。”

张煚:这熊天子!

“陛下日后…”

“吾自登基以来,以古之贤君为师,但,眼下的局面,贤君或自有其法,我这没得真传的,只有这么简单又不讲道理的法子。”把奏章在大朝上当着朝臣的面一一送还回去,这样的事,自古未有,大约以后也不会有。

以及,谢籍把张煚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跟张煚说政务,而是为了说去邰家下聘的事。上回下聘没成功,这回必定要成功,眼看着仲秋节快近了不是,得准备起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其中还出什么事的,不然朝上的事不会弄出这么速战速决的法子来。

是有些熊,是很任性,但谢籍就是再熊再任性也知道,任朝臣之间的争斗发展下去,于国于民于他和小青梅都不会有利,只会有害。

张煚:“听闻上回王相公为陛下登门求娶未能成,此回,邰府不会再拒吧?”

谢籍: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煚觉着是该早点让这俩成婚,不然谢籍一门心思放在邰山雨身上,都没法安下心来处理朝堂内外的事。待人娶到家,总能安下心来,好好处理政务,不必跟这次一样,拿出熊孩子本性来,跟割韭菜一样,把这事给掐了。

自宫中出来,张煚便往邰府去。

邰山雨此时,正在试新妆,她妈最近大概内心比较火热,整个妆面浓妆重彩,很不符合夏天的气息。嘴唇是浓烈的石榴红,眉毛英展欲飞,全画出来,竟然十分英气,也不显得浓艳,反而真叫人能感觉出盛夏的气息来,热浪里带一丝扑面而来的清凉感。

“石榴红果然很衬人,山山叫口脂衬得肤白如雪,面目如画。”

邰山雨:“难道我本来就不是的吗?”

邰夫人啐她一句道:“你倒好意思,你要不是有我这么一个妈,就你那上妆的手艺,还面目如画,不面目可憎就算好的。”

“您真是我亲妈!”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要不是亲的,早不管你了。下午不是要去宫里瞧陛下吗,就这么去,衣裳也不必换,这身红衫便不错。”邰夫人为女儿约会,也算是操碎了心的。

这话才落下,便听院外仆妇来报,道是中书令张煚登门下聘来了。

邰夫人轻睨一眼闺女:“同你说过不曾?”

默默点一下头,谢籍说仲秋不远,该把章程走得去,她想想也是,便没摇头推拒。

“你心意如何?”

纵然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真到这一刻的时候,邰山雨还是犹豫了。谢籍很好,这个时代也很好,甚至谢籍当皇帝也当得挺好,一切都很好,可一想到点头就要进宫去,还是觉得不好。

小女儿家心思,纠纠缠缠,来来回回再正常不过,邰夫人见闺女拿不定主意同,便道:“你先好好琢磨着,想好了便出来,总要你自己亲口答应或拒绝。”

邰夫人一走,屋里就剩下邰山雨,捧脸对着镜子,就是邰山雨自己也能看出眼底情思,水波盈盈来。只是内心的犹豫不必表达在脸上,她自己全清楚:“变数太多,真情本来就跟见鬼一样,变数多的见鬼岂不更见鬼。”

“可是九哥真的很好啊!”

“光他一个好有什么用啊,而且现在很好,能保证好一辈子那么久吗?”

邰山雨是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能有爱一个人一辈子的忠诚与勇敢,说实话,好像也没资格要求谢籍有这样的忠诚与勇气。

“唉。”

不点头吧,真的很喜欢,点头吧,前路茫茫没法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