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啊,对了,我们带上烧烤架子去,梅林畔的溪流里有好多鱼,我们抓来烤了吃。”邰山雨在家基本没机会吃烧烤,邰夫人盯死了她呀。

谢籍:“吃完脸上长包,又要哼哼叽叽不肯见我,还是别吃了。”

邰山雨:…

都厘不清谢籍这话到底是为她好,还是为他自己好。

“别瞪我,回头叫御厨给你做一大匣子荤的素的,咸的甜的,总能喂饱你,烤鱼还是不吃为好。”谢籍是被邰山雨瞪,都心神泛波澜,整个人里到外都荡荡漾漾的。

不等回头,在小青梅的瞪眼中,谢籍当即就吩咐宫人去准备,一匣子今天做好叫小青梅带回,另一匣子等到去赏梅那天再来准备好。

但,两人都没料想到,另一匣子荤素咸甜美食准是准备好了,但邰山雨和谢籍并没能成行——谢籍把萧量给扔死牢去了,道是要不日问斩。

听到消息,邰山雨还有点不信:“怎么可能,王伯伯指着九哥鼻子骂你这个混蛋,早晚亡朝灭国,九哥都没气到把王伯伯下大狱。”

“那是王兄与陛下有师徒之谊,还是谢兄的师兄,太熟,不好意思动手。”邰爹对他旧年好友,未来女婿还有点了解的。

“没罪没过的,怎么能也不过堂不过审就直接问斩,这也太儿戏了。”邰山雨一直以为,就是天子要斩谁,至少也要有个合理的罪名,不然没法跟天下人交待啊!

邰爹其实也有点懵,确实得有个罪名,但谢籍行事真让人能噎到死,他什么罪够了也不给,直接把人拿下,说要问斩:“不碍事,张子明进宫去了,必能把陛下劝回来。”

邰山雨:不行,我得缓缓,总觉得谢籍这样下去,有点危险。

哪怕是封建王朝的天子,邰山雨也从来认为,行事得有章法,得依法依律,不能想怎么就怎么来,想怎么就怎么的那是暴君。谢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暴君的样子,毕竟王甫就是真拿鞋底追着抽他,他也绝对不可能把人问斩不是。

但到萧量这里,就不同了,一个从前没交情,还一直给添堵的官员,对谢籍来说,可能真是砍起来没压力?

“爹,萧大夫不会有事吗?”

“应该不至于,张子明还是很有一套的。”

闻言,邰山雨才舒一口气,要是萧量真就这么被问斩了,她可能会觉得谢籍挺可怕。不仅仅是谢籍,凡是能一言以决人生死,又无章法,不依律令而决的人,都很可怕。

“是不是忽然觉得,谢九郎不仅仅是谢九郎,也是天子啦?”邰爹问沉默着的邰山雨。

邰山雨缓缓地轻点一下头:“本来我的心已慢慢坚定,但忽然又开始不定起来。”

生命那样贵重,每个人都有一次,来生来世太渺茫,人唯能做的就是珍而重之地对待好这一次,不然万一没来世呢。

所以,能轻易下决断,把人这仅有一次的机会都半道没收的人,好可怕。

谢籍:…

#陛下:下死牢而已,说要问斩而已,吓吓他的嘛#

第四十四章 阳光绵长,落花满身

咳…忘记上传了~

谢籍真是吓唬人的,但是满朝文武都拿他当真要把萧量砍脑袋对待,这个苦劝,那个死谏。朝臣们个个轮番上阵,且个个都觉得他脾气暴躁,且真能做出狂怒之中取人全家性命的事来——毕竟,这位在战场上可是出了名的不留活口,从来不觉得需要什么俘虏。

一天之内,谢籍被怼到觉得自己没朋友,甚至是连前挚友现在的准岳父都真当他要砍了萧量。虽然他从前是个纨绔,但自认打登基到现在,兢兢业业,没有一天懈怠过,朝臣们常说如履薄冰,岂不知他也一样如履薄冰,怎么事就会到这地步。

日略偏西时,谢籍一人独坐大业殿台阶上,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且温柔,像是能把人心底的阴霾摊开了晒没一般。然而,并不会,谢籍在冬日暖阳的独坐中,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历朝历代的天子如何他不知道,他唯知道的是,他现在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这是怎么样的一条道路,这条道路会通往什么样的地方。

“成安。”

“陛下。”

“曾经在这殿阁里坐的人,是不是也怕过?”

元成安怎么能作答,他既没坐过,以后也坐不了,只能默然无言侍立一旁。

事实上,谢籍也没想听什么答案,他只是眼神有些空茫,内心有些空荡。也是才知道,原来他的世界里,早不止小青梅一个,还有许多许多。在循着小青梅独行的路上,忽然就多了一整个世界的人,一整个世界的是与非,这些也会让他生忧生怖:“他也怕过,他如果不怕,不会疯狂到那样的地步,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谢籍并没有注意到元成安在悄然走远,也没听到心上人曼妙轻盈的脚步像花朵落地般徐徐走近,并与他一道坐在台阶上:“我曾听人说过一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从前我并不太懂,看九哥这样苦恼就知道了,所谓的敬畏便是道与德,是心中的尺,是行事的度。”

康德说,世上唯有两样东西令他心怀震撼,除头顶浩瀚星空,便是人内心道德。现在,邰山雨想,康德的震撼中,也有敬畏的成份。所以,她相信谢籍并没有想砍萧量脑袋,她的九哥是从前太擅长恶作剧,可能还没意识到,做了皇帝后,手握生杀大权时,这种恶作剧都会变成作恶。

暖阳中,谢籍回头看小青梅,柔软绵长的阳光,像一朵朵白花轻轻落满她一身:“只要山山信我,足矣。”

小青梅酸酸软软的笑:“其实刚听到的时候,我也有担心的,但是我的九哥向来最好啦。脸大一点说,我爱这世界,九哥也会同我一起爱的是不是。”

小青梅脸大的样子也可爱,谢籍虽觉得可爱,嘴上却说:“嗯,脸果然大,不过,脸再大也是山山,吾亦爱至深也。”

但见小青梅双手揉脸,很是苦恼地说:“冬天能吃能睡,又没怎么动,脸是真的多出一大坨肉了对不对?”

“对。”

小青梅:你说爱我一定是假的。

“反正都长肉了,脸大了,九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因为我好爱好爱这世界,而爱屋及乌。千万不要觉得天凉了,这世界该毁灭掉了,那不行。”邰山雨刚才走过来时,看着谢籍眼神空茫无神的样子,真的好怕他黑化掉的好吗?

“为什么要等天凉再来毁灭世界?”

“那你是不想等天凉就要毁灭这世界吗?”

“我为什么要毁灭世界?”

邰山雨:“哦,对啊。”

有小青梅的世界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毁灭它,还是好好留着吧:“别坐地上,冷得很,起来到殿阁里去坐。”

邰山雨同谢籍一起进殿阁时,朝臣们齐在外边揉胸口:“看来咱们日后还有的是仰仗邰七娘的时候。”

“只是陛下喜怒皆系一人一身,着实有些危险。”

“倘所系一人一身都没有了,那便不仅仅是危险,而是大难临头,咱们呐,还是知足吧。天下初定,陛下虽目下不好同往圣先贤较长短,却亦是人君之表,明君之象。”

萧量的家人听到消息也是舒了一口气,萧量这混蛋倒好端端在牢里,能吃能喝能睡。同僚去看他时,他正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同狱卒胡侃瞎侃。

张煚:“我观萧大夫在此颇适,不如多待几日。”

萧量笑道:“中书令不来,我亦有此打算,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能留下来陪我,便捞我出去吧。”

“对着我倒很没脸皮,怎么不对着陛下没脸没皮去。”张煚一边命狱卒打开门,一边连连摇头,“你啊,再不学着好好说话,陛下下回真砍了你脑袋也未可知,还是悠着点罢。”

“我不会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真要死在这上边,也是我的命。”萧量可不是一般的不会说话,远的不说,就说刚才的狱卒,要不是上边明摆着说了这人得好好招待,说不定早已经冲进来揍他。虽然他觉得还好,可他是嘴不会说,眼睛会看,方才一番谈话狱卒是一点不觉得好。

张煚冷笑一声:“玩笑话说得倒轻便,萧大夫回家看看家人便知,日后是该有点底数,别什么都说,什么都跟陛下针尖对麦芒。”

当谁还没点孤高脾气似的,张煚心说我当年也是“老子天下第一”,现在怎么着,还不是掐着世事的脉络,低头做人。学不会低头做人的,就别到时候怪世事按着他头教他做人。

“你也别当自己还是忠臣忠言,听不进去的,用不趁手的,于陛下皆非忠臣,皆非忠言。有句话,可赠陛下亦可赠萧大夫——教善勿令其高,缓缓而从,过则反之。”张煚有时候也想按着熊天子往地上揍,可他到现在也没动手不是。

“另有,千万别拿邰七娘说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张煚说完,率先走出大牢,阳光正好,冬意恰融,张煚却不由叹口气,萧量这混蛋也很要命。

张相公表示:这一届看起来很不好带啊!

第四十五章 海誓山盟,且行且看

及至次日升朝,萧量请罪,并谢天子恩泽时,朝上诸公皆察觉,御座上的天子,已与昨日略有些不同。以往御座上的天子爱笑,整个人总有些少年之气,今日也带笑,只是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夜之间褪去了天真,少年成长,转瞬成年。

朝臣们犯嘀咕,这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大约人的成长都是这样的,没长成前让人咬牙,长成之后让人唏嘘,总有一种——那熊孩子也最终变成我们这样的人的感觉。人对于自己的从前和现在,通常也是这样唏嘘着的。

眨眼春暖花开,谢籍的心情亦一日好过一日,总不是朝堂上的事让他省心,那便只能是小青梅啦。小青梅与他有仲秋之约,眼看着春已到来,仲秋自然已经不远:“论理,该准备起来了。”

元成安天天跟在谢籍身边,理所当然知道天子说的准备是准备什么东西,这话显然不需要他来作对,天子不过自言语一句罢了。

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只需要添点时新物什进去,把各类帖子上的日期核个稳稳准准的好日子填上去,别的都是早就备妥的。

在谢籍念叨着仲秋之约的时候,邰山雨也在叨咕着自己提出的仲秋之约,三月节已至,掐巴掐巴,只剩下五个月,半年都不到,必需提前思量这事。不仅自己思量,还得把这事告诉爹妈兄长。

“仲秋?这也太急了点,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邰夫人直接以为是嫁娶之约。

“我只是说同意嫁他而已,这也要准备什么吗?”

邰夫人和邰爹一听,这才舒口气:“倘是嫁娶,自然有许多要准备的,你嫁的是天子,更是不同。好在还记得同我们说,不然到时候真要丢人啦,若亲家是门脸相对的人家,丢人也不要紧,一笑置之便是,天家不同,丢人便是有失国体。”

这话说得邰山雨都不想答应了。

此季花好,邰山雨扔完炸弹,欢欢快快出门同女郎们骑马赏花去。郊花山花漫野,游人如织,女郎们想着寻个僻静的地方,一路骑马到了镜台。正碰上王巨巨在作诗,一群小迷妹瞬间上线,什么花也忘了去赏,齐齐下马等着王巨巨的新作。

王子安对于自己作诗会招来围观,已经习以为常,女郎们来前,便已有游山赏花的人下马围聚而来,个个连呼吸都控制得轻轻的,生恐打扰了他的诗思。王子安写诗,从来一气呵成,不需费多少琢磨,最后一笔落成,他落落大方地邀围观的游人来看。

游人们就爱王子安这大大方方满足大家景仰之心的爽阔气,非常有秩序地没乱了场面,彼此传看后,满脸欣羡与赞美:“我们真是太走运了。”

女郎们:“三叔真是太英俊潇洒啦。”

“可惜君生我未生。”实在是王巨巨的外表太具欺骗性,女郎们哪怕其实也知道一点王巨巨的恶趣味,也还是崇拜得不得了,喜爱得不得了,少女心满足得不得了。

这话简直说到了邰山雨心坎上,生不逢时啊,王巨巨帅得闪闪发光,诗思更照千古,她要是真有幸和王巨巨年龄相去不远,绝对死乞白赖也要嫁巨巨呀:“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愿的。”

王巨巨好好活着,那就是最好的事啦。

不想,一句话惹得众女郎齐看她,邰山雨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语气这般充满遗憾,陛下听了会不会吃味?”

“不会的,九哥也好喜欢三叔的诗。”

女郎们:“咦,你什么时候开始改口的,从前都喊的九叔。”

顿时间,邰山雨脸不免有点红扑扑,嗔道:“你们管我哦。”

女郎们拉长声音,含笑着齐声“哦”了一声。

邰山雨:…

她的女郎们变坏了!

往山上走时,路遇洛阳少年们,好多相熟的,便一起同路,这里所谓的相熟是其中有好几名是女郎们定亲的良人。自然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不过少年们皆都多看了邰山雨两眼。

何女郎:“你看阿邰作什么?”

“别误会,最近这段时日,总听长辈道,邰七娘心性强悍,能素手掀翻无缰野马。”这无缰野马,指的自然是谢籍。

何女郎:“这比喻倒贴切,不过,阿邰可称不上心性强悍,不过是陛下爱煞了她,肯为她化作绕指柔罢了。”

“那也很了不得。”

“那有什么了不得,你从前不也跟块石头一样么,如今不也已化作绕指柔?”何女郎挑眉看向她的少年郎君。

少年:“是是是,你说得对。”

这时候,傻子才反驳呢——所有的夸奖,都是在提醒你,要上道,要知趣!

登临镜台上,春日的花围绕着镜台,镜台映着花光,绚烂成一片霞波彤云汇聚的湖,令人心醉,令人神清气爽。邰山雨她们才到镜台没多会儿,谢籍就来了,悄悄地来,悄悄地坐到邰山雨旁边,邰山雨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人多,她以为是女郎们坐过来,不想回头看时看到的却是盈盈含笑,于花色绚丽间清波流转看她的谢籍。

邰山雨再一次感觉到,她是被这张总是带笑的脸迷惑了,谢籍笑的时候,真的是春失花色,野失山光:“九哥来也不提前说,一道来多好,害我在这里看好久他们成双成对贩卖两情相悦的画卷。”

“这就叫他们买回去。”

邰山雨失笑道:“快别,我们还是自珍吧。”

小儿女间相视而笑的样子,比春日更融融洽洽,女郎和少年郎们这会儿都不免多看两眼:“怪道家中长辈道邰七娘了不得,真真了不得,陛下在朝上气象万千,威仪甚巨。不想到邰七娘面前,柔似春风拂柳,春波拍岸。”

女郎:“春波拍岸怎么来的?”

“尽温柔啊。”

女郎:“这算什么,多看看你就会知道,陛下和阿邰之间,情深且笃,所以家中姊妹,我都劝她们别奔天家富贵去,他们俩中间,挤不下任何一人啦。”

少年郎惊奇道:“陛下竟真欲以天子之尊,只尊中宫之位?”

“自然,不然阿邰怎么肯嫁。”

少年:这…海誓山盟,海誓山盟的时候是真的,谁能保证永远都能践行,这得且行且看。

第四十六章 英俊得长长久久

女郎们虽然把家中长辈姊妹都劝得妥妥当当,但总有同邰家没交情,同邰山雨不相识,也不认为谢籍能真守着心上人过一辈子的。哪怕满洛阳城都知道,天子预备只立中宫,也总有人想伸爪一试。

对这些人,谢籍的处理也很简单粗暴,谁家有这意向,就让谁家在朝为官的顶梁柱回家好好反省几个月,反省好了再回来上差,没反省好,那不好意思,别国顺来了。因为谢籍的简单粗暴,朝堂诸公已经从中观望出了天子的态度,遂都对此保持沉默。

这份沉默里也有着许多的不看好与“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今天能为你死的人,明天说不定就能弄死你,这才是世事。

谢籍才不管有多少人不看好,他与小青梅有约定,日后要教天下人如何一生恩爱,携手白头。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准备好一应所需,别到时候因为失了礼数,惹得岳家不快,不肯将爱女许他。

正此时,惊闻边关传来急件,玉门关外,突厥二十万强兵健马叩关,守关将领马啸一边尽展所长,死守玉门关,一边向左近求援并发急件往洛阳,求宫中速速调度,驰援玉门关。这时候,来不及费琢磨为何突厥会在仲春时节用兵,派兵速往驰援马啸,守住玉门关再说。

作好安排,赐下兵符,谢籍才疑惑:“突厥忽然陈兵,必有外因,惜吾不能亲往玉门关。”

从天子深深遗憾的语气中,张煚深深地感受到了谢籍话语中隐含的深意——朕真是个被天子之位耽误了的大将军啊!

好在谢籍还算自知,没提要亲征的事,不然张煚非揍得他连爹妈都认不出来不可。张煚这才担心完,边关的消息再度传至洛阳时,谢籍就是自知,也按捺不住一腔要往边关去征战的心。

张煚:“陛下这一去征战,不知何时能还,邰七娘也不知等不等得,毕竟年岁委实不小啦。”

征战四方要紧,还是小青梅第一,搁别人可能要犹豫一下,搁谢籍,那压根不是问题——当然是小青梅最重要,最初为什么想要去征战四方?还不是为了成为小青梅心目中的大英雄,好闪闪发光地回来娶她。

见状,张煚也不知该骂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是庆幸好歹能有人牵得住这匹无缰野马。

“不管如何,先平了战事再说罢。”倒是不再提要亲征的事。

张煚:果是儿女情长了,英雄气便短。

“至于前隋太子,若能便活捉了,若不能…就地射杀。”

谢籍与前隋太子有旧,前隋bào zhèng引来民怨滔天,四地起义纷纷,与前隋太子有干又无干。有干的是前隋太子到底人子,且天家哪有什么纯洁善良的无辜小可怜,无干的是前隋太子一tiān huáng帝都没当过,甚至也没怎么享受过人间富贵权势带来的乐趣。那位太子其实是个胸有丘壑的,有励精图治之象,只是他爹耗尽了前隋最后一口王气,前隋到底没撑到前隋太子即位的时候。

旧年,也曾一块满洛阳瞎胡闹,少年时交情颇好,曾经两军对垒时,一个在旧王朝摇摇欲坠的背影中憔悴失色,一个在新王朝蒸蒸日上的云霞中满面风霜,谁也不是少年时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没有片刻思怀往事,非常有默契地想要把对方的脑浆子打出来。

“那混蛋,也喜欢过山山。”

张煚:…

“不过那混蛋脸不如我,山山看都不爱多看他。”谢籍现在非常感谢他爹妈,给了他这么一张好脸,不然,小青梅说不定也不会多看他一眼,连看都不多看,怎么喜欢,怎么爱。

由于充分认识到优势在哪里,谢籍对仪容格外注重,每见邰山雨时,都必是精心修饰过自己这张脸的。当然,涂脂抹粉不存在,不过是把脸修得干干净净,把眉毛修得齐齐整整,不蓄须且时不时还暗搓搓保养一番——他必须得英俊得长长久久啊,不然半道上小青梅见到好看的多看两眼,他都会恨不能弄死人家的。

小青梅说得对,他从前说要弄死人,别人会置之一笑,现在他说要弄死人,能吓坏一群人,所以最好不要出现那样的情形,因为会让小青梅为他担忧。

岂不知,在他深觉得自己脸好的时候,邰山雨正在邰府满园春花中托腮欣赏她心爱的王巨巨。王巨巨登门访友,自然还是要略拾掇拾掇的,不拾掇就够迷死人的,一拾掇还得了,看一眼都分分钟觉得自己不是在人间,是在天上呐,不然怎么解释人间会有王巨巨这样的仙人呢。

花间,王子安与邰爹对饮,饮至微醺,看到不远处的侄女,含笑招手:“想着七娘与陛下有仲秋之约,料此约必践,正好趁此机会,给七娘先送上一份贺礼。”

言毕,王子安将方才带在身边的匣子递给邰山雨,邰山雨接过打开,里边有一卷轴。邰山雨不明就里打开,她崇拜王巨巨嘛,邰爹和王巨巨关系这么好,她当然早有好多王巨巨手迹了,干嘛还特地给她送个卷轴当贺礼。

展开一看,邰山雨恨不得把一辈子的膝盖都献给王巨巨!

捂着胸口,心扑通扑通乱跳地确认一遍又一遍,是的,绝对不可能有错,王巨巨送她的贺礼,是她心心念念好久的——《滕王阁诗》及《滕王阁序》。至于唐朝都没了,为什么还会有滕王阁,为什么会有滕王,邰山雨表示,这个她一点不懂。

反正有隋没唐,而且隋朝还多持续了些年,具体和原本应该的历史差什么,有多大差,她不晓得。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迷妹,邰山雨现在眼里只有《滕王阁诗》与《滕王阁序》:“这…这个真的送我当贺礼吗?”

完全不敢置信的小粉丝,不仅声音是颤抖的,连手都是抖的。

“自然,看来七娘喜欢,那便妥了。”对王子安说,旧年所作而已,算不得什么珍贵稀奇的东西,只是收贺礼的人喜欢,才会觉得贵重。

“喜欢喜欢,再喜欢不过,我一定好好珍藏,让它流传千百代。”

王子安摆手,不当回事:“旧年拙作,不值一提,老夫这辈子,还没作出最满意的诗句,且把这流传千百代的机遇,留待日后罢。”

小迷妹激动到不能自己:洒家这场穿越,算是值了!

#陛下:不好意思,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微笑,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啦#

#以及…我巨巨超棒#

第四十七章 碧海白浪,心襟如洗

玉门关的战事,随着各路大军驰援而渐明朗,战事未平,前隋太子被马啸帐下小将捉到。马啸二话不说,立马准备好人手,把前隋太子杨询押往洛阳。

杨询一路上并未试图逃跑,也没有反抗,而是一路安安稳稳被押到洛阳城,再行至曾经他生活了十几年的紫微宫。紫微宫中,多还是从前模样,并未作多少更改,殿阁名仍依旧制,从这种种景象中,杨询看到的是谢籍无与伦比的信心与襟怀。

他不怕被人拿来和历朝君王作对比,他更加不惧被人拿来和前朝君王比,从听来的种种里,杨询大概已经对谢籍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帝王有了大致了解。进得大业殿,见陈设等种种只作小变动,连朱漆都未重刷,杨询剩下的便只有唏嘘。

谢籍静待杨询看完四周,才开口说:“杨二郎,可知令祖一生至死犹不能释怀为何事?”

杨询失笑,旧年纨绔时,作为比谢籍大两岁的旧识,偶尔也会语重心长说他一两句,如今倒像是掉了个个儿:“若无我,你以为马啸守得住?吾虽旧朝太子,但从未有复国之愿,只不过是家祖病床前念念不忘之事,我亦难放下罢了。”

倘杨询是个心机深沉且阴暗的,旧年就不可能和谢籍这纨绔做朋友,他要手黑一点,毫不夸张地说,谢籍别想有今天。所以杨询是真的没有复国之念,一则大势已去,再则谢籍干得挺好,想拉他下马不容易。

“为何自投罗网?”

“你当我不知道,我倘不自投罗网,马啸手下的神箭手非一箭把我射个对穿不可。我虽不恋栈权势,命还是顾惜的,七娘说过一句话挺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杨询以为,都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没想谢籍非要说破。

谢籍:果然这混蛋还惦记山山,谁也别拦我,让我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