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笑道:“遭偷又不是大事,好笑的是小偷是个有胆色的,没等师家前晚上回家发现被偷报案,小偷自己昨天早上带着脏物去市公安局投案自首了。听说背去那么大一编织袋的钱和金货啊,而且钱都是百元大钞。这一下,全城都轰动了。”

荷沅听了惊住,两眼瞪着祖海说不出话来。祖海但笑不言,一边不时关注着荷沅的脸部反应,一边将行李拎上车子,又殷勤地为荷沅打开车门。荷沅双手稍拢裙子,坐上车子,这姿势其实配上荷沅的黑脸黑手并不协调,可看在祖海眼里却是优雅异常。及至祖海坐上驾驶座,荷沅才问:“那意思,是不是师正的爸妈有贪污受贿的可能?”

祖海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否则他们这种人家家里失窃,还不一个电话抓市公安局长亲自现场破案?为什么第二天都还没报案?心虚了。一编织袋的钱,我估计怎么也得有两百万。”

荷沅又是倒抽一口冷气,但是想到去黄山的时候,师正一身行头都是耐克,她当时也在怀疑,他家哪来那么多钱买耐克,而且是连包带帽子袜子在内的全部,她梁荷沅这个暴发户都没那样,祖海也没有。原来是不义之财。可荷沅还是忍不住问:“这小偷不会带着钱溜吗?黑吃黑多好。对了,这下师正妈得倒霉了吧?那我的户口问题不是可以落实了?”

祖海笑瞥了荷沅一眼,道:“你的户口肯定不会再有问题。我早知道做人这么恶毒的人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一定会有其他丑事不为人知。”

小偷是祖海安排,根据师家保姆宋贵红提供的线索,经半年多分析研究,祖海估计师家一定有钱财来路不正。但是因为一直拿不到师家男女受贿或者贪污的有力证据,祖海很清楚,贸然告发,对于师家这种在官场根深蒂固的人家来说,无疑毫无用处,反而还会赔上他丛祖海的前程。

可荷沅的户口和档案一直吊着也不是办法,他很想尽快替荷沅办好护照,他的二期快要交付了,他又想出国观光了,他很想荷沅与他同行。所以祖海想了个急办法,安排个曾二进宫的小偷进去师家打开保险箱,看看里面有没有线索可寻。没想到,小偷一下背出来二百多万,还有几只纯金生肖。祖海当时灵机一动,干脆安排小偷投案自首,将此事摊到阳光下,曝晾师家的巨额钱财,制造巨大噱头,让师正家想掩盖都掩盖不住。当时小偷见财眼开,很想不予合作,但硬是被祖海逼上梁山。

果然,上午报案,下午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到祖海的耳朵里。虽然没见报纸电视公开,但舆论以一种自发强劲的方式洪水一般将此消息席卷了省城。及至今天,已经有好几个电话兴奋地与他提起此事,“哇,师XX倒霉了。”

荷沅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内情,她心中不无幸灾乐祸的意思,“一年前,师正妈让我注意举头三尺有神明,没想到她自己却没注意,今天终于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可惜了师正,不知道他那个设计院附属装潢公司老总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

祖海冷笑道:“谁不知道那家装潢公司的业务全靠师XX的牌子拿来。现在师XX出了这种事还能不倒?没有业务,那么容易做老总?师家害你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有一天倒霉事也会轮到他们的儿子头上。凭师家女人的蛮横,可能师家害的还不止你一个。这种人家,罪有应得。”

荷沅想到师正妈的下场,心里只觉痛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么大快人心的事。但是想到师正未来的景况,又是有点替他难过,他总是无辜。“祖海,我昨晚都已经沮丧到想请你把户口拿回父母家了,这下太好了,我梁荷沅不知道是不是从今天起可以否极泰来了?”

祖海笑道:“当然,我争取一个月内,把你的户口本做出来,护照也会最快时间内做好。然后,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欧洲?有你在,我就不用找翻译了。”

荷沅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年的沉郁终于消散一空,即使师正将会因此遇到坎坷,也阻挡不住她开心的笑颜:“好啊,只不知签证拿不拿得出来。”

祖海见荷沅答应,大喜,“拿不到欧洲签证我们就去俄罗斯,非洲东南亚也行,荷沅,人一定要多出去看看,人家社会比我们发展快,发展早,他们的东西拿来中国用,在这儿还可以算得上是先进。比如我的二期……”

荷沅笑道:“呸,又说你的二期了,我听得耳朵都长老茧了。我要去巴黎,要去伦敦,要去很多地方……咦,你这是开向哪儿?”

祖海笑道:“我找到一个特别好的游泳地方,那里的河水清得就跟我们小时候游泳的地方一样。我们去旁边先吃点中饭,然后游泳洗洗你这一年的晦气。今天那么高兴,我一定要游上三圈。”

荷沅侧身看看兴奋的祖海,心说他对她是真好。她的事,他竟然都可以欢喜成这样。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三十四

荒村野渡,有几杆芦苇在烈日下感知微风。车子开去,惊起花间叶下鸥鹭几许。祖海将车子让给荷沅,自己到外面脱成背心小裤,却见荷沅赤着脚衣衫完整地出来,心知她心中别扭了。他当作不知道,自己先走上野渡的几条摇摇欲坠的木板上。

荷沅跟上去,看着祖海的背影,想到过去经常想撞他下水却反受其害,如今她功夫在手,当然跃跃欲试,想讨还公道。所以在后面摩拳擦掌,趁祖海不在意,正与她说话,一招一本背负投,将祖海摔进水里,溅起好大浪花。祖海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呛了一口水,还没等他抹干水睁开眼吸一口真气,又听“哗”一声破水声,脸上又被水花盖住。等他咳嗽完毕,见荷沅早狂笑着游得远了。

祖海岂肯落后,奋力追了上去。游出一百多米后,荷沅终究慢了下来,被祖海追上,祖海以手批水,水花漫撒向懒得逃避的荷沅。荷沅回了几招,但徒弟哪里打得过师傅,干脆偃旗息鼓,躺水面上懒懒漂着,水来时候闭眼龟息。见荷沅不还手,祖海当然不好意思穷追不舍,干脆也漂在水面上,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拽住荷沅的手。

头顶是七月骄阳,可这离水库不远的河水却是清凉。两人足足在水里泡了一下午,泡得四肢涨白如豆芽,才钻出水面。祖海说给荷沅放哨,可荷沅躲在车里换衣服的时候只盯住祖海。这荒郊野外的,除了祖海,平白的谁会赶过来偷看啊。

回程路上,祖海还是一直握着荷沅的手不肯放,一张脸笑得像裂开口子的山核桃,终于如愿以偿了。两人一路叽叽呱呱不断,但什么内容都没有。“放不放手?”“不放。”“真不放?”“死也不放,好不容易才抓到你。”“那我拧啦。”“说不放就不放。”“哼。”“你真拧?不痛。”“死鸭子嘴硬。”“真不痛,我就是不放。”……

争吵一直延续到摩天轮、碰碰车。但是祖海因为车子开得太好,玩碰碰车时候几乎是惯性地回避碰撞,总躲得太灵活,结果被在场的所有人发现了,大家呼啸着前堵后拥,一起撞向祖海,撞得祖海连溜走的退路、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一场下来,头都被撞晕了。上了他自己的桑塔纳还目露凶光,害得荷沅只得不断提醒他不能乱开车。

荷沅的手一直被祖海握着,心中却与以前跟青峦,甚至跟师正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同,并没有太多脸红心跳,只觉得像是与一个最好的玩伴在一起,心情轻松飞扬,行为随心所欲,无需面具伪装。仿佛与祖海走进游乐场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等晚饭来到灯火通明的酒店,荷沅才发现,祖海一张本来已经挺白了的脸,一下午下来,居然又红又亮,取小镜子看自己,反正是黑的,已黑无可黑。

在酒店见到祖海的熟人都不愿相信,那个让祖海时时挂在嘴边作挡箭牌的女朋友,竟是眼前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黑皮小娘。都不明白祖海看中她的是什么好,只有一双眼睛有点亮而已。但祖海自己看着荷沅反正是什么都好,荷沅的黑是他从小看惯,当年两人还闹着谁比谁黑,各自偷偷到太阳下晒着,祖海还怕自己晒的时间少,如果发现荷沅偷偷晒太阳,他就仗着力气大,强行把荷沅推回屋檐下阴凉处,免得荷沅比他黑了。现在虽然不会那么荒唐,但是他怎么都不会在乎荷沅黑,只要荷沅不在乎他白就行。

吃完饭,祖海送荷沅回家,两人反正一路。但荷沅就是挡着大门不让祖海进去,偷偷将祖海摔了个踉跄后,便迅速将门关了。荷沅有点怕祖海闪闪发亮的眼睛,怕他进了大门变成大灰狼。祖海确实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想今天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实现亲吻梦想,但是却被摔在门外。不得不笑着摇头,女朋友太强悍不是件好事。

但幸福的背后,祖海却是天天提心吊胆。师正父母被迅速双规了,因为此事噱头太大,流传太广,政府不做点动作出来难以交帐。可是,师家老爷子还在,他虽然离休,可手下门生三千,个个出手都可以置他丛祖海于死地,只要那些门生愿意出手。祖海此刻最担心已经三进宫的小偷说出内幕。但他又相信该小偷的反侦探能力,因为二进宫过的人,怎么都成了油条。

为免夜长梦多,祖海马不停蹄地赶着办理荷沅的户口手续,人事局,公安局,粮食局,他让司机跟着办公室主任连轴转。而他自己则坐镇房产公司,将二期提前开盘交付。他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现钱到手的话,人也可以活络很多。等到荷沅的户口本到手,身份证加急做出,祖海一拍桌子,心说“值了”。

而师正父母的事情,虽然刚开始时候尘嚣直上,可两周之后,一切似乎都转入地下,所有消息被密不透风地保密了起来,祖海再得不到任何讯息。那小偷才虚岁十六,被关足十五天后出来,拿了赃款中黑吃黑的二十万和祖海给他的十万,与被朱兵压着去师家一样,又被朱兵押着远走高飞,回去老家。他已被警告不得在此地出现,否则是自绝后路。宋贵红很快换了新东家,但她也不敢乱说,怕惹祸上身。师家以前是多有权势的人,她全知道。好在小偷投案自首,派出所并没有找她问话。所以几天过后,在新东家又呆得愉快,宋贵红早把前事抛到脑后。

只有祖海一个人在心中忐忑不安,越是没有消息,形势就越是可怕。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行路,总感觉到周围危机无所不在,却又茫然摸不到边际,一种很无力的等待被攻击的感觉。而他还得捺下性子不做任何动作,免得被人发现异常。

只有一点可以放心,师正的父母目前都没有上班。

但是,慢慢地,有在政府机关游走顺畅的消息灵通人士在酒酣耳热之际透露,师某人极其草包,看见钱财露白,竟然全无他平日里台上台下的风采,吓得高血压发作,暂时不能审讯,反而他老婆洪青文咬定牙关说是被人陷害,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祖海很担心,现代社会日新月异,任何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也都不用多久便可销声匿迹,如石子下水,只见小小水花过后,便风平浪静,水花只存在于有心人的记忆中。到那时候,没有舆论压力,师家老爷子可以运用活络手腕,旧时人脉,或许还可以悄悄放出儿子儿媳。师正父母出来后,想必会得清查事情缘由,这将与老爷子这个不知情的人外围调查不同,他们可能会查上宋贵红。那时,他丛祖海可能会被暴露。

偏偏此时,二期的交付在市内引起极大轰动,业内业外都盛赞海纳二期拥有全新的居住理念,是奔向小康生活应有的居住享受。二期的中庭照片频频见报,电视台也不计费用准备安排采访,想要与祖海对话。换作平时,祖海早就敏锐地抓住这个大好机遇为他更好的三期作广告了,可是他现在着实没精力应付,脑瓜子全没放在生意上。

荷沅也终于看出祖海的焦虑,在一次外出吃饭时候,捕捉到祖海一闪而过的失神。她当时没说,只把疑问放在心里。等吃完饭看完电影,两人手里拿着羊肉串边吃边走回家。荷沅这才轻问:“祖海,怎么回事了?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祖海握紧荷沅的手,若无其事地一笑:“没事,怎么会有事。只是你不让我说二期,我心里憋得慌,”他倒是不怕荷沅知道他给师正家布陷阱的事,他只怕荷沅埋怨他还与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在一起。

荷沅听了并没有信以为真,却忍不住笑道:“你的二期害得我现在连报纸都不敢看了,不仅耳朵起老茧,眼睛也快起老茧了,不会哪天连电视都放你的二期了吧。”

祖海笑道:“电视台还真联系过我,我拒绝了,我说我想保住荷沅家的电视不被砸。”

荷沅虽然笑了,但随即指出:“这不是你的风格,你这人见缝插针,如果心里没事,决不会放弃上电视做宣传的大好机会。你……”荷沅忽然狐疑起来,不由停下脚步,看住祖海,“你不会是心里有什么人放不下,现在面对着我为难吧?”

祖海吓了一跳,忙道:“胡说,没有的事,我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不知道我这几天跟你在一起有多高兴。荷沅,你不能怀疑我。”

荷沅双手叉腰,拦在祖海面前,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干吗心事重重?今天不说出来,我跟你耗在这儿。最近按说都是好事,你不应该转个背就跟个小老头一样发愣。”

祖海顾虑极大,不敢打赌荷沅听了他说的话会不会跟他翻脸,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只来几天。可是,看眼前的架势,如果不与荷沅实说,荷沅会想尽办法追根究底,他到时可能还是招架不住说出来。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避重就轻,“荷沅,虽说现在我的二期交付,手头有现钱,可是三期规模超过一期二期相加,而且配套上面我想多下点功夫,建筑公司以前都是带资进场,这回资金量太大,他们也有点吃不消,所以我得垫一点钱进去。再说现在国家一直在调整经济,说让前一阵过热的经济软着陆,所以房产市场最近很萧条,本市有几块已经拆迁了的地块因为房产公司贷不到款宣告破产而没法开发下去,我想这是好时机,我们国家不会一直宏观调控下去把经济压死,我已经看中两片地块准备买下,等待市场好转那一天开发。两件事加起来,我现在手头的钱有点转不过来,所以很烦心。”

荷沅听着祖海的话,没想到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经济过热,经济软着陆之类似乎很遥远的话题,竟然会近在眼前,体现在祖海的生意中,所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信了。“祖海,对不起。我不知道问题这么严重。你说有几家房产公司倒闭,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最近收敛一点,不再搞大动作?”

祖海上前,将荷沅叉腰的一只手捏回自己手里,带着荷沅继续走路。“我没大事,出事的房产公司主要还是因为有大批空置房压在手里无法套现,现在国家又收紧银行贷款,他们就没活路了。我的一期二期都卖得好,银行相信我,不过最近也受到一点政策影响,贷款没像以前那样方便,我本来有的几个设想没法实现,只能换作买下两块闲置地块。”只要是说起本行工作来,祖海永远是头头是道,不怕荷沅不信,反正也是实际情况。

荷沅听了佩服,祖海说的这些话都是她似懂非懂,听着是懂,但是不知道后面怎么操作。“祖海,你说得没错,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是古人很早就说了的。否则你的二期怎么可能做得那么好?嗯,你的三期究竟会有多好呢?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人家生意做大了,都会换车,你怎么还是开着桑塔纳?是不是也与国家宏观调控有关?”

祖海一听,笑了,“跟宏观调控有什么关系,我的资金虽然紧,不过买辆车子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没那必要,桑塔纳用用挺好。”

荷沅听了笑了出来:“祖海,其实你一点没变,以前你手头有钱,可一直开着一辆摩托车,住在门市部或者办公室,生活一点不讲究,只有新的东西出来才能让你去尝试一下。你这人不会享受。我跟你比,是另一个极端,有钱就花光。幸好有你替我打算,帮我买下那些房子一直收租。否则,那些钱早晚也有被我花光的一天,那时候我只能守着风雅的安仁里饿肚子了。”

祖海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以前衣服也不讲究,硬是后来荷沅看着他衣服不入眼,老要给他买衣服,弄得他过意不去,只有自己多买一些堆荷沅面前了。不知不觉,两人若近若远地已经相处了那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荷沅,你反正最近没事,学车去吧。以前你还叫嚷着要学摩托车,现在干脆一步到位,考个驾照得了。”

荷沅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明天报名去。祖海,说说你的三期。”

祖海笑道:“我这不是等着到家后开车带你去公司看图纸嘛,说说怎么说得清。你把身份证给我,我给你报名去。”

“不用,我自己去。你那么忙,我怎么能总麻烦你。我现在终于有户口了,办驾照办什么的都可以在市区办理,街道居委会仿佛也与我有关了,以前,虽然住在安仁里,总觉得这个城市与我无关,我是个外来人。现在终于有归属感。既然已经是合理合法的有户口的人,我一定要自己去办手续,以后什么手续都自己办。”

祖海侧目看着荷沅大发感慨,心中疑问,他至今都还是老家户口,怎么他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什么当家作主人的,主人们的住房都还指着他呢。

鉴于一期二期的销售经验,祖海早早就让设计院将三期的效果图做了出来。呈现在荷沅眼前的是一片曲水流觞的小区,S形的水流从旁边一条小河经地下流入,将生活区有机分割成两片,每片都是二期的翻版,但因活水的注入,绿化效果画龙点睛。而将绿化区分成两片,可以让更多的房子临绿水而居。美观与效益并举。

但是,荷沅数了数效果图上房子的数量,疑惑地问祖海:“那么大的数量,卖房子时候会不会困难?你不是说最近空置房很多吗?你担心的事里面,也有这一份吧?那你更不应该放弃上电视的机会啊。”

“荷沅,你一直偏心我。”祖海情不自禁伸手从背后抱住荷沅,“是,这也是我心烦的事。不知道经济萧条会不会持续到我交付房子的时候。如果很多单位不景气,肯定影响我的房子销售。”

荷沅被祖海偷袭,全身肌肉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见招拆招,但很快,斗志被祖海在她耳边的一声叹息瓦解。荷沅忽然想到,祖海也才只二十几岁,他身上却得承受着那么多的压力,又还得帮着她做这做那,还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她好像对祖海要求太多了点,总希望祖海在她面前是铁人一个。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祖海岂能肉身凡胎成为超人。祖海一个人赤手空拳打下天下,够累。荷沅在心中替祖海叹了口气,转身搂住祖海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祖海这下惊呆了,他设想过种种办法接近荷沅,可怎么都没设想过由荷沅主动。但祖海的思想还在愣怔的时候,全身却早自觉地打蛇随杆子上,迅速找回主动。

在一片空白后,祖海的魂又钻回躯壳。他的魂刚才似乎是出去冲洗打润滑油,回来之后光风霁月,一派清明。此前的很多忧虑一扫而空,万丈雄心只等再度出发。他拥紧荷沅,坚定地似是对荷沅,却其实对自己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信心,有办法。”

听着这些,荷沅仿佛看到当年祖海头破血流在安仁里卧薪尝胆,伤愈出山好汉东山再起。两人竟然已经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多少回。她的手指不知不觉爬上祖海的头顶,几乎是轻车熟路地扒开头发找到那条缝了八针的伤疤。是,那条伤疤的位置她熟悉之极,每次从坐着的祖海身边走过,她总会下意识地往他头顶一瞥。

祖海感受到荷沅的碰触,不由一笑,那段时光本该是屈辱,现在却被朋友视为传奇,而祖海想起这些,却总是想到那一阵子荷沅对他的好。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荷沅好,只要她高兴,那就是好。他忘乎所以地吻着荷沅,满心都是激动。但是,他也感觉得到,荷沅并不如他那么激动,她总是在深吻时候推开他。祖海有点失落,但想到万里长征终于到了可以亲吻的一站,他又是满心雀跃,抱着荷沅不肯放。

荷沅喜欢祖海的拥抱,喜欢他用力将她揉进骨子里,喜欢被他紧紧包围在怀抱里,喜欢沉醉在这种被宠溺的感觉里,但是很排斥祖海的吻。祖海的吻湿乎乎的,很难受,会把她从沉醉中拉回。她宁愿祖海不吻她,只是单纯地拥抱她。

两个人别别扭扭,却又满是兴奋。大楼的门卫看着N楼的丛老板与小姑娘拉着手上楼,一段时间后勾肩搭背地下楼,心中很不屑地想,那么有钱,不会去宾馆开房间?

两人不知他们的关系被别人看来这么不堪,荷沅只管自己蹦蹦跳跳地走,祖海一会儿傻笑着从前面绕到荷沅左边,一会儿又傻笑着从后面绕到荷沅右边,手臂却一直没离开过荷沅的纤腰,是为爱不释手。上了车不得不放手,祖海恶狠狠地想,一定得换一辆自动挡的,否则开车时候都不能搭理荷沅。

因为身份问题终于解决,因为祖海对她爱逾至宝,荷沅这几天终于一扫毕业分配以来的闷气,浑身又恢复跳跃飞扬的青春,生活也恢复了正常,没事时候又是花鸟市场又是图书馆,还去暑假的校园游逛。当然,她也跑人才市场,不过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驾校学习很容易通过笔试,她很快便得上车学习,她很期待。

算算日子,法国FP公司应该已经上门拜访广宁了。不知道MS重机有没有决定什么时候上门。荷沅又不由得取笑自己,这关你什么事。

祖海主动联络上电视台,跟他们一起制作了一个专题,用他在美国拍摄的录像,与他的二期甚至三期相对照,说明优良的人居环境该是怎样的。而后,文字材料交给报社朋友,修改若干之后,连载于报纸的第二版。当然,他为此付出相当的公关费用,但是,值。据管着二期的房管科下属说,参观二期的人络绎不绝。如此,肯定可以促进三期的销售。

但是,祖海中断原来准备收购两块闲置地块的计划,转为去上海成立独立核算的法人公司,与海纳没有经济挂钩。但是,公司名称还是海纳。“海纳百川,方能成其大”,这是荷沅当初给他的解释,祖海觉得非常合适。派去得力助手去上海的同时,祖海也没忘记把宋贵红也迁去上海给新公司做饭打扫卫生。因为工资比她原来的高了一百块,宋贵红非常愿意。

上海地方寸土寸金,祖海干脆咬牙买下地处徐家汇某大厦的一层,共计一千左右平房,祖海让先装修出两百多平房做办公室,其余空置招租。因为经济宏观调控,房价打了折扣,但也因为宏观调控,租房艰难。祖海干脆让简单装修出两间客房住人,省得挨上海高价宾馆的斩。

通过省建的关系,祖海开始在上海物色合适地块,他想把他的二期模式搬到上海。但从车上看到上海房产界开发的规模,祖海明白一条,上海水深,他到上海,犹如当初刚刚涉足房产市场一样,差不多得从头做起。

本来,祖海只想狡兔三窟,转移一部分资产出省,以备万一。但是,在深入研究了上海的市场之后,祖海犹如蛟龙看到大海,再舍不得离开,干脆将所有资金挪到上海,只除了在三期留下一点流动资金周转。

祖海现在是两头奔跑,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辛苦是为躲避师家。万一师家老爷子能力超群,动用关系帮儿子儿媳逃脱此厄,那么,以后他将面对无数毫无理由的检查推诿。真相,并不难查,只怕有心人,师家恢复元气后,能不彻查?民不与官斗,祖海早就知道。而唯有出省,师家才鞭长莫及。

荷沅看着祖海忙碌,但是一点帮不上忙,只有等祖海回来时候好好陪他,荷沅觉得自己真没用。回头给王是观写信时候,讲了祖海在上海的发展,感慨说,自以为一身本事,其实只配风花雪月。

八月依然炎热,荷沅依然黝黑,骄阳下学车是件苦差事,防晒霜都被汗水冲跑。祖海终于拿到荷沅的护照,一颗心全放了下来,从此荷沅这边,师家应该再无从下手。拿着护照去安仁里,见荷沅在灯下看报纸。祖海过去一看,居然全是经济类的。祖海好奇,“你看这些干什么?”

“好玩。”荷沅扔开报纸,看住祖海,“又是自己开车回来的?看你两条手臂晒得通红。不会叫别人开车,自己歇歇吗?上海过来路不短呢。”

祖海笑眯眯看着荷沅,心说你自己也越晒越黑。“我没事,又不是老头子了,用什么司机。荷沅,我这次听来一句话,说鸡瘟过后,总有几只鸡活下来,这几只鸡会更强壮。我一想很对,我每次遭逢什么大难,回头一转身,反而过得更好。所以说,树挪死人挪活。”

荷沅笑道:“这种事生物界很多,比如菌类遇到恶劣环境,会把自己变成孢子,用坚硬的外科包裹起来,等环境变好,孢子散开繁育更多菌类。咦,谁会晚上来电话?”

祖海坐得靠近电话,拿了话筒放到荷沅耳边,那边却是朱总,“小梁,MS重机的后天过来,我让车子去接你。你有空吗?完了后,把德国公司也一起帮我拿下。大约需要一周时间。”

荷沅一下不明白了,为什么法国公司与日本公司去的时候朱总都没叫上她,唯独MS重机非要找上她不可?估计德国公司只是捎带上的。而且,MS重机这回过来难道能不带上翻译吗?不过她以前已经答应过朱总,现在没有理由推辞,“好的,朱总,我后天会等在家里。”

“听小关说,你的户口落实了?” 荷沅开心地笑道:“是,终于落实了。谢谢朱总关心。” 朱总笑道:“恭喜你,看来我以后能占用你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现在得抓紧机会。”

才放下电话,耳边只听祖海沙哑着嗓子轻唤一声“荷沅”,荷沅回头,被祖海一把揉进怀里,亲吻如疾风暴雨而来。祖海顺着额头一直往下,往下,等荷沅略略回神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埋在她的胸间,却不再移动,只有粗重的呼吸透过夏日薄薄的衣衫,一团一团烙在荷沅心口。荷沅又晕了,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这很不好,可又有种异样的感受在全身荡漾,她只会下意识地想推开祖海,可手臂全没力气,祖海的手紧紧虬在她的肩背,她无处可逃。

可这时候电话促狭地又响,两人都似清醒过来似的,看着电话机发愣。偏那电话响得不屈不挠,荷沅只得伸手拿了话筒,神思不属地“喂”了一声。祖海暗骂一句,心中很想伸手把电话那段的人揪出来发落了。因为他想再探头吻荷沅的脖子,却被荷沅一掌挡了回来。

来电的是宋妍,她说她明天从北京度蜜月回来,想请荷沅吃饭叙旧。荷沅虽然现在满脑子的迷糊,可还是有几块脑细胞清楚,她笑推明天她要随车去广宁工地当翻译,非常不巧,以后她会过去宋妍新家讨还。宋妍在电话里连连表示遗憾。

放下电话,荷沅便大力推开祖海,似笑非笑站到沙发背后,“祖海,你赶紧回家去,否则我叫你妈过来。”

祖海掏出一枚戒指,递给身后的荷沅,央求道:“荷沅,快点收下吧,我们快点结婚。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还谈什么谈,还不清楚吗?你再不答应我自己找你爸妈说去。”

荷沅一把推回去,岔开话题:“刚刚是宋妍来电话,想与她丈夫一起请我明天吃饭,我不高兴去。”四年同学,工作还是她帮着落实的,结果连个伴娘都不给做,荷沅虽然没想宋妍知恩图报,但宋妍那样也太无情了点。而且,她现在工作还是没有固定,她心中别扭,不想见宋妍。

祖海这次干脆将戒指放在桌上,郁闷地道:“其实我上海公司很缺人,而且上海那里最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去管着上海海纳,我不知道多放心。为什么我的工作就不算工作,你什么广宁那种破地方的工作才算是工作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拿找到工作才考虑结婚来拒绝我?你一定是找借口。”

荷沅想想祖海的话也有道理,但是又在心里排斥到祖海的公司工作。只好耍赖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跟你说宋妍呢。”

祖海哼哼唧唧地道:“这种人提她干吗,明天还不是想冲你耀武扬威。你不是找借口拒绝了吗?拒绝得好。我们说我们的事,荷沅,答应了嘛,不要再拖了,拖来拖去最后还不是结婚嘛。”

被祖海一提,荷沅才想到,宋妍会不会真是耀武扬威?或者说是找回大学时候的平衡?但她不愿多想,人家万一只是好意请她吃饭呢?可眼前最大问题乃是祖海,还是先把祖海解决了。荷沅“哼”他一声,走去庭院。祖海只得跟出去,一脸幽怨。荷沅这是赶他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最后总是被驱逐,可下次还是被放进门。不过这次他忘乎所以了,没控制住自己,结果没说几句话便被驱逐,他心里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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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本来,荷沅心里一直有点担心,她现在与祖海在一起了,等青峦从张家界回来,见她和祖海眉来眼去,一定挺尴尬。现在也好,正好去帮朱总的忙。不过挺可惜,这回青峦过来,她连见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跟荷沅上广宁的是祖海交给荷沅的两本书,一本是《企业法人培训手册》,一本是《企业所得税汇编》。祖海说她与其翻着报纸无的放矢地看,还不如先弄清楚什么叫公司,公司大致怎么运作,不要好高骛远。荷沅虽然被祖海说得怏怏的,但还是带来广宁看了。

MS重机来了一队人,果然,他们中的三个带着一个翻译去现场技术服务,那是被荷沅敲竹杠敲出来的。而朗尼与本也带着一个翻译与朱总见面,荷沅算是朱总的翻译。荷沅下车便投入工作,都没时间与豆豆见一个面。

荷沅见到朱总的时候,忍不住帮祖海问了一句:“朱总,宏观调控到今天,会不会影响深远?明年的市场还会如此低迷吗?”

朱总“咦”了声,看了眼荷沅,笑道:“从93年通货膨胀以来,国家一直在宏观调控,你们的存款利率从原来的3%到现在的12%了吧?现在股票市场已经冷下来,宏观调控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效。至于明年还会不会低迷,需要看政策了。我认为调控已经快要见底,明年这个时候曲线应该上翘。相信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潜力,只要政策略微松动,立刻飞速向前。你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荷沅笑道:“谢谢朱总,我是替朋友问的。我明白了。”

朱总没有多问,却在与朗年见面时候,第一句就抛出类似话题:“朗尼先生,宏观调控对我们这个行业影响很大,据我了解,在华类似办事处都日子艰难,你们如何?”

荷沅一边翻译一边想,全国类似企业就那么些,朱总几个电话就可以把问题搞清楚,何必要问朗尼?是给朗尼一顿杀威棒吧?正好用上她的提示了。

朗尼不慌不忙地道:“我们MS公司经营范围分布很广,不止重机这个行业。MS重机的营运对大局并无太大影响,我们国际集团都有一套分散风险的通用法则。”

荷沅心想,你们MS集团当然没事,但是你MS重机中国办就大大有事了。如果一年里面没做成生意,还不被上面敲出满头包?

朱总点头微笑道:“不过MS重机在本行业的专业程度比较高。不像上周来的法国FP公司,他们重机部分的业务范围涵盖得比较广,不止本行业本系统。不过这样一来,MS重机今年的日子恐怕最不好过,下周来的德国公司与MS重机的日子差不多。北京会议后不久,上面统一下发文件,本系统的整改一律停止,只对广宁网开一面,这事你们已经知情了吧?”

荷沅惊愕,朱总真是赶尽杀绝啊,这话出来,谁能不掂掂广宁这笔业务的分量?或许,这是该系统本年度的唯一一份口粮呢。换作MS重机是她梁荷沅开的,她也会背起头颅杀入重围争抢广宁的这单业务了。朱总真是能耐,三言两语便把朗尼强装出来的无谓态度打回去了。不知道祖海平时谈判是怎么样的。

朗尼果然干咳一声:“这只是暂时现象吧,中国经济发展正处于螺旋向上时期,调整只是短暂的,我们预测市场回暖的日子不远。”

朱总笑道:“这种伤心话就不提了,最近我们系统内都在抱怨上面一刀切。幸好广宁的地理位置独特,国家正需积极发展沿海产业带,需要大量从国外进口原材料投入生产,这对地处海边的广宁来说,正是百年一遇的机遇,广宁的发展绝不会只局限于目前的规划。我认为,MS重机应该同我们一起抓住这个机遇,在本省设点设专人,方便我们未来随时联络。只要价格合理,我还是看好MS重机的产品。前年MS重机还没来中国设办事处,朗尼先生可能不知,现在广宁在用的MS重机设备就是由我谈下。”

荷沅心说,朱总真是能打一把揉一把啊,换作是她梁荷沅,此刻早就趴下了,任人宰割了。但是朱总说到在本省设点设人,是不是特制本以前挂她面前的大萝卜呢?难道是朱总在助她梁荷沅一臂之力?荷沅虽然才是猜测,但已经非常感激,不说别的,起码,一个多月了,朱总还记得她说过的话。这对于他那样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工程老总来说,真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朗尼微笑道:“虽然前年与朱总谈判的不是我,但是我们都风闻,朱总是位非常了解本行业的专家。所以我们这次前来,依然本着坦荡交流,精诚合作的宗旨,为广宁公司提供目前世上最好的设备。”却绝口不提在省里设专人专职联络的事。荷沅不由得怀疑,或者,本真的与朗尼有提起,而朗尼真的是拒绝,而不是本故意放出来的大萝卜。

朱总一笑,看了本一眼,道:“好,感谢朗尼先生亲自前来本公司。接下来的谈判,交给我的助手。请你一定留出晚餐时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晚上我请你们用餐。”说着起身,与在场朗尼与本一一握手,笑容满面地离开。荷沅不知道跟出去还是不跟出去,但见朱总没说,还是留在会议室,给朱总的助手做翻译。因为朗尼也带着翻译,她今天的工作偏轻松,所以,随手做的笔记比较详细。

一下午翻译下来,荷沅精神抖擞,一点不见疲倦。休息时候敲开豆豆的办公室,她才一探头,豆豆已经在里面尖叫一声:“荷沅,我都等了你一下午了。快来快来,我们一起吃小日本送我的巧克力,还有小日本送给朱总吃的不知道什么糕点,太漂亮了。”

荷沅也是欢呼一声,跳坐到豆豆桌边,取出Kitty猫的胸针交给豆豆,“小日本送我的是这个,我看着跟你真像啊,本来想交给朱总带给你的,可是朱总那么严肃,我都不敢委托他。还有这瓶法国DIOR的香水,我正好家里也有这么一瓶,这瓶给你玩。”

两人心意相通,都是一心想着朋友。抢着说完话,不由举掌对击,然后嘻嘻哈哈一起大吃。日本的糕点精巧美味,两人又是一天下来正饿,你一块饼,我一块糖,商商量量地吃得飞快。荷沅边吃边道:“豆豆,还记得祖海吗?你说他是好丈夫类型,我最近拿下他了。”

豆豆想了一想,道:“是他,你不是拿下他,而是承认他。我看他对你早有意思。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荷沅做了个鬼脸:“别的都很好,反正他以前也对我好,我就是不习惯两人本来兄弟一样,现在变成男女关系。而且他还好色哦,总被我最后驱逐出境。幸好我功夫好,否则还不……嘻嘻。”

豆豆听了偷笑:“早点结婚得了,别害得人家欲求不满,总有一天会闯祸。最近我也奇怪了,给我做媒的好多,其实我哪里用得着他们做媒啊,我一早拿着花名册把人都筛一遍了,可全公司上下没找到个合适的,我都等着哪天清闲了把今年分配的大学生筛一遍呢。”

荷沅听着骇笑:“真的?你真的筛查花名册了?豆豆,从此我成你拥趸。” 豆豆故作一脸不屑地道:“我手下拥趸无数,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哎,为什么老朱特意叫你过来?”

荷沅道:“我也正奇怪呢。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翻译水平好,那别家来的时候也应该叫上我啊。为什么只美国与德国的两家才叫我?但朱总真是好人呢,我真佩服他。”

豆豆道:“设备谈判的时候一定得叫上你啦,这是没办法的。据说以前的谈判,都是部里派来的翻译协助。我怀疑老朱压根儿没考虑法国那一家,所以没认真对待。你晚上会与他们一起吃饭吗?那可就麻烦了,你这张嘴又要翻译又要吃饭,哪儿忙得过来?”

荷沅“哦”了一声,随即问:“我说朱总是好人,你怎么不回答。”

豆豆奇道:“废话,我会说一个一直欺压我的人好话吗?太阳与地球的关系没颠倒吧,你看,夕阳还是在西边。”

可惜荷沅都没好好与豆豆聊上几句,被朱总一个电话叫了去,跟去外面吃饭。酒席之间,大家绝口不提生意,只聊这个行业的见闻,针砭各家公司设备配备,朱总是技术行家,豆豆早说过,没想到朗尼也是行家,说起设备来头头是道。本就稍逊了。荷沅旁边做着翻译都觉得眼界大开。

青峦从张家界回来,被祖海派人接到王家园里。青峦同行的老外先一步飞北京,从北京回去美国。丛妈自然是非常周到客气的,召唤这青峦沐浴更衣喝茶。傍晚时候,祖海才回来,与青峦一起吃饭。饭后,祖海开车,送青峦回他父母家。

青峦一上车就问:“祖海,荷沅做的什么临时翻译工作还没结束?” 祖海微笑道:“北京回来歇了一段时间,刚刚又被请去,还是那家公司老总亲自来电话请的。”

青峦笑道:“没想到她英语提高得那么快。如果她以后都从事翻译行业,应该出国一下,不过,现在都只见出去的,少见回流的,荷沅如果出了国,可能也不会回来再做翻译了。”

祖海心说,那可绝对不行,荷沅出了国,他追过去就没优势了。他干脆开门见山:“青峦,荷沅和我现在关系稳固,我们已经讨论到结婚。”

青峦愣了一下,心中有一丝苦涩慢慢漾开。荷沅当然不可能等他,而且他心无着落,生活也无着落,凭什么让荷沅等他?他缓吞吞地艰难地道:“恭喜你……们,祖海,好好待荷沅。”

祖海早料到青峦会说这么几个字,八九不离十。他微笑道:“我从来就待荷沅很好,以后还会很好。对了,我记得你这几天就得回美国,这次暑假,你几乎没在家留几天啊。”

青峦有点心思不属,点了好一会儿头,才忽然“啊”了一声,道:“是啊,是啊,我只能呆家里几天,我妈也怨我。祖海,我回去时候你别送我了,每次都占你那么多时间,真不好意思。”

祖海笑道:“你说这话才是不好意思,兄弟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不过过几天我在上海,我会让司机过来接你。”

青峦道了谢,也巴不得把话题扭开去。“祖海,你准备去上海发展了吗?我在美国看报纸,说上海现在经济萧条得很,外销房价格乱跌。现在去上海好吗?”

祖海笑道:“经济紧缩是全国性的,不单纯是上海。上海今年外销房狂跌,而且看来还没跌到头,不过普通居民住宅没怎么跌,还是三四千一平米这样子,地段还是很好的。上海市场太大,水深鱼多,去上海发展很有意思。青峦,我先去上海发展,以后你回国也可以考虑上海了,起码上海的机会比本市多得多。”

青峦应了声“是啊”,心中却没什么回归的热情了。以前,荷沅多少在他心中占着一定的分量,对他学成回国是个不小的牵引。他本来打算回国后调整与荷沅的关系,他心中还是想将荷沅当作一生的伴侣的。可是,现在没了希望。

祖海见青峦少言寡语,也不挑他说话,在车里放起歌曲。歌声绕梁,起码可以让小小车厢不显尴尬沉闷。

过几天,与德国CME集团的谈判还是朱总开场,朱总与CME集团代表所说的话同与MS重机说的类似,但此次因为德国CME集团的人不认识荷沅,所以朱总说得更明白,直接就把荷沅介绍给了CME集团代表,把她的优缺点客观列举一下,言简意赅,但分量十足。不尽是荷沅惊诧于朱总的直接,CME集团的人也惊住了。从来只听说有人索要钱财贿赂,但要求安排工作还是第一次听闻,而且还是如此公开。

晚上的简单宴请后,荷沅跟着朱总回广宁工地宿舍。路上,因为有司机在,荷沅满腹疑问都不能说,憋着。朱总也没说什么,只随便打了几个哈哈。一直到在荷沅以前住过的专家楼前下车,司机开车回去停车场,荷沅才开口对朱总道:“朱总,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朱总在路灯下看看荷沅,只轻描淡写地道:“挺好一个小姑娘,没有稳定工作总是没有底气。虽然你家境挺好,不愁生计,可做人总得有点目标有点追求,尤其是你这么年轻,不做出一点事情,对不起一付皮囊。”

朱总进去专家楼,荷沅兀自一个人呆在路灯下发呆。刚才,朱总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点醒她这个梦中之人。是了,她毕业这一年来,究竟是做了些什么?起初还可以说是户口档案困扰,而现在呢?是不是真的因为衣食无忧,她这一年来竟然真的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明确的追求,一切,都像是随心所欲,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一路之上,只见她在逃避,在赌气,却没见主动争取什么。

荷沅不由想到宋妍,不得不承认,宋妍虽然功利,虽然不择手段,可她目标明确,追求坚定如一,虽然手法令人不敢苟同,但她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底气的外乡人却好好地存活下来了,而且不到一年,她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开花。如今,夫家已是她最坚实肥沃的靠山。相比之下,她,梁荷沅,确实没用,如朱总所言,她对不起自己的头脑,自己的青春。

怪不得豆豆爸会一直认定朱总是好人,荷沅现在也坚定不移地相信了。

她真应该用心做点什么了,否则,一事无成还既对不起她自己,更对不起看重她关心她的人们。比如,朱总千方百计落实她的工作,祖海想尽办法为她办理最麻烦的事,青峦一直耳提面命地拉扯她长大,豆豆有好吃好玩的等着与她分享,她是那么幸运,他们都不求回报,可她,总得做出点什么以对得起他们对她的好吧?否则,她真对不起他们了。

而且,她真能允许自己混日子下去吗?

被蚊子逼回房间,荷沅躺在床上,开始思想着该怎么做,她该如何中止这种没有追求的日子,采取主动?如今户口档案都已到手,连常人没有的护照也已经到手,她再没理由得过且过。她也不是为过去汗颜而羞惭无颜见人的人,一年的时间已经消磨,该是她动手的时候了。

想起当年大学柔道队初建,她与同学一起毫无畏惧地敲门找人寻找帮助,那时候,她的目光多么坚定,她心中的目标也多么坚定,她们最后不是成功了吗?所以,有志者事竟成。

但荷沅终究已不再是过去的莽撞少年,她现在已经从经历中知道,凡事需有所谋划,有所权衡,然后才坚决行动。不能光凭热情热心,一厢情愿,否则,很可能是当初自以为是爬反应塔结果招安德列怨恨的结果。

而对宋妍,她也没了原来的愤怒。原是自己消沉,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能指望谁来爱惜她?除非是真正爱惜她的人。很幸运,她身边不止一个两个。宋妍不过是顺风走路的大多数人而已,不能怪她。

一夜下来,荷沅认同朱总的眼光,她现在的第一目标是MS中国办,第二目标是德国CME集团。

但荷沅暂时没有采取行动,她还没确定怎么做,起步是关键,走得好才有未来。也没在后来的接触中向朱总表达她的想法,她相信,以朱总的睿智,他看的是行动。

后面两天,荷沅还是认真地做好翻译工作,她精湛的专业英语给与会双方都留下深刻印象。武侠上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在座都是行家,两天下来,够他们了解清透。不过德国CME集团的人员比MS重机的朗尼周到,他们特意跟荷沅解释一下他们需要短暂考虑,考虑的原因一二三等。荷沅这才恍然,原来用一个人不用一个人,对于他们这样的办事处而言,并不是一句话,一份合同的事,荷沅也开始理解朗尼的坚持。

但荷沅既然认准了,当然不会因为原因一二三而轻易放弃,起码得做一下努力,即使无效,也并无大的损伤,何况,都有朱总在大力协助她。荷沅回到家里,便给本去电话。本有个秘书,说起英语来清亮爽脆如春天鸟语,中文则是标准的京片子。她都已经记得荷沅的声音,让她稍等,本正与朗尼开会,一会儿回复。

荷沅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两个人的谈话,为什么非要说成是开会?也不能这么直译啊。 果然,没十分钟,本就来电话,“梁,结束与CME集团的会谈回家了吗?”

荷沅已经深思熟虑,所以胸有成竹,“本,我现在才知道,你们正式录用一个人需要受到很多限制。而且,我想你们一定也考虑到我进去MS重机后,除了英语,还有什么别的用场。对不起,让你们为难了。”

本笑道:“我没想到在中国录用一名员工有那么多限制,你瞧,我都只要打一个包就过来中国了。梁,别气馁,总有变通的法子,我看好你。尤其是这回朱总出面为你说话,连朗尼都踌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