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女人,被拍出了特写,是宋稚宁。

荣浅惊得差点推开椅子往后倒,这一幕,实在是猝不及防。

她心脏猛地收缩,呼吸不再有规律,荣浅双手紧紧抓着椅把,使劲揪扯后改为掐住自己的腿,她想让自己恢复意识后逃离开。

昨晚,厉景呈果然跟宋稚宁在一起。

荣浅狠狠闭起眼帘,不想看,一点都不想看。

她双手抱住头,鼻尖发酸,泪水即将冲出眼眶时,她还是将眼睛睁开了。

照片的角度很全。

其中有一张,厉景呈靠在宋稚宁的身前。

荣浅攥紧手掌,任由指甲掐进肉里面,长出一个个月牙形的苍白形状。

还有,他们站在门口相偎,宋稚宁的手自然地环着厉景呈的腰,他自始始终好像没有推开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们之间,不是早就已经过去了吗?

再说,厉景呈怎么会骗她?

荣浅心里矛盾极了,她拿过一份文件,将那些照片全部盖住。

荣浅双手遮住眼帘,人往后躺,她脚尖一踮,椅子转到窗边,外面的清风犹如一双温和的手,抚过她面庞时,她眼角点缀着细碎的晶莹。

此时的心情,根本没法用言语来说,荣浅擦了擦眼睛,起身,拿着那叠照片走出去。

来到茶水间,荣浅将照片放进粉碎机内,看着令她心痛郁结的场景一幅幅被撕裂,她怔怔地重复着某个动作。

直到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照片。

荣浅忍着心口裂开的痛楚,目光落向那张照片。

她没看到厉景呈的表情,只见他站在那,背景选得极好,灯光柔和,衬得一对犹如璧人般般配。荣浅紧咬唇肉,感觉到疼痛,这才缓缓松开嘴里的力道。

她将照片伸向粉碎机,可心里猛地有个反应。

昨晚,厉景呈回来时酩酊大醉,这照片又是在酒吧拍摄的,那他当时肯定也醉得不轻。

也有可能,他和宋稚宁只是偶遇,或者见他喝醉了,搀扶一把?

荣浅再度仔细看着照片,况且,既然有人故意要给她看这些,那肯定也会刻意隐瞒掉一些事。

荣浅知道,尽管这里面有牵强的成分在,可她还是应该相信厉景呈,不能单凭几张照片怀疑他。

而所谓的牵强,就是他们在一起被抓拍到的场面,实在太亲昵。

将最后的照片粉碎,荣浅折身回到办公室内。

拍卖的资料透过传真送到她这里,荣浅看了眼,宋稚宁的宝贝被拍走了。

荣浅犹豫下,但还是给对方拨了个电话。

宋稚宁很快赶来。

荣浅将信封扔进垃圾桶内。

去财务领了支票,荣浅回到办公室,正好看到宋稚宁。

“你好。”

“你好。”宋稚宁跟着荣浅走进去,“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拍出去了。”

“你的藏品很抢手,竞价也很激烈,”荣浅将支票送到宋稚宁手边,她坐回办公椅内,“其实有件事,我很疑惑。”

“什么事?”

“我觉得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缺钱的样子,藏品买来一为欣赏二为升值,你的藏品我看过,未来的三五年,价格还能往上涨。”

宋稚宁拿着手中的支票看眼,她涂抹成橘色的唇瓣微翘,脸上的神情却不像是在笑,“留着做什么?睹物思人?还不如卖掉。”

荣浅哑然,宋稚宁也没说这藏品是谁送的,可看她的表情,荣浅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她手落到膝盖上,“那倒也是,既然是往事了,何不忘个干脆。”

“人都是说起来容易的,有些感情浸润进骨血内,也不是打针吃药就能看好的,除非再活一次,把全身的血液都换了。”

荣浅强勾起抹笑,装作听不懂,“宋小姐这话说得真吓人,怎么还扯上换血了。做事关键还看值不值,睹物思人最要不得,为什么?对方都不想让你思念了,你心里若惦记,就是执念太深,不然的话,他早就回头了。”

宋稚宁被荣浅的一句话闷得,心口瞬时难受极了。

荣浅拿起水杯,喝口水,一边端详着宋稚宁的神色。

她笑了笑,扬起手里的支票,“所以啊,这不就卖了吗?”

荣浅莞尔,宋稚宁身上的香水味清晰窜到她鼻翼间,只是一会会的时间,整个办公室就都是这种味道。

馥郁之余,不至太浓烈,这也符合宋稚宁的气质。

“荣小姐,你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成就,很令人羡慕。”

“谢谢。”荣浅双手捧住水杯,“其实,我更习惯别人喊我厉太太。”

宋稚宁的笑意僵在嘴角处,她敛起眸中的情绪,“是,应该称呼厉太太。”

荣浅并不是咄咄逼人的姿势,言语间也装作不清楚宋稚宁和厉景呈的关系,或者,即便是清楚了,也不介意的样子,“宋小姐,你要还有想拍卖的东西,尽可拿到我们这来,我会替你做好策略方案的。”

“好。”

宋稚宁将支票放进包中,“那我就先走了。”

荣浅起身,“不送。”

直到宋稚宁离开,她都决口没提昨晚的事。

照片应该不是宋稚宁自己送的,不然,方才就是她耀武扬威的最好机会。

她没提,可能是觉得荣浅还不知道。

下班前,荣浅接到厉景呈的电话,他已经在楼下等她。

荣浅拿了包下去,她尽量使自己的心情放松,装作没事人般。

接下来的几日,厉景呈都准时来接荣浅回家,早上也是他亲自送的,到了家后,男人基本都不出门,即便吃晚饭,也会将她和女儿带着。

荣浅拿着本书躺在沙发内,照片的事很难放开,那对身影总是刺得她难受,不止上班没心思,就连吃饭都渐渐没了胃口。

她想,她既然选择相信厉景呈,有些话就应该问清楚。

荣浅看眼不远处的男人,她放下书,起身走过去。

“景呈。”

“嗯?”

荣浅盯着他的脸,“你和孙佳麟在酒吧的那天,真的没有别人了?”

厉景呈松开手指敲打的动作,他仔细想了圈,“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那晚,你和宋稚宁在一起。”

厉景呈幽暗的眸子陡然眯起,神色间充满疑虑,且似有不爽,“我跟宋稚宁?”

“你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她的香水味,第二天我还接到了一叠照片,都是你们抱在一起的画面。”

厉景呈推开椅子站起身,“我和她抱在一起?”

荣浅轻咬唇瓣,“照片已经被我粉碎了,不然,我一定让你亲眼看看。”

男人在书房内踱步,双手抱在胸前,努力回想着那晚的事,他只记得他是见到了个熟人,还说了几句话,他抿下嘴角,来到荣浅跟前。

“我真的喝醉了,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那你倒还记得你是和孙佳麟喝酒的,居然还记得回家。”

厉景呈伸手想去抱她,荣浅侧开身,“厉景呈,你…”

他还是强势地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荣浅头顶,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些照片,浅宝,我和宋稚宁的事早过去了,我看到她避闪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抱她?”

荣浅任由他拥住,他这样回答,也让她的心里舒服不少。

至少比憋在心口好受的多。

厉景呈寻思着她心里有气,“肯定是好事之人拍下的,我醉得都要不省人事了,还能有什么歪心思?”

荣浅翘着嘴角,厉景呈在她嘴上刮了刮,“呦呦,都能挂个油瓶了。”

她张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厉景呈嘶了声,“像条蛇似的。”

他瞅着荣浅笑开的眉眼,心里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他落向远处的眼眸渐深,潭底渗出一层阴鸷。

荣浅让自己放宽心些,也尽量不去想。

经过他等待的三年,荣浅心知,这点信任应该给他。

厉景呈好像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似乎真的是完完全全不记得。

翌日,将荣浅送到公司后,厉景呈却并未立即去威厉。

宋稚宁有自己的画廊,厉景呈驱车前往,赶到时画廊已经开门,男人径自往里走。

两名年轻女子上前,“您好…”

“你们老板呢?”

“老板在楼上。”

厉景呈跨着长腿上去,完全不顾下面人的呐喊。

来到二楼,只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厉景呈走过去,也没敲门,熟稔地拧开后直接往里闯。

宋稚宁吓了一大跳,刚要脱下外套的手顿住,“景,景呈,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在酒吧抱过?”

宋稚宁一怔,“那晚你喝醉了。”

“我依稀也有这印象,还以为是假象,既然我抱了你,你为什么不推开?”

宋稚宁觉得莫名其妙,“是你喝醉了,我只不过扶着你出去,给你找个代驾而已,别说得我好像非要粘着你。”

“不是就最好,”厉景呈目光直勾勾盯着宋稚宁,“那荣浅收到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照片?”宋稚宁反问,再见厉景呈这幅样子,她恍然大悟,继而嘴角勾起抹嘲讽,“你的意思是想说,我给荣浅寄了我们相拥的照片?”

男人看了她半晌,他冷冷收回目光,“不是就最好,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即便我醉倒在酒吧里也跟你没关系,不需要你来扶一把。”

宋稚宁心头一窒,“景呈,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因为你老婆的一句话,你就这样来兴师问罪,恨不得你们在走的地方,我连面都不要露,我惹到你们什么了?”

“我只是不想,你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有些事太过巧合,我就不得不防着了。”

宋稚宁嘴唇颤抖,克制着自己不哭出来。

她眼圈微微发红,眼见厉景呈抬腿要走,她越发觉得难受、不值得,她一个人咽着口气活着,还毁了前程,可他呢?

宋稚宁忽然冲上前几步,挡在了厉景呈跟前。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阴冷,“做什么?”

“厉景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管我?”

他上前步,宋稚宁往后退,她伸开双手挡住那扇门,“你这样闯进我的办公室,还想好好地离开吗?”

男人冷笑下,“那你想怎样,还想我给你磕头赔罪?”

“我不需要你那样,也有这个自知之明,”宋稚宁张开双臂,厉景呈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手,宋稚宁一把拽着那件外套,“你不是问我,当年我去了哪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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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把你补偿给我

枚红色的外套被宋稚宁拉下肩头,垂落的瞬间,厉景呈神色仍然是凉漠的,直到看见宋稚宁的右手。

他眉头不由蹙紧,眼里藏着疑虑看向宋稚宁。

她眼圈发红,鼻尖酸涩得难受。

厉景呈眼锋犀利,眼角处微微跳跃,“你的手怎么了?”

宋稚宁握着肘关节处的凸起,“当年,我伤得那么重,手骨错位,接回去后都没用,我现在都不敢露出自己的手臂,更别说画画了,所以你说曾经优雅的宋稚宁哪里去了,我也想问,我还找得回我自己吗?”

厉景呈隐约意识到,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他喉间轻咽,宋稚宁向来坚强,也不会哭,可这会眼里淌出的泪水分明灼人眼球。

“这就是你出国的原因?”

“我一时无法面对,家里人安排我出去治疗。”

厉景呈垂下眼帘,忽然觉得偌大的办公室内很闷,喘不过气似的,宋稚宁垂下双手,肘部凸起的地方很明显。

“是我,伤了你的?”

宋稚宁仍旧抵着门板没动,“厉景呈,几年过去了,我以为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会还在原地,可我发现你游戏人间,根本没将我当回事。”

是啊,心高气傲的宋稚宁回到吏海,满耳听到的却都是厉景呈和谁谁的绯闻,有图有真相,哪里想过她?

“我至少也找过你,可那段感情,是你亲口说要结束的。”

宋稚宁手掌抚着肘部,“我都这样了,我要不开口,还等着你跟我说吗?”

厉景呈走向旁边,颀长的双腿倚着办公桌,“你就那么肯定,我那时候会因为你的手而抛下你?这就是你对待感情的标准?”

宋稚宁眼睛微微圆睁,实在没想到厉景呈会说出这些话。

她眼底猝燃起火苗,很细,却点着光芒,如果再拨一下,立马就能如春风吹又生般烧起来。

宋稚宁攥紧手掌,眼角微微拉开,“景呈,你说真的?”

厉景呈双臂抱在胸前没说话。

“我承认,当时太过于不自信,我干妈在国外有个认识的医生,说要帮我治疗,后来希望破灭掉,我觉得我更难回头了。”

男人单手撑在额前,脸色凝重,他记得当年的事,他发病时就跟宋稚宁在一起。

他将她用力推开,她是跌倒了,他并不想这一幕被人看到,就让她离开,没想到,他却毁了宋稚宁的一只手。

厉景呈心塞不已,更是烦躁得厉害。

“景呈,不管我们之间怎样,我一直都跟当初的想法一样,我不想给你丝毫的负担。”

男人目光落在她的手部,“真的没法治了?”

宋稚宁摇摇头,“不然,我也不用等到几年后的今天,还是这副模样。”

她踩着高跟鞋走向厉景呈,他方才说得那句话,她深深记得,并为之震撼和惊喜。

宋稚宁几乎逼到厉景呈跟前,两人即将撞上后,她这才停住脚步。

女人目光盈盈,里面的希冀那么明显。

“景呈,我当初如果不离开,你会抛下我吗?或者,我告诉你真相,你会嫌弃我吗?”

厉景呈并没细想,却是摇了摇头。

宋稚宁泪流满面,眼里有悔意,她伸手拉住厉景呈的双臂,“真的吗?”

“如果是当年,我肯定不会嫌弃你,再说你的手又是因我而伤,你应该明白我是怎样的人,可你没有给我和你自己一点点的信心。”

宋稚宁喉间轻哽,似乎在仔细琢磨他的这句话。

半晌后,她齿尖咬着唇肉,尝到痛后,这才开口,“那现在呢,现在还来得及吗?”

宋稚宁两眼充满期盼,眼睛不住盯着厉景呈。

男人将她的手掰开,“我有妻子了,还有了孩子。”

她掩面哭出声,抬起的弧度,使得她的手看上去更加病态狰狞,厉景呈心里不由难受,想到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的宋稚宁,小小年纪展露出的天赋折服了多少人?

宋稚宁一直没有找他,最怕的就是得到这种答案,她有自己的自尊心。

厉景呈往后撑了把,掌心按住桌沿。

“我会继续替你治疗。”

宋稚宁哭着,却又笑出来,“然后呢?”

厉景呈面色是有过动容,可却没了再深一步的意思,宋稚宁摸了摸自己的手肘,“我不是要你的同情,不然的话,我也不用等到今天,景呈…”

最后的两个字,被她咽在喉咙里。

宋稚宁抬起头,不让自己再流眼泪,她走上前,拥住厉景呈后双手用力在他背后收紧。

这个怀抱还是那样熟悉、温暖,宋稚宁脸埋在他颈间,厉景呈感觉到颈部传来温热的滚烫。

“景呈,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她知道,问出这样的话,她是一点没有底的,毕竟当年是她不声不响走了。

可这是宋稚宁一直压在心里的话,不问的话,她难受极了。

厉景呈双手按住女人的肩膀,将她从身前微推开,“稚宁,我会补偿你。”

“补偿?”宋稚宁抬眼看他,“你要怎样补偿我?”

“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用感情。”

前半句话给予的希望还来不及到达宋稚宁心底,就被后半句话给狠狠砸裂开。

她垂下双臂,“为什么不能是感情?”

“因为我有了荣浅,我不可能再有多余的感情用到你身上。”

宋稚宁鼻尖通红,眼睛也有些疼,手伤的事她一直藏着没说,闺蜜总说她傻,看着别人幸福,自己却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她是个凡人,当然有不甘心,但现在的结果,她还不如不说。“你是真的爱她吗?”

“我要不爱她,就不会娶她,也不会跟她生孩子。”

宋稚宁向后退了步,这一击的沉重,令她半天回不过神。

厉景呈倾起身,“我马上替你安排医生会诊。”

她摇摇头,“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清楚,没用的。”

“没用,就打断骨头让它重新生长,我不信治不好你的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