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的大门口,竖起了高高的十字架,雕刻着精细的花纹。

人心都一样,哪怕是生前没有信仰的人,在死后也希望能够得到庇佑,由此,将一切都寄托给了神灵。

明媚的阳光,在这里显得郁郁寡欢了,也许是树木成林的缘故,通往各处墓碑的小径都被茂密的叶子遮了光,只有偶尔的光亮从缝隙间洒落,斑驳在刻有十字架的地面上。

穿过郁郁葱葱,有座公墓异常的庞大,远远地,就能看见公墓上竖起的十字架尖。

而年柏彦,在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墓碑两旁十分整洁,看得出这里经常有人打扫。

素叶看向墓碑,墓碑上雕刻的文字是中文而非英文。

上面写有两个名字:年季,司雪。

这两个名字……

再看年柏彦面色凝重的侧脸,心里一咯噔,这两个人难道是他的……

其实不用疑惑,墓碑上的照片已经说明了一切。

照片上是一对很年轻很年轻的男女,之所以是很年轻很年轻,因为这两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男人的眉宇间像极了年柏彦,器宇轩昂,英俊不凡,女的看上去比男人要小一些,抿唇笑着依偎在男人身边,很干净的气质,清纯得像个女大学生。

“这是我父母的墓。”年柏彦将手中的天堂鸟放至碑前,良久后开口。

素叶有点感动了。

这也算是他带着她见了公婆了,只可惜,她连束鲜花都没带。

“他们是合葬?”

年柏彦点头。

她发现他愈发的沉默。

“墓碑上的照片真年轻。”她拜祭了下,说了句。

“我母亲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就怕自己年老色衰,她曾经说过,如果她不在了,墓碑一定要放上她最漂亮的照片,所以,我为他们选择了这张照片。”年柏彦轻声说道。

有关年家的事,素叶知道得其实很少,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已令她无暇去问及他的家事,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是如此地少,少到在一起都不想谈论别的。

她不问,他也不说,而他不说,她也无法主动去问。

就这样,直到现在。

年柏彦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将她领进了年家的世界。

“你还恨我父亲吗?”这也是素叶第一次,正视年家和叶家的问题。

叶鹤峰临终前和年柏彦的对话她不是没听见,也才了解年家和叶家之前的交情和恩怨,她到现在还记得年柏彦坐在叶鹤峰病床前,不疾不徐地削着苹果,然后,刀锋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流了出来,但,他还是那么不疾不徐着……

当时她只因为年柏彦的绝情而心痛,现在想想,心痛最厉害的应该就是他了吧,连手指被割破的疼都可以视而不见。

年柏彦知道她当时是听到了一些,想了想,反问,“那你还恨你父亲吗?”

素叶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拂走了刚刚吹落在地的叶子,轻声道,“我以为我会一直恨着,但,当他真的不在这个世上后我才感到真正的孤独,因为他活着的时候,我会感觉到我妈始终在我身边,哪怕是恨着他的,而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年柏彦站在墓碑前,目光沉远,久久不说话。

“我父亲他,挺对不起年家的。”素叶吐了一口气,道。

年柏彦闭了一下眼,眉心微蹙,再睁眼时,眼神寂寥。

“从利益出发,你父亲做的没错;从道德出发,你父亲是趁火打劫。”他下了这么一句定义。

素叶明白。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年柏彦语气倦怠,“我厌烦了仇恨,从开始到现在。”

素叶的手指轻轻一颤,没看他,“所以,你跟我父亲说的那句话是……”

“气话。”年柏彦心疼地看着她。

素叶蓦地看着他。

“我是人,不是神,我也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我也有着大多数人的毛病和缺点。”年柏彦没移开目光,凝着她,坦荡荡说,“说实话,我真的很想让你父亲死不瞑目,告诉他,叶家我吃定了,精石我也吃定了,告诉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怀揣着仇恨生活,为精石打拼江山压根就不是为了叶家为了他叶鹤峰。”

“但是你最终还是没有……”素叶软绵绵地说。

信任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此时此刻,她竟这么相信他了。

年柏彦眼神暗了下来,“是,我是没有,但造成了太多的遗憾。”

“柏宵误会了你,纪东岩也误会了你。”素叶替他说完。

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一个是他要好的朋友,相互关心着,又相互埋怨着。当然,她也相信,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痛恨,年柏彦的选择和他处事的方式方法也会令人误会。

年柏彦走近她,轻轻将她揽了过来,嗓音低沉轻柔,“还有你,我差点失去了你。”

还有,他和她的孩子。

这是他肆意妄为的后果,让他永远记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真正含义。

当然,他不想再去谈孩子,他一人痛就够了。

他只希望她心里的那道伤口能够长好,不再流血,不再留有疤痕。

素叶看着他,这一次,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眸底深处的痛,染在了眉梢,和唇角。她抬手,轻轻覆上了他有着川字纹的眉心,然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柏彦,你不会失去我,永远不会的……”

她只怕,会失去他啊。

来到这里,素叶更加坚定了这份爱情,这个肩负太多沉重包袱的男人,她心疼,怜惜,愈发想要好好爱他,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他将自己晦涩不明的世界敞开了迎接她,那么,她就决定了,勇敢地牵着他的手,走下去。

☆、被雪藏

有花落。

她便看着他说,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我愿意闭上双眼跟着你走前方的路,只要有你牵着我,不放手,我就不害怕。现在,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放手了?

他轻轻搂过她,我从没想过我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一天。

柏彦,你也从没想过,失去了你,我会疯。

她说完,踮脚,吻上了他微抿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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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回来,一切都步入正轨。

年柏彦还是一样忙碌,素叶也还是三地来回跑,时间安排得很满。年柏宵舒舒服服地住进了三里屯,等素叶度蜜月回来后她看见,她的那些东西都被年柏宵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四合院里了。

看到这些东西后,素叶有点小小的自惭形秽了,还在乌尤尼的时候她就跟年柏彦说,你弟弟会不会把我的屏风给卖了?很值钱的。

年柏彦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解释道,你不知道你弟弟很小气吗?他都能跟我计较一顿饭钱。

年柏彦则用不屑一顾的态度回击了她,不会,就算他不拿分红不是精石的股东,通过比赛赚的钱也比你多。

说得素叶哑口无言。

不过,从年柏彦的口吻,她不难听出他还是对年柏宵很骄傲的。

当然,除了年柏宵外,年柏彦也给了她个惊喜,很大的惊喜。

她那张扩大了的个人照片被放在了客厅,足够面积的墙体可以令这张照片有了栖息之地。而令素叶更为震惊的是,当她一回到四合院,又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乌尤尼。

从她个人照片的两旁延伸。

全都是放大了的婚纱照。

每一张都是天地之间,唯美静雅如同圣地,而她和年柏彦就置身其中,表情自然。或十指相扣或四目相对,或她依偎他的怀中或他搂着她缓缓前行。

而卧室的床头,是他从身后轻搂着她,微微垂脸,靠近她的耳畔,像是呢喃像是柔语,她则轻轻笑着,目光里充满了幸福。

她记得这一幕,没想到会被记录在镜头里。

素叶感动坏了,等年柏彦下班回家后就一直黏着他,像是无尾熊似的不撒手。

婚后的日子,并非像其他朋友说的那样平淡无奇,相反的,她对年柏彦愈发地迷恋了。

是谁说的,婚后没了浪漫?

其实,素叶想要的也不是浪漫,只希望岁月静好,她和他能相携到老罢了。

精石上上下下的员工见了她的面都第一时间改了称呼,总经理夫人或年太太。弄得素叶有点不好意思,不停地纠正他们的称呼,让他们还是叫素医生。

当然,她和年柏彦的这场婚礼多少还会引起一些八卦新闻,最火的就是什么类似小姨子被扶正的新闻标题,但素叶没当回事儿,而年柏彦对这种新闻更不会加以理睬。

素叶给林要要带了很多礼物,包括她最喜欢用的化妆品,一大堆的东西看得林要要眼花缭乱,跟她说,小树叶子,你想榨干我的钱包吗?

素叶却异常大方,说什么都不要她的钱,弄得林要要受宠若惊,说,真不愧是年太太啊,一沾上这个头衔顿时财大气粗了。

素叶抿唇笑着。

其实她是觉得很对不起林要要,因为丁司承的话,丁司承早就知道她暗恋他,而林要要早就知道丁司承的心思,那么,就会让素叶觉得,自己像个小三儿似的无地自容。

当然,她不想不停地去掀林要要曾经的伤口,虽说素叶深深自责,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造成林要要的自杀,但作为心理医生,她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去碰,毕竟林要要得过抑郁症。

不过,她的这种自责心态跟年柏彦提到过。

年柏彦当时摸着她的头,眼神怜悯地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上帝在盯着一只绵羊看似的,跟她说,你再这么钻牛角尖,我该把你送进疯人院了。

看得出,年柏彦对于丁司承的话不屑一顾。

新婚伊始,四合院没请保姆,只雇了小时工,年柏彦还不想有第三人常住四合院来打扰他们的生活,这个想法素叶附和。

素叶一直想着年柏彦能用什么甜言蜜语来描述他们的婚后生活,或是信誓旦旦说以后以后要怎样。但回京后,他没有说什么对婚姻保证的山盟海誓,只是将他在精石的股票、期权和分红以及在瑞士银行投资的情况全都跟她交代清楚,之前他所有银行卡的密码她都知道,一下子,素叶就清楚知道了他的身价。

她傻乎乎地想着,这,算不算是一种承诺?

她觉得是。

这样一个男人,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这就说明,他足够信任她,足够得想要给她幸福。

就在素叶沉浸在年柏彦带给她的这种无声无息、温厚博大的幸福感时,娱乐八卦记者冷不丁地爆出了一条新闻,紧跟着,网络上便疯狂转载了。

新闻的内容很简单,明确指出宅男女神安静被中止合约,几家经纪公司大鳄也纷纷拒签安静。

这一消息来得突然,如深水炸弹似的震惊了娱乐圈。

当然,素叶也看到了这则消息,在她上网准备查资料时,一打开网络,看见的就是安静在镜头前捂着脸哭的图片。

发生了什么事?

记者没有深挖出真相,采访所有的大亨级人物,都统一口径说不大清楚,而问及几大经纪公司,负责人也避而不见,相关负责人只是回答说,安静的形象不大符合我们公司包装标准。

安静,作为一个崭露头角的新人,在颁奖典礼上出尽风头,可谓是一路绿灯为她开着,前途无量,岂料会突然遭遇到雪藏事件,这对于正准备大展拳脚的安静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而白冰,被媒体称为与安静是姐妹团成员的大腕明星,也遭受连累,记者们在猜测纷纷之时也挖出了不少有关白冰不利的消息,促使她的名誉受损,连连召开记者见面会澄清。

奈何,网上都已骂声一片。

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观众想看什么真相。

所以,到了娱乐媒体积极发挥创造力的时候了。

有人说安静得罪了某方势力,有人说安静就是个花瓶,包装她的公司可能真心觉得她不行所以才放弃,有人猜测她在公共场合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以至于遭到和谐等等的流言蜚语。

可素叶觉得,是老天睁眼了。

谁让她平时那么嘚瑟。

当然,从和年柏彦结婚后,她也不再把安静那根葱放在眼里了,至于她的这些什么流言,也跟她毫无关系。

正好,秘书打来电话说,年总通知高层开会,她便赶紧收拾一下文件赶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年柏彦正在听取其他人的报告,见素叶进来了后,示意她赶紧落座。

这种感觉有点怪。

他是她的上司,同时也是她的丈夫。

就连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觉得怪怪的。

可年柏彦一如既往的严肃,轮到她汇报工作时,因为她的心猿意马而汇报错误,他频频蹙眉,纠正她在报告中的问题。

素叶便不敢再分心了,专心开会。

还好,年柏彦没怎么为难她,只希望她能够制定出更短期有效的方案来针对员工心理建设。

这涉及到了工作原则。

素叶觉得他有点急于求成,而年柏彦认为,作为心理顾问,她有义务要根据公司情况来随时调整自己的心理培训方案及课程。

“对不起,我的方案不能调整,我有自己循序渐进的过程安排。”她坚定地说。

年柏彦则强势,手指敲了敲桌子,看着她,“你必须要调整你的方案,否则,我不会让财务审批通过你的部门费用。”

素叶真想上前揪住他的头发,跟他说,喂,我是你老婆,你能不能不要拿出上司的架子对我?但这只是想想罢了,她还没胆量也没那么幼稚的心态去这么做。

末了,妥协了,“我尽量。”

“三个工作日内,我要看到全新方案。”年柏彦的语气不容拒绝。

素叶微眯着眼,想象着他被她吊起来当成沙袋打,狠狠咬牙,“好。”

又得加班了,该死的男人!

其他人见年太太都无一幸免,便更不敢应付了事了,各个战战兢兢了。

素叶又闷着头在报告的背面画小人儿,然后在小人儿的脑袋上画了无数根针,乍一看,像刺猬。她在心里偷笑,抬眼看了下年柏彦,见他正面无表情地跟市场部讨论方案,就越来越觉得好笑。许桐坐在他身边,也是一脸的一丝不苟,而他的手机放在他的手边。

不是私人的那部,她发现,只要她参加会议的时候,年柏彦都不会带那部私人手机。

盯着手机,一个恶作剧的念头突然闪现了。

想起她在南非时她给他发的讯息,而他的回复也令人脸红心跳,他在开会时的回复一向是文字,所以素叶总会想象着他是如何在严肃的神情下回复她的那些留言。

这么想着,心脏都快欢愉到天花板上了,谁让他摆出一副上司的嘴脸了?她捉弄他一下总行吧?悄悄将手机拿到桌子下面,快速地发了一条短讯过去。

很快地,年柏彦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素叶忍着笑,故作百无聊赖地继续开会。

而年柏彦边跟市场部的人说着边拿过了手机,嘴里的安排还未停,眼睛落在了短讯上,一条短讯:柏彦……人家好想侵犯你哦,好想立刻就感受你滚烫的大家伙……

☆、前兆

素叶承认自己有时候有点色,没错,她只承认是有点儿,而不是很色,因为在不部分正常情况下她认为自己还是个贤良淑德色心不外露的鸡蛋女,可遇上年柏彦后,她觉得自己那层包裹着蛋黄的外壳竟那么不堪一击。

事实证明,男人才是视觉动物。

可素叶觉得,女人有时候也是视觉动物,别怪她太直接,可能女人过了25岁之后本性就更open了些,所以,就算年柏彦正襟危坐在那儿,她也似乎能从他西装革履的外壳感受到他结实宽阔的胸膛温度。

这个男人是危险的。

他泰然自若地工作着,举手投足时的沉稳运筹,放进她眼睛里就会想象成他在她身上的模样,那个时刻的他热情如火,眸底深处的滚烫会与她的体温痴缠,才不像会议室中不苟言笑的嘴脸。

恶作剧也曾有过,但像今天这么堂而皇之还真是头一次,甚至素叶都不去管,一旦是许桐帮他看了短讯怎么办。

于是,在压抑的会议气氛下,素叶静静等待着年柏彦接下来的行动或神情。

有点兴奋。

很是期待。

有一种像是还有五分钟就敲下课铃的雀跃。

当看到年柏彦拿起手机时,边说话边查看短讯,素叶满腔的作恶因子都在沸腾着,她觉得自己的鲜血都是滚烫的。

然而,年柏彦看着短讯时的神情竟没丝毫变化,甚至对下属的叮嘱也都没停,只是,在目光落在短讯内容上后,口中的字句只有片刻的停滞,可太短暂了,让人压根就看不出他的思路曾被打扰过。

素叶悄悄打量着他,满腔等着看热闹的活跃细胞渐渐地成了一辆报废车似的,在随着他的没反应而渐渐失去动力。

年柏彦的手指动了动,很轻微的动作,然后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继续与下属讨论工作上的事,棱角分明的侧脸一丝波澜变化都没有。

他,甚至连抬眼看素叶的动作都没有。

素叶有点抓狂。

在他放下手机的时候,紧跟着她的手机就在手心里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条短讯。

他的。

素叶看了一眼内容,紧跟着脸颊有点燥热。

年柏彦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