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点了点头,也没想起现在一片黑暗他根本看不到自己动作。她还在想时安澜的处境,要是被那两只妖怪碰到,也不知道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保护他。

想的正入神,身上忽然一暖,宁久微贴过来把她环进怀里。

“呃,大师兄你这是干嘛?”小溪连忙要挣脱,却又被他按回去:“别动,这里阴气重,时间久了你可能吃不消。”

小溪这才没挣扎。

宁久微虽然看着瘦,胸膛却很结实,小溪窝在里面也很温暖,但始终有点尴尬。要是没有姻缘既定那一说还好点,现在这感觉就跟自己出了轨,丈夫还在紧要关头对她千依百顺似的,怎么那么想抽自己嘴巴呢!

宁久微不愧是修道的,即使现在抱着的是自己在乎的人也呼吸不乱,不过脸很烫。他想起了姻缘测试系统里的画面,之前也无数次肖想过这画面,现在就这样实现了,有点措手不及。

“你身上有中药味儿啊,”小溪忽然说:“这次伤得很重?”

宁久微察觉到她关心,语气轻柔起来:“是我自负,硬要反抗简易的梦境,结果出的招全反噬了。之前那个什么陛下邪气又太重,我这还算好的了。”

小溪皱眉:“这个陛下太难搞了,现了个身就让你的法宝完蛋了,这次要是真出来,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宁久微叹息:“没错,师尊还特地去找过地方领导,希望把附近的居民都迁走,不过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没能成功。”

“那要怎么办?”小溪刚问完又立即改口说:“算了,这跟我又没关系,我还没拯救苍生的宏大志向。”

宁久微没说话。

小溪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诶,你说,上次那陛下干嘛非要折磨你?你跟他有仇?”

宁久微摇头:“可能因为我是修道之人吧。”

“哦…”小溪恍然大悟:“看来道士和和尚都是高危行业。”这句的潜台词是,你们得慎重成家。

没过多久,果然越来越冷了,小溪搓了搓胳膊,却也不好意思贴宁久微太紧。时安澜是醋坛子,出去后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会被他拍死的。

宁久微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忽然问:“你和时安澜…在一起了?”

小溪本来也没打算瞒他,“嗯”了一声。

宁久微又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那我就明白为什么湖心的画面会变成一片空白了。”

小溪想了想,找了个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其实吧,无疾而终也是一种结束方式。”

“我们从来就没开始过,又何来的终?”宁久微的声音淡淡的:“其实我自己也清楚我不适合成家,我这样的人,过去和未来一眼看的到头,几十年如一日,就是年纪,也跟你不合适。”

“…”小溪接不上话了。

“我刚入茅山宗时,师尊给我算过命格,说我这一生所求皆虚,后来我求道始终停滞不前,就察觉到了。再后来遇到你,应该也是应了这一说吧。”

虽然已经被颠覆了世界观,小溪却始终不太相信命运什么的说法,她觉得宁久微现在有轻微的自暴自弃倾向,必须要立即纠正。

“我觉得这方面你得向人家简易学习学习,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这个世界也许就是一个织梦师用一把梭子织出来的,连庄周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既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那一切本来就全是虚的,所以你一生所求皆虚没错啊。再说了,做人何必这么累呢?过去有遗憾是正常的,现在不满意也是正常的,但未来还得憧憬,这就叫奔头。十八岁就想着八十岁的事儿怎么成啊,我觉得你们做道士的该改一下研究方向。”

宁久微一时无言,虽然小溪有随口胡掰的嫌疑,但不得不说有点道理,专注最容易陷入执念,蓦然回首反而容易看清一切。

茫茫黑暗中最容易叫人沉淀自省,宁久微把自己这不寻常的前半生都回顾了一下,还真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

不过忽然传来的碎裂声打断了他的冥想。

头顶出现了一道蜿蜒的亮线,两人先是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刺激,紧接着小溪就兴奋地窜起来说:“啊,有人来救我们了!”

“等等!”宁久微感到不妙,伸手去拉她,却被抢先了一步。等他跃出去,恶灵之王已经挟持住了小溪。

“别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没错,我们可是会撕票的喵!”秦五津总是在各个场合积极卖弄他刚学会的现代词汇。

宁久微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没有见到师尊和其他师兄弟,显然只是这两个妖怪过来提人了而已。这也不奇怪,沧海一木回去报信后,别说技法部,整个茅山宗都处在积极监控九龙山镇妖湖的状态,要管到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快。

他定了定神:“如果你们是担心无法平安逃离,我可以代替她做你们的人质。”

“逃离?”恶灵之王冷哼:“本王劝你别说大话,很快你就会知道谁该逃离了。如果不出意外,湖那边根本撑不过三天,本王捉这丫头过来是有大用处的,而你,除了给陛下填一下牙缝,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宁久微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如果说这话的是秦五津,他可能还认为他是在信口开河,但换做恶灵之王就未必了。她虽然失去了龙骨,从之前几次表现来看,多少还是有点心机,也不知道这次又在计划什么。

他这边还在想办法怎么从她手上夺回小溪,那边秦五津已经挥舞着猫爪过来袭击了。宁久微连忙回避,那边恶灵之王就带着小溪遁走了。显然这两只妖怪早就私底下商量好了,不然就秦五津这一根筋的,怎么可能跟恶灵之王配合地这么默契?

眼见小溪被抓走,宁久微也有点急了,不顾重伤在身就跟秦五津斗起来,符纸一道道祭出去,脸色渐渐苍白,却还是顶着不放手。秦五津渐渐落了下风,赶紧要跑,被紧跟而至的一道定身符定住,动弹不了了。

宁久微祭出这道符后就浑身脱力了,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拎起他就走,跟拎着个玩具猫似的。

“我们做个交易好了,什么时候恶灵之王放了小溪,我什么时候就解开你身上的符。”

秦五津气得破口大骂:“你个臭道士!老子在湖底的时候你就针对老子,现在上来了还是针对老子,你简直禽兽不如!我呸喵!”

“我没针对过你,倒是你一直挑事。”宁久微拎着他,站在高处扫视一圈,始终没发现恶灵之王的踪迹,心里越发急躁,连又加重了一层的伤势都顾不上了。

时安澜这时早已经感觉到了小溪的处境,但很复杂,感觉她的确在危险的环境里,但又算不上真的危险。

好在这时候简易回来了:“你好好睡一觉,我觉得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时安澜没好气道:“那更好,身体垮了那个什么陛下就看不上了。”

“嗯,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简易掏出梭子,笑着说:“我还是帮你一把吧。”说完动手挥舞了几下,时安澜就沉沉睡过去了。

简易揉揉自己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又从口袋里掏出只小镜子照了照眼下的黑眼圈,深深叹气:“谁来给我织个梦让我睡上一觉啊!”

宁久微拎着秦将军到了萧关道那边,老爷子正在专心致志地修补封印,但水面照旧翻滚不息,明显还是搞不定。

秦将军被他拎久了,头晕了,眼花了,不上楼也气喘了,然后就安分了,现在已经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宁久微把他就地一扔,盘膝坐下,强顶着助萧关道一臂之力。

这一坐就忘了时间。

秦将军一动不动地倒在他身边,保持四爪朝天状,到后来都怀疑自己得了失语症了,因为长时间的望天导致他连一个语气词都说不出来了喵…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好想要简易来织个梦让我睡一个好觉啊…T T

那啥,看到有大王问啥时候完结,其实我估计字数一向不准,大概就是会顶到番外那章吧…0。0

49媛女

时安澜在睡梦中也忘了时间。

九龙山处在喷发边缘,这种时候也的确容易忘记时间。小溪已经记不得自己被恶灵之王困了多久,她从昏睡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大床,坐起来一看,房间很大,摆设很简洁,也很男性化。

房门推开,时安澜一边解着衬衫袖口的扣子一边走了进来,笑着说:“你又偷懒,居然睡到现在,我都忙一天了。”

小溪左右看了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是哪儿啊?”

“我房间啊。”时安澜坐到床边,亲昵地吻了她一下:“睡晕了吧?”

小溪呐呐地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唇:“可是我们怎么在这儿?”

时安澜陡然一愣,表情也跟着疑惑起来:“对啊,我记得我在九龙山的啊,怎么会回来?”

小溪和他对视着,眼神渐渐由惊骇变成了然:“妈的,又是简易那混蛋!”

“别这么说我啊,我也是给你们机会相见嘛。”简易的声音像是从外太空传过来的。

时安澜意识到是梦,立即握住小溪的手问:“你没事吧?现在在哪儿?”

“我被恶灵之王抓了,丢在一个找不到坐标的山洞里,反正还在九龙山,你呢?”

“我这地方也找不到坐标,准确的说我现在趴在那个风吼身上睡着呢。”

“…”

时安澜环顾四周一圈:“这里就是我在二次元住的房间,也许这是你唯一一次看得到的机会了,好好把握。”他指了指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看得到我了,你也得好好把握。”

小溪立即捶他:“胡说什么呢!”捶完又扑上来抱住他:“我知道这次是大危机,但是你跟我只是被卷进来的,我们可以逃出去的,你要坚信这一点。”

时安澜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颈窝:“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但只要你还坚持着,我就一定会救你出去。”

小溪想起梦里的画面,把他搂得更紧了。

可惜温存不过片刻就被人打断了。小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力道扯开了,再去看时安澜,已经没了他踪影,眼前也不是什么房间,而是光线昏暗的山洞。

恶灵之王空洞无神的双眼正冷冷地盯着她:“睡得挺香啊。”她伸手丢过来一只方便袋,“赶紧吃。”

这段时间一直没人来救小溪,秦五津也没有出现,只有恶灵之王在她身边进进出出,小溪的面前先后出现过血淋淋的野鸡,怪模怪样的野果,还有据说是熟食但是根本看不出来历的玩意儿。就因为这点,她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但此时此刻,她眼前的方便袋里送来的居然是土司面包。

感谢上帝,哈利路亚!小溪接过来就一阵风卷残云,尼玛简直是人间美味!

恶灵之王对她这反应十分满意:“很好,以前犯人砍头前还给吃顿好的呢,现在给你吃顿好的也应该。”

小溪立即捂着脖子一阵猛咳:“你管这个叫好的?卧槽不对,你刚才说砍头?怎么你打算把我弄死吗?”

恶灵之王冷笑:“难不成你以为本王还会一直养着你?”

“…”

她的萝莉小手又伸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领口:“跟我走!”

不走寻常路的恶灵之王又拖着她以诡异的速度和诡异的路线到了镇妖湖边,刚接近就察觉到一阵灼热,等登上小土坡一看,湖水已经不能用沸腾来形容了。

萧关道和宁久微都已经收势,两人道袍翻飞,脸色沉凝,看来是已经放弃了。

小溪趁着恶灵之王不注意大喊了一声宁久微,后者抬头看到她,立即就要过来救人。萧关道担心恶灵之王在这儿会搞破坏,也跟着过来帮忙了,不过行动前先把秦五津装进了乾坤袋。

两个道士眼看着就要到跟前,恶灵之王却不慌不忙,因为不过片刻面前就涌出了大批妖魔鬼怪。

宁久微和萧关道齐齐刹住脚步,心里都大感不妙,布的结界已经全部崩溃,这些妖魔鬼怪是感受到了湖中妖气,全都投奔过来了。

他们俩站定没动,那些妖魔也没动,彼此对峙着。宁久微和萧关道是精力耗费太多,一时间有些投鼠忌器,而那些妖魔的主要目的则是迎接湖水里的那位陛下,心思还真不在打架上面。

恶灵之王揪着小溪的后领,看也不看两个道士一眼,直接提着她冲天而起,停在湖面上方。小溪吓得脚只缩,下面湖心已经是火红一片,真跟火山口似的了,她穿着鞋都觉得脚底板被烫的疼。

“简易!”恶灵之王忽然冷冷高喊:“快出来!本王知道时安澜在你手里,你如果不把他放出来,本王就把手里这个先丢进湖里去!”

小溪下意识地揪住她长袖:“等等,你想干嘛?为什么一定要小时出来?”

“哼,他不出来,陛下如何能现世?”

“你抓我就是这个目的?”

恶灵之王瞥她一眼:“本王的目的是时安澜,他这么在乎你,只有抓了你,才能逼他就范。”

“…”

简易始终没现身,恶灵之王口气不好了:“为什么偏偏捡到梭子的是你这样一个不听话的混帐!你得了织梦师的能力又不替陛下卖力,本王迟早要你的命!”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忽然间漫天飞雪,周围银装素裹,小溪刚刚明白这是简易织起来的梦境,恶灵之王已经松开她的手,怔怔地朝前走去。小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站着身披黄甲的大蛇兄,但这次他的双脚不是蛇尾。他站在那里,身后负剑,左脸若隐若现一块银色的纹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分明。

恶灵之王在他面前跪倒,居然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是行动僵硬,声音沧桑的妖魔,反而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声音都清脆起来:“媛女拜见陛下。”

“你叫媛女?”大蛇第一次开口,声音里说不出的威严。

“是。”

“听闻你有些本事,但神识不稳,修炼难以进阶。”大蛇手心摊开,幻化出龙骨:“这个给你,不要触碰,否则会飞灰湮灭。”他随手一丢,龙骨“当”的一声落在一口鼎炉里:“朕从天界夺了这个混元鼎,赏赐给你。”

恶灵之王抬头,惊喜莫名:“陛下厚恩,媛女没齿难忘,今后一定紧随陛下之后,唯陛下马首是瞻!”

大蛇勾了一下嘴角,像是笑容,却又很快隐去:“朕终有一日要荡平天界,杀了天帝,以报当日血海深仇!”

恶灵之王立即振奋精神称是。

“但是,你已经不可用了。”她愕然地抬头,那位最初给了他性命和未来的陛下已经变了脸色。他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触到她的额心:“朕对你失望至极,你还是做回那个最初的媛女吧。”

恶灵之王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意志不定,但在漫长的靠龙骨镇守识神的时光里,反而坚固了她的信仰和定力。她的意志比当初任何一个追随这位陛下的妖魔都要坚定,秦五津比不上她,祝新词更比不上她,但现在,就在她最后一刻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他的现世做努力时,他却没有像最初那样信任她,反而将她打回了本原。

恶灵之王又成了那个冰天雪地里的小姑娘媛女,失去了信念支撑,身体颓然地倾倒下去,直坠湖心。宁久微在下方看的清楚,这一切都是简易织梦的结果,对于恶灵之王这种妖魔,估计也只有摧毁她的意志能让她彻底降服了。

他起了善念,甩出乾坤袋接住了她,收起口时对萧关道说:“恶灵之王和秦五津说到底也不算穷凶极恶,师尊如果同意,不妨留他们在茅山座下净化,以后或许可以入轮回投胎做人。”

萧关道点点头,不是他好说话,他只是关注着湖心变化没空详细理会这些罢了。

简易的梦境解决了一个大战敌,那些包围大湖四周的妖魔都已经畏惧着后退了,湖水却陡然激起一阵水花,小溪还陷在简易的梦境里,被这阵水花一冲击差点就要翻掉下去,被一只手紧紧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