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毕竟都只是做生意的思路。”卢天怡和蕙娘也熟悉多了,因微笑着纠正她,“此事如被皇上知道,说不定就会令我们掳获一艘船来拆开研究,这最主要的,还不是要做生意,而是要去海对面的那块**――”

蕙娘被他这一说,突然就想到了定国公的船队:英国和新**的联系,要比和南洋这边的联系密切一些,这种军舰,若是也传播到新**去呢?按焦勋所言,鲁王捣鼓蒸汽机是捣鼓出花头来的了,就算这船不是他发明的,只怕他也能轻松地仿造出来……这种船虽然比较笨重,但却能摆脱帆船对风力的控制,在大规模对战中,要比帆船占优势的……

不过,新**一直也在打仗,听上回鲁王密使说,殖民地的白人想要独立,英国根本就不许,这一场仗打得如火如荼,亦不知能否给鲁王机会让他去仿造蒸汽船。若过真能造出来,只怕定国公此行,都不会和想象中那样顺了。劳师远征过去以后,对方以逸待劳不说,还有蒸汽船这个后手,就算有天威炮,只怕最好也就是闹个两败俱伤了。

和她预料中一样,乔三爷对这蒸汽船倒是大感兴趣,那一日在一侧目睹了蒸汽船和大秦舰队大战的画面以后,已来找了蕙娘几次说道此事,蕙娘提出的几个弱点,乔三爷都道,“只要不打仗,这其实不是什么难处。先不说咱们也能弄到天威炮,只说咱们的船和海盗遇上了,人家也只是来抢银子的,轰沉了我们,他们上哪去寻银子?再说,那些红头海盗可没有天威炮。”

的确,若是蒸汽船加上天威炮,那么大秦舰队就更无敌了。蕙娘想到这里,不免微微一皱眉:天威炮的图纸失窃一事,她曾经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却如芒刺在背。图纸流传出去,就有可能落到夷人手里,等到那时候,大秦还余下什么优势?

只是没回国之前,这事也不过是白担心罢了。蕙娘口中漫不经心地道,“这事您就放心吧,只要咱们能造得出蒸汽船,那就少不了宜春号的份……”

乔三爷亦是十拿九稳,他不免露出一笑,夸奖蕙娘道,“盛源号的东家,可没有您这样豁得出去。这些年咱们能顺顺当当的,靠的都不是桂家的照拂,我看啊,还是因为您有本事。从前大哥还想着,您年少不经事……”

他略带尴尬地一笑,也没往下说,“现在提到您,我们三兄弟都只有一个服字!这一次,盛源号可又被我们比下去了。”

的确,宜春号这一次南下可算是捞足了**资本,最要紧的,是和皇上又经营起了一份人情。对于这些大商家来说,再没有比这种事更紧要的了。再说,封锦也没少用乔三爷献的药……蕙娘微微一笑,也没接乔三爷这个话茬,只是淡淡地道,“我也就是一些虚面子,少了桂家的兵,还是镇不住场子的。”

因又问乔三爷,“这回咱们是来不及看了,我倒想问问你,都说南洋的王公贵族,现在十个有九个都是大烟鬼,人不人鬼不鬼的,压根就成了废人。只要夷人有烟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有这回事么?”

比起燕云卫,久在南洋行走,到哪里都是头面人物的乔三爷,自然更能接触到南洋的上层人物。

乔三爷的面色立刻就黯淡了下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黯然道。“这次过来,我也是为了处理这事的。还没来得及和您说……就是咱们马六甲分号的大管事,染上大烟瘾了……我在吕宋不过是落个脚,最终目的还是去马六甲,把他给……”

蕙娘道,“带回国吗?”

乔三爷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极为痛心地道,“论辈分他还是我老叔,自小看着我长大的,为人最是老成。我心里也实在是不忍得,奈何这就是族里决议,不容违逆……”

蕙娘不免微微皱眉,正要细问时,只觉得船身一阵轻微的震荡,随后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声道,“公子,大事不好,英国人追来了!”

蕙娘和乔三爷均都站起身来,蕙娘道,“怎么就追来了――”

她旋即明白过来:他们逆风走得慢,可英国人却有蒸汽船,虽然后发,但可以先至。看来,当时到底还是有人脱出生天,回去给英军报信了。

好在今日**无云,t望手也不敢懈怠,因此船还在极远处就已经发现了追兵,蕙娘走到后甲板时,卢天怡刚从t望台上爬下来,他面色阴沉,“七艘……比我们要多一艘。太远了,还没办法判断速度。”

这回要想再用两轮齐射干掉敌舰,那就有点天方夜谭了。蕙娘拿手指拧了拧眉心,道,“看来是真有活口了,他们拿出来的船数将将和我们当时的船数相等。”

因为速度跟不上,船队把一艘船落在了后头。不过主力还是蕙娘等人乘坐的四艘船,至于那三艘商船,不过是凑数儿的罢了。卢天怡亦点头道,“只算我们这四艘的话,七艘蒸汽船够布下初步的战阵了,可以互相掩护,不至于全体落入我们的射程之中……若是英国人找到办法保护烟囱,那我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啦。”

他不免又烦躁地叹了口气,抱怨道,“这个皮特就这么重要?一个小贵族而已,有个首相叔叔罢了,四艘船全军覆没,现在还派来七艘?吕宋附近到底有多少战舰?”

“也就是十五艘了。”乔三爷本来只是静听,并没发言,此时却插口道,“吕宋毕竟刚打下来,比较不平静……英国人刚造出来的战舰,印度都没有多少,南洋大半都集中在吕宋了。”

蕙娘叹了口气,也明白过来了。“估计也不是为了皮特,是一定要捕获我们的船,拿到天威炮研究吧……不如此,四艘新舰的损失,即使他是总督恐怕也承担不起。至于那个皮特,刚让他女儿脸上受伤,他会为此人做到这一步那才是有鬼了。”

卢天怡面色顿时冷肃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他沉吟了一会,摇头叹道,“对方有备而来,船数又占优势,只怕这一次是插翅难逃了……”

因封锦每天这个时候痛得最厉害,一般都服药正在昏睡,他也不提封锦,只是请示般望向蕙娘。蕙娘道,“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卢天怡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能让夷人拿走一门天威炮!若事不可为,我愿留舰自沉,请女公子和神医、统领一道乘乱上小艇逃走,将此间的故事回报给朝廷知道,俾可令朝廷生出警觉之心!”

之前在牵涉到封锦伤势的问题上,卢天怡几乎说得上是婆婆妈妈,根本就提不起来。封锦都不能不把指挥权交到蕙娘手上,此时大事不妙了,他反而决断迅速,丝毫不见挣扎为难。即使是以蕙娘的城府,亦不禁面色微变:英军志在天威炮的话,很可能只是俘虏船只,而不会大开杀戒,毕竟也需要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一些信息来,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在不是必死的前景下选择自尽的。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了。”她摆了摆手,先问了t望手情况,知道英军果然正在渐渐接近,便道,“我们先把天威炮给亮出来,看看他们是否有把握应付天威炮吧。”

果然,过了两个来时辰,英军业已经渐渐地接近了大秦舰队,但他们此时却放慢了速度,显然是不愿进入天威炮射程之内。部分船舰变向往斜前方去,看来是想采取包围政策――蕙娘、卢天怡和几个中层军官站在船后见他们分开行驶,俱都是相对苦笑,若让英军完成了包围圈,则除了玉石俱焚以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尽管舰队可以奋力击沉在前行方向上的军舰,让少部分人可以透过小艇尽力逃生,但先不说此处又和吕宋边境那场战争不同,在这茫茫大海中,距离最近的岛屿也有五天以上的路程,这乘乱逃出去的乘乱,就透着多么的不稳。就说这小艇,全船也就只有三艘而已,大部分人,都还是要随着船队沉入海底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险象环生起来|

说真的我是第一次写打仗,所以的确有点捉摸不定,让大家久等了。

312、交火

此时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消息,除了正在沉睡的封锦以外,船上诸水兵都在忙碌地做战前的准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分析局势的,对于这些底下人来说,与其束手就擒,还不如放手一搏,至少还有冲出生天的机会。投降了落入英军手里,结果一般都会比死了还惨。

倒是那些大商号的管事们,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只是聚在甲板角落里低声说话,眼睛是望住了甲板上的小艇。很显然,他们是想一等事情不好,就力争上船逃走的。做商人的,脑子毕竟是比当兵的要灵活一些。蕙娘和卢天怡也懒得搭理他们,他们亦不曾坐困愁城,刚才已经仔细研究过地图了:其实英军追上他们,也算是十分幸运,因为再往前走大概两天的路程,便有可能进入被称为黑海潮的洋流范围,这股洋流不论风向如何,经年是向北的暖流,顺着这股劲儿,他们可以把速度稍微往上提一点儿,这样也有希望和英军把距离拉开,而不至于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顺着洋流再航行三天左右,便进入到可以放飞信鸽的区域了,信鸽先飞到海南转一道再往广州去,这样广州水师顺风而下,不过七八天时间就能到达他们临近海域,不知要比蕙娘等人逆流而上快了多少倍。到那时候,即使有英军舰队也不怕什么,倒是可以擒下一艘来做研究。

蕙娘这几天本来也在研究海图、风图,但凡有一丝可能,她也不想弃船而走,为了救封锦,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没理由突然弃船而逃,那基本是放弃了封锦的性命。此时听说英军开始分散包围,倒是精神一振,和卢天怡及众人商议道,“就怕他们不肯分散,我们虽然不能把他们全部击溃,但只要他们还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战舰,不敢和我们硬碰硬,那也许是还有一线机会逃得生天的。”

卢天怡道,“您是说,破罐子破摔,咱们就这样横冲直撞地走出去?”

“他们船多,总是可以把我们的炮弹消耗了再来生擒的。”蕙娘道,“试想我们天威炮的威力,要死都能拖些垫背的。就那样从两船中间的方向开过去,所有船炮口全开,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吧——不行就打,反正,这总比坐着等死要强。”

在这样没办法的时候,最怕的就是真不想任何办法了,蕙娘如此果断,众人倒是都松了口气,都道,“那就这样办。”

便各自出去传令协调,蕙娘倒是闲下来了,她走出舱房,见乔三爷站在栏杆边上,便迎上前歉然道,“三叔,这一次倒是连累你了。”

“我们行走惯了的人,命都是攥在天手上,天什么时候要收,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乔三爷笑了笑,倒是很淡然。“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世侄女客气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吕宋岛上的秦人可怜……本来海上的事传不回去也就罢了。现在都传回去了,我们又都临阵逃脱,英军不知会否迁怒于百姓们。”

蕙娘道,“他们若不想和朝廷开战——”

“朝廷才不管外头的事呢。”乔三爷有几分惆怅地摸了摸栏杆,轻声道,“不像是那些夷人,人少,看顾得过来不说,也巴不得有个借口挑起战争。你别看吕宋当年打得腥风血雨的,其实岛上的法国人、荷兰人都是若无其事的,根本不怕被波及……唉,出了国门才知道,这朝廷不上心,咱们秦人就硬是低人一等啊。”

蕙娘和乔三爷也是极为熟悉的,这个文质彬彬的儒商,对付起生意上的敌人,那份狠劲都不必多说了。面上客客气气的,私下什么手段都使。在她心里,乔三爷一直算是无商不奸的代表人物,她从未想过,这么一个世故人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现在大家朝不保夕的,也没必要再做表面文章了,乔三爷大可不必虚情假意地为海外秦人流眼泪,这件事,应该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自忖必死,才说出来和蕙娘感慨。

“若是此番能够回去,以后朝廷也许会在婆罗洲甚至是吕宋,也经营起一块殖民地。”蕙娘想到吕宋岛上那些无辜的秦人,亦是轻轻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越来越明白权仲白的心情了,作为一个看透了政治风云的医生,他越是了解政治,估计也就越是感到无力。不论上层的政治势力怎么变换,老百姓的日子也还是一样风雨飘摇,再清明的政治,也只能使他们少受一些蹂躏,大部分人的生活,还是和海上舢板一样,听天由命,漂到哪里算是哪里罢了。不论是鸾台会还是大秦正朔,对此都是无能为力,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又是谈何容易?光凭一个人的努力,根本只是痴人说梦而已。“这些百姓若能在接下来的风波中活下来,也许会有一点好日子过了……希望英国人的手别那么辣吧。”

乔三爷微微摇头,显然并不看好。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向前甲板,大秦舰队正在加速转向,力争在英军没完成包围圈之前突围出去,不过,远处已经可以看见英军的蒸汽船在缓缓航行——他们的速度虽然也不快,但毕竟是赶到了大秦舰队的前方。

两人走到时,却见权仲白也在甲板上,连封锦都被抱了出来,在阴影里四处张望——看来,他不但已经醒来,而且对自己的状况,也有了充分的认识。不过,封锦面上并没有多少沉肃之色,他面上只有好奇之色,盯着远处军舰不肯挪开眼神。蕙娘冲他们点头一笑,要往权仲白走去时,船边那群商人中却走出一个来,期期艾艾地道,“公子,眼看一场大战是不能避免的了……英国人有规矩,兵士他们不留活口,可这……商贾之辈却未必如此……”

蕙娘扬眉道,“是吗?”

见她口气不大严肃,众位管事都来了精神,纷纷道,“不瞒您说,咱们在吕宋也是有些薄面的,没准,这——”

蕙娘此时已经走到封锦身边,在棚子底下抱臂站着,也不耐烦听众人嘈杂,便道,“我明白啦,都有多少人愿去的,站出来吧。若是有兵士不愿打仗的,也可以跟着过去,让几位爷帮着遮掩一下,没准还真能蒙混过关呢。”

她先目注乔三爷,乔三爷瞅了几个管事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唇,呸了一声,道,“死也死在大秦的船上,就你们这德行,就活着回去了,东主对你们也没好话!”

他这一表态,宜春号诸人也都站到了他身边,一时间人流好似被刀分成了两拨,这些管事们,有的是全家都站在乔三爷这边,有的是分散风险,妻小留下来,自己过去英军那里。不过一时,众人都分出了阵营。居然还真有两个兵士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在要过去的那些人身边。气得十夫长脸色通红,只是碍于蕙娘在前,都不敢说话。

蕙娘见众人都站定了,便望着封锦,似笑非笑地道,“统领看怎么办?”

封锦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船上的事儿,他还出神地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那儿有几只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翱翔,被蕙娘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扫了众人一眼,语气随意中竟带了一丝天真,“佩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蕙娘又去看权仲白,权仲白轻轻地叹了口气,先感慨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蕙娘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唇角微微上扬,她转身柔声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想要求活嘛,都是能理解的……早知道我们会落得今天这样窘境,当时你们也就不上船了是吧?”

那些人俱都点头哈腰,干笑着不敢接腔,也不敢回看蕙娘。蕙娘挥了挥手,道,“想去就都去吧,我也不留客了。不过难得来一次,好歹也带些东西走,才不算是白做客了。”

她神色一正,冲左右厉喝道,“在他们身上留点礼物,让他们游过英军那边去!”

说着,便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先在最近一人身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方才大喝道,“把他丢下船去!”

封锦一抬手指,他身边两个亲卫顿时上来,把那人一夹,大步走到船边就丢了下去。——这大海里什么时候少过鱼?蕙娘的刀又快,这人还在半空中,坠入水中的鲜血,已经惹来了几条大鱼盘旋围绕。人才一落水,便听得惨叫连声,这人连挣扎着游一会儿都不能,一眨眼便不知被什么东西拖入了水底。

蕙娘转动着眼珠子,阴森森地瞅了余下那群人一眼,又露出一个微笑,若无其事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众水兵方才恍然大悟,纷纷拔刀而上,在这些人身上划了深深的伤痕,将他们从上层甲板丢下海去,这十几人,顿时把旗舰周围变成了惨叫的世界。蕙娘只是充耳不闻,又吩咐传令兵,“告诉余船知道,还有谁想要临阵脱逃的,都照此法办理。想走,哪有这么容易?这种人,让他们死得光鲜些都对不起咱们,咱们就是要死,也死得轰烈些,好歹带些人陪葬!”

海船上,船长就是皇帝,什么样的私刑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还有得是呢,这些水兵非但不觉得胆寒,反而都兴奋了起来,轰然道,“就要死,也死得痛快!”

在一船人高呼声中,舰队缓缓向英军驶去,刚才那特异的景象,似乎也令他们颇为迷惑。现在舰队一路带着血浪向他们驶去,两侧炮口全开,大炮洞出时,那两艘最接近于他们的蒸汽船,倒是慢下了速度……

这明显就是不想和他们同归于尽了。蕙娘眯眼瞧着各船之间的旗语,又令人翻译出来给她听,果然,英军主将亦不想一次赔上数条蒸汽船,只令一条船继续往前试图拦住他们的去路。其余船只收紧包围,欲要继续结成阵形,避免大秦舰队各个击破。

如此反复变阵,英国人就算有蒸汽船,不免也有些手忙脚乱。唯独阻挡大秦舰队的那支蒸汽船,因为目标单纯,倒是十分坚定,一心一意地就撞了过来,仗着自己侧面对准船头位置,天威炮不好炮击,他们也在准备冲旗舰开炮了。

蕙娘先不发令,等这艘船接近天威炮最远轰击范围时,便道,“各船准备,能射得到的都轰一发,看有没有这个运气吧。”

上回天威炮有所留力的事,敌人自然是毫不知情,这回发炮时,他们还是没做好准备。几枚炮弹炸过去时,众人都能听见英军的惨叫,与横飞的断肢——水手们根本没找掩护呢。大秦舰队连忙抓紧机会,尽力炮击了几轮,但依旧保持原定方向,如此一来,两船势将擦肩而过。不过,因为人手的损失,英军船只是不可能调转航向继续来拦截旗舰,硬要和其相撞了。

然而,这回毕竟不比上回,两船越来越接近,很快,英军的炮弹也落到了大秦舰队之中,第一枚炮弹,正正就击中了旗舰左舷。

众人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船身剧烈晃动,蕙娘几乎没有站住,别人就更不必说了,哗啦啦登时跌倒了一大片。好在这发炮弹居然没炸,只是镶嵌在船舷上,并未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损失,至于余下几枚,不是冲着后头船只去了,就是在水里开了花,一时此地海水起伏不定,船只也是随之摇晃不休。别说发炮,就是开枪都难瞄准。各位炮手各显神通、零零散散地发了几炮,也是逼得英军那边暂停了移动,借着海水的机会,众人鼓了侧帆,继续往前开去,如此一边交火,一边往前,也顾不得后头各船能否跟上了,只是瞅准了烟囱打,又往能打到的所有敌舰上都发了炮,反正只要在射击许可的角度内,也顾不得珍惜炮弹了,能打到多少就打多少。

这么闹哄哄没章法地打了一阵,英军那边也要过来营救他们自己人,倒真让蕙娘等人逃脱出来——除了左舷上那个炮弹以外,底舱有一处进了水,别的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了。倒是跟随他们的一艘商船被击沉了,上头的水手等,都顺着抛出的长绳往上爬。多数倒是都被救了起来,但上头居住的老弱妇孺就没这么幸运,存活希望已很渺茫。

众人亦不敢停留整顿,尽力往前开去,到了第二日中午,英军又遥遥地坠住了他们的尾巴,不过,这一次他们速度也受到影响,亦不敢再蛮横靠近、强行包围——天威炮毕竟还是占便宜的,这一次,七艘船变成了六艘。

如此一来,大秦舰队倒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每回英军接近天威炮射程,蕙娘都下令射击,这回英军是真的怕了,估计也打算消耗他们的炮弹,因此只是游走骚扰,并没有认真来打。舰队借此机会,终于凭借老水手的指点,驶入黑潮中,速度顿时加快少许,就这样和英军追追打打地往前逃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内,当然船上减员也比较严重,物资消耗也十分厉害,不说吃的、打仗用的,就是药草都消耗得飞快,虽然海战隔得远,但毕竟还是有伤员出现。只是权仲白却不能医治——众人亦都明确拒绝了他的医治:现在他是昼夜不停地看顾着封锦给他降温:虽然几次大战,封锦都被权仲白尽力护住,减少颠簸对他的冲击。但他到底还是发了高烧,已经晕迷了有五天之多了。不用任何人解释,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性命,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

这天船行已近海南时,蕙娘正在和卢天怡看星图,试图再一次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以及行驶到海南岛需要的时间。因天色已晚,今夜乌云极厚,似乎将有暴风雨到来,英国人也没意思打夜战,洋面上是一片漆黑、万籁俱静。卢天怡颇有几分担心底舱,两人正在商议要不要把封锦转移到别船去时,蕙娘忽然觉得窗外晃过了一丝亮光,她还没留心,只是瞥了一眼,并未细看,不想再过了一会,便有人咚咚地跑来敲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公子!副统领——咱们,咱们的人到啦!刚才打了灯号,是——是许将军和小桂将军。”

313、逆转

许凤佳会来并不出奇,怎么连桂含沁都跟着来了?蕙娘一时倒有些回不了神,怔然半日,才起身道,“来了几艘船?多少人――上头有医生有药没有!最重要,有炮吗?”

这些日子以来,大秦舰队看似游刃有余,其实压力只有她和卢天怡知道,炮弹有限,他们为了尽速脱身每一次都有尽量开炮,若是英国人再追上两到三天,把他们逼停两次以上,到了第三次估计就要登舰硬拼了。虽说有封锦的亲卫在,但这终究是胜负两说的事。英国人此番也是有备而来,手里带着的火器没准比他们要多呢?只是他们不透露给底下人知道――虽说底下人也是心知肚明,大家只都不提起,拼命往国内赶罢了。但海南那么天涯海角的地方,何曾有大兵防守?就是能够顺利登陆,都未必可以甩掉英国人……

现在,这自然是两回事了。蕙娘立刻就动起脑筋,想着能否把蒸汽船给留下一艘――她旋即有哑然失笑,自己那是赶鸭子上架罢了,现在有许凤佳和桂含沁在,她还操什么心?两个大将军都来了,那排场还能少得了吗?

这些信息,传令官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再回去问时,蕙娘和卢天怡却都不愿等待,自己迎着夜风走到前甲板,果然见到前方模糊夜雾中,有一盏灯在上下挥舞,明灭不休。因为雾气的模糊,令人也很难判断远近,传讯兵看了半晌,方回道,“带了四十多艘船下来,都是新船,重炮。人也有七千多。”

这股力量够把吕宋强行占领了,几艘英国船算什么?蕙娘终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她亦不再细问这方面的信息,而是催促传令官去问医药的事。不过,灯号可没法传递这样的信息,现在夜雾又浓,也没法用别的方式传令,更不敢贸然启航互相靠拢,免得在雾中相撞那就好笑了。蕙娘令人去安排第二日同大部队会合的时,自己则走回去找权仲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权仲白这一阵子日以继夜地照顾封锦,几乎是一个人把从前学徒帮手做的活都包了下来,有一点空闲,也出去给水兵伤员看诊。饶是他底子好,也是打熬得又黑又瘦,看来却精干了几分,倒是比从前那水墨贵公子更落到了实处似的。蕙娘进来时,他正给封锦用凉水擦身降温――在船上这一段日子,那些水兵可不管什么女公子不女公子的,天气热了又要做活,能穿条裤子都算是很文雅的了。因此蕙娘也没矫情,站在门边把事情说了,看了封锦光./裸的上半身一眼,亦忍不住叹道,“瘦得肋条都出来了。”

“这反反复复地高烧、退烧,吃下去的一点东西都消耗完了,能不瘦吗?”权仲白叹了口气,“只盼大船队那边带了硝石,他这病最重要就是把体温给稳住了,再来用药。现在天气这么热,人的火气本来就是上行发散的,高烧也不奇怪。”

蕙娘不禁道,“就是退烧了――人会不会……”

若是烧傻了,按封锦的心气,恐怕还恨不得就这样死了算了。权仲白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都难说呢。”

他揭开封锦脸上的白布给蕙娘看了,苦笑道,“这里的疤倒是好得快,现在都结起来了。”

蕙娘探头过去一看,只见封锦白皙的右脸上星星点点都是深红色的疤痕,就像是被胭脂溅了一脸颊似的,配合着他消瘦的双颊,紧皱的眉头,倒使得他有一种从前未曾具备的异样美感。亦不禁叹息道,“这个封锦,真是没话说了,天下男子不如他也罢了,我看,天下女子,比他强的也不多见。”

“美人往往都薄命的。”权仲白试探了一下封锦的额温,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皱了皱眉,便道,“让两个人坐小船过去,问有硝石、药材和大夫都让排过来。就说他重伤后高烧昏迷了,若有新鲜淡水也带一些来。我们船里的水都十几天了,不够新鲜。”

蕙娘自然着人去办,虽说半夜在雾中航行比较危险,但事涉封锦,众人无不踊跃。很快就有两人擎灯上船,划桨向远处灯号方向去了。过了半个时辰,两盏灯都灭了,于是蕙娘这里也挂起灯来,再过了大半个时辰,三艘小船都靠了过来,上船的除了大夫和大量草药,还有许凤佳和桂含沁两位将军。两人神色都极为紧迫,见到蕙娘,第一句便是,“人应该还没事吧?”

蕙娘叹道,“难说,硝石带来了吗?”

硝石作为火药的原料之一,本不该被带上船的,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真有。而且就有刚刚制成的冰块也一起带来了,大夫们忙忙地拿过去和权仲白一道给封锦擦身降温。又要封闭舱室,以便大量设冰把温度给降下来。两位将军去看过封锦,面上都极为沉肃,许凤佳妻子和封锦有血缘关系,当然更为关心,就是桂含沁,都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沉思什么。还是蕙娘把他们给领出了舱房,不然,他们是大有看着封锦擦身降温的意思。

毕竟都是杀伐果决的人物,虽然封锦的状况,坏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整件事又荒谬得几乎就像个玩笑,但两人都很快冷静了下来。许凤佳当仁不让地坐了上位,桂含沁虽然官衔现在已比他高了半步,却陪坐下首,他扬眉含笑对蕙娘解释道,“我这次过来,也算是躬逢其会吧,手里的兵都没来,只是皇上令我跟在升鸾兄身边帮帮忙,女公子万事还是以他为主。”

蕙娘半信半疑的,却也不多问,先把整件事来龙去脉,包括南洋殖民地现在的状况和变化都说了一遍,又道,“英国人只要不是瞎的,应该能看到灯号了,很有可能已经乘着夜雾溜之大吉。他们亦算是运气不错,简直有些心想事成的意思了,今晚竟还有夜雾,不然,只怕是能俘虏一两艘拖回去拆解研究的。”

蒸汽船对于海战而言意味着什么,两位水师将军是最清楚的了。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沉肃起来,许凤佳连珠炮似地问了好几个问题,“航速能有多少,船身脆不脆?逆风时受影响大不大,烧煤还是烧木材――按理说不应该啊,烧煤的话,能支持得了这么久,那船里得装多少煤呢……难道他们又改进了蒸汽机?我们的机器可达不到这个效率……”

蕙娘听得都是一阵头疼,她捂着脑袋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你问满船人也都答不上来的。等你捉了船来再说吧――你带了大军这么浩浩荡荡的南下,又是为了什么?”

许凤佳没好气地道,“还不是收到了你们的信?正好本来也在操练演习,阵容都是齐整的。赶快就拉大队下来给你们撑腰了,我们猜测你们若要北上,肯定顺着黑潮走,这便打算赶一段路再按时鸣放烟火寻人,不行就直接杀到吕宋去,没想到才出了琼州岛没两天,倒是和你们撞上了。”

此事也算巧合,也算意料中事。便不是今日,只要双方大体在一个范围内,总是能联系上的。蕙娘道,“没想到你们还是收到信了――没想到封锦的病情居然如此严重吧?信里也不好说太多,免得你们太担心……”

几人默然相对,片晌后,许凤佳忽然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道,“该死的英吉利蛮人,居然如此目中无人,待我打下吕宋。除了这个什么皮特送上京外,另外那个所谓总督千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蕙娘惊道,“怎么,这就要打吗?”

许凤佳未曾答话时,桂含沁已笑道,“虽说背后就是琼州,但传信回去,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一个月功夫,升鸾收到你们的信以后,不敢怠慢,已经转给朝廷。我们南下时刚收到朝廷回信,令我等便宜行事,做好出兵吕宋的准备。――那封信,是女公子执笔的吧?写得很见技巧啊。”

信鸽能携带的信息肯定是比较有限的,蕙娘在信里只大略交代了如今的情势,最多的笔墨还放在吕宋政局上。反正这都是要结仇的趋势了,英国人对天威炮如此觊觎,也不像是能和他们联手欺压荷兰人的样子,那倒不如直接轻取吕宋岛,把这么偌大一片岛屿握在手上以后,再来考虑婆罗洲的事不迟。不然,日后去往婆罗洲的路上,岂不是还要时时担心英国人使坏?

不论皇帝是否更心痛于封锦的伤,这封信上的分析起码是给了他更明确、更直接的理由拿下吕宋,对朝臣们也更有些交代。看来,皇上是令许凤佳便宜行事,借此机会,有一举拿下吕宋的意思了。难怪,除了许凤佳以外,连南下办事的桂含沁都让捎带上了,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确实擅长海战,多个掠阵的总是更稳妥些。另一方面,说不定也有再抬举抬举桂含沁,让他沾沾光的意思在。休说从前他一个桂家庶子,按说分润不到多少功劳,自从抱上了皇帝的大腿,成了他的心尖尖,这皇帝疼他,可比十□个父母疼都要来得体贴多了……

“的确是我仓促写就的。”蕙娘也没否认,因又和许凤佳商量了一番封锦靠岸诊治的事。议定了派人送他们回去广州的行程,蕙娘便道,“要不要留些水手给你们?毕竟你们应该还没有去过吕宋吧?”

许凤佳道,“最好是女公子您和我们一道走,回去以后立刻就能把公司开办起来,这件事已经耽搁有几个月时间了,朝中粮荒,可是没有丝毫缓解。皇上心里,想必是很着急的……”

蕙娘有点晕了:她虽说并不娇气,但现在也是急于回广州去安顿下来好生休息几日。没想到皇帝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放弃立刻设立殖民地,招工过来种地的念头,但这事又是舍她其谁,因只好叹道,“说不得,只好和仲白分开一段时间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除了权仲白和封锦在几个医官的带领下继续逆风而上,向广州驶去以外,余下连乔三爷那帮商人都上了军队的船,掉头往吕宋回去。众人都唏嘘道,“倒是可怜了那些人,舍不得在吕宋的一片基业,却是白做了祭旗。”

此番顺流而下,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只是一路果然都未见英**舰,想是当时见机不妙,当晚便掉头回转往吕宋去了。但蕙娘此时亦不大着急,她实在是担心过甚,连他们预备怎么打吕宋都不去过问,一路上只是和乔三爷并卢天怡关在屋内,商量着该怎么建立公司,去大秦招工南下。

不过,在许凤佳的旗舰上航行,是要比定国公的舰队舒服得多了。她名正言顺的乃是上宾,每天有硝石制成的冰山解暑,也能隔三差五地以淡水擦擦身子。再说又什么事也不用操心,蕙娘觉得这才算是舒心的航行――许凤佳的旗舰上甚至还有西洋制法的葡萄酒,口感香醇,丝毫不亚于外国舶来的美酒。据他介绍,这都是杨七娘手下的能人给折腾出来的玩意。若非杨七娘没心思捣鼓这个,光靠这个酿酒,他们一年也能挣许多钱。

“这就是过满则溢的道理了。”桂含沁摇着蒲扇,袖子挽到胳膊根,一脚踩着椅子,眯着眼慢悠悠地品酒,一边道,“你们家搞机器,惹得多少人眼红?再弄个获利最丰厚的酒,只怕连皇帝看你们都不顺眼了。你家那位是深知抓大放小的道理,葡萄酒偷了方子去,人人都能酿,这机器就不一样了,就是挖走一个师傅、两个师傅,要仿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许凤佳叹道,“她就是爱搞机器,哪有你说得这么复杂。葡萄酒要搞也可以搞,就是怕她太累而已。再说,这东西卖价太高了,规模不扩大,也就是小打小闹一番罢了。不值得太费神。”

只听他的口气,便可知道机器行业获利有多么丰厚了。蕙娘微笑道,“难怪许将军从不吃空饷,原来是有这么个陶朱翁做你的后盾。”

今日众人难得闲暇,两个将军邀蕙娘来闲话说公司的事儿,却没叫卢天怡,使得这聚会带了一些家宴的性质――说起来,三人也是辗转有亲的。许凤佳的态度亦十分随意,他耸肩道,“在你们跟前也不怕丢脸,我们家的确是杨棋比我有本事,我也服她,这些年我是越来越不带脑了,反正遇事有她给我盘算。”

桂含沁撇了撇嘴,老大看不起许凤佳,白了他一眼道,“你那老爷们的威风都哪去了,这话亏你还说得这样响亮。葡萄酒你们不做,我们家来做!方子给我,回头我就倒腾去,我正愁没钱使呢!”

“你们家都靠上了票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许凤佳也没把桂含沁的话当真,他又吃了一口酒,忽道,“先遣部队应该是已经上了吕宋岛了,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等我们旗舰到吕宋港时,战斗已经结束。”

蕙娘不免一惊,道,“这么快?”

她一心休养,还真没怎么过问航程,没想到顺流而下去吕宋,居然用时只得他们往回走的三成左右。现在居然已经有船要登岛了――想到吕宋那松弛的城防,又觉得也许夺城战也没那么难,因道,“看来,你们是打着先下首府的主意了?”

“英国人才夺取吕宋不久,对当地的地势估计都不大熟悉,要跑那是跑不到哪去的,把几座大城一占这事就做完一半了,再把码头控制一下,恩威并施地蹂躏一番当地土著,我们后续的人一到。那几千人能跑得了多少?”桂含沁懒洋洋地说。“他们的大部队在天竺呢……天竺那边的人根本难以过来,荷兰人不是正和他们不对付吗……英国舰队要从马六甲海峡通过,纯属痴人说梦。就是他们来了也不怕,在这一带英国人没有补给港口,可我们还有天威炮……”

他打了个响指,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痛快地呼出了一口气,笑道,“吕宋这块地,我们是占定了。就是婆罗洲,也不是不能想一想。最好是把这一片都给取下来了,那才叫高兴呢,比起这个功劳,驱逐北戎收复失地又不算什么了,也许三五十年后,升鸾你就是我们大秦朝开辟疆土最多的将领啦!”

许凤佳笑道,“难道你就不是?这么天大功劳,落不到我一人头上,你且安心吧。若真是如此,你日后也少不得要从北方南下的,不然,就是有了天威炮,我也根本就顾不过来。”

尽管桂含沁描绘出了这么一副激动人心的图像,但他本人依然并不太向往,只是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含笑望着强自压抑兴奋的许凤佳,却没再说什么。蕙娘看了他一眼,却仿佛能从他面上,看出一点忧虑来。

英国人如此看重天威炮,更证明了这一发明的重要。有了天威炮,任何一国水师都是如虎添翼,他们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到天威炮的图纸……

而鸾台会若能找到买家,又会不会把这份图纸卖出天价?桂含沁心中不能不怀有这个阴影,毕竟鸾台会在他跟前,表现得一直都像是只求钱财……此事若是事发,燕云卫一查,杨善榆手里拿不出天威炮图纸的话――

蕙娘亦不免微微皱了皱眉,桂含沁此时亦是生出感应,向她看来,两人眼神相碰,都是一触即收。桂含沁微微甩了甩头,方才露出笑来,自然地道,“炮是死的,人是活的。该如何把这炮给用到最好,咱们还得多参详参详……”

望着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忽然间就在这一刻,蕙娘立定决心,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尽力从鸾台会手上,把图纸给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锦的胭脂疤啧啧啧啧

今天稍微早了点,字数也多……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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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不巧

承平十四年三月,南洋的天气已经要比腊月时更热得多了,简直连石头都能晒出汗来。除了早已习惯渥热天气的土著与水手,年年都有许多商人在南洋得病去世。中暑、疟疾、瘟疫,都是很容易死人的。而一旦有人去世,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停棺都不会超过一天,更多时候为了维持死者的体面,人一去世就要换上新装,由亲人们蒙着白布和香料,把死者‘腌’起来,这样才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腐坏,以至于发出恶臭,更有甚者,连面容都无法维持。

但今年春天,吕宋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浓浓的尸臭中。甚至于连打下这座城的大秦兵士都不愿走进吕宋城里――虽说他们已经十分幸运,城内没有爆发瘟疫,但单单只是这股味儿,就已经令人避之惟恐不及了。

整个秋冬季节,季风都是从北到南,没有商船会逆风向而动,到了春夏,他们才会从非洲上行,到吕宋补给,然后再往新**过去。再加上吕宋毕竟是英国人刚拿下的殖民地,商路还不是那样丰富不说,弗朗机商人多半又改了航线,英军就是要送信,都难逃出大秦的**,只好绕远路走新**那条线去求援――这也是城破后,从幸存者口中逼问出来的了。除了这些被派出去送信的幸运儿以外,整座吕宋城里,白皮肤的都很难看到活口,这座城市也比往常要萧条了许多,只有些吓破了胆,又失业的土著人,成日里在码头等着大秦官军,指望着能帮他们跑跑腿,换点赏钱。

这里天气和暖,怎么都饿不死人的,实在不行,出城几里就是漫山遍野的野生芭蕉,吃到吐都没人来抢,因此虽说整个吕宋城遭到了极严重的破坏,几乎一切商业活动都已经停摆,但当地人还是颇为安定,根本没什么兴风作浪的念头。大秦水师要做的,便是在当地秦人的指点和告密下,将藏匿在附近山野中的英军揪出来消灭,再转移到另一座城市,这么慢慢地把英军给筛一遍,才算是做完了细致的扫尾工作。

“当然,这也是因为英国人才接手不久,渗透得还不够深。”蕙娘在人力车上查看着手中的资料,冲邻车的桂含沁笑道,“好几座矿山,原本的东主合同到期不作了,现在还在――用他们的话说,还在招标呢。不然就是这些矿山,都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她说完了,看了桂含沁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终是忍不住笑道。“没听说过水师将军还晕船的,桂将军,你这样要怎么打仗啊?”

“我这个人,打仗是从来不身先士卒的……”桂含沁唇边也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那钢铁般的自信。他淡然道,“说陆战我不如升鸾,论到海战,他们没我会算。打海战,靠的是脑子,不是武艺。”

这倒的确不假,许凤佳主持了对吕宋城的攻城战,分兵几路由桂含沁率领,在海上**打击英军战船,阻止他们向近海殖民地、盟国殖民地求助。以帆船对英军的蒸汽船,竟取得全胜战绩,还真的俘虏了两艘蒸汽船,以备日后开回大秦仿造研究。这份几乎是完美无瑕的战功,就是蕙娘眼看着由这个晕船晕得都有点站不起身的将军,半躺在床.上给创造出来的。许凤佳的本领如何她是不知道,可从桂含沁打仗时那指挥若定、算无遗策的作风来看,他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获得皇上的赏识,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起码蕙娘自忖自己在手握同样资源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如此游刃有余地封堵下整条海岸线。

就因为在吕宋攻城战之前,英军已经处决了一批秦人住民,吕宋周围本来就堆着许多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开战以后,被激怒的大秦军队下手亦是毫不留情。凡是白肤人,除了有确切证明自己不是英吉利人的以外,全都逃不过一死。因英吉利人没放过秦人妇孺,许凤佳亦不约束手下烧杀掳掠。要不是城破时几乎全城都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尸臭中,只怕还有些妇人死得没那么痛快。蕙娘等人在海上都隐约闻到了吕宋城传来的味道,这就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能有多糟了。就是现在,城外随处也可见到坟起的土堆――这都是被幸存者和军队收殓回去的秦人百姓,又或者是在攻城战中去世的士兵,其余夷人、土著尸首,有人来领的也让他领回去,没人领的就一把火烧了,骨灰全洒在公司选定的区域肥田。

这一阵子,将军们忙着打仗,蕙娘和乔三爷也没闲着,他们和卢天怡一道,到底是把吕宋开垦公司的结构给定了下来。因现在整个吕宋都算是在大秦的控制之下,原来拟定的办法也做了变化。来种地的流民不但能拿钱拿米,而且做足十年以后地就直接归给他们。满载第一批移民的船队,已经从大秦开拔南下,蕙娘等人亦不客气,前一阵子已令人勘测过吕宋周围的土地,看中的田地,本来主人去世、失踪的,自然官没了。若还有主,便以便宜价格赊买,不消十数日,田地都已得了,足够这些农民来开垦。连种子、农具那都是现成的,若非整个春天吕宋都在打仗,压根没多少人种田,不然,直接就能收成上一批稻米。不过,即使如此,若情况理想的话,大约今年秋天,江南粮库的缺口,已能填补上一半了。――虽然没算上这一次出征用去的粮米,但长远来看,这笔买卖当然是非常划算。毕竟即使江南粮库还没缺口,可这回南下带来的基本都是江南一带的无产游民,单单是这几千人那就缓解了江南不少压力了。更别说数年过去以后,即使江南的纺织业再兴旺发达,朝廷也不至于担心米价上涨了。

虽说吕宋局势还不太稳定,但这么多人、船,即将从广州到来的源源不绝的人口、资源,使得众人都对这片土地的归属很有信心:英吉利蕞尔小国,能有多少人口?又远在天边,要和大秦开战,那真是痴人说梦。就是这会,广州水师都在张罗着恢复海上驿站了,日后广州和南洋的联系,肯定是要比从前更为紧密的。

因此,虽然吕宋才刚打下来,但蕙娘的工作却已算是告一段落,因乔三爷自告奋勇处理细节,她终于可以脱身回广州去了。再过一段时间,夏风就要大盛,届时从吕宋回广州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她正好和桂含沁一道,押送着蒸汽船回去,许凤佳还要在吕宋多留一阵子,一面是修船,一面也是建造城防工事、安顿当地土著防务等等,这总揽大局的活计,除了他也没人能干得了。

迎着满天的晚霞,蕙娘和桂含沁的车辆并肩慢慢地过了才修好的土路,桂含沁抽了抽鼻子,看起来更不舒服了。“都过了多少天了,怎么味儿还这么大。”

的确,这淡淡的异样臭味,看来没有一段时间是消不去的了。蕙娘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掩着鼻子叹了口气,道,“就是的,刚才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会进了城,怎么味儿一下就浓了起来。”

正说着,她身边的亲卫忽道,“公子,那是活人身上的味儿。”

便指点给蕙娘看时,蕙娘才发觉原来远处有一群人正聚集在空地上,那股味儿的确是从那方向飘来的。当下和桂含沁交换了一个眼色,敲了敲扶手,车夫便转了方向,将车拉近了那块空地。

他们居高临下,不必挤进去也能看见圈子里的景象。只见是一个高个子西洋白女人,被捆在那边一株树下,两个兵士不断抬起手中水桶,浇洗她的身躯。她原本应有一段日子没有洗漱,身子许多地方脏污得都看不出颜色了,被水一浇,才能看得出是个白人。蕙娘眯起眼瞧了一会,待又一桶水下去,忽然发觉,“嗯?她――什么也没穿?”

桂含沁也来了兴致,他倾着身仔细地打量了几眼那边的形势,就差没掏出千里眼了,过了一会,才笑道。“是光着呢,也不知她是藏到哪儿去了,居然脏成这样,又能躲到现在才被寻到。别是躲在猪圈、茅厕里吧。”

蕙娘不禁有些微作呕,她瞪了桂含沁一眼,道,“要杀便杀了,这么做什么意思?桂将军,许家兵总是这么野?”

“那倒也不至于吧,升鸾治军还是很严格的。当然,开城大杀三日那是行规,现在都快过三十日了,他怎也不会放纵他们到这个地步。”桂含沁也有点吃惊,“这是什么意思,洗猪似的,拿毛刷刷干净了,难道是要烤了吃?”

他冲自己一个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亲兵便小跑着挤进人群,拉下两个兵士说了几句话,这才又跑着回来,道,“回老爷,那是原总督女儿费丽思。”

毕竟是总督,身份还是有点特别的,原总督自杀殉城了不说,余下家人都被许凤佳关着,短时间内也没性命之忧。桂含沁道,“怎么忽然就把她给拉出来,不送回京里了?”

“今儿京里信到,封统领说不必特别送她上京了。”那亲兵一板一眼地道,“就在当地处理。至于其余家属,给个痛快了事,也不必送上京去,反而麻烦。”

朝廷在吕宋的行动,毕竟算不上光彩,献俘这种事,就没必要安排在行程里了。桂含沁点头道,“那现在又是怎么着?”

“这是卢副统领的示下。”那亲兵小心地看了蕙娘一眼,“说是……”

说话间,费丽思已被冲洗干净,赤.条.条地被捆在树上,除了金发脏污一时清洗不去以外,身上已是再没甚泥土。更多的土著都从自家院子里冒出头来,有的胆大的,也已慢慢地站到了近处,都要看费丽思,又有些不敢看。费丽思双眼紧闭、一语不发,隔得远,也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几个兵士冲土著们大声嚷了几句话,忽地将费丽思手上绳子砍断,把她一推推到了人群里,自己则走出来向蕙娘和桂含沁行礼,道,“这都是原总督府的仆人,受尽了他们的蹂躏,这个大小姐,原本根本不把土著当人,行动就打死人,副统领就让她被这些土著玩玩,也让他们出出气,日后更能为咱们死心效力。”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已响起了费丽思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土著男人兴奋的哄笑声、谈论声。那两个兵士冲着她的方向遥遥地啐了一口,蕙娘忽然认出来了――这不是兵士,只是穿了兵士衣服的燕云卫。“这么死倒是便宜了她!按许将军的意思,先拔了她的舌头,再一寸寸碎剐喂鱼,那才叫解恨呢!”

说实话,蕙娘对费丽思本也缺乏好感,她那几句话实在是太过火了,间接导致了这么一场翻天覆地的大风暴。就把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她都不好怨别人的,不过此时情形,实在是令人难受,再加上那淡淡的尸臭味,她真有些受不住,竟是掩唇欲呕。桂含沁看了忙道,“快别看了,咱们走吧。这儿确实很臭。”

他虽然也目睹了眼前惨剧,但却依然行若无事,仿佛只刚看过一场杂耍,还有点被逗乐的意思。连蕙娘的亲卫从人都是无动于衷。蕙娘捂着嘴扫了他们一眼,心底忽然冒起了一股淡淡的疲倦:虽说众人都尊称她为公子,但男女之别,哪有这么容易湮灭?她如今是积威深重,若是从前,只怕这一呕,私底下就要被人笑话编排,好容易树立起来的权威,也要付诸东流了。

也因为此,当一行人到原总督府,现将军办公行辕时,虽说墙上高挑长杆,挂了七八个人头,其中不乏老幼,蕙娘也尽量不在面上流露任何情绪,只是瞥了一眼那金发幼童的面孔,强迫自己歪了歪唇,道,“看来死得还算安详。”

桂含沁也正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这些死者,他点头道,“算是有福气的了……从前在何家山的时候,我们去巡逻,被罗春打过草谷的地方,很多人面上的表情要比这绝望多了。那里又干又冷,有时候隔了几个月才发现,这个村都被拔掉了,我们去找活口,哪里找得到,草丛一拨,一个人就躺在里头,脸被吃了半边,余下半边都冻瓷实了,还能看到她死前有多害怕。那孩子比他还小呢,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

蕙娘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自己一身酸水。桂含沁倒吓了一跳,众人都忙上来相扶,又有殷勤的上去忙进去喊随军医官。没一会儿,蕙娘就坐在总督府偏厅内,伸着手给大夫扶脉了。

女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有数的,蕙娘心里也在算着自己的小日子呢:说起来是快有两个月了,因奔波不定,又忙得飞天遁地的,丫鬟也是各有各忙,她根本就没算时日……说起来,自从往吕宋开来,因为船行不便,两人都没有怎么那什么,后来从吕宋回去时,更是顾不上这一茬,权仲白也就没喝药了。就是在和许凤佳他们会合的那晚上,第二日就要分别时,才……距现在也就是一个多月……

她正胡思乱想呢,那边年轻的医官面上一红,已是松开了她的脉门,低声道,“公子――不……恭贺少夫**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巧啊……这老三,真是会选时机——孕妇禁忌蕙娘是全犯了

315、回国

虽说这次南下,蕙娘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被摸出身孕,总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忙叮嘱那医官道,“不要外传了,就说我是中了暑,身子不舒服。”

那大夫年纪还轻,比蕙娘还要不好意思,红着脸只管点头,又道,“这里药材不全,却是没能给您开安胎药了……”

军中用药,肯定是以各种刀枪伤为主的,顶多给随军的花船备点堕胎药,要说安胎药那还真不可能给备上。蕙娘也能理解这点,其实就是军医给开了,她都不敢随便乱吃。一望即知,这医生估计平时也是以军中医务为主,哪里看过几个孕妇。

她这次过来,本来是要和卢天怡等人一道视察一下田地,再为计划查遗补漏一番,顺带着让船只补给清楚,便放船北上。现在她身子不适,卢天怡和乔三爷主动提出,因蕙娘自己也不擅长农事,即使是去了当地,也只是虚应故事,大可由他们自行去查看便是,她也犯不着勉强自己。蕙娘却不愿做了九九还差这一步,因便道,“还是算了吧,反正都在左近,让人抬我过去看看也是好的。”

连许凤佳一道苦劝,都说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田,连种子都没播云云,蕙娘这才罢了,她不愿在原总督府休息,只勉强和许凤佳、桂含沁吃了一顿饭,便要乘夜回船上去。许凤佳还让她从原总督的库藏里带个念想――这也都是不成文的规矩。蕙娘亦是兴致缺缺,只是随手捡了个黄金怀表,算是不辜负许凤佳的美意。

当日回船以后,她便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只是一心在舱房中纳凉养胎,北上过程也是风平浪静。因是顺风航行,不过小半个月当口,便回到了广州港口。到了这时,她又不忙着北上了,见权仲白没在码头接她,便先回了将军府。杨七娘偏也不在,唯有管家上来禀报,说是将军夫人带乖哥去苏州了,权仲白护送封锦回北京了。现在家里只有歪哥和许三柔、许十郎在。

蕙娘回府是下午,两个孩子都在午觉,她也没让人把他们喊起来,只是自己要水洗漱过了,在榻上小憩了片刻,方被跑入屋中的歪哥惊醒,见歪哥不由分说就要往自己怀里撞,忙躲了一下,道,“哎呀,可别这么莽撞。”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大起来也真快,分别了小半年,如今歪哥虚岁算是八岁,已是比半年前要高了老大一截,看来虎头虎脑的十分精神――到现在,他的面相看着更像是权仲白了,只有眼睛,不论是形状还是神韵,都和蕙娘十分相似,倒把权家的脸给点缀得分外狡黠。见到母亲这么一说,他便住了身子,趴在床边,一双眼滴溜溜地望着蕙娘,道,“娘不喜欢我了!”

说着,便做泫然欲泣状。

蕙娘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把儿子扳在怀里亲了一口,甜甜地道,“是啊,娘更爱乖哥了。说起来,怎么将军夫人去苏州,不带你们俩,就偏偏带了他一个?”

歪哥道,“婶婶是去看机器的,三柔和我都没什么兴致,倒是乖哥挺想去见识一番,就跟着去了。”

蕙娘看了儿子一眼,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苏州那好玩的东西又多,天气又凉快,到了苏州城里住着,岂不是比在广州热着来得强?还有许多人家的园林可以去见识。你现在可比不上你弟弟机灵了。”

歪哥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他把头藏在母亲怀里,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我这不是想在广州等您吗……”

就算对他的话有些半信半疑,蕙娘心里,依然泛起一阵暖流,她温柔地拂过了儿子的浏海,正想说些贴心话,歪哥又悄悄抬起头来看她的脸色,一边道,“还有,下回,我想和您一道出海……”

蕙娘满腔的柔情,立刻又化为了想要敲他脑门的冲动,她想到一路的风风雨雨,语气坚定而不容商量地道,“这不成!”

歪哥顿时气馁,垂下肩膀道,“唉!我就和爹说不成的,他却非要我来试试。这不是诚心给我指歪道,阴我吗,哪有这样当爹的!”

蕙娘一听就晓得:想来,权仲白之前回广州时,也和儿子有过一番缠斗,他估计是懒得多费唇舌,就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她不禁气道,“哪有你爹这样的活宝,就拿准了我不会答应似的。我要真答应了,难道他还真敢带你出去?”

歪哥只是嘿嘿地笑,又和蕙娘撒了一会娇,见蕙娘真的不肯松口,方才问道,“娘为什么不让我抱你呀?难道你也和三柔姐似的,一生气就说什么男女八岁不同席,不搭理我。”

现在一般人家也根本都做不到什么八岁不同席,广州这边民风开放,就更不必说了。蕙娘白了儿子一眼,实在想说:看来你被许三柔揉捏得不轻。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道,“以后再告诉你为什么。”

歪哥转了转眼珠子,试探道,“您别是给我怀了小妹妹吧――”

蕙娘面上一红,没有说话,歪哥倒是立刻就开心起来,欢呼道,“小妹妹!小妹妹!”

“嘘。”蕙娘忙道,“还没满三个月呢,别胡乱声张――连你三柔姐都不要混说。”

又和儿子夹缠了一番,也到了该用晚饭的时辰。许三柔亲自过来喊他们吃晚饭,她也越发出脱得清秀可人,只是身量拔得不如歪哥快,看起来倒像是歪哥的妹妹。蕙娘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走进饭厅时,许三柔便介绍道,“海船上吃的,海鲜尽有,鲜蔬果和肉菜倒是不多。您远道回来,怕就想一口清淡的,我就特意令他们备了薏米粥,拔湿去火气。”

果然,桌上并未大铺大摆,只有几色家常小菜,多以蔬菜拌炒鲜肉为主,很适合蕙娘疲惫的肠胃,她欣然冲许三柔一笑,道,“三柔今年才多大,已经是操持家务的小能手了。”

“我从小跟在娘身边学,”许三柔面上染了一点红晕,却也没谦虚,而是大大方方地道,“学了好几年,现在娘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家带弟弟们。等娘回来了若是问起,伯母可要为我说些好话。”

蕙娘笑道,“这是自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