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浅也没怎么睡好,厉景呈出门后,她也起来了。

之前跟霍少弦碰上,也听他提起过住在哪家酒店。

荣浅驱车过去,跟前台说明来意,对方打通房间电话确认后,这才放行。

她按响门铃,几乎只隔了两三秒,门就开了。

“少弦。”

霍少弦侧开身,“你怎么来了?”

荣浅走了进去,看到一个旅行箱开着,行李收拾到一半。荣浅转身,“昨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说厉景寻被撞的事么?”

“果然是你,”荣浅不由焦急,这件事被厉家封锁着,就连电视台都没敢报道,“少弦,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将你害得还不够么?”霍少弦走到床边,将一件衬衣叠好后放到皮箱内,到底是心里这口气还未消,他拿起那件衬衣狠狠摔到了床上,“浅小二,这是他应得的,他早就该死了。”

荣浅走到他身侧,“少弦,这种事查出来,你也要坐牢的。”

霍少弦想到自己的计划,原本也是天衣无缝,“他死了么?”

“在重症监护室内。”

“哼,若不是厉青云保着,他肯定不得好死。”

荣浅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些,“我不想你出事。”

霍少弦沉了口气,目光定向荣浅,见她脸色微白,满脸都写满了焦虑和担心,霍少弦同她对视半晌,“我没事。”

“你这又是在吏海,要被别人知道了…”荣浅急得嗓音都变了,她上前,将霍少弦的行李胡乱一通塞到箱子里,想了想,又说道,“什么都别带了,你先回南盛市吧。”

霍少弦瞅着她的侧脸,见她这样,自然是心疼的,他拉过荣浅的手,“你别急,那件事跟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荣浅撇开他的手,“快走,你快走。”

霍少弦两手扣住她的肩膀,“以前,总喜欢你和我急的样子。”

荣浅嗓音轻哽,“少弦,为我搭上你,值得吗?前二十几年,你都在为我,现在好了,你这样,又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也搭给我,我受不起啊。”

“我给与过你的,并不要你一点点的回报,是我甘之如饴。”

荣浅鼻尖酸涩,“你逗留在吏海这么久,我就知道会出事,可我还是阻拦不了,少弦,我情愿厉景寻还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霍少弦替她擦了擦眼角,“本来,我是全都安排好了,可别人比我快一步动手,我是希望这个仇我能亲自报,浅小二,别担心了,这件事与我无关。”

可荣浅听着,这分明是在安慰她啊。

她拽住霍少弦的手臂,“你东西都带齐了吗?我们走。”

霍少弦硬是被她拖出去两步,“等等。”他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个公文包。

荣浅二话不说,拉着他走出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酒店外,荣浅站在门口,视线看向周边,“你去机场的路上,一定要当心。”

“放心吧,”霍少弦抬起手,手掌却僵在半空,他也不知道,只是记忆中,这个动作太习惯了,他收也不是,便揉了揉荣浅的脑袋,“我带了自己的人过来。”

霍少弦预先打过电话,司机将车开到酒店正门口。

荣浅脸上挂满严肃,眉宇间的焦急藏都藏不住,直到见霍少弦上了车,她悬起的心这才落下。

霍少弦放下车窗,眼眸含情,深深睨了眼荣浅,“浅小二,我等你回南盛市。”

她嘴角轻挽,朝霍少弦摆了摆手,“快走吧。”

快走,离开这吧。

霍少弦心有不舍,但看不得荣浅这么焦急的模样,“浅小二,那事真不是我做的,你看你紧张的,放松些。”

荣浅这会,哪还听得见这些。

她只是不住点头,就想将霍少弦快送走。

眼看着男人的车驶出酒店,荣浅不由重重吐出口气,她快步走向停车场去取车。

厉景呈和厉青云来到拘留所,见到了那名夏利车主。

对方耷拉着脑袋,脑门上几缕头发显得无精打采,看到两人,他着急解释,这些话,他说了都快不下一百遍了,“真跟我没关系,我有个工程款要去结算,可急人了,当时那些车挡在前面,我使劲按喇叭都没用,被堵在外面的还有好几辆呢。你们说说,结婚也就算了,不能妨碍交通秩序是不是?我是真急啊,掉头也来不及了,我要赶去机场,晚一点就拿不到钱…”

厉景呈食指在眉宇间轻点几下,怒意昭然若揭,他凛冽的眸子扫向男人,“说重点!”

“我,我…”男人被吓得半晌说不出话,片刻后,才使劲吞咽了口水道,“当时,挡在前面的车忽然挪开了,气球也全跑了,我一看能过去,那我肯定加速往前啊,直到撞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要怪就怪那个车队,真的,我是最无辜的啊。”

厉青云一掌拍向桌子,男人吓得差点跳起来,“据我所知,你熄火后还发动了引擎,你敢说你不是蓄意害人?”

“冤枉啊,”男人朝四周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可快怕死了,我是想逃走的…”

厉景呈和厉青云走出拘留所,“现在最关键的,是那个车队。”

厉青云站在伸缩门前,目光炯炯,盯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只要它曾经在吏海出现过,我就能将它抓着令它现行!”

厉景呈自然信老爷子的这句话,他手握重权,况且那么招摇的一个车队,又这般横行霸道穿梭在闹市区,主演了这么一出惨剧后,哪有可能说跑就能跑得掉的?

厉景呈招下手,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

两人刚要离开,就见一男人快速走来,厉景呈朝他看眼,他之前还被自己揍了一拳,厉景呈对他没有好印象。

男人打了声招呼后,直截了当开口,“二位跟我去个地方吧。”

“车队找到了?”

“应该可以这么说。”

厉青云思忖下,点头,“好。”

厉家父子上了自家的车,前面是警车开道,厉景呈看向窗外,车子上了高架继续飞驰,男人掏出手机,想给荣浅打个电话,但随后还是挂断了。

她昨晚折腾一天,睡得又晚,这会肯定在补眠。

厉青云的视线落到厉景呈手上,“老二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我没说是你的意思。”

厉景呈狭长的眼眸扫向窗外,“自作孽不可活。”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

“爸,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偏袒,别以为你总能替他保驾护航一辈子,老二之前抓了那么多姑娘,哪个不是有钱有势,最不济也要有才,你想想,别人家就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一旦查出X幕后的老板是老二,还不往死里整他。”

厉青云沉着脸,阴云密布,“等我找到那车队,查清楚了幕后的人,我让他们好看。”

“那你还是先找着人再说吧?”

厉景呈落下车窗,有一股咸涩的味道冲入鼻腔,男人朝外看眼,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海边。

车子相继停好,厉青云推开车门下去,眼前的一幕彻底令他惊怔住。

就在铺满金黄色的沙滩上,二三十辆跑车呈人字形排开,车轮印子被保护得很好,映着蔚蓝色的大海,车身被打出莹莹的光泽,跑车的车门都向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高档的内饰,整个车形就像是一组在天空中翱翔的飞鹰般,不用想都知道,这些车是被丢弃在这的。

厉青云气得身子颤抖,这分明是裸的挑衅!

厉景呈站到他身侧,男人看了半晌,“看来是直接弃车出海了。”

警察来到父子跟前,“每辆车都有个共同点,没有车牌。”

“既然这么张扬,总能找到4S店的登记记录吧?”厉青云就不信,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对方也真是大手笔,为了这一撞,可谓砸下重金,看来,是不在乎这点钱。

厉景呈眺望向远处,“怕就怕,这些车都是从不正当渠道过来的,对方既然将车丢在这,肯定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厉青云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身体晃了下。

“爸,还是先回去休息下吧。”

“对,厉老,身子要紧,我们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厉景呈搀扶着厉青云回到车内,他提起长腿,目光最后看了眼那排车。

厉家的司机打了方向盘,厉青云冷笑下,“这点办事能力。”

“说不定,那个夏利车主还真是冤枉的,要这样的话,那些人就太可怕了。”厉景呈倚进座椅内,“在安排那样缜密的情况下,他们肯定调查清楚,我们那天会派警卫跟随,可从现场操作来判断,那个车队的人确实没做什么,更没有跟老二有丝毫的碰擦,即便真得抓到,对方可以一口咬定,只是在大马路上做了场秀而已,警方定案还是要归在夏利车主身上,那他就更冤了,这件事到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赔钱了事。”

“我要的是偿命。”

厉景呈说已至此,干脆扭头看到窗外。

厉青云敲了敲自己的腿,吹了海风,觉得有些酸,“待会,你跟我去趟医院。”

“我去做什么?”

“你是厉家长子,更是他兄长!”

“那好,将这件事交给我,我来查。”

厉青云没了声响。

车子径自开往医院,厉景呈过去时,沈静曼也在,以往吵得那么凶,现在表现得那么积极,厉景呈看在眼里都觉得好笑。

厉景寻还没醒,盛书兰神情呆滞地守在病房外,整个人似乎憔悴不少。

沈静曼迎上前,“老爷,您怎么又来了,这儿有我和巩裕,你在家多休息休息吧。”

巩裕听到这话,一口恨意咬在嘴里,沈静曼当然希望厉青云别来,那样,她儿子的死活就没人顾了。

巩裕擦着眼泪,上前抱住厉青云的手臂,“老爷,医生说景寻不容乐观,我们转院吧,去国外好不好,您最有办法,您救救咱的儿子啊。”

厉青云透过玻璃门朝里看眼。

沈静曼在旁插话,“巩裕,你懂什么啊,老二这样还不够折腾的,送到国外,还要坐飞机,你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巩裕闻言,“你,你咒我儿子?”

厉青云将手臂抽出来,“静曼说得有道理,你什么都不懂,就别添乱了。”

厉景呈倚着墙壁,盛书兰双眼红肿,昨晚又在这陪了一夜,“爸,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治,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怎么样都好。”

她声音虚弱,身子更加孱弱,坐在那,很不起眼,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一惊。

似乎是被遗忘的人,最后发出的那阵无声呐喊。

厉青云站了会,忽然从兜里翻出手机。

厉景呈看到他脸色瞬间往下沉,“你们留在这,景呈,跟我走。”

两人走出医院,厉景呈抬起腕表看眼,“我要回家趟。”

“正好,你把荣浅带过来。”

厉景呈向前的脚步顿住,“为什么?”

“你就告诉她,霍少弦走不了了。”

厉青云丢下句话后,坐进了车内。

厉景呈回到家中,荣浅正无力地躺在床上,他弯下腰,“哪里不舒服?”

“没有。”

男人坐向床沿,“今天,见过霍少弦么?”

荣浅推开身上的被单,“为什么这样问?”

“爸让我转交给你一句话,霍少弦走不了了。”

“什么?”荣浅坐直身,“他回南盛市而已,再说,整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再问你遍,见过霍少弦了?”

荣浅轻咬唇瓣,最终在他凛冽的眼神下点点头。

厉景呈眼眸微眯,“背着我密会前男友,有你的。”

“别说这么难听,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厉景呈人往下躺,睡在了荣浅的脚背上,“那爸那边,我们由着他,不去理会。”

“等等,”荣浅推了下厉景呈的肩头,“爸为什么知道霍少弦今天要走?”

“肯定派人跟踪了。”

“他难道知道霍少弦…”

厉景呈朝她看眼,“还真是霍少弦做的?”

荣浅噤声,“我想去找爸问个清楚。”

“你怀着孩子,就不怕情绪激动了?”

厉青云的手段,荣浅也算见识过,厉景呈见她真急了,他伸手使劲掐住荣浅的脸颊,她痛呼出声“啊,疼!”

“起来吧,去见见你那老竹马是死是活。”

说话怎么这么损。

荣浅只字未说,跟在了厉景呈身后。

两人来到厉家,厉青云在客厅内等着他们。

荣浅喊了声爸,然后坐到沙发上。

厉青云一语未发,手指在茶几上轻敲,荣浅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一沓照片。

她伸手接过,一张张细看,都是她今早见霍少弦时被拍下的。

“爸,您派人跟踪我?”

“你是我们厉家的媳妇,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我当然要保护好你,只是,大清早的,你跑去酒店做什么?还催促着霍少弦离开,你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荣浅面不改色,“霍少弦在哪?”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爸,我不觉得我见霍少弦有哪里不对,他要回南盛市,也是他的自由。”

厉青云指了指荣浅手里的照片,“我查过,他在这绝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景寻出事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厉景呈从荣浅手里接过相片,一张张仔细翻看,“爸,她只是去送霍少弦一程,没什么事。”

“你还要替她说话?”厉青云恼怒不已,“这事八成就是荣浅和霍少弦整出来的,还特意选择了景寻大婚的这天。”

荣浅听着,觉得刺耳极了,“爸,您知道您的宝贝儿子之前做过什么吗?X在南盛市被砸后,他买凶伤人,连捅了霍少弦几刀,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了!”

“那不是没死吗?”厉青云的口气很轻松,“所以,他怀恨在心,要报复是吗?”

“您别设置了圈套让我往里跳,这件事跟霍少弦无关,跟我更没关系,再说了,老二不是还没死吗?”荣浅捡着厉青云的话丢回去。

“你!”厉青云气得站起身来。

厉景呈握住荣浅的手,“爸,霍家在南盛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你随意扣押别人,就不怕上面的人知道了?”

“我怕什么?”厉青云身板挺得很值。

荣浅以前觉得,厉青云也就是迂腐些,没想到还这样滥用职权,她也站了起来,“爸,我尊重您,所以请问您一声,霍少弦在哪?”

“死了!”厉青云口气肯定,重重丢出两字。

60魔鬼苏醒

荣浅胸口一窒。

厉景呈起身揽过她,想让她冷静,荣浅轻咬下唇瓣,她还不至于被气糊涂,“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承认这件事,是你伙同霍少弦做下的?”

荣浅听着这些话,觉得不可理喻,“爸,您的猜测并不能作数。”

“这不是猜测,这是事实。”

“您让我过来,就是逼我认下那些我没做过的事,是吗?”

厉青云冷冷笑了下,“我有办法令霍少弦开口。”

“您想做什么?”荣浅扬声,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您还想滥用私刑吗?”

“这是在吏海,不是在南盛市,他霍家有权有势,也管不到我的头上来。”

“你——”

厉景呈扣住荣浅的手腕,“走吧。”

“走?”荣浅难以置信地别过脸看他,“我必须找出霍少弦来。”

“走。”

“我不走!”荣浅一急,双眼瞪向男人。

厉景呈见状,干脆拦腰将她抱起后快步出去,荣浅拍着厉景呈的肩头,“放我下来,快放下我!”

直到将她塞进副驾驶座内,荣浅伸手就要去推车门,厉景呈一把将她拉回来后,用安全带给她扣住,“别闹!”

“霍少弦会不会死?”

“你也糊涂了是不是?”厉景呈目光不含丝毫温度地盯着她。

“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吗?他说得对啊,这是在吏海,我们束手无策。”荣浅小口喘息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这件事,跟霍少弦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去酒店找他,那么着急地让他离开?”

荣浅哑口无言。

厉景呈扣起安全带,“目前,霍少弦肯定没事,爸尽管这样说,但如此的敏感期,他不会肆意妄为,要救霍少弦,你就听我的。”

“你有办法?”

厉景呈冷着脸没说话。

荣浅伸手推了推他的臂膀。

厉景呈脸侧过去看她,眸子内的幽暗聚了层犀利而尖锐的光芒,像根专门扎人的尖刺似的,“霍少弦是你谁?”

明知故问。

荣浅抿下唇,“朋友。”

“他要是你朋友,我犯不着冒这个险,”厉景呈目光收回去,落向远处,“我以后要做的事,是要将亲兄弟推入火坑的,他的所作所为,尽管够他入那个坑了,但我若亲自动手,性质肯定是不一样的。”

“厉景寻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能对他做什么?”

“霍少弦是你谁?”男人再度开口问道。

荣浅视线睇着厉景呈的侧脸,“他是我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换到如今,我和他是互相保护的一种关系。”

是啊,不为爱情,更不论那在他们之间根本就存在不了的友情,只为那彼此守护的习惯。

“也就是说,不救不行了?”

“嗯。”她轻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