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云和他先前一样,跨大步进了病房。

“婉清如何了?”

几乎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开口发问。

问完了,没等其他人给个答案,他又第一时间走到了病床跟前,眼看孟婉清挂着吊瓶,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一路上,他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小丫头一向乖巧可爱,怎么就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呢。

顾启云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他探手将颈间的领带扯了扯,就听到边上乔远发问道:“婉清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顾启云抬眸看向他,蹙眉道,“她回去这几日不开心?你是哪天将她送到学校的?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

先前他让乔远将人接走,自然晓得孟婉清情绪低落拍下卖身老公。

可——

他根本不相信婉清是因为他割腕。

这不太匪夷所思了吗?

他说话间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边上的乔远也跟着沉思了起来。

小丫头受了委屈,可,为什么要割腕给这人看?

他当然想不到情呀爱呀那一层,只觉得因为自己太忙太疏忽,以至于这丫头和顾启云更亲密了,有什么事情都先找他才行。

乔远无奈地叹了一声,朝边上保镖道:“请班主任过来一趟。”

保镖应声而去。

房间里三个人也没怎么说话,目光齐齐落在孟婉清身上。

孟婉清躺了有一会,意识也慢慢恢复了,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三道视线,紧闭的眼睛也就慢慢睁开了。

醒了?

三个人自然都看见,抬步围到了跟前。

孟婉清的目光最先落在顾启云担忧的神色上,而后看向了乔远和孟明宣,小声问好,“舅舅,哥。”

“感觉怎么样?”乔远问她。

又一次死而复生,孟婉清只觉得人生如梦。

割腕的那一刻其实带着必死的决心了。

可——

怎么会不害怕呢?

她也就九岁而已,平时手指被小刀割破一点都觉得疼,更何况清醒状态下割腕了。

她实在无计可施了。

她只知道,如果不以性命相比,她根本无法让顾启云重视。

他会结婚,不过是又一次重复悲剧而已。

她必须阻止。

此刻看见他,又看见乔远和孟明宣,又觉得有些羞愧。

她让他们担心了。

孟婉清抬眸对上乔远关怀的眼神,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我没事。”

“那好好地怎么去割腕?”乔远蹙眉问。

“真没事。”孟婉清想了想,扁着嘴小声道,“上课的时候突然想到顾叔叔吼我,不开心,才……,一割就后悔了,我……我……”

孟婉清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说。

乔远脸色难看了几分,“你这不是用生命开玩笑么?”

“我错了。”孟婉清紧紧抿着唇。

她脸色苍白,乔远也不好过度责备她,眼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间也不忍心说重话了。

他边上,孟明宣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却极冷。

孟婉清看着他,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道:“哥。”

“你没事就好[七夜金光]幽情。”

孟明宣话音落地,直接转身出了病房。

父母已经不在了,唯一的妹妹却如此这般将生命当儿戏。

弄清原因,他难免觉得生气。

他不是没有过九死一生的时候,几乎在父母出事的当天,他时刻处在朝不保夕的危险之中。

最严重那一次,脑袋出了血,身上中了枪,甚至……

他一只脚到现在都不能灵活动弹,哪怕天天晚上用药草泡脚,恢复如初都不可能,一开始复健的时候瘸得厉害,眼下慢慢轻一些,仍旧是有后遗症。

他一开始走路很慢,因为一快,看上去就好像轻度残疾。

眼下看上去基本挺正常,可天知道,为了让自己的走姿和一般人看上去差不多,他私底下做了多少训练,又咬牙吃了多少苦。

他得活着。

活着才可以报仇、把控孟家、照顾妹妹。

虽然他才十四岁,心智上早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变得冷硬坚定。

眼下这妹妹却因为别人几句重话就要放弃生命,对他来说,简直是可笑又可气。

他直接走了,孟婉清也觉得心里一苦。

她神色怔怔地收回视线,看着乔远,声音小小地请求道:“小舅舅,你去陪哥哥好不好?让我和顾叔叔说几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

乔远也有点郁闷,看着她,好半晌才点点头。

他一走,房间里就剩下孟婉清和顾启云两个人,四目相对。

孟婉清用那种毫不掩饰情意的目光注视着他,轻轻唤道:“顾叔叔。”

顾启云身子僵了一下。

他看着孟婉清的眼神,只觉得不敢置信。

这孩子,说将来想嫁给他为妻,说不让他娶别的女人,是认真的?

“为什么割腕?”他突然发问。

孟婉清神色定定地看着他,“你订婚成功了吗?”

顾启云和许诺买了订婚戒指,同时,带着许诺见了顾家长辈,可,因为时间关系,再多的事情尚未来得及准备,记者会也未曾召开,如此一来,自然不算正式订婚了。

可此刻看着孟婉清,他却不想开口。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心情复杂道:“你知道这样会死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割!”

顾启云心里的怒气突然冒出来,看着虚弱的孟婉清,就像呵斥一个女儿一般大声道:“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当真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我不想你订婚。”孟婉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咬着唇,一字一顿道:“顾启云,我不想你订婚。”

顾启云?

竟是连叔叔也不叫了?

顾启云简直被她气死了,咬牙切齿道:“胡闹!”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任性也该有个度!”顾启云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这样,考虑过其他人吗?”

他只觉得挫败。

难道是因为他宠过头了,让这丫头有了这么偏激的占有欲?

她此刻这倔强执拗的神色,也不知道随了谁!

孟婉清第一次被他掐脸,有点疼,她原本就虚弱,苍白的脸蛋在他手下,就和轻飘飘一块破布似的,随时能被他给揉碎了。

顾启云冷着脸放开了她。

“以后还割吗?”他坐在床边,神色不悦问。

孟婉清反问,“你还订婚吗?”

“呵,呵呵。”顾启云直接被气笑了,“你这意思,我订婚一次,你就割一次?”

“你又不爱她,不订婚不行吗?”孟婉清语调里带上了乞求。

顾启云喘着粗气看她。

半晌,他似乎是觉得无可奈何,自言自语道:“我真他妈给自己找了一个祖宗!”

他语调古怪,掺杂着无奈和愤怒,孟婉清也好久没说话。

她躺着,顾启云坐着,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待了半晌,孟婉清冰凉凉一只手去碰他的手。

顾启云想躲开,她却执拗地往前伸,以至于鲜血突然回旋在针管里,又将顾启云吓了一大跳,直接反手握住她的手,呵斥道:“别动。”

“等等我好吗?”

孟婉清看着他眉眼间涌出的一抹担忧心疼,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喃喃道:“反正你又不爱她,想个理由不娶她不行吗?顾叔叔,求求你了,等我几年好不好,不用很久的,最多九年就行了。到时候你也才三十几岁,我就长大了,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不想娶我,再结婚也可以啊。很多大老板都是过了三十岁才结婚的。”

“等你九年?”

顾启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

孟婉清一本正经点头。

真是,这真是……

顾启云心情复杂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理讲不通。

他将这丫头当成一个孩子,别说九年,就十九年,二十九年,她长大了成熟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动她。

只眼下她这么执着,自己也不能视若无睹了。

不就九年么?

九年过去他也就三十七岁,在男人里不算老,结婚生子也并非不可。

索性再等等,过个几年结婚?

说不定不到十八岁,这丫头就看上哪个毛头小子早恋去了,这约定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他总不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宠物小精灵之变身迪路兽,淡定点。

顾启云这样想着,也就慢慢妥协了,他看着孟婉清一脸期待的样子,想了想,同样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能答应你。不过也有条件。”

“嗯?”孟婉清示意她在听。

顾启云淡淡道:“这九年我可以不结婚,不过这已经是底线,除此之外你不得再提出任何无理要求来。我们不见面最好,你年龄还小,应该以学业为主,整天想这些事也不像话,明白吗?”

不见面?

孟婉清一瞬间神色黯然。

她如何能不明白顾启云的意思。

他说不能再提出任何无理要求,显然是希望她不要干涉他私生活,他说不见面,自然是觉得如此一来,时间一长,她会将他抛诸脑后的,说起来还是在哄她。

可——

他能让步已经难能可贵了。

其他的,她还能有权利去要求吗?

孟婉清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累,她不是孩子,如何能面对他却无动于衷呢。

若是他和以往一样,接二连三地换女伴?

她该怎么办?

孟婉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晌,只能流露出一个妥协般无可奈何的微笑来,“好。”

顾启云松口气,微笑着揉揉她头发。

“拉钩。”

孟婉清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又道。

孩子气的动作将顾启云给逗得笑出声来,伸出小拇指,以哄孩子的方式和她定下约定,如释重负。

孟婉清勾着他的手,只觉得甜蜜、苦涩、忧伤。

手机铃声突然打扰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顾启云掏出手机看一眼,蹙着眉出去接电话了。

饶是他声音很低,孟婉清还是听见了那一声,“妈……”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镜,再睁开,便看到乔远又去而复返了,站在她床边。

“小舅舅,”孟婉清微微弯了一下唇,看着他,笑着开口道,“我想去国外读书好不好?我想学画画,就是那种颜色特别鲜艳漂亮的画,你派人陪我去国外读书吧。”

“婉清……”

乔远看了她良久,似乎想从她神色里发现什么东西。

孟婉清只是笑,等着他答应。

良久之后,总算听见那一句,“我帮你安排。”

似乎含着无奈和挫败。

第226章 大婚【一】

孟婉清歇了两天。

一转眼,又到了星期一。

乔远已经答应了派人护送她去国外读书,可不曾想,刚开始准备,晏少卿和姜衿的结婚请帖便送到了手中,婚期很快临近。

“11月11日?”

乔远看着帖子上的日期,一时竟忍不住笑了笑。

晏少卿那人一向最是周全,也不晓得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婚期定在光棍节了。

不过——

无论在哪日,总归和他没什么关系。

只眼看着这日子也就在四天后,他便有意将婉清出国的日子往后推了推,一来原本打算亲自护送孟婉清出国安顿,这时间自然错不开,二来婉清那丫头一向和姜衿关系好,于情于理,也该参加了婚宴再出国才是。

乔远收了喜帖,先琢磨着给姜衿准备新婚礼物了。

与此同时——

晏家和姜家自然是彻底忙碌了起来婚入心扉。

婚期是晏老爷子找人挑的,本是农历十月十日,百无禁忌的大喜日子,撞上光棍节原本就是个意外,再说他老人家性子传统,即便听小辈取消,也压根不将什么光棍节放在心上。

什么节不节的?

他眼下活了一百岁,还从不晓得有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节日,只觉得现在这年轻人奇怪得很。

放着七夕不过,要过什么情人节,放着元旦不过,喜欢庆祝什么圣诞节。

一股子洋味,他向来不喜。

老爷子发了话表了态,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这日子也就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先前一应事情基本上两家人操持着早已经准备妥当,发喜帖也基本上是婚前最后一件事,很快确定了婚宴名单,接下来几天自是全部为婚宴当天做准备了。

姜衿和晏少卿早就领了证,办婚礼却也马虎不得。

一来老爷子素来疼爱晏少卿,二来姜煜和宁锦绣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又见她自小吃了不少苦,都是打定主意好好弥补她,索性也放宽了心思,只一个劲想着怎么热闹风光怎么来。

婚宴场地安排在云京国际会展中心,怎么布置自然不需要姜家人操心。

姜衿有孕,一众人对她自然是小心呵护。

婚礼前三天,姜衿被晏少卿送回了姜家,和姜煜宁锦绣做伴。

晏少卿是准新郎,晏家又是名门大户,需要料理的事情自然多如牛毛,纵使晏少卿一贯周全稳重,这三天也是有点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姜衿轻松多了。

姜煜是孤儿,原本除了一双儿女也没什么亲人。

宁家人口也简单,宁锦绣常年在外,宁锦城更是全国各地跑,宁家二老又久居香江,在云京也原本没什么交往过深的亲戚,婚前倒十分省事省力。

只两人一人从政一人经商,亲戚少,往来朋友却很多。

尤其姜煜身在官场,这些年政绩卓越,唯一的女儿结亲,对方又是晏家子孙,婚礼当天自然有许多事需要照管,因而,这几天虽然和晏家相比十分轻松,每个人却也没闲着。

宁锦绣围着姜衿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