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不折手段,教会了我商场如战场,为了利益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耍尽各种手段,利用各种感情。”纪东岩眼神悲凉,“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素叶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心口压得沉重。

她没说话,慢慢地喝着西瓜汁,突然觉得,很凉很苦。

良久后她开口,声音很轻,“我看见……他和乔伊在一起。”

纪东岩没惊讶,亦没表示,只是轻轻冷哼一声。

“我不懂……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我之前看见她还和你在一起。”她像是抹灵魂,无声无息的。

纪东岩将杯中酒一口抿尽,放下酒杯说,“乔伊,如果她想,她可以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什么意思?”素叶心跳漏停。

纪东岩看着她轻轻笑了,“人的感情不会再像以前,时隔数年还能相爱如初,越来越现实的社会,感情也会跟着变得廉价和不堪一击,尤其是像乔伊这类出身富家的女孩儿,你要相信她的爱情观绝对会 掺杂利益。”

素叶低下眼,悲怆蓦地袭来。

是啊,她看不清了。

纪东岩见她沉默,伸手,轻轻拉过她的手,温柔低语,“那么你呢?还要把你的心放在他身上吗?”

素叶缓缓地将手从他掌间抽离,语气很轻,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这世上,没有一份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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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素叶往秘书处打了个电话,询问年柏彦是否吃饭回来了,秘书告知总经理已经回了办公室,她便抱着装订好的心理评估报告,带着上坟般的心情进了电梯。

敲门进了办公室,年柏彦正在通电话,见她来了后示意她坐下。

她上前,眼尖地发现年柏彦换了件衬衫,他穿得不是上午开会的那件,同样是黑色的,在样式上却稍有差别,就这么一小点儿的差别却暴露了很多讯息。

他换了衬衫。

为什么要换衬衫?只是吃一顿饭的话,需要换衬衫吗?

素叶心口滞闷,一时间觉得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喘上一口就觉得五脏六腑跟着疼。将文件工整地放在桌上,她转身要走。

身后是年柏彦撂电话的声音,紧跟着是他低沉的嗓音,“怎么只有评估报告?”

素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

他正翻看文件,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里哗啦啦地响,他的眉头皱得很深,见她没回话,抬头,不悦看着她,“下一季度的计划书呢?”

素叶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好半天才呐呐地说了句,“你不是只要第一季度的评估报告吗?”

年柏彦的神情愈发严肃了,干脆将文件一阖,“在会上,是你跟我说你已经完成了评估报告和计划书。”

素叶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自己在会上这么说过,反驳,“我没说过。”

她记得秘书跟她说,年柏彦只看第一季度报告,可话音落下后,素叶又隐约记得他是提起过计划书的话题。

年柏彦不再吱声,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你之前没有要求我做下一季度的计划书。”素叶觉得他是在有心刁难。

“需要多久?”年柏彦突然淡淡地问了句。

问的素叶一头雾水,多久?什么多久?

☆、我们回不去了

素叶的愕然落在年柏彦眼睛里,他没动怒,但表情也没温和下来,声音很平,就形同不见一丝微风吹过的湖面。

“做下一季度的报告需要多久。”他淡淡重复。

素叶这才恍悟,想了想,“五天左右吧。”

“太久了。”他平静地说。

素叶的心情压抑,如今的口吻,也算是最正常的上司和下属的口吻了。“联众有工作,大学也有课程,我总要打开时间差才能完成你交给的工作吧。”

年柏彦沉默,像是思考,眼睛不在她脸上。

过了几秒钟的样子,他开口了,素叶以为他还会纠缠工作,岂料他问了句,“手怎么了?”

素叶一愣,抬眼看着他才发现,他的眼睛落在了她的手,她自然垂着手,他也一并将她贴着创可贴的手心看清楚。下意识用另只手遮住受伤的手,也顺便挡住了年柏彦的视线,低低回了句,“没事。”

年柏彦便不再多问了,将桌上黑色文件往抽屉里一放,“计划书尽快交给我。”

又谈回了工作。

素叶知道这番话也就到此结束,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他。他说完刚才的话后就抽过一份文件,翻开,似乎不愿意跟她多聊什么了。

心口像是有个小锤子在轻轻敲打,告诉她,其实她的心已经承载不下太多的苦痛。

蔓延室内的光线,细细精琢年柏彦的脸部轮廓,将他冷淡的神情线条雕琢得愈发清晰,正应了纪东岩的那句话:他是个无心的男人。

“还有事吗?”年柏彦从文件上抬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

素叶这才发觉自己在原地站了太久了,心神的飘忽不定,这种感觉糟糕透了。说了句没事了便转身,心口的沉重不停地下压。

她和他之间,这么近的距离,心,却远了。

素叶看着办公室的门,一步步靠近,男人的气息一步步撤远,心中有种预感,陌生的、疏离的、绝望的甚至是,离别的。

脚步顿在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时,金属的微凉透过手心迅速钻进了心头。压抑和悲凉的情绪一直堵着胸口,她没马上拉开办公室的门,而是想了许久,然后,无力地说了句,“年柏彦,我们……结束吧,你我现在都已经无力维持彼此的关系了。”

她难以承受他的那句“我累了”,他累了,所以便以全身而退的架势撤离了她的生活,而她只想要个结果,哪怕分手也要干干脆脆的吧?

他不给她任何结果,那么,她自己给彼此个结果总可以吧?

可她为什么还有点期待,这句分手,是真心疲累之下而心甘情愿的表达还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反应?矛盾心情总是令人困惑。

而这句话落下后,素叶告诫自己的是:不管年柏彦是怎样的男人,首先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男人,素叶啊素叶,你敢确定自己一定是能够让他感到幸福的女人吗?

既然不敢确定,那么,你还拖着他干什么?

身后,年柏彦始终沉默。

素叶等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她,隔着微凉的空气,他的眼亦像是染了气流的冷,深邃淡漠。

她等着他的表态。

良久后,年柏彦的薄唇微启,一个单字从唇齿间崩落,“好。”

终于有把刀子落下,轻轻地却毫不迟疑地将压抑的心脏给割开,没有所谓的藕断丝连,连血丝都没有了。

受伤了的手心又在痛了。

是谁说的,最痛的地方要用最漂亮的方式包扎起来,事实上,受伤了就是受伤了,包扎得再漂亮也还是会疼。

她应该死心了,她废了很大的力气追寻了个结果,他给了确切的答案,同意了分手,那么,从此以后她和他真真的就是分道扬镳,彼此不再关联。

很好,是吧?

对,很好,素叶。

“报告出来后我会交给许桐。”素叶的声音很轻,说完这句话后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年柏彦没有像以往那样叫住她,他果真就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所以,他不会叫她回来。

办公室的门在素叶身后无声无息关阖,瞬间,素叶想到了林要要手中经常捧着的那本《半生缘》,曼桢道,世钧。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世钧没作声,等着她说下去,自己根本哽住了没法开口。曼桢半晌方道,世钧,我们回不去了。他知道这是真话,听见了也还是一样震动。她的头已经在他肩膀上。他抱着她。

那句“我们回不去了”始终徘徊在素叶耳畔,正如年柏彦的那句“我累了”,一句话,最动人最素朴,也是最凄艳的一句话,人生苍凉尽数其中。

素叶的眼泪,也便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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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因五一的即将到来,员工们少了对周末的期待,按部就班地或像是打了鸡血或浑浑噩噩地度过,周六日连着上班,所以这个周五充其量就是个周三,小周末。

素叶案头的文件堆积成山,精石公司、D会所再加上工厂,上千名员工,档案看都看不完,更别提着手去做下一季度的计划书了。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行政部的秘书来敲门,进门后给了她一份通知书。素叶翻开看了一眼后就愣住了,看向小秘书,“你们行政部没弄错吧?周六日我不会加班,就算加班我也不可能是在这里加班。”

小秘书一脸为难,“素医生,这是许助理下达的通知。”

是许桐,那么,也就意味着是年柏彦下达的命令。

素叶压了一口气,不是她不想加班,只是在精石工作的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事到如今,她和年柏彦的关系又正式撇得那么清楚,再不同意加班也的确说不过去。看着案头上的档案,素叶只好点头同意。

“哦对了还有,许助理说2号会很早赶往机场,要公司这边派车去接您,行政部这边安排了一下,您看早上八点车子到您家楼下合适吗?”

说得素叶一头雾水,“赶往机场?我没有出差的计划。”

小秘书探身朝后翻了文件,“下个月2号到5号,您需要跟年总一同到江苏出差,上面都写着呢。”

素叶大吃一惊,赶忙看个清楚,这才惊觉小秘书所言非虚。

“这件事为什么是通知我,而不是跟我先商量?”她阖上文件。

小秘书一脸为难,“素医生,我们行政部只是负责通知……”

素叶知道跟她多说无用,等她走了后,便又翻开文件,仔仔细细查阅了上面的行程安排:5月2号九点半的飞机,抵达苏州后下榻苏州喜来登大酒店,4号驱车前往昆山千灯镇,5号返回北京。

大项之下又分别罗列细则,具体的时间安排和地址等等。

年柏彦要去苏州?还要去千灯镇?

他要去做什么?

关键的是,他为什么要让她跟着一同去?

左想右想,素叶怎么也不能当成什么都没看见,又思量了许久,她抓起话筒拨了总经理办公司的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却是转到秘书处。

秘书处告知年柏彦今晚有应酬,已经离开了公司。素叶再问许桐,秘书处又说,许桐也跟着去了。

无奈之下,素叶只好硬着头皮拨打年柏彦的手机。

手机那边一直没人接。

素叶咬着唇,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盯着年柏彦的私人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拨打了过去。

响过两声后,对方接通了。

他接通却没说话,她听到有人在寒暄,应该是在酒桌上。

“那个……”素叶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唇,“我有事要问你。”

那边的声音很淡,“说。”

素叶手里捏着文件,眼睛盯着“千灯镇”这三个字,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地泛堵,调整了气息后才开口,“2号,我可不可以不跟着出差?”

“不可以。”年柏彦语气很坚决。

“可那天是假期。”素叶急急补上了句。

其实,她是怕跟他单独相处,她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跟他说,柏彦,我们回到从前吧,我不想你去疼爱其他女人,不想你爱上其他女人。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纵使近情情怯,她也还是这么没出息地忘记。

因为,就这样听着他的声音,她还是有想要搂着他,在他怀里痛哭的冲动。爱情,是最可怕的力量,它让所有人都变成了疯子,包括她。

年柏彦那边的嗓音很沉,“不可以。”

素叶只觉得有股气流往脑袋里钻,脱口,“可是,为什么要我跟着?”

那边默了几秒钟,“第一,在出差期间你需要赶出下一季度的计划书给我;第二,你是精石股东,参与公司新品工作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

“……我。”素叶一腔的话被堵个严实。

“还有什么疑问?”年柏彦语气轻淡。

她还能有什么疑问?这个敏感时期,怕是只有老实行事才能安全度过。

其实,她还真有疑问,她想问他,叶渊婚礼那天你还参加吗?以伴郎的身份。

可是,直到挂了结束了通话,这番话还是盘旋在心里,连涌在嗓子眼里的勇气都没有……

☆、一定要接到花束

五一,就这么咬着淡淡的炎热来了。

一场盛大的草坪婚礼,云集而来的来宾非富即贵,刚刚空运来京的香醇红酒,来自匈牙利优美的小提琴乐团,精美统一的水晶餐具,罕见的淡紫色玫瑰盛放正怒,与白色主基调的婚礼场地相得益彰。

草坪之上,西装革履,礼裙长曳,华丽之宾穿梭在各色美食美酒之中,寒暄客套。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也许是他们参加的众多婚礼中的其中一场,当今社会,婚礼现场也成了众人联系交往的重要场合。

而对于素叶来说,意义完全不同,她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初夏,这个五一,因为,就在这一天,她最好的朋友林要要终于出嫁了。

镜子中的林要要身穿洁白婚纱,这一刻她美得令人炫目。

林父林母在含着泪眼跟要要拍完合照后就出去帮忙招呼女方客人了,新娘室成了闺蜜的天下。素叶亲手为要要插珍珠,一枚枚圆润珍贵的珍珠被素叶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要要的发丝间,点缀于她送给要要的婚纱上。

看着镜中的要要,素叶抬眼时眼眶微湿。

林要要没说话,只是轻轻抓住了素叶的手,轻轻笑了。素叶也笑了,含着泪的,“看着好朋友结婚,真好。”

林要要转过身,看着身穿白色伴娘礼裙的素叶,由衷说了句,“小叶,如果看着你步入礼堂,我想那一刻我也会哭的。”

素叶忍不住上前搂住了她,在她耳畔说道,“要要,你一定要幸福。”

越是最要好的知己闺蜜,到了这个时候就越是话少,那些准备了一肚子的祝福最后统统不见,千言万语只汇集成了这句:你一定要幸福。

一句话,却是做朋友的最由衷的、最发自内心的期许。

林要要用力点头,良久后放开她,看着她,“小叶,这也是我对你的祝福,不过你很讨厌,说了我打算在你的婚礼上送出的祝福,我还要绞尽脑汁去想其他的了。”

素叶的眼澄清得如水晶,却在听到这话后略有沉色,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没说什么。林要要又说,“我刚刚看见年柏彦了,好帅啊,我现在都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你们俩站在一起的样子了,一定是最美的风景。”

素叶抿唇,心里却翻江倒海。

林要要牵过她的手,紧握,轻声道,“小叶,人都说一对情侣做了别人的伴郎和伴娘就会很快结婚,今天你是我的伴娘,年柏彦是叶渊的伴郎,我想,你们一定会很快结婚的。真是糟糕啊,我可要快点给你准备婚纱,嗯,就这么决定了,等婚礼一结束我就为你准备婚纱。”

要要的话如万丈尘埃,下沙似的铺在了素叶的心口,包裹了一层,铬着疼痛。素叶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抬眼看着要要,“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林要要微怔,但很快抿唇,“行了别闹了,我看啊,谁分手你们都分不了。”

素叶喉头泛堵,摇头,“不,是真的分手了,他同意了。”

林要要这次真的愣住了,好半天才脱口,“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连素叶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能这句话问年柏彦,他也给不出答案吧。爱情本身就没逻辑的,所以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只是有的时候情深缘浅,就不知怎么的了,两人就走到了穷途末路。

一群女孩子们闯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带头的是叶澜,她和其他公司的姑娘们一样都身穿着白色小礼裙,看上去宛若一株茉莉,散发清淡幽香。她上前主动拥抱了要要,大夸她的漂亮。

素叶在旁看着叶澜,又想起了素凯,心里想着,其实爱情,真的是一件令人生厌的事啊。

一群人拥在新娘身旁拍了照片后,就有人嬉笑说,“素医生,年总今天好帅啊,你还不出去找他?我可看见外面有好多名媛黏着他转呢。”

林要要看着素叶。

素叶却轻轻抿唇,故作轻松状一把搂住了林要要,“我今天可是属于新娘子的。”

众人大笑。

要要也笑了,伸手轻拍了她的手臂,可眼里,是对她的担忧。

“要要,你幸亏嫁的是素医生的哥哥,要是换个男人,看见今天素医生穿得这么美说不准就移情别恋了。”有个女孩子口不遮拦。

素叶听了后略感尴尬,她想起了丁司承,想起林要要曾经问过她,你是喜欢丁司承的吧?

林要要看出了她的尴尬,便笑道,“我们家小叶本来就是漂亮啊,我可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男人能被她抢去就抢去喽,能被抢走的男人还稀罕什么?我只要和我的小叶友谊长存就行。”

叶澜轻轻笑着,“这叫不叫中国好闺蜜?不过我对我姐最有信心,跟好朋友抢男人的事她才不屑去做呢。”

还有人附和着,“有年总挡着,谁有机会靠近素医生啊。”

大家又嬉笑起来了。

等仪式快开始时,林要要将素叶拉到了一边,悄声说,“我不管你们两个是真分手还是闹别扭,一会儿我扔手捧花的时候你一定要接住啊,否则我跟你翻脸。”

素叶心里暖暖的,可嘴巴上不饶人,“你当我是篮筐啊,前提是你得投的准才行。”

“放心吧,为了你的幸福,我拼了。”林要要嘀咕了句。

素叶忍不住笑了。

她陪着林要要最后一个出门,走到门口时,素叶忍不住问要要,“你是真的爱上叶渊了,对吗?”

林要要的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会儿,然后看着她,淡淡地笑着,“其实……叶渊那个人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