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呈干脆推门进去,“妈。”

沈静曼朝他身后看看,“我孙女呢?”

“在楼下。”

“这几天可把我想坏了,”沈静曼靠坐在床头,“孙女出去了,孙子也不给见。”

厉景呈坐在床沿,“哪儿不舒服了?”

沈静曼揉着心口,“想到我那宝贝东西,再想到我的孙子,我能不生病吗?”

“起来吧,待会让小米糍看见像什么样。”

“我又不是装,我是真的难受。”

厉景呈站起身,“那你躺着,反正帝景多得是佣人,饭菜每顿都会给你送上来。”

“你,”沈静曼眼见儿子往外走,“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我孙子啊?”

沈静曼是真病了,盛书兰没法子,只好瞒着她去找荣浅。

她并不知道荣浅住在哪,只能在她工作的地方等她。

荣浅的车子驶出停车场,看到站在路边的盛书兰,她本想踩足油门离开,但想了想,还是落下车窗。

盛书兰弯下腰,“浅浅,我能跟你谈谈吗?”

“上车吧。”

盛书兰忙打开副驾驶座坐进去,荣浅双手握着方向盘,原本女孩子最爱戴首饰的手腕处,戴了个腕表,可以时刻让她清楚地知道时间。荣浅来到不远处的咖啡馆内,盛书兰跟她走了进去。

服务员送上咖啡,荣浅捏着杯耳轻啜口,“找我什么事?”

“妈上次晕倒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了,身子本来就不大好。”

“她陷害我的时候,精力倒是很充足。”

“我知道那是她的不对,但她毕竟是老人家,她很想见见孙子,这几日人也憔悴了不少。”

荣浅感觉到咖啡的苦涩,她抬头看看盛书兰,“珠子的事,我可以还她,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把三百万的支票给我,这样就两清了。”

盛书兰闻言,松口气,“那孩子呢?”

“你们为什么那么确定孩子是厉家的?”

“景呈确定了,我们自然也就确定。”盛书兰双手交扣在身前。

荣浅没再开口,盛书兰小心翼翼看她眼,“还是你在介怀这三年,景呈把我留在身边?”

荣浅摇摇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别怪我,当时那种情况,我必须留下来。”

“我没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荣浅没有多说什么,但换种角度来说,她当初的离开,空缺的三年是盛书兰添补上的,不管她是以何种方式爱着小米糍,也不管荣浅承不承认、接不接受这番好意,她都不会责怪,而应该感谢。

盛书兰喝口咖啡,“你就让妈见一面吧,去去她的心病。”

荣浅想到沈静曼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事,到底有所顾虑,“这件事,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你就不能设身处地想想吗?景呈不让你见小米糍,你该有多难受?”

荣浅握紧杯沿,“如果我不是带着这个男孩回来,厉景呈会让我见一面小米糍?恐怕,我这辈子都别想亲手摸摸自己女儿的脸。”

盛书兰了解她的心情,“那我带妈出来,我们约在哪个地方,我不让她打扰你和孩子,就远远地看一眼行吗?”

荣浅犹豫,盛书兰干脆握住她的双手,“我把小米糍也带出来,让你见见女儿好吗?”

能见女儿,是荣浅的一个软,盛书兰见她似有心动,“我保证让妈不乱来,再说当着小米糍,妈也不会那样做的。”

盛书兰见她不语,喜出望外,“我就当你答应了,后天好吗?说定了。”

荣浅心里是有矛盾的,小米糍回了帝景后,她唯一寄希望能同她见面的机会,就是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偶遇了。

“后天下午一点,万达,我带妈来。”

荣浅最终答应下来,“好。”

盛书兰开心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谢谢你,荣浅。”

她将手抽回去,并未和盛书兰亲密到能有这样的举动。

回到帝景,盛书兰开心地找到沈静曼,“妈,荣浅答应让你见孙子了。”

“真的?”沈静曼躺在床上的身子坐直,仿佛病也好了大半,“你找她了?”

“是啊,后天下午一点,在万达,我到时候把小米糍带着。”

沈静曼脸沉了沉,“把她带着做什么?”

“不然荣浅怎么能让你见孩子呢。”

“你就不怕小米糍一来二往得,跟她相处出感情?”沈静曼是想要孙子不假,可那个儿媳妇她是再也不要了。

“但,她毕竟是小米糍的亲妈啊…”

厉景呈跨进去的腿收回,沈静曼还在灌输着不让荣浅接近小米糍的思想,他听得一阵心烦,转身离开。

跟沈静曼她们约好的这天,荣浅紧急接到个电话。

她来不及跟任何人打声招呼,就匆匆忙忙抱着颂颂出门了。

打车去机场,荣浅满脸肃冷,她不时看着时间,总觉得这趟飞机特别慢。

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没有一个接机的人,荣浅挎着包,也没带别的行李,她倒了几辆出租车,这才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荣浅走到铁门前,有人替她开门。

她抱着颂颂快步进去,有名穿白大褂的医生迎出来。

荣浅满面焦急,“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好,出现了呕吐的现象,差点堵塞气管窒息,幸亏当时有人在旁看护。”

荣浅急得满头是汗,跟着医生来到屋内。

门是关着的,荣浅伸出拇指扫描,门打开的瞬间,她迫不及待进去。

床上躺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双眼紧闭,一身白色的病号服显得整张脸更加惨淡,荣浅快步向前,陪护人员从床前退开。

她弯腰看了眼,男人比上次更加单薄了。

“难道就没有好转的现象吗?”

“先生几年不见苏醒,能保持这样已经很好了。”

荣浅坐在床边,“要是一直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他受创比较严重,醒来的机会很渺茫。”

“渺茫也是希望啊。”荣浅望着病床上的男人,他还这样年轻,“能吐,是不是说明有机会了?”

“呕吐是因为颅脑内压力增大,待会我们要给他做颅脑ct。”

荣浅抑制不住脸上的失望,“我想跟他单独相处会。”

“好。”

医护人员们退出去,怀里的颂颂好奇地望来望去。

荣浅将他抱到床上,让他近距离接触到男人,“我都这样一步步撑过来了,难道你不行吗?”

男人的手指修长,古铜色的肌肤因为长时间晒不到充足的阳光而显出病态的苍白。荣浅头靠向床边,颂颂喊了声妈妈,她掩起潭底的脆弱,抬起时,目光内迸发出一种无畏的坚韧。

晚上,荣浅是在这过夜的,旁边有张小床,可以陪护。

而南盛市那边,沈静曼在万达并未等到荣浅,一直到傍晚,这才怒气冲冲回到帝景。

她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我真小瞧了荣浅那Y头,她根本就是存心不让我见孙子。”

厉景呈听到这话,眼皮子轻跳下。

“妈,你别气了,我明天再去问问。”

第二天,盛书兰果然去了她的公司,回来时却满脸失望。

“荣浅不在,我打听了下,说是她同事也联系不到她,手机关机,打去家里,保姆也不知道去哪了。”

“什么?”沈静曼听闻,只是冷冷笑开,“我看她是存心把孩子藏着,不然还能怎样,被人害了不成?”

厉景呈从楼上下来的脚步顿住,盛书兰声音软软的,“妈,说不定真有事呢。”

男人耳朵里反复回旋着被害两字,耳膜被刺得生疼无比。

荣浅临走时,关照医生一有情况要立即通知她。

两天后,她这才坐飞机回到南盛市。

颂颂很好动,坐飞机也没闲着,荣浅精疲力尽抱着他回家,远远却看到厉景呈的车停在小区外面。

荣浅下了出租车,准备进去,厉景呈发现后快步过来。

直到他挡住她的去路,荣浅这才抬头,“做什么?”

“你带我儿子去哪了?”

“他是我儿子,我想带哪就带哪去。”

厉景呈原本掩饰不住的担忧这会被怒意所取代,“看来,孩子跟着你真没保障,我就不该心软。”

荣浅闻言,眼里的戒备之色尽显,“厉景呈,你别乱来,我可不想跟你上演抢夺孩子这种无聊的戏码!小米糍跟着你,我尽管想她,却没有跟你提过一句要她的话,颂颂是我儿子,你也别想。”

厉景呈目光落向她怀里的男孩,颂颂咬着拳头,忽然就松开了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盯着厉景呈。

嘴巴一张,陡得干干脆脆喊了声,“爸爸!”

------题外话------

明日精彩预告:

60——厉景呈,你不要脸脸脸!

60厉景呈,你不要脸脸脸!!

这一声,彻底令厉景呈的心软掉了。

他眼角眉梢尽是雀跃,“颂颂乖,我的宝贝。”

荣浅也懵了,完全没料到颂颂会突然喊出声爸爸。

厉景呈伸手要抱,荣浅想开口,男人紧绷的面色完全缓解了,也不若方才那样咄咄逼人。

他将颂颂强行接过手,抱着他开心地哄着,“再叫一声。”

“爸爸,爸爸!”

颂颂像是复读机似的,厉景呈闻言,还不得乐死,他双手将颂颂托起,做了个飞机起飞的动作,颂颂笑得合不拢嘴,厉景呈也笑出了声。荣浅看着两人的身影,她目光怔怔,小米糍亲口喊第一声爸爸的时候,厉景呈想必也是这般吧?

她好羡慕,尽管那次在林内听到的妈妈,不是小米糍对着她喊得,可荣浅至今仍记得当时那种悸动。

厉景呈余光睇向荣浅,还说颂颂不是他儿子,当他三岁小孩子糊弄么?

两人在小区外玩了好一会,荣浅看眼时间,“我要带颂颂回去睡觉了。”

“让我带他回帝景,就一个晚上。”

“不行,”荣浅想也不想地拒绝,“他不习惯,肯定又哭又闹,到时候吵得女儿也不能睡。”

厉景呈莫明地被戳中柔软处,荣浅没说小米糍,而是说了女儿,他们的女儿,这种亲昵只有爸爸和妈妈之间才能有,她将颂颂接过去时,厉景呈倒没强硬地阻拦。

“这两天你去哪了?”

“去了趟外地。”

“做什么?”

话说出口,厉景呈才惊觉他问得太多了。

关他什么事?

这种口气,就好像三年前没有分开的时候,厉景呈脸色变了变,转身径自朝自己的车走去。

荣浅抱着颂颂往小区内走,男人发动引擎,却迟迟没有开走。

看着荣浅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厉景呈手肘支于车窗外,小区内昏暗的灯光笼罩着黑色的车顶,三年间,要忘的没有忘掉,该爱的还是爱着。

她是没心没肺,可他的心却还在她身上。

厉景呈逼着自己避开这个话题,可荣浅一次次再度撞进他的心里,他根本就猝不及防。

荣浅回南盛市后,盛书兰又来找了她次。

她答应第二天带颂颂去万达。

约好的这天下午,厉景呈也过去了。

他抱着小米糍来到万达的儿童乐园,荣浅跟颂颂先到,沈静曼看到两人的身影,飞快过去,“我的孙子,哎呦,我的大孙子。”

小米糍听着旁边玩具店里的歌声,没听清楚沈静曼的话。

盛书兰跟在厉景呈身后,荣浅抬头望去,这一幕,多么像一家人。

沈静曼大步来到她跟前,伸手就要抱颂颂,“我的大孙子呦。”

颂颂冷不丁见到个陌生人,吓坏了,哇地哭出声来,小米糍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阿姨,小弟弟!”

荣浅轻拍颂颂的背部,并未撒手,“他对你还不熟悉。”

“他是我孙子,我抱抱就能熟了。”

厉景呈放小米糍到地上,“你自己玩好么?别跑远。”

“好。”

盛书兰跟在小米糍身后,“景呈,你放心吧,我看着她。”

厉景呈轻点下头,这才走向荣浅的方向。

沈静曼几次不得手,也有些着急,厉景呈过去后坐到荣浅身边,他拍拍手,将颂颂接过去,沈静曼乐得合不拢嘴,“呦,还是和爸爸亲啊,是不是?”

荣浅生怕被小米糍听见,她扭头看眼,只见小米糍正在不远处的地方玩。

“叫颂颂是吧?来喊声奶奶,奶奶。”

颂颂根本不搭理,厉景呈笑着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喊爸爸。”

盛书兰站在滑滑梯的边上,看着那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对小米糍再好,可终究不是她妈妈,她眼眶内酸涩难安。

小米糍拉拉她的手,“我要玩那个。”

盛书兰一看,上面标着丛林探险,还要穿着防护绳,她忙摇头,“不行,这个太危险了。”

“我想玩嘛,让我玩啦。”

“小米糍乖,这个摔下来不得了,我们还是玩别的好吗?要不,我给你买个娃娃吧?”

盛书兰天性胆小,小米糍要玩得这个,连她都不敢上去,这万一碰到摔到,她想都不敢想。

女孩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好吧。”

盛书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目光再度落向远处。

沈静曼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觉得颂颂和儿子像,盛书兰知道她最希望厉景呈有个儿子。小米糍玩了会,抬头见盛书兰怔怔盯着那边,她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便蹑手蹑脚过去。

一脚踏进去,门并未立即关起,小米糍觉得好玩,伸手不住朝数字键上按。

门眼看着要关闭,小米糍这会知道急了,“爸爸,爸爸!”

盛书兰猛地回神,四下找了圈哪里有小米糍的身影,她眼里突然一恍,似乎看到小米糍被关在电梯里。

“小米糍!”她扑过去拍打电梯门,可电梯正在快速地上升。

那边,听到动静的厉景呈快步过来,“怎么回事?”

“景呈,对不起,我,我一时没看住,小米糍到电梯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沈静曼听闻,神色大惊,“怎么会跑电梯里去?这商场全是人,万一被人带走或走丢,这可怎么办?”

盛书兰吓得面色惨白,眼泪忍不住淌出来,“妈,对不起,我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

“赶紧找啊!”沈静曼看到电梯在三层停下来,她飞快地坐了旁边的电梯上去。

盛书兰擦着眼泪,“这每一层都要停留,小米糍一害怕,肯定跟着人跑,景呈,我们还是快报警吧。”

男人脸上布满阴鸷,想到女儿这会肯定害怕得大哭大闹,心里既焦急又心疼,他看眼不住往上的数字,“我先上去找找。”

荣浅心里也急,可她并没慌乱,她按了上行键,盛书兰见她还站在这,“小米糍不可能还待在电梯里的,她平时就好玩好动,这会害怕肯定跑,你也快上楼去找吧!”

荣浅将颂颂交到厉景呈手里,她站在电梯口动也不动,“我小时候,只要跟大人走丢了,我就站在原地不动,因为我害怕我一乱跑,他们会找不到我,小米糍是我女儿,我相信她很聪明。”

“她才四岁啊,”盛书兰急得口气都变了,“你还能指望她懂得电梯会下来吗?她一个人待在密闭的空间内,肯定见到有人进来,出去,她就会跟着。”

荣浅看眼正在往下行驶的电梯,“几乎每一层都停了,我们这样盲目找,她如果回到原点看不到家人怎么办?”

“不可能的,不可能会在电梯里。”

荣浅也害怕,可她表现得很镇定,她能体会到小米糍此时的心境,她心疼不已,目光紧紧锁住下行的数字。

厉景呈抱着颂颂站在电梯前,他也想试试,一层层煎熬地等待后,总算数字显示来到1楼。

荣浅急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电梯门打开得瞬间,大批人往外涌,却独独不见孩子的身影。

盛书兰崩溃了,“小米糍呢?她人呢,呜呜呜呜,肯定不见了,怎么办啊,景呈?”

荣浅轻咬下唇肉,也觉得鼻尖蓦然一酸,待人都走完了,忽然听到角落内传来阵哭声,“爸爸,爸爸。”

荣浅眼疾手快,赶忙按住电梯键,小米糍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我怕怕,呜呜呜呜。”

“小米糍。”盛书兰哭得比她还凶,“你吓死我们了。”

厉景呈紧绷的俊脸这才缓和些,重重吐出口气,荣浅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是盛书兰这一哭,令小米糍哭得越发大声了。

荣浅拉过小米糍的手,将她彻底带到外面,荣浅蹲下身,目光同她持平,“哭什么啊?”

“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荣浅拉下她的双手,替她擦拭着眼泪,“这是个游戏呀,刚才你到了好高好高的地方呢,奶奶跑步去追你,到现在还没追上呢。”

“是吗?”

“当然是啦,你看,奶奶是不是不在这?”

小米糍看了眼,点点头,“是哦。”

她很快收住哭声,盛书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看了眼荣浅,她完全没想到小米糍这么听她的话。

“你不要害怕,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站在原地不动,我们很快会找到你的好不好?”

“好。”小米糍乖巧地点下头,忽然伸出双手搂住荣浅的脖子,“阿姨,你做我妈妈吧?”

荣浅全身僵硬,厉景呈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儿,小米糍松开手后望着荣浅,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句话,无异于击中盛书兰的软肋,她等这声称呼等了三年都没等到,可小米糍却轻巧地对荣浅说,让她做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