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她胆子大,依她现在的心境,穿草鞋还怕你穿皮鞋的不成。

三个儿女,包括女婿媳妇儿,没一个是在政府部门混的,就算他们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一样不怕,反正,她就是一个穷困老百姓,他们吓唬不了她的。

官做得再大也总得要讲个理字吧,这是一个法治社会。

她都无家可归了,这两个警察还让她赔钱,赔她妹。

就算是她的责任又咋了,要对一颗,要命一条,她们什么都没有了,她就不会怕任何事。

“白老太太,你不要这样横不讲理,据我们所知,你也是出身于世家,你的父亲可是当年出了名的圣君大学教授。”警察见她吵嚷,赶紧说话圆回去。

“不用给我戴高帽,我就是一个市井小民,我就是一泼妇,就算你们要将我绳之以法,也得讲究证据吧,你们说,我犯什么罪,让你们把我扣在这儿,问这么久。”

“白老太,永柳巷烧了半条,让你赔,你赔得起么?”

警察的眼中出现了鄙夷光芒。

老太太听到那上千万的字眼,吓得赶紧就闭了嘴,总之,只要扯到一个钱字,她就不会再开口了。

千万啊,脑子里翁翁作响,的确,把白家所有人全部卖光了,也赔不起,这警察不是吓唬她的。

白家着火时,媳妇儿陈月桂正在店里清点货品,准备向客户送起,而白豪城则在赌坊里呆了一整夜,那天,下了场小雨,他本来是被几个哥们儿拉去玩玩的,起初只是想看看,后来就管不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手,上前买了两把,赢了一点小钱就来了兴致,哥们儿又拉他去搓麻将,这一搓就到了凌晨两点,中间也有人跑来对她们说,好像哪儿起火了,但是,他身处的赌坊离火源地有些远,再说,他又输了钱,心里头烦,所以,他自是没心情去管什么着火了,觉得不关他的事儿。

玩到凌晨两点,几哥们儿把他的票子全赢过了手,他输了钱不敢回家,怕陈月桂找着他闹。

所以,他就呆在了赌坊旁边的小旅馆里将就了一夜。

五十元的住宿费还是哥们儿给他出的。

他还觉得人家满义气的,至少,没让他露宿街头,至于输了钱,那是他手气背,没财运。

第二天,等他回家时,便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废墟,天啊,他在心里嚎叫了一声,他们的房子已经全部成了焦炭,门口的那两株大槐树,叶子全烧光了不说,整颗树也只剩下烧黑的树杆,一条巷子全烧光了,空气里弥漫着焦炭的味儿,四周还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别提有多悲惨凄凉。

白豪城的心一下子就跌入了低谷。

他赶紧抓了手机,第一个电话是拔给妻子的。

“月桂,你在哪儿?”本来他想问的是,月桂,你没死吧?可是,考虑了一下,又觉得这样不妥,家里着了火,他如果这样子问,陈月桂肯定会把他批惨。

“还没死呢,是不是没称你的心如你的意啊。”

陈月桂酸不啦叽的声音传来。

嗯,还能与他斗嘴,说明没事儿,然后,他又接着问:“咱妈呢?”

“也没死吧。”老不死的命大着呢,你放心好了。

“你在哪儿啊?”

“我娘家。”

知道老婆在娘家后,白豪城赶紧收了线马不停蹄就赶过去了。

急匆匆跨进丈母娘庭院,只见陈母戴着老花眼镜,正坐在院子里修补着裤腿。

“妈。”

“你来干什么?”

陈母的面情难看,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我来…接月桂回去的。”

“接去哪儿?”陈母鼻子重重一哼。

“你要把她接去哪儿?”

白豪城知道岳母的脾气,撇了撇嘴,思量了半秒,答:“妈,我们还有一套房子的,刚卖的,月桂应该告诉你了吧。”

白宅老院烧了,我们还有一套住房,这个时候,白豪城觉得太庆幸了,幸好,当时,把那藤瑟御给妈的提亲礼卖了买房,要不然,今天,他们真的会无家可归。

“得了吧,那套房子的老板都携款潜逃了。”

瞬间,白豪城面色一片惨白。

“不,不会,妈,怎么可能了,前几天我还都见到过他的。”

“你说对了,就是几天前跑的,警察都在到处缉拿他。”

他才不会听信岳母胡说八道,掏出电话赶紧拔过去,然后,刚听到对方说了两句话,他的嘴唇就渐渐泛白,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朋友告诉他的事实与岳母说得一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个房地产商真的跑了,他咋办啊?

“妈,月桂,在哪里?”

“在楼上。”

陈母拿起小筐子里的针线,针在额头上的发丝中划了一下,然后,白了他一眼开始专心地修补起裤腿来。

白豪城上楼时,便看到妻子正坐在床沿上独自垂泪。

“老婆。”

陈月桂听到他的呼声也没有转头,只是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发呆。

“老婆,走,跟我回去吧。”

“回哪儿?”

是啊,回哪儿,回家,家没有了,回旅馆,别说他没钱,就算是有钱一家人总不可能天天住旅馆吧。

这一问问到了点子上,白豪城居然找不到话来搪塞。

平时哄女人挺有一手的他,如今只能保持着缄默。

“你妈被警察带走了,白豪城,你说,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陈月桂转过脸,幽幽地询问,语气很平淡,没有了往日的凶巴巴。

“哎呀,一朋友生病了,急性阑尾炎,我与两个哥们儿把他送去了医院,人家的家人全都在外地,没人照顾,我就留下来照顾他了。”

这话自是随口胡诌出来的。

多年的夫妻,对老公的性子了若指掌,陈月桂哪里又会不知道。

“你是呆在赌坊呢,还是与哪个野女人混在一起的?”

白豪城连连摇摆着手,道:“没有的事儿,我不沾女人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忠诚,我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昨晚…在赌坊睡了一夜。”

很好,陈月桂嫣然一笑,笑容冷涩,在家里着火时,在她拼命工作为了给女儿一个幸福未来时,这个男人,她亲爱的老公,居然又去了赌坊。

“好得很,白豪城,我们之间完了。”

“什么叫完了?”

白豪城听着这句话,背心有些发憷。

“我们离婚吧。”

淡淡的一句离婚彻底吓坏了白豪城,他赶紧上前抓住了老婆的手臂。

“陈月桂,你好狠的心,只为这么屁大的一点事儿,你就要给我闹离婚。”

“松手,这是屁大的一点事儿吗?白豪城,你给我听着,我过烦了,这辈子,跟着你,也过厌了。”

面对老婆的怒容,白豪城语气软了下来。

“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不会再犯了。”

“没以后了,咱俩等会儿就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我只要女儿,你家的财产,我一分都不要。”

我与你结婚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理说,我也权利分配白家的财产,只是,白家还有没有财产,陈月桂心里最清楚。

现在的白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没任何一样值钱的东西,只除了还有几个人。

她得为自己的女儿月月考虑,再过两年,月月就要上大学了,她必须保证女儿能有钱上大学。

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她考虑得最多就是女儿的未来。

“不,月桂,你别这样狠心,月桂,老三有钱的,就算老三与藤瑟御离婚了,藤瑟御也不可能看着我们家受这样的苦,他会帮咱们的。”

现在的白豪城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妹夫身上。

只是他不太敢确定,毕竟,老三已经与他离了,离婚的话,就是两条平行线,帮不帮全看人家的心情,再说,这件事非同小哥,不是几十万,而是上千万啊,老三都不给人家在一起了,人家凭什么要这样子给她们白家人擦屁股啊。

从来没有过一刻,陈月桂觉得老公是这样的天真。

她怔怔地望着他,然后,道:“那两条电线,我跟你妈说过多少次,跟你又说过多少次,都说要把它换了,现在好了,终于出事了,永柳巷烧了个大半,烧掉了二十几家住房,十几间店面,还有一人死了,还有一人毁了容,所有的人全都要找你们白家索赔,你知道累积起来是多少的钱吗?不止上千万,我打电话问过了,你们白家的责任最大,如果追究起来,你妈还得去坐牢,白豪城,这辈子,我跟着你,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我跟你结婚,涂得是一份安宁与幸福,我不想再半辈子,继续在痛苦的煎熬,还有你的女儿月月,如果全部都扯进去的话,她很有可能念不成大学了,你难道想她与我们一样,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

白豪城看着妻子,突然觉得她好可怕,以前,他有钱时,老婆天天都围着他转,这辈子,其实他是有赌运的,前几年,他逢赌必赢,赢的钱全被这女人收起来了,后来,他就只有输,可是,也没输女人半毛钱,输的全是债。

尽管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可是女人从来没有拿出过一分钱。

这样算下来,女人手头应该是有钱的,至于有多少,他一直从未过问,因为,他觉得女儿都那样大了,她们夫妻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他是挺放心的,没想到,在这节骨眼儿上,女人给他来这么一手。

他真算是领教了。

“真的要离?”

“是的。”

回答的如此拒绝,仿若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如果我不离呢?”

“不离,我们就这样耗着吧,你以为藤瑟御真的会帮你,告诉你,人家藤家钟意的一直是傅碧瑶。”

“藤家父母做不了主。”

“藤瑟御不可能拿出上千万,帮助一个背叛过他的女人,白豪城,你们白家算是完了,你不离,我们就一直耗着。”

反正,她是不会再回那个家了,她就呆在娘家,看你白豪城怎么办?

“月桂,我们都十几年夫妻了,何必呢?人生没有迈不去的坎的,你手头还有一些,我们可以暂时去租一套房子来住,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白豪城,别痴心妄想了。”陡地一声严厉的冷喝,刚才还在院子缝补衣衫的陈母突然就冲进了屋子,原来,她一直就呆在门外偷听他们讲话。

“当初,月桂嫁你时,你怎么说的?你说,要给月桂幸福,要把月桂捧在手心里,可是,这十几年来,你是怎么做的,你除了吃喝嫖赌以外,还做了什么?”

陈母气势汹汹,白家都没一片瓦了,她再让女儿回家,那就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妈,我对月桂很好啊,平时,我连吃一顿好的,都是想着她的。”

白豪城至今都不明白,他没意识到真正对一个女人的好,就是戒赌戒嫖,然后,好好地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并不是这样游手好闲,谁敢给你过一辈子啊,生活一点保障都没有。

“想当年,多少人追月桂,是她脑子笨,让你哄得团团转,相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这些年,她自己受了多少的罪,她心里最为清楚,现在,你白家一无所有,官司缠身,明明白白告诉你,已经有人喜欢月桂了,就等你们离婚,人家就要将月桂娶进门,还给了十万元的礼金。”

“妈,知渞你在说什么吗?”

白豪城突然间就怒了,没有一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不发怒。

他婚都还没离,就有下家等着要娶他的妻子,当他白豪城是死人哪。

“没钱的人耍什么横,你给我滚,滚出去,你能给人家大老板比吗?人家有上千万的资产,你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月桂,去给他离了,马上,我不想看到这个贱男人。”

陈母话声很响很大,连珠连炮,轰得白豪城完全找不着东西南北。

“妈,别说了。”陈月桂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男人,深怕他一个不理智做出极端的事情,赶紧阻此母亲继续说下去。

“咋地的了?老娘还怕他不成,这么多年了,月桂,你跟着他吃了多少的苦,他在外面又玩过多少女人,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不准再给他过下去,否则,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以后,也不要再跨这个家门,我就当没生养过这个女儿。”

陈母的话说得十分狠绝。

白豪城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全懵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岳母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他们都夫妻十几年了,女儿也那样大了,他居然还帮着陈月桂找男人,真是好样儿的。

“陈月桂,你妈说的话是真的吗?”

真的有一个上千万的富翁等着你。

这是什么孽缘,他欠别人上千万,另外一边,却有一个上千万的富翁在等着她。

不敢迎视老公咄咄逼人的眸光,垂下头的那一刻,白豪城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女人果真背着自己去外面找了男人。

找了一个有钱人,还没离婚就为自己找好了下家,平时给他谈夫妻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全是他妈的狗屁。

“陈月桂,不要后悔。”

“我们才不会后悔了,离开你这个贱男人,我们全家都阿弥陀佛。”

白豪城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这个老太婆用刀一刀一刀地切割着,凌迟着。

十根手指捏成拳,担得格格作响。

他咬紧着腮帮子,冰冷地说:“陈月桂,别给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你以为那些富商真的会看上你?”

也唯有我这样的傻子,才会将你当个宝。

你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二婚嫂,都是当妈这么多年的人哪,他白豪城就不相信,有哪个富商有钱人会瞧得上她,毕竟,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年轻小妹妹太多了。

“要你管。”陈母一个瓷器就向他飞了过来,砸在他的后腰上,虽有些疼,可是,白豪城也没管,即然人家都不想再与自己过下去了,那就离吧。

以前他是一个泼皮无赖,他从没想过会有离婚的一天,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向她下跪,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但是,现在,他不想那么做了。

他至少得保持一点男子汉的尊严,那对母女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如果没有钱,说千句万句都是白搭。

然后,他离开了陈家庭院,打算永远离开陈月桂这个女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抽身离开,也只有陈月桂那样的女人才做得出。

不过,他不会就这样子便宜她,他一定要好好振作起来,娶了一个更漂亮的媳妇儿,他要活给她看,更要活给陈母看。

这个社会是残酷而现实的,没钱什么也不是。

‘财富’集团总裁办公室里!

藤瑟御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交待了最近撤迁老城区的事儿后,他把君染与陈丽叫进了办公室。

“君染,你去调查一下白家老宅起火的真正原因,十二个小时我要结果。”

“好的,藤先生。”

“陈丽,去一趟警察,另外再请一名金牌律师。”

“明白。”

左膀右臂都离开了,藤先生一个人静静地呆坐在办公室抽着烟,丫儿因为被随心送去了学校,所以逃过了一劫。

而囡囡居然在头一天晚上就失踪了,下落不明,整个火灾现场,根本没找到她一点尸骨,即便他命人挖遍了整个废墟,这说明囡囡只是失踪而已,并没有死去,这一点让他感到很兴慰。

下午两点左右,他独自开车去了医院。

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还没有醒过来,全身已经被护士清洗的一尘不染,连头发都替她梳过了。

男人静静地立在床畔,垂下眼帘,细细地观望着这个女人,她的轮廓比以往更清瘦了,容颜却是更美,让他有些恍惚,他与她只不过分开了四年,四年并不是一段极长的时光,然而,为何如今,即便是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总感觉还是有万水千山的距离呢?

“跑…快跑…宝贝…快跑。”

她的头不断地摇晃着,额头密布大大小小的汗粒。

藤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张大一双惊恐的眼,看清了眼前伫立的男人,张开双臂,一把将他狠狠地抱住。

她做恶梦了,梦里全是囡囡那张粉嫩的脸蛋,在一片大火之中,她亲眼看到囡囡的身体、脸蛋,一寸寸地变成灰烬,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

“囡囡,囡囡在哪儿?”

突然,她开始疯狂地叫起来,她扯着自己的头发,狂喊:“你说啊,藤瑟御,囡囡在哪儿?”

“囡囡没事,她没事。”

见她扯自个儿头发,藤瑟御着急地抓住了她的玉手,死紧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按。

“放心,她没事。”

“真的?”

“真的,火灾现场,我们没找到她的尸体,她只是失踪而已,随心,你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回来,还给你。”

从未有过像些时一般心疼,这样的随心,这样的沈静好,让他有一种痛彻心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