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错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原本应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最起码,是最正常的人过得最正常的日子,而不是要她前后两次都经历这番非人待遇。

所以,上天要惩罚,为什么不惩罚他?为什么偏偏要她受苦?

年柏彦知道自己注定是欠了她的。

当十一岁那年在千灯镇与她相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欠了她的。他救了她,却没有令她彻底脱离苦海,是他的错,是他的无能。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那么就算他拼了全力也要带她离开。

年柏彦知道她想起来了,当他见到她抱着头蹲在那儿脸色苍白眼神惊骇时他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

或许,她知道得远比他还要多,事情已经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那一晚,他冲向了她,在子弹横飞的那一刻,幸好是素凯等人赶了过来,警车的鸣笛响彻了整个夜阑,年柏彦知道,从那晚开始,将不会再有人是安稳的了。

纪东岩最终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他坐在椅子上,目视着年柏彦,一字一句问,“现在只有你和我,年柏彦,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事?”

他不是瞎子,刚刚年柏彦的行为分明就是知道些事,只是,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可他纪东岩,是有权知道的。

年柏彦没说话,目光幽深,与素叶十指相扣,紧紧的。纪东岩看上去有点激动了,“嚯”地起身,低喝道,“年柏彦!素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就是知道的!”

年柏彦有了反应,眸底的痛楚蔓延了眉心,那浅浅的痕迹,与紧抿的唇角,昭示着他内心巨大的伤痛。良久后他才说,“这件事,她不应该想起来的,至少,不应该让她承受这些。”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细看之下,他的手指有些颤抖,“那个时候她还小,还只是四岁的孩子。”

纪东岩的肩头颤抖了一下,一丝不好的预感蜿蜒而上,听到年柏彦这么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他不想去承认却又有着强烈预感的可能。

“她……”吐了一个字,他的嗓音就抖了。

年柏彦愈发地沉默。

可这般态度着实让纪东岩心中的不好预感得到证实,他高大的身子猛烈摇晃一下,步伐一下子变得不稳,呼吸急促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也希望一切都不可能。”年柏彦搁置一侧的大手悄然攥起,指关节都攥得咯咯直响。

纪东岩没站稳,终究跌坐下来,整张脸如封了蜡似的,倏然惨白惨白的。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又变得焦躁愤怒,咬了牙,攥了拳,“谁?是谁干的?”

“还在查。”年柏彦的嗓音听着有点发闷,说话期间,目光始终未离开素叶脸颊须臾。

纪东岩一拳头捶在桌子上,大有将凶手碎死万段的架势,半晌,他盯着年柏彦,面色质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连素叶自己都不记得的事,为什么年柏彦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所以,问完这句话后,纪东岩对年柏彦的怀疑就更重了,他突然想到年柏彦曾经很是执拗地坚守着精石,到了最后是迫不得已才离开,他曾经对他说过,任何人收购精石他都不放心,唯独他可以。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年柏彦是不是就对素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他所谓的守护,其实就是跟素叶有关呢?

纪东岩眼里的怀疑神色,年柏彦尽收眼底,他的语气亦如眼神般淡然漠浅,“那个刀疤脸手里握有我的软肋,这你是知道的。”

闻言这话,纪东岩蓦地一僵,“你的意思是……”

“我的软肋就是她。”年柏彦转头凝着素叶,再次拉过她的手,轻轻地,与她十指相扣,他看向她的眼神柔和深情,又嵌着深深的痛楚。“那个人,手里握有照片。”

纪东岩一下子就明白了,心口骤然一痛,紧跟着,这种痛化作万般内疚,如汪洋般在胸口涌起,激荡,撞得他的骨骼都跟着似七零八碎地疼。

他僵直了好久,然后,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响声,回荡在沉寂的病房里。

——————

B.

“妈妈……”

声音童稚清脆。

素叶恍然从梦中惊醒,一侧的衣角被佳佳轻轻拉着,她仰着小脸看着自己,满脸的好奇。午后的光从窗棱间斜移进来,映得地板都光亮如金,那光淡淡地笼罩在佳佳白嫩的小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可爱极了。

“妈妈,你做梦了吗?”她脆生生地问。

素叶恍惚。

是啊,她做梦了。

又梦见了年柏彦,梦见了与他在千灯镇时的相遇,那一年她才四岁,也就跟佳佳差不多高,十几岁的年柏彦牵着她的手,哦不,是紧紧地攥着,在长街上奔跑。

家家户户的长灯成串,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条红线,倒影在清清的水面之上,那水面很是清澈,如果没有微风吹过,如果没有掀起轻轻浅浅的涟漪,还真分不清是水倒映着岸上的房屋,还是成片的房屋坠入了水中。

她跟他拉着勾,他承诺说,他会等她长大,然后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转眼又是大片的琼花。

原本栽种在扬州街头的白花,却绚烂地开放在千灯镇的刺绣坊庭院之中。她坐在白椅上,头顶是温柔的琼花,有风过时,会有淡淡的芬芳。她看着不远处正在跟刺绣大师商讨细节的年柏彦,他的眼神认真而专注。

琼花的花瓣会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他的唇角也染上了花瓣的温柔。

最美的记忆成了梦里的画面,而这些梦,又似乎成了生活中的慰藉,令她再过忙碌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孤寂。

“妈妈,你怎么哭了呢?”佳佳伸出小手,为她擦了眼泪。

素叶抬手,眼角的确是湿润了。

梦境太美,所以,醒后就会落泪。

佳佳有点担心了,跑开了,远远地就叫着,“爸爸、爸爸,妈妈哭了。”

素叶很想叫佳佳回来,但手脚木木的,无法动弹。很快地,纪东岩走了过来,环着她的肩膀坐了下来,关切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做了梦而已。”她轻声回答。

纪东岩搂着她靠在了沙发上,另只手拉过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良久后他才轻声问,“又梦见了柏彦?”

素叶的心口猛烈缩紧一下,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头顶上是男人低叹的声音,紧跟着,是沉默。

“我觉得……”隔了一两分钟后素叶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纪东岩不解地看着她。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好久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似的,很累,而且,我似乎很久没看到星星了。”素叶试图想要描述自己的感觉。

纪东岩轻轻扳过她的脸,“小叶,十年了,这十年来你哪天好好休息过呢?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劝你又不听,你很久没有看星星也很正常,有时候你一加班就到天亮,什么时候抬头欣赏过夜景呢?”

素叶神情恍惚。

是这样吗?

为什么她总感觉到惶惶不安呢?就好像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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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素叶依旧安静地沉睡,与病床之上,像个睡美人,年柏彦将工作移到了病房,近乎是一天24小时相陪,每天为她擦身体洗脸,活动腿脚关节,跟她说话聊天,讲每一天网上发生的好玩的事,甚至还学着曾经素叶那样,收集了不少笑话,讲给她听。

因为他幻想着能有这么一天,当他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时,素叶突然是笑着醒来的,然后跟平常一样,对着他娇嗔说,柏彦柏彦,你可真坏。

☆、我答应你

相比前几日,这两天的年柏彦不再急躁、焦灼甚至愤怒了,他变得一如既往地淡定,更确切来说,他比从前还要冷静。就好像,素叶不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病人,更像是个累了正在打盹的人似的,而他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带她回家的打算。

年柏彦的冷静沉稳出了奇地令人不安,他太安静了,也太顺其自然了,反倒会让人觉得这种一种不知名危险来临的前兆。

许桐从南非那里打过来电话,兴致冲冲地告诉他第一批钻石已经全部被采走,因为钻石的质量很符合客户要求,所以大家都希望能有进一步的合作。年柏彦查了一下入账情况,又大致算了下客户欠下的余款,他没有因为做成大单而雀跃,就好像,一切不过是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一样。

“我们下一步需要怎么做?”许桐在电话里问。

年柏彦沉思了一下,抬眼看着病床上的素叶,淡然地问,“许桐,你真的想留下来帮我?”

“是。”许桐毫不犹豫,十分果断地堵住了年柏彦所有的退路,“而且我听说了素医生的事,年总,你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只有我,而且了解你做事方式和南非钻矿的人也只有我。”

年柏彦沉吟,良久后说,“谢谢你许桐。”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只希望素医生能马上醒过来。”

“好。”年柏彦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很快地,屏幕上调出了一份资料,上面花花绿绿的全都是数据分析线,看得令人眼花缭乱。

“初步估算,钻矿那边再开采十次左右资源就会枯竭,剩下的那些原矿质量不是我们想要的,所以许桐,加大人手提高开采迅速,预计在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开始转移目标。”年柏彦冷静地叮嘱。

许桐那边亦是冷静,“你有下一个目标了?”

“B-11。”年柏彦言简意赅。

那边很显然震惊了一下,有点不可置信地说,“那是文森先生最新投的钻矿。”

“对。”

“这……”许桐迟疑了一下,“年总,这怎么可能呢?这个钻矿是文森新入手的,第一他不会转让,第二因为是新矿他压根就不会参与竞拍。”

年柏彦唇角微扬,“文森那个人对钻矿了解不多,一知半解算是夸他,他这个人又生性多疑,他入手也是通过熟人转熟人的形式。如果他一旦知道他所信赖的熟人不过就是从中抽成的骗子,你猜他会怎么样。”

许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年柏彦的意思,愕然,“你想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风险很大。”

“阴谋阳谋不过就是商场上的常套,你在南非放风出去,让文森相信那个熟人的忠诚度有问题,再者,一个专家的话他有可能不相信,但一群专家的话他总会深信不疑,我要这些专家统一口径,最后,他团队的工程师需要沟通一下,我要的很简单,就是要从工程师口中听到,此矿无法开采这类的话。”

“一旦你接手了那个矿,文森就会知道一切都是圈套,到时候他一定会——”

“到时候?”年柏彦淡淡打断了许桐的话,“等他后知后觉的那段时间里,足够让我吞掉整个BRIGHT。”

那边的许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其实她很想问年柏彦一句,文森到底哪得罪了你,为什么要用如此狠辣的招式?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觉得,年柏彦这次下手这么狠一定是有原因的。

年柏彦在商场上的狠辣是出了名的,但这只是他早年开拓市场的时候,随着这两年他在精石的地位攀升,他的狠辣基本上都收敛了起来,更多时候他说的是给别人活路就是给自己出路。这次,让许桐又仿佛看见了以前的年柏彦,那个让商家对手恨得牙根痒痒的年柏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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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方笑萍的眼睛都快要哭肿了,年柏彦默默地做了撒气筒,任由方笑萍的谴责,他承认,是自己没有照顾好素叶,才让她受到如此大的痛苦。素凯也终于来医院了,在忙完了重大的案件梳理后。

他站在素叶的床头看了很久,转头的时候,年柏彦见他眼眶有点红了,便将早就泡好的茶倒了一杯给他,轻声说了句,“她一定会没事的,坐吧,喝口茶。”

素叶被年柏彦调到了高级私隐病房,与其说是个病房,不如说更像是家,套房结构,卧室、会客厅、休息室、淋浴室及洗手间等一应俱全,虽说面积不是夸张奢华地大,但让年柏彦以这里为家已是绰绰有余了。

素凯叹了口气,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茶杯,说了句,“看到眼前这杯茶,就让我想起了阮阿姨,如果从职业的角度来称呼的话,那么就得称她为犯罪嫌疑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默默沏茶,出了问题大家自然而然就能想到是不是她的茶有问题,却不曾想过她才是深谙植物之间相生相克的高手,真正有毒的,不是她的茶,而是她沏出的茶香与室内的晚香兰气味相克,久而久之,会让身体欠佳的人或年老的人无药可治。”

那是素凯不想去回忆的经历,从他在警校毕业到从业至今,他从没像今天这么疲倦过。对于阮雪琴的怀疑,他不想,更不想去做,但作为公职人员的职责告诉他,有时候选择再难也要做出选择。

那晚,当他带着特警支援部队赶到枪战现场时,他的眼皮就一直在跳,果不其然,如果再晚来一步的话,那么有可能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惨痛事件。他们一行人在一辆房车里抓到了阮雪琴,她利用叶澜外出不回的便利条件来亲自盯着这场杀戮,目的就是,必然要对年柏彦和素叶赶尽杀绝。

只是,阮雪琴万万没想到叶澜会回到酒店,也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情急之下求助素凯,更万万没想到的是,叶澜长了个心眼儿,一直尾随着素凯,也跟到了现场。

那一刻,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似的,阮雪琴淡然的目光在见到叶澜的瞬间变得崩溃。

被带回内地的阮雪琴直接进了看守所。

经过审讯,她交代了利用气味相克的原理毒害叶鹤峰的事件,叶鹤城当时的确有心关怀叶鹤峰,她深谙植物原理,所以利用叶鹤城给叶鹤峰准备的食物,再稍微调整一下茶香就万事大吉,因为叶鹤峰的身体已经被相克的气味蚕食的差不多了,所谓的进补反倒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又交代了当她得知素叶回去老宅后,将那张画花的照片塞到了书里面,书折了页,目的就是想要嫁祸给叶鹤城。

此外,阮雪琴也承认了当初在南非雇佣杀人追杀年柏彦的行为,对这林林种种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在问及她是如何派人绑走素叶这件事上后,阮雪琴承认亦是用了迷香,很淡很淡的香气,却与残留空气中的海腥味相克,时间一长就会造成昏迷,方便行事。

问及其目的时,阮雪琴便闭口了,问及同伙时,她更是不说话,大有任由处置的架势。在看守所中,她也始终淡然,只是,发呆的时间多了起来。

“这么说,今天你来看你姐姐,只是目的之一。”年柏彦轻描淡写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素凯没有喝茶,他盯着年柏彦,眼神犀利,“我很想知道,阮雪琴为什么一定要对你赶尽杀绝?是她想杀你,还是她背后的那个人想杀你?”出于职业本能,素凯很清楚单靠阮雪琴一人怎么可能这么大的能耐?她竟有本事请到雇佣兵?他不相信。

年柏彦没恼,放下茶杯,反问,“那她为什么又要对你姐姐赶尽杀绝呢?”

“依我看,我姐姐只不过是倒霉做了诱饵。”素凯一字一句说。

年柏彦淡淡笑着,“如果有机会,我想我可以帮你问问阮雪琴的初衷。”

“机会来了。”素凯正等着他这句话,“相比公安人员,阮雪琴更想见你。”

“现在这个时候?”年柏彦眉心波澜不惊。

素凯说,“虽不合规矩,但案情严重,我们不排除任何可以破案的可能。”

年柏彦若有所思,点点头当作同意。

素凯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来到素叶跟前儿,“医生说我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吗?”

“只能等。”年柏彦回答。

素凯眼底疼痛,半晌后转过头看着年柏彦,神情严肃却也恳切,说,“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年柏彦抬头看着他。

“我请求你,千万不要跟毒贩有关,如果让我查出你也有份参与的话……”剩下的话素凯没说完,停顿住了,却有万般的意味在其中,复杂而矛盾。

年柏彦也起了身,踱步到了病床前,坐下,凝着素叶的脸,话像是说给素凯听的,又像是说给素叶听的。

“我答应你。”

☆、你没权利强迫我

素凯执行公务回到了家,进了客厅,见叶澜抱着双腿窝坐在那儿。窗外已是夜,有乌云,遮住了星子,摊下的阴影笼罩了这座城,亦笼罩了人心。

她背对着他,已留长的发披散在了肩头,有点凌乱,却显得她格外无助。素凯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小小的肩头在昏暗中轻轻颤抖着,叶澜像是在凛冽寒风中战栗的蝉,摇摇欲坠的模样令人疼惜。

素凯是从审讯现场直接回来的,没有回缉毒大队,也没有换下身上的制服。换了鞋后他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看着叶澜的脸,她恍似隔世,没有反应,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眸底深处是安静的光,可愈发地安静背后,有着死寂般的绝望。

素凯叹了口气,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没说话,跟叶澜一样沉默,亦没开灯,只借着窗外微弱的月色摸过茶几上的烟盒,拿出一支烟,点燃。

青白的烟雾过眼,弱化了眼前的世界。

素凯又想起了那晚,想起了让他和叶澜现在都只能选择沉默的那晚。

当阮雪琴被列为最大嫌疑人后,大队里就组成了专案调查组,作为主要负责人的素凯责无旁贷,虽说他十分不愿意用这种身份来面对阮雪琴,甚至他在心里也暗暗祈祷着她是无辜的。他不怕花费一场劳师动众的时间,只希望能够真的查出这些事跟阮雪琴无关。

但是,素叶失踪了,纪东岩也失踪了。

素凯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心急如焚是必然的,但他的职责是盯着阮雪琴,盯着这个嫌疑人。叶澜的主动邀请他没法答应,他有任务在身,再者,他总不能跟她说,我现在查的就是你妈。

他不是没看见叶澜眼里的失望,这更强烈地刺激着他想要破案,他觉得,一旦证实阮雪琴是无辜的,他必然会登门道歉。可直到叶澜打电话给他,告诉他阮雪琴失踪了,他的心就落到了谷底。

在此之前,手下同事已经追踪到阮雪琴的去向,素凯怕叶澜担心,只能先应付了事。

只是让素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们一行人闯入房车,当他持枪朝向阮雪琴时,叶澜出现在了现场。

她,亲眼目睹了他拿着枪指着她的母亲。

那一刻素凯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叶澜当时哭得很厉害,求着他不要带走她母亲,甚至跪在了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腿。他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隔着衣料,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

而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裤子,那股子冰凉一直钻入他的骨髓。

阮雪琴也哭了,一度淡然的她许是没料到自己的女儿能来到现场,先是怔楞,然后就变得歇斯底里,她想挣脱警方,或许是想要去推走叶澜,或许是想要逃走不让叶澜看见,但最后被警方制服。

叶澜哭得更加凄惨,不管不顾地向他求情,他的心像是被人用把刀子切成了段,然后散落在滚烫的油锅里烹炸似的,疼痛难忍又愤燥不安。又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滞闷地想要大喊,却喊不出来;他狂躁地想要打人,双脚却只能像被钉了钉子似的立在原地。任由叶澜哭喊着跟自己求饶,他只能冷冷地对着手下说一句,“将犯人带走。”

天知道,这五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的瞬间,他承受了凌迟般的剧痛。

叶澜见阮雪琴被带走,亦变得疯狂,她起身想要追,却被素凯一把扯住。她回头,痛哭流涕地捶打着他,他忍受,始终不肯松手。

当那辆警车开走时,叶澜终于狠狠咬了他的手,他吃痛了一下,手一松,她就挣脱开来不停地追着那辆车。车里的阮雪琴在哭,叶澜也在哭,可她哪能跑得过车?终于还是被车给甩远,她心力憔悴,瘫软在地。

他追上前,试图将她拉起,她便发了狠地打他,痛哭着打他,最后,昏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没给她送回家,而是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她睡得很安静,直到天亮他去上班时她也没醒。

然后,这两天他下班回家,就能看见叶澜坐在沙发上,发呆地看着窗外的夜色,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素凯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他最爱的女人就在他面前,他却不能搂着她抱着她,因为,他不但抓了她父亲入狱,还抓了她母亲入狱,对她来说,他真正成了克星。

夜凉如水。

这个季节,温度如此,白天温热,夜晚薄凉。

叶澜收了收手臂,尽量让冰冷的身体得到温暖。身后的素凯见状后,将烟头掐灭了,伸手,试探性地将她搂在怀里。

她意外地没有挣扎,像是被大雨淋湿了翅膀无力扑腾的雏鸟,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良久后,终于开口,“我求你,放过我妈……”

嗓音异常干哑,从那天她在现场昏倒到现在,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素凯的心揪着疼,他抿着唇,一句话说不出来。

叶澜也知道等不来他的回答,苦笑,“那你总可以放我回家吧。”语气沉凉了很多。

素凯重重叹气,“不行。”

叶澜就流泪了,一把推开了他,脸色苍白地盯着他,“素凯,你没权利强迫我。”穿着制服的素凯,在她眼里出了奇地冷,甚至,她都能感觉到制服棱角的冷硬。

素凯看着她,眼底的光异常坚决,“不,我可以,现在你必须要留在我身边。”

叶澜盯着他,瞳仁里有了恨。

起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