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日子很平静,太阳慵懒地从东边升起,再缓缓地从西边落下,光芒洒在大地上,炙烤着,让人觉得暖呼呼的,这样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我没那么傻,秦子阳来这,就算不知是为了什么,也多多少少跟我有关,他岂是那么简单就放弃的人。虽然不知他对我是如何想的,但至少他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开。

不过无所谓,这些都无所谓,他怎么想的又与我何干呢?

头发披散在身后,偶然吹过来一缕风,弄得它们四处飞扬。

“还有多久到?”

“快了。”

这是我今天接到的第三个来自程姗的电话,电话中只是说给我介绍一位朋友,是她在法国认识的,颇为意趣相投,这个人对我很有兴趣,想要见见。

对我很有兴趣?

坦白说这话我很讨厌,尤其是“兴趣”二字,若说人生当中有什么字是我最为讨厌的,那么非这两个字莫属。

所以尽管几次电话相催,我却仍是慢悠悠地过去。

到了那儿,远远地就见到程姗所说的那位朋友,很显眼,头发盘了起来,戴着两个大大的、时尚至极的耳环,妆容十分精致,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她那双手的指甲,上面的彩绘若是让那些喜欢美甲的女人看到,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艺术。

她见我来了,一张本显冷艳的脸倒是笑开了,但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觉得温暖,更不用说感到亲切了,这个女人似乎不太习惯主动向别人释放善意。

“苏小姐真是好气色。”

“谢谢。”

我一边坐下一边看向程姗。

她的脸颊颇红,神态有些不自然,过了半晌,才缓和过来,撑着笑容为我们彼此引见。

“念锦,这位是郁小姐,人很有品位,她见了你上次去印度给我带回来的那个手镯大为喜欢,直赞你有眼光,说什么也要让我把你介绍给她…”

“苏小姐的眼光的确是高,真是让我佩服。”她看着我,那眼神似是打量,似是研判,而这句话说得似乎也话里有话。

“郁小姐真是谬赞了。只不过是刚好看到就买了来。我这眼光不行,在这方面一向不是行家,哪里称得上有眼光,呵呵。”我干笑着,尽量让自己维持住笑意。

她耸了耸肩,两旁的锁骨越发明显,倒真是性感至极。见到她,我突然想到前几天在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报道,说是最新统计,女人最性感的三大部位,排行第一的不是胸部,也不是臀部,竟然是香肩,而其中锁骨尤其给人加分。

“把我刚刚的茶端上来。”她冲着旁边一直站着的服务生道。

那边点了头,很恭谨地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一件好似玉做的瓷器被端了上来。之后忙有人过来把茶碗摆好,茶则被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倒出,到七分满为止。

“中国的茶叶和法国的葡萄酒在世界上都是很有名气的。我曾经在法国留学,很喜欢那里的葡萄酒,不过细细品来,还是更爱咱们国家的茶。不过,中国的茶文化和法国的酒文化虽然各有渊源,但在情趣上却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她一边说着一边品着那茶,细细的眉毛陶醉似的缓缓舒展开来。

“品茶的器具因茶叶种类的不同而异:泡绿茶首选玻璃器皿,喝花茶细瓷盖杯为优,品乌龙茶则宜兴紫砂为上。法国人品葡萄酒对杯子的选择也是大有学问,尤其是在隆重的场合和高档餐厅,用杯极其讲究…”

她慢悠悠地说着,然后忽然看向我,“苏小姐可知这一杯茶该如何来品?”

“对于这些东西我只是偶尔尝尝,入了口觉得都一样。”

我这样说完,她面色一沉,不过片刻后又轻笑了起来。

“那这样的一杯茶苏小姐可曾喝过?”

“喝过也不记得了。”我淡淡道。

“苏小姐真是豁达啊,这样的茶我却是喝了一次就很难忘记呢。”

她手拿着茶杯转了一个圈,不急着去品,而是微微眯着眼看向一旁的程姗。

“觉得怎么样?”

“的确很难让人忘怀,是好茶。”

“嗯,是啊,这茶是我承了很大的人情要来的,一般也就特殊规格的宴会上才能喝到,即使是在如T市这样的城市也是极少能喝到的…”

程姗本想再多喝一口,听完她这话却是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怎么也无法轻易把剩下的那一点一口喝掉了。

我笑了笑,扬起手一口把它喝掉,“太好的茶,对我来说真是浪费。”

我这个举动着实令她那精致的妆容一暗,整张脸也变得阴恻恻的。

“呵呵,苏小姐果然是不一样。”她站起身来,“今天还有事,不过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我本人是越来越欣赏苏小姐了。”说完她披上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外套,高挺着背脊离去。

她走后,我和程姗仍然坐在位置上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程姗才缓慢地开口,“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该说这话的是我。”

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和程姗沿着霓虹闪烁的大道往前走,彼此都静默着。

最后我和她轻轻抱了下,然后各自上了车。

下车后,刚走入楼道,我不禁眉头一皱,不知什么时候里面的灯竟然坏了,要修好估计得等个几天。这里不是那种顶级的公寓,公共设施维修的时间总是要多出几天,不过若是放到我原先住的那个小区,估计等个半年也未必有人来修。

“谁?”

上了几个台阶后,我感觉后面有人跟着。

脑海中有很多恐怖的画面自动跳了出来,但没有几秒我就又平静下来。

这个气息太熟悉了,即使不回头,我也依然知道是谁。

“不要再跟着我。”

脚步声顿了一下,但随即又响起。

我转过身,借着窗外那微弱的月光,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秦子阳,放手吧。”

他的表情我看不清,但那双眼却是明亮异常。本来“明亮”这样的词应该和“清澈”连在一起才对,但是放到他这里却偏偏不能这样说——那双眼一点也不清澈,反倒蕴着说不出来的阴沉浑浊,深深地望着我。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我问他。

我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沙哑?可能是被刚刚那杯茶无形中烫到,现在发音竟有些困难。

“你说呢,苏念锦?”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似漫不经心,却异常深沉,低低的,在这样的黑暗中像是水一样慢慢散开,随着那月光荡啊荡的。

“我不知道,如果秦少没别的事的话那我上楼了,您还是请回吧。”说完我转过身,步伐快了许多。

等我一路到了楼上,掏出钥匙要开门时,秦子阳的的身影依然在我不远处。

我转过头几乎是怒视着他,却发现他并非看着我,而是背对着我掏着钥匙。

我转过身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一般也转过来,见我看他,轻轻地比了比手中的钥匙,然后转过身,朝着锁孔里插去。几道摩擦声后,门开了,我看着他进去,突然觉得脑袋嗡地一响。

“对面的那家呢?”我死死地咬着牙,近乎于压抑地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甚至平稳得有些过分。

“搬走了。”他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我,停了数秒,说:“苏念锦,一切才刚刚开始。”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那个傲然的背影也随之消失在我面前。

从始至终,我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知是身体忽然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还是大脑的空白导致了身体这一刹那的停滞,总之,我手握着钥匙,站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一下。不知是谁上了楼,凌乱的脚步声把我震醒。我握了握手中的钥匙,冲着锁孔捅了进去,拧了好几次才打开来,但锁孔似乎生了锈,无论我怎样用力都无法把那钥匙顺利地拔出,最后猛地一使力,钥匙竟然齐齐地折在了里面。

“真是祸不单行…”

我无奈地叹了一声,掏出手机,看着墙上贴着的那些开锁的广告,随便选了一个打过去。

对方很快地过来了人,简单询问了几句,便忙活起来。其间秦子阳出来过一次,手中很突兀地拎着两个垃圾袋,扔了后又静默无声地走了回去,连一个眼神也没瞥过来,我却奇异地感觉到背部有炙热的刺痛感。

“好了。是大门,要五十元。”

“给。”

“我们的名片有吗?下次有什么事还找我就行。”开锁的人笑着说。

“有。”我随意地看了一眼墙上贴得到处都是的开锁广告道。

“那我先走了。你下次注意些,可别太用力了,要是涩了,就弄些油,别硬掰。”

面对这人异乎寻常的热情,此时心绪纷乱的我实在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应付他。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的疲惫和冷淡,那人最终闭上了嘴,拎着东西下了楼。

我进了屋,连澡也没有洗,甚至晚上准备做的菜也被搁置在了一旁,就直接走向沙发,在上面坐了下来。

再次抬起头时,那弯弯的月亮正高高地悬挂在天际。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整个大厅中都回荡着它的声音。

“喂,您好。”

“我是张郁冉。”她磕磕巴巴地说,“现在有没有空?”

“怎么了?”

我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都已经晚上九点四十了,若是作息比较规律的人,这个时间都应该安然熟睡了。在单位,张郁冉虽然和我比较熟稔,但这个时刻来电话却是第一次。

我不禁又补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现在在银河的KTV包房里。”

“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没有轻易应允,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下。

“我在这边发生了点事,本来对方说什么也不肯放人,但我刚无意间提到了你,其中一个人就对我说,只要你肯来和他喝一杯,他就放过我这次。”

“郁冉你慢点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还有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她刚要说,电话就被抢了过去,里面随即传来一个半熟悉半陌生的声音。

“是我。”

“钟少。”我低呼,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在银河B座,顶楼那间最大的VIP包间,我等着你。”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听着里面的忙音,只愣了几秒,便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打车到了那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外面等我了,我没有惊讶他怎么知道是我,毕竟跟秦子阳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

我在门童的带领下走向顶楼的VIP包房。走进去后我很是诧异,房间中竟然坐了三个人,除了钟子林和张郁冉外,竟然连萧洛也在。他看到我,笑着举了举杯子,便再没有过多的表情和动作。

我有些吃惊,不过很快,这种表情便被我压了下去。毕竟经历了这么多,我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苏念锦了。

这个圈子不知何时已经与我融在了一起。

“小苏——”张郁冉惊呼着奔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安慰似的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抱歉地看了看她,或许今天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与我比较熟稔。

“钟少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我拍了拍张郁冉的手,然后慢慢地向钟子林走去。

“苏小姐这么有魅力,我当然是感兴趣得很。跟了我如何?我可是一点也不比秦少差。”

他笑眯着一双眼看着我。不知为什么,他的笑总是给人一种冰寒的感觉,那眯起的双眼像是会从中射出毒箭一般,或许不会很多,但锐利无比,只需几箭就能让人毙命于无形。

“钟少真是喜欢开玩笑,我苏念锦什么人啊,哪里配得上钟少您?”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吗?”他站起身,手中还端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葡萄酒,随着他的起身微微晃动着,他整个人也贴了过来,微微低着头,看着我。我的整张脸霎时被遮盖住,笼罩在阴影下。

我别开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可以走了。”

这句话却非冲着我而来。一旁的张郁冉忙露出惊喜的表情,但犹豫地看了看我,有些挣扎。

“你先走吧。”我看向她,“我和钟少是老朋友了,更何况还有萧少在,不会有事。”

说这话时我看向后面坐在沙发上独自品着酒的萧洛,只见他微微皱了下眉,但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秒,他便继续喝着手中的酒。

张郁冉拿起包依言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又忍不住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过最终仍是走了出去。

整个屋子只剩下我、钟子林,还有萧洛。

“苏小姐站着不累?过来坐坐,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用这样拘谨。”钟子林开口道,顺手给我倒了一杯酒。

我走过去,随意地坐了下来,但尽量靠近萧洛这边。不论萧洛多深沉难懂,但给我的感觉总还是要强过眼前这个男人许多。

钟子林就像是一只笑面虎,顶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听说苏小姐走的时候带走了秦少一半的身家,如今却还在一个小公司里就职,真是让我想不通啊。”说着,他把倒了七分酒的杯子递给我。

“只是觉得累了,突然喜欢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我淡淡地道。

“这话说得也是,权力大了,钱多了,生活就会复杂起来,越发让人觉得森寒。”钟子林这话说得很慢,说的时候神色不若以往,思绪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话正说着,门突然被用力推开,秦子阳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的头发竖着,似乎是刚洗完澡就被人叫了出来,来得有些风风火火,连头发都没干。

他的眉头紧锁着,眼睛像是聚光灯,所有的光此刻惊人地凝聚在一起,再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放射出来,投放前面的钟子林身上。

“钟少——”

“秦少——”

“呵呵,没想到秦少真的过来了,真是给面子啊。”

“哪里的话。钟少如此诚意地邀请,我岂能不过来。”“诚意”二字被咬得很重,不过再想去剖析里面的具体含义却又发现他的声音很快轻松开来,两个人就像是好兄弟一样闲聊了起来。

我仍坐在萧洛旁边,见他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甚至拿着酒杯的动作都没变过,就那样闲闲地靠在沙发的背上,看着秦子阳和钟子林在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两个人坐在那儿,像是好兄弟一样淡淡地聊着,虽然称不上有多么的热络,但是彼此之间的气氛倒也融洽得很,隐隐还透着一份和谐。

和谐,这两个字更怪,这样的两个人哪里生出来的和谐?心里指不定怎么算计着对方,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再把骨头刨开,还不能一下子刨完,得小火候,一点点把它们剜开。

“来,秦少,我敬你一杯,就敬你这次东山再起。”钟子林举起杯子看向秦子阳,从声音中听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明白人都懂,不可能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我还得多谢钟少的帮忙,若是没有钟少,某些事恐怕还没这么方便。”秦子阳也举起杯子,两个杯子在半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不用谢我,我帮的不是你。”出奇地,钟子林那狐狸一样的表情竟然变得异常严肃,眼中隐隐还透着一丝晦涩难懂的情绪。他轻呷了一口酒,遮住了部分显露出来的情绪。

“你们两个喝得倒好,我这杯呢?”萧洛突然直起了身子,插话道。他的声线还是慵懒的,插入的时间却刚刚好。

“洛子。”秦子阳冲着他点了一下头,音量微低地唤了一声。

萧洛微勾起唇角,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子林眉头稍稍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之前的那一丝焦躁恼怒都不见了,他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着站起来,突然坐到我身边,伸出手搭在我的肩上,转过头淡笑着看我,“苏小姐,刚刚我的提议怎么样?”

“钟少指的是什么?”我装作不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