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呈闻言,忍俊不禁,眉眼间的阴戾绽开,“你帮了我哪些忙?说得具体些,做好事不留名,可不像你的作风。”

“你现在是有恃无恐了,是吧?要不是因为荣浅被拐走,你能有那机会英雄救美?”

厉景呈居高临下,语带咄咄逼人,“那件事,我一直以为是偶然,难道…”

“你胡说什么!”顾新竹忙打断厉景呈的话,“我把浅浅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怎么会害她?”

“那就好。”厉景呈唇瓣淬了笑意,“她现在是我未婚妻,谁想对她玩阴的,也要先问问我。”

顾新竹不着痕迹看向四周,她压低嗓音,“你签给我的那张纸,你可别忘了。”

“这并不冲突,那只是代表了给你的利益而已,我要的是荣浅的周全。”

“可我记得你当初好像说过,对荣浅只是玩玩。”

厉景呈目光投向透明的玻璃装饰面,语带嘲讽,“你既然把她当做亲生女儿,难道还想我对她玩玩?”

顾新竹一口恨咬在嘴里,这厉景呈就是只藏起尾巴的狐狸,表面上三分阴七分笑面,实则百分百的狡猾,不想跟你周旋的时候,摆摆手就能把人玩死。

“你们在说什么呢?”荣浅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顾新竹回头,差点撞上她。

厉景呈噙笑,“在说你。”

“我?”荣浅手指在端着的茶杯杯口外沿打圈,“说我什么?”

顾新竹掩下面色的不自然,“景呈说,他能跟你在一起,都是因为你第二次进了X,我让他好好珍惜你。”

荣浅手指一顿,目光渗出清冽,她直呼其名,“顾新竹,你怎么知道我那次失踪是进了X?”

顾新竹猝然大惊,她方才只是顺着厉景呈的话往下说,却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她后背咻地冒出层冷汗,只觉整个脊背都麻了。

顾新竹强自镇定下,“景呈说的,是吧?”

厉景呈笑了下,眼里一副明朗的神色,击得顾新竹溃不成军。

“你们聊,我去看看你爸。”顾新竹说完,转过身快步离开。

荣浅握紧杯口,“你和顾新竹站在这好一会了,究竟在说什么?”

“你不用吃醋吃到她身上吧?”

“谁吃醋了!”

荣浅坐向一旁的椅子上,“不过,她听说我进了SMX,居然没大吵大闹着去告诉我爸,心虚了吧。”

厉景呈目光投向二楼的楼梯口,荣安深刚下楼,看到顾新竹心不在焉,便跟着她上去了。

“新竹,新竹。”

喊了两声后,顾新竹才回神,“怎么了?”

“看你精神不好,是不是累着了?”

顾新竹摇下头,“没有,你下来做什么?这个时间你该午睡了。”

“难得闺女过来,我还睡什么觉啊。”

“也是。”顾新竹仍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荣安深都看在眼里。

几天之后,中间人跟顾新竹联系,说是胡东跟他通过话了,让她准备五百万,一分不能少,不然的话就去警察局自首。

顾新竹闻言,总算松口气,至少这说明胡东没有落到任何人的手里。

可是,五百万,对她来说不是笔小数目。

接连几天,她都在为钱的事烦心,荣安深也都看在眼里。

荣浅下课后走出学校,却没想到居然会在门口看见荣安深的车。

她吃惊不小,以往即便在荣家,都是司机来接送,荣安深下了车,朝她招下手,“浅浅。”

荣浅飞快过去,“爸,你怎么来了?”

“先上车再说。”

荣安深亲自开车,带着荣浅去了一家酒店,单独要一个包厢后,等服务员上完菜,他这才开口,“浅浅,在帝景过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

荣浅不住夹菜,半晌后,她抬头看眼荣安深,“爸,您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吧?”

“浅浅,你妈妈的那件事,你还没放弃吗?”

“爸,我说的话你既然不信,那只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顾新竹总有藏掖不住的时候。”

荣安深连手边的筷子都没动下,他眉头紧锁,精神萎靡,“就当爸求求你了,别查了。”

“为什么?”荣浅心脏一缩,“爸,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和她有关?”

“浅浅,倘若说这些年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话,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怀疑过,但我害怕真正得到确切答案的那天…”

荣浅抑制不住激动,“你这样,对妈妈公平吗?”

“浅浅,我和你妈没有多少的感情,我和新竹相爱在先,要说委屈,最委屈的是她…”

“她是小三,是她害死了妈妈才上位的!”

荣安深痛苦地扭曲着脸,他知道,荣浅不会因为他们的相爱而忽略了她妈妈的死,“浅浅,你还小,别再往下查了。”

“我不。”

荣浅推开手边的杯盏,“我被人送进东侯宫,还有前几天被人骗出去差点遭了毒手,爸,那些事都是顾新竹做的,她怕我把她的事情揭开,她才想先下手为强。”

“不可能,”荣安深手掌撑向额头,“新竹做不出那样的事。”

荣浅推开椅子起身,“爸,你太让我失望了。”

荣安深抬起目光看她,“浅浅,你也知道爸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多亏新竹的照顾,要是哪天她出事了,我也就垮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为了顾新竹,而用自身的命来要挟她。

荣浅难过万分,荣安深可能一早就猜到了妈妈的死和顾新竹有关,他却为了保全自己的爱人,活在他自己编织的谎言世界里。

另一方面,顾新竹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只能找荣择商量。

荣浅回到帝景后,第二天就是周末,厉景呈有事起了个大早,她反正也没事,干脆躺着,睡醒了看电视,想睡了就继续眯一会,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来,荣浅惊了一跳,平日里她就算睡到晚上佣人都不会这样来喊她。

“什么事啊?”

“荣小姐,夫人来了。”

荣浅以为是顾新竹,“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荣小姐,是厉少的母亲。”

荣浅闻言,头立马大了。

她掀开被子,快速地洗漱换好衣服,这才下楼。

到了客厅,荣浅看到沈静曼和盛书兰坐在沙发内,沈静曼看眼时间,“几点了,你居然还睡着?”

荣浅踩着拖鞋走上前,轻唤声,“妈。”

盛书兰站了起来,朝她点点头。

荣浅刻意打扮了下,可跟盛书兰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一个朝代的。

盛书兰似乎特别偏爱旗袍,青花瓷淬底的旗袍盘旋出复古风,盘扣都是用金线制作而成,领口添了圈貂皮,衬着一张古装美人的脸娇艳欲滴。

她刘海侧分,应该是先前那一下留了疤。

荣浅看向旁边的佣人,“给景呈打电话了吗?”

沈静曼接过她的话,“男人在外有自己的事业,别动不动就让他们分心。”

荣浅呕着一口气,这还不是看他老妈和小老婆来了,才让佣人去打电话吗?

盛书兰起身,随着佣人四处参观,荣浅正襟危坐,沈静曼说了句话,“我打算带书兰在这住几天,她头一次来南盛市,不着急回去。”

“嗯,好。”

荣浅也只能答应。

下午两三点模样,厉景呈就回来了。

见到沈静曼时吃了惊,“妈,你怎么来了?”

“你住的地方,我不能来?”

正说着话,盛书兰端了几杯茶从厨房走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倒弄得荣浅不好意思了。

她将茶杯一一递到他们手里,“是用带来的茶叶沏得,尝尝。”

沈静曼和盛书兰先前连个招呼都没有,显然是突然袭击,厉景呈神色不明,“打算住多久?”

其实沈静曼的心思,不难猜,她这趟来南盛市,首要的就是将盛书兰替他送过来。

荣浅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沈静曼朝她瞅了眼,“荣浅,你有什么心思,瞒不住我,但书兰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的女人,她单纯善良,所以绝不会有上次在家的那种事发生。”

“妈,我知道。”

晚上,厉景呈带她们出去吃晚饭。

走进五星级酒店的旋转门,厉景呈和沈静曼走在前面,荣浅一条腿刚要埋进去,却见盛书兰眼里露出恐惧,怔在那不肯再动。

“你怎么了?”

“我怕。”

荣浅不明所以,“你怕什么啊?”

“我没见过这种门,我怕步子赶不上,会被卷进去。”

荣浅啊了下,沈静曼将盛书兰打小养着,却没让她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她为了给自己儿子一个大家闺秀应该的样子,居然把盛书兰弄得与世隔绝?

太荒谬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

荣浅拉起她的手,“你跟着我,不用怕的,它不吃人。”

盛书兰小心翼翼跟着荣浅,进入大堂后,荣浅松开手,盛书兰眉眼微展,望向荣浅的眼神充满感激,“谢谢。”

“其实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的,况且厉家这么大,随时有应酬和晚宴,你可以让妈带着你啊。”

盛书兰脸色略有吃惊,她压低嗓音,“妈是不可能带我去的,再说我也不爱应酬,我还是喜欢在家绣绣花泡泡茶,厉家的女眷,其实除了二妈以外,旁人很少抛头露面。”

荣浅没再问下去,记得厉景呈先前说过,厉家的发家史可以追溯到民国,厉家女人的这种思想,真是太要命了。

荣浅和盛书兰跟在厉景呈身后,宽敞的走廊两旁布满盆栽,包厢的门被打开,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上装满空盘,她一个没注意,差点同后面的人撞上。

厉景呈情急之下握住身后人的手,将她带到近侧。

细看后才发现,抓着的竟然是盛书兰。

盛书兰脸上飞快地漾起红晕,眉眼羞涩,荣浅就站在几步外,她让了让,给服务员先过去。

目光不由落向厉景呈紧紧抓着得盛书兰的手上,尽管厉景呈并没表现过对盛书兰的在乎,但他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才是最本能的。

当时她就和盛书兰并排站着,可他一伸手,护着的却是盛书兰。

荣浅心里竟有些发酸,厉景呈根本就没把她摆在第一位,平日里的话不过都是说得好听罢了。

沈静曼总算露出会心的笑。

进了包厢,厉景呈望向慢慢吞吞跟在后面的荣浅,他走过去一把牵起她的手,“乱跑什么。”

她哪里有跑。荣浅推开他的手,这会不用他来拉着。

只有四个人,饭菜却整了满满的一桌。

盛书兰夹过菜,并没有和厉景呈说太多的话,她安静的坐在那边,纤纤十指摆弄着碗碟内的珍宝蟹,沈静曼替儿子开始布菜,“景呈,南盛市这边的生意怎样了?”

厉景呈凑过去,跟她说了几句,沈静曼眉眼笑开。

盛书兰将剥好的蟹肉端过去放到厉景呈碗边,又将厉景呈的碗拿了过去。

男人抽空对盛书兰说道,“你自己吃吧,别顾着我。”

荣浅握紧筷子,他们三个倒是其乐融融,完全把她隔在外面。

盛书兰又替他剥了碗虾,厉景呈和沈静曼刚好结束对话,他的视线投落到手边的腕上,脸色微沉,口气也不大好,“我自己有手,不是让你顾着自己吗?”

“我不饿,下午吃了些点心,你成天在外劳碌奔波,胃最要紧了。”

荣浅如鲠在喉,盛书兰乖巧懂事,就像个百依百顺的小媳妇一样,可她呢?

荣浅心里是有气的,吃个饭而已,用得着让人伺候么?

你厉景呈还真当自己是少爷啊?

吃过晚饭回家,佣人已经收拾好房间,沈静曼并没急着让厉景呈留下盛书兰。

荣浅先回房洗了个澡,厉景呈在楼下待了会,走进去时见她正躺在床上看电视。

厉景呈洗漱好后,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荣浅使劲调台,厉景呈拉过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是不是我妈住进来,你不习惯?”

叩叩叩——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传来。

厉景呈蹙眉,“谁?”

“景呈,是我。”房间门并没反锁,沈静曼推了进去,荣浅忙从床上起来,“妈。”

厉景呈躺在原地没动,“妈,我们都睡下了。”

“我就进来说几句话。”其实沈静曼交代的都是些无关轻重的话,临走时她进了趟洗手间,听到关门声传来,厉景呈朝荣浅看眼,“瞧你,她走了,还不上来。”

荣浅神色恹恹,睡了上去。

看会电视后,厉景呈起身往外走,荣浅瞅着男人的背影,她话到嘴边,但还是吞咽回去。

厉景呈来到厨房,伸手打开冰箱,倒了杯榨好的果汁。

关上冰箱门转身,看到流理台上摆了个盘子,里面盛放着几个精致的点心,都是他喜欢吃的,一看这刀工手艺,就知道是盛书兰做的。

他拈起一块放到嘴中,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荣浅心不在焉看会电视,却始终不见厉景呈上来。

男人尝了口点心,起身往楼上走,盛书兰的房间靠进楼梯口,他看到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厉景呈想离开,但还是停顿下脚步将门推开。

动静是从洗手间传来的,男人走进去两步,看到盛书兰蹲在地上,盆里面分别装着他和荣浅换洗下的衣物,此时她正在仔仔细细搓洗他的领子,厉景呈面色一沉,“谁让你洗的?”

盛书兰吓了一大跳,起身时差点把盆给掀掉。

她转过身看到厉景呈站在门口,“景呈。”

“这些事情不用你做,家里有佣人。”

盛书兰洗干净双手,一双玉足是光着踩在地砖上的,“我反正在家又没事做,再说你的衣服,我向来不放心交给别人。”

“怎么会和妈突然来这儿?”

“爸出去了,家里只有二妈和小妈,她们又是一路子的,妈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辛劳操持着那么大的宅子,还要护着我不被欺负,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二妈小妈更是针对妈这边了…”

厉景呈见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当初爸让她们进门,她就应该会想到有今天。”

“但是爸要娶小,也不是妈能说了算的,她隐忍大度,是为厉家好。”

厉景呈不由嘲讽,“她不能做主?现在还有哪个女人能容忍得了家里有姨娘的?”

盛书兰闻言,压下脑袋,暗影隐住了她潭底的碎光,厉景呈这样的话,意思是说荣浅没法容得下她吧?

那,她要怎么办?

厉景呈是她的天,是她的地。

一旦天塌地陷,她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荣浅等不到厉景呈,披上外套来到房间门口,她探出脑袋朝外张望,却不见男人的身影。

照理说,他不回来最好,可荣浅心里却焦虑的不像样,走廊那头的房间隐约传出说话声,荣浅将门完全打开后走了出去。

荣浅来到门口,见房门是敞开的,她干脆走了进去。

浴室内,厉景呈背对她站着,“早点休息吧,改天跟妈出去玩玩,我会让司机带你们去。”

盛书兰擦了下眼角,走回原先的地方蹲下来,“洗衣机洗的衣服不好,手洗过后阳光晒干,才…”

她的双手刚浸泡到水里,厉景呈忽然抬起一脚将盆踹翻,“我说过,这些活不是你干的,你闲不住是不是?”

盛书兰头上沾了不少泡沫,飞出去的盆砸向墙壁后弹回来,衣物散落一地,她瑟缩着双肩,人蹲在那缩成一团。

厉景呈转身,荣浅收回神,他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盛书兰想收拾,但光脚很容易打滑,她一下栽倒在地,痛得几乎没法爬起来。

厉景呈见状,大步过去,他眉头紧锁,估摸着一盆水泼过去,他周边的气场立马能让它结成冰,他抱起盛书兰走出去,荣浅原先立在门口,厉景呈走到她跟前后,她才给他让出条路。

盛书兰躺到床上,动了动脚,“没事,我能动。”

厉景呈替她盖好被子,“我喊医生过来。”

盛书兰抓住他的袖口,“不用,我自己的腿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厉景呈的话很冲,“从小到大,你知道过几次?十二岁那年,你把手摔断了,你当时也说没事。”

盛书兰被斥得没话说了,只得收回手。

荣浅倚在那,忽然想到了她的青梅竹马,霍少弦也有这样说她的时候,那是他真急得不行了。

厉景呈掏出电话找了家庭医生来。

荣浅转身出去,走廊内的灯光在半启开的门头折出了两半,那种感情,她最深有体会,哪怕转变不了爱情,哪怕没有血浓于水的浓烈,却也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深刻。

医生没过多久便赶到家里,幸亏没事,摔得也不算重。

荣浅躺在床上,她从床头柜内摸出钱夹,从一个很不起眼的夹层内,掏出张照片。

那算是她和霍少弦的婚纱照吧。

荣浅指尖一寸寸拂过霍少弦的脸,她现在好怀念他说得每一句话。

“浅小二,谁让你喝酒的?”

“浅小二,你脸皮厚啊,别冲我放电,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