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拒绝,后天我回上海查验,你要没做到,我们兄弟也完了。”兄弟当然得完,青峦要是没拿下盛开,祖海还能让他回来荷沅身边吗?当然不行。“青峦你得听我,我对付人比你强,我是你兄弟,不会害你。你敢不重视我的话,就是不重视我这个兄弟,划等号。你自己考虑着办。”

青峦放下手机哭笑不得,祖海这是什么话,只差一点没直说让他把盛开搞上床,他怎么做得出来?盛开也不会答应。祖海还查验呢。不过不知不觉,青峦还是从祖海的话里得了灵感,从饭店出来送新郎新娘回家,他借口不熟悉上海的路,提出让盛开一起过去。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盛开爸妈立刻就出手把女儿塞进车里,都不容盛开自己作主。盛开爸妈还嫌女儿别扭了,眼前这种送上门来的肥肉,怎么不好好抓紧了。

青峦一招轻易旗开得胜,不得不好好反思祖海刚才对他的谆谆教诲。本来还以为诱拐盛开上车会是比较艰难的一件事,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那么,祖海说的其他话呢?青峦实在向往祖海给他描绘的美好前景,幻想着明天盛开珠泪涟涟地向他告别,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祖海显然听得出青峦话中的不以为然,接上荷沅的时候心中也很不以为然,对着荷沅愤愤道:“青峦这个笨蛋,李小笑都逼到门口了他还想慢条斯理。我教他怎么做,他竟然敢笑我。”说着把刚才对话说了。

荷沅听了奇道:“我没告诉李小笑盛开在上海家的地址,我还想让青峦在上海把盛开解决了,李小笑到了美国哪里还敢乱横,盛开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送进警局。看来李小笑好像是挺认真的了。你教青峦的办法好,但青峦未必做得到。即使做了,效果也得打折扣。”

祖海暗想,幸亏青峦水平差,否则当初青峦占着荷沅,他哪里有份。但此话只可暗想,不能明说。“青峦不是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去做,这才是最大问题。我已经受够他的温吞吞了,我看他与盛开不合适,两个都是闷葫芦,青峦还是换个泼辣点的女人好,他搞不定女人,还是让女人来搞定他。可惜他钱不多,否则宋妍给他。”

荷沅听着发笑,有点想象不出宋妍追青峦的话,会是如何情景。“万一……万一今天青峦开窍了……”

祖海摇摇头道:“青峦这个人,就是今天把盛开搞定了也没用。他们两个以前在美国时候肯定同居了,今天再同居一次没什么太大差别。看李小笑的攻势,我还真有点替青峦担心。他几天时间把盛开从上海那么多人里面找出来,还陪上五辆大奔,他不止用力,还用心了,我怀疑我动手也只有这点成效,我还算是上海地头蛇。”

荷沅道:“我也是这么想,看到李小笑认真,我就担心了。你说,盛开现在又不是青峦的人,李小笑又看来肯下血本,他要是跟电影里演的那样,一千万,一亿,十亿地往盛开面前码,盛开会不会动摇?我看天下没几个女人不会动摇。我真不看好青峦。”

祖海皱眉道:“看青峦今晚表现。如果还没出息,我明天给他找个泼辣货搞定他,省得童老师老要我帮他留意。”

荷沅听着大笑,知道祖海肯定做得出来。不过青峦还真得有个泼辣的治治,以前她还不是被青峦的黏呼搞得气死。不过荷沅对盛开又很有信心,总觉得盛开是个内心很有坚持的人,看她不声不响,其实心中主意比青峦大得多。一双眼睛碧波鳞鳞,一看就不是个只盯着钱看,可以为生活出卖下半辈子的俗物。何况她已经毕业,有不错的教职,在美国成家立业指日可待,似乎没必要为钱屈就李小笑那样的人。盛开是个注重精神世界的人。荷沅还是希望青峦抓紧盛开,因为就她对青峦的理解,盛开简直是青峦从小到大心目中美好女性的典范。

青峦这边送新郎新娘去了浦东的新房,回来,青峦热情洋溢地建议:“去不去看一下我们新建立的实验室?虽然还没成型,但已经有点意思。里面有些……”青峦介绍其中的独特之处。

盛开有点意兴索然地听着青峦介绍,等青峦说完,她有气无力地道:“白天支撑了一天,现在吃不消了,想回家睡觉。”

青峦忙笑道:“好,不去看实验室。你明天走,我已经跟你妈说好,我送你去机场。” 盛开早知会这样,道:“谢谢,但你不是又得占用别人一天车子了吗?还是出租车吧。”

青峦字斟句酌地道:“没关系,祖海他们回老家了,这车三天里面都用不上。”他有意地不再提起荷沅,虽然都知道这车子是荷沅在用。

盛开“噢”了一声,随手打开车窗,道:“不知道谁在车里吸烟了,你也开窗把气味对流出去吧。”

青峦关切地道:“太冷,这几天你劳累,别着凉了才好。升上车窗,等下我一个人上高架转一圈就行了。”

盛开依言将车窗关上。这时候车里的两个人都敏感地伸出隐隐约约的触须,感知着对方的态度,感知着自己的态度,感知着小小车内的空气流动。几句话下来,那种熟悉的感觉缓缓浸润两人的心头,青峦心中温情荡漾,盛开心中却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老夫老妻的感觉。那种无害的熟悉,让盛开不生提防,很快倦意升上心头,眼皮如胶水粘住似的无法打开,几下颠簸,她头一歪睡了过去。

青峦到红灯处停车,才发现盛开不是不回答,而是真的很累睡着了。他不忍心吵醒盛开,将车内温度又调高一点,以免熟睡的盛开着凉。看着盛开睡梦中平静无波的脸,青峦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才好,是盛开打心里的信任他对他不设防?还是见他已如老友但心中没有激动的波澜?还是盛开借睡觉回避他今晚可能的话题?无论哪种解释,青峦心中都很有疙瘩。本来,他已经在心中安排了晚上活动的内容,现在看来,即使强拉着疲倦的盛开去玩也没意思,何况盛开并不是个很会将就的人。

青峦并不是真正笨蛋,他开过一遍的路,基本上不会再摸错,让盛开带路本来就是借口,盛开肯定知道。他此时也是没了兴致,一个人闷声不响将盛开送回她家。停车时候,借车外路灯看着依然熟睡的盛开,心中忽然没了打算了一天的亲吻的欲望,只觉无趣。坐在那里静静看了会儿盛开,思想斗争会儿,终于认定,盛开对他已经没太多热情。他误会盛开后,将对盛开的感情有意遗忘,到今天都已经七七八八。前几天被祖海提醒,他很有意找回这段感情,因为他感觉盛开是最值得他喜欢的女子,他怀念两人没有隔阂时候的日子,而不是因为现在盛开占着他心中的重头,同理可推,在盛开心中,他的影子可能也只是淡淡一片。误会,分离,时间,将两人之间原有的感情消磨得对盛开而言可以被睡眠轻易打败,对他而言可以被挫折感轻易打败。该有的热情呢?

真的是覆水难收吗?还是祖海说得对,他今天如果不抓紧机会,以后再没机会了?他想到,今天如果这么过去,再见面在半年后,那时候,两人之间的热情还剩多少可以重拾?

青峦呆呆坐了会儿,终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扭下钥匙,走去盛开那一头。打开车门,冷气长驱直入,盛开没醒,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皱了下鼻子。青峦俯身叫了两声,没有回音。他想到以前用过的招数。盛开有轻微鼻子过敏,只要拿什么纤维在她鼻子周围比划一下她就受不了。青峦熟门熟路就地取材,拿盛开的头发划过盛开鼻子,果然没几下,盛开一个喷嚏醒来,迷迷糊糊看了青峦会儿,忽然清醒过来,一下坐直了,道:“到了吗?”

青峦点点头,让开让盛开出来。盛开出来见外面就是家附近的街道,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心中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出来几步,不小心踩到路肩,睡得软软的腿脚支撑不住,一个趔趄,险险摔倒。青峦看见,忙一把抱住她。两人都有些尴尬,对了下脸,又都扭开脸去,可青峦终究还是没放开,手下使劲,将盛开紧紧拥在怀里。盛开微微挣扎了一下,也没认真要推开青峦,坚持了会儿,终于叹口气,靠上青峦的肩头。另一种熟悉的感觉回到两人身边。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对彼此身体的熟悉岂是那么容易忘记的。青峦很清楚盛开喜欢他扶住她的腰,这时候他的手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能感觉到盛开纤腰的柔软,不用他想到,手早自觉地紧握住纤腰。青峦此刻满脑子想到的是留住盛开。“盛开,回车上去好吗?即使你以后避不见我,也听听我的道歉好吗?”

不等盛开回答,这回青峦终于福至心灵,抱起盛开回到车边,居然准确无误地打开车门,将盛开塞进车子。塞进后有点不放心,趴在门边紧张地叮嘱一声:“别出来,千万别出来。”说完便合上车门,快速跑到驾驶座。见盛开没走,心中莫名的喜悦。抓过盛开的手,有点莽撞地拉下她的手套,好好亲遍五指,然后抬头,看着盛开只是笑,如此激动又带着纯真的大男孩的笑,让盛开心软。盛开再次叹息,曲起手指握住青峦的手。这个鬼,心中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他看住她笑。

回到从前非常容易,青峦这才相信祖海的教诲。原来,热情可以被重新点燃。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七十一

元旦结束,荷沅自己乘火车回上海,祖海驾车去广宁找朱总。这几天回家,与朋友密集会面,婚宴上面酒过三巡,说的都是生意经。有一条消息被祖海牢牢抓住,那是朋友给他看的一份文件复印件,是省里关于省城到广宁所在城市的高速公路工程初步设计的批复。

那位朋友是祖海以前在省里做房地产时候的前辈,以前那位朋友都是俯视祖海,但这回那位朋友神情委顿,态度却变得可亲。祖海早已知道,因国家取消福利房分配与年中的亚洲金融危机双重打击,那位朋友造出的房子一大半陷在手中买不出去,银行信用记录亮起红灯,不,估计已经被出示红牌。因此,他原来参与投资那条省内高速,如今因信用不佳,专项贷款叫停,他四方奔求无果,不得不撤出投资。但那人心中很是忿忿不平,拿着批复复印件与朋友们预言,投资方中除省信托与广宁公司会最终撑住,其他肯定纷纷退股。他对着批复上所列投资商一一点评,仿佛那些投资商个个遭遇金融危机寒流,境况比他只差不好。

祖海听了嘴上虽然敷衍着,但心里一亮,回家与荷沅商量这笔生意好不好做。凭他们自有的资金实力,显然是不够资格的,但是加上银行支持的话,应该可以。于是祖海元月三日便赶去广宁找朱总。

朱总在家,虽然咳嗽得厉害,但接到祖海电话,还是二话没说,让祖海到他所住别墅接他。朱总一上车,便毫不客气地说:“打消念头吧,这笔钱现在除了我们广宁,省里也拿不出来了。我们也快拿不出来了,现在出口太难。年前大家都忙,全都拖着不管,等年后肯定新文件下来,押后。”说了一连串话,朱总咳得更厉害。

祖海听着失望,听着朱总咳嗽又不好受,忙道:“朱总,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还是在家休息的好。”

朱总道:“不要没良心,把我叫出来,看见项目不成,拔脚就溜。我们去桑那,蒸一蒸看咳嗽会不会好。”

祖海笑道:“早说嘛,否则我看你咳得那么狠,摸着良心不敢拉你说太多话。朱总,豆豆来信了。” “嗯,好不好?”朱总口气像是问到一个寻常人。

祖海当然明白,道:“她是发电子邮件过来,还有几张照片,看起来她住的地方环境挺好,房子不错,不过应该很冷,门边雪有半人高。房间里面只要穿一件长袖。她与一个老外女孩子合住。她说功课已经跟上,还在外面找了个公司打零工,钱够用,心情好。”

朱总笑道:“不去打工,她那些钱也够用。” 祖海道:“荷沅说她肯定是闲不住,对了,她还买了辆车,新的。”

朱总咳了几下,道:“豆豆钱比你们少,出手比你们阔,你看你这辆车,开出去没人相信这是海纳大老板的车子。”

祖海笑道:“前几天差点被俱乐部保安给关在门外。我准备这回春节前给荷沅买辆新车,荷沅的车子就给我开吧。其实车子好也不好,遇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自己都用不上,给人排着队借走。我开着反正都一样。”

朱总笑道:“你还年轻,车好车坏觉不岀来,我坐一天桑塔纳的话,晚上睡觉背脊直不起来。以后开长途还是让司机来吧,否则上了年纪颈椎肯定岀问题。你对小梁很不错。”

祖海笑道:“不好不行啊,这次回家又是三堂会审一样,爹妈跟岳父母一起找我茬,荷沅自己要减肥的,他们硬赖我没照顾好她害得她那么瘦。现在丈母娘跟我爹娘住隔壁了,每天没事见面都是密谋怎么修理我这个坏小子。反正我从小名气不好,现在更休想让他们改变眼光了。”

朱总听了大笑,笑了又狂咳,祖海应酬场合说话,总是能说得人发笑,这也是朱总喜欢见祖海的原因。“以后豆豆的事别跟我说了,除非她钱不够用,你们先帮我垫着。回头问我要。”

祖海“呃”了一声,立刻领悟到朱总这招高明。豆豆到了外面,时间长了,必定嫁人生子,朱总听着会是什么感受?还不如不知道。祖海应了声“知道了”,以后不再提起豆豆。“朱总,春节时候我们准备去法国,你去不去?去的话一起去签证。”

朱总笑道:“不做你们电灯泡。你们小夫妻好起来旁若无人。”

祖海笑道:“我们收敛着点还不行?已经有电灯泡了,昨晚荷沅与骆先生儿子说起,他也要跟着去。两人说得热闹,线路都定下来了,没我插嘴的份,还不知谁给谁做电灯泡呢。”

朱总又笑,低头想了想,道:“我儿子顽皮,跟了去会误事,以后没有小骆时候请你们带上吧。你还不如让小骆再叫上小朋友。”祖海知道朱总的用意,人以群分,小骆的朋友不会是白丁布衣之子,正好再搭上一个关系。那关系,肯定得靠荷沅出马了,祖海自知不敌。“小丛,你自己跟骆先生关系怎么样?”

祖海笑道:“我与骆先生说不上话,跟他梁秘书关系还行。荷沅又另外一回事了,跟骆先生打一晚上电话都有,说的都是古董。荷沅最近做业务,常帮骆先生买东西,两人投机得很。”

朱总道:“我最近有个批文下不来,你帮我问问梁秘书吧。到底是宏观政策在限制,还是我这儿条件还不成熟。明天早上你到我公司来拿一下报告纪要好好看。别让他们跟你打官腔。”

祖海道:“行,我会追着问。朱总,我最近闲得发慌,本想找这个高速公路工程参股。结果被你一句话打回去了。你给我指条路吧,总不能这样老闲着,再闲着我得搓麻将去了。”

朱总笑道:“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吧。我有个项目,想在市区造个家属区,我们公司开始生产,利润又不错,工人都想住得好一点,离城市近一点,但现在不是不能福利房了吗?我得找家房产公司合作,共同开发。不过这还只是初步设想,你如果有兴趣的话,这几天我让人带你到市规划局看看,你拿份意向报告给我。”

祖海当然知道,这等美差,一部分原因是他现在与朱总的良好关系,另一部分原因,是朱总需要他与老骆那头的良好关系。祖海只是脑子一转,便道:“朱总,既然有你公司实力支撑,不如我们开发个大规模项目,住房一半你们消化,一半面向社会。规模化的结果是里面的配套齐全一些,包括幼儿园菜场超市甚至商场都可以引进,同时可以把小区建在稍微偏远,地价便宜的结果,又是小区绿化可以成倍增加,居住环境优美。这种居住区的开发我有经验,什么时候带你去我以前开发的小区走走,都是一流的环境,美国设计师帮我设计的。”

朱总听了扭转头去笑,祖海大概看见朱总在笑,但不知道他笑什么,奇道:“朱总,我说错了吗?我的海纳三期就是这么做的,社会上反响很好。”

朱总笑道:“你好歹也是个丛总,身家这几年增加飞快。说话能不能收敛一点?虽然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正好是我所想。”

祖海听了,哑然失笑,道:“朱总,我在你面前还装腔作势干什么?你一向拿我当小丛看,什么时候非要套个丛总给我?哈哈。在你面前做丛总我还不习惯。”

朱总意味深长地看看这个正在开车的祖海,心说这小子能曲能伸,朱总自以为也是个能曲能伸的,但书读得多了,骨子里总是有点骄傲,伸,没问题,可以无限伸,曲,就有个限度了。怎么也曲不到祖海那个程度。那是因为他从没到达祖海可能到过的底层,想曲,也无从曲起,曲极易折。除非某天他经历大变,那时候,他也可以曲到理想低位。或者,因此他可更加长袖善舞,拿批文更不是难事。可谁愿意遭那罪呢?而且谁能担保遭罪后还有那么良好心态呢?小丛的能屈能伸做得不卑不亢,那也是一门大学问。

祖海见朱总光咳嗽不回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找回话题,继续谈正经的。“朱总,你是不是想把员工撤离厂区远远的,借此甩掉后勤大包袱?”

朱总笑道:“不错,我有这意思,这方面你以后也得注意着,别自找罪受。目前我们大型国企在国外投资商眼里,有三大通病,退休金支出是个无底洞,后勤像个小社会也是个无底洞,再有是个用人体制不透明问题。用人方面,我做不得主。其他两个方面,我们广宁起步晚,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我准备绕开这两个无底洞,把后勤福利都推向社会。小丛啊,你也看到我大部分精力花在向上面要钱要批文上。批文没办法了,钱,我可以另辟蹊径,问海外上市要,问海外合作者要。所以我的广宁一定要引入市场化规范化管理,以此有别于其他旧国企,吸引国外投资商青睐。我跟你一样,每天也想着哪儿掏钱啊。”

祖海知道这是朱总的内心大实话,他这回没有立刻接茬,而是想了会儿,一直到车子停到一家宾馆门口,先将朱总放下,然后才自己停到停车场。进宾馆再找到朱总,才道:“朱总你野心很大。可怕的是有野心又有实力。”

朱总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但笑道:“对你来说,我有什么可怕的?”

祖海笑道:“钱都被你掏去了,我吃什么?呵呵。朱总,你是个帅才,适合大兵团作战,我跟着你每次都学到很多,你的眼光特别高特别远。哪天我也有你这样的决策眼光就好了。不是瞎说,每次跟你说完回去,都要跟荷沅讨论很久,荷沅说她的MBA教材被你说活了做活了。”

马屁人人爱听,但马屁得拍到位了才比较好听。朱总听了这话,毫不客气地甩头说了声“马屁”,可又毫不客气地将马屁受用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在决策上很有一套。但还是笑道:“你跟小梁倒好,每天在背后议论我。以前我跟……说,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说什么,你们两个好像兴趣很不一样。”

祖海心说,跟豆豆说的吧,嘿嘿,看来朱总心里是很想着豆豆的。“你还不是背后议论我?还一网打尽,我们两个都被你说了。呵呵。我跟荷沅兴趣有相同有不同,相同地方我们就多说说,不同地方,我们尽量不限制对方,让她好好去玩。否则她跟我说我不知道,跟别人说我又不让,憋久了还不跟我翻脸。”说这话时候忽然想到荷沅与老骆的交流,他怎么看荷沅跟别人说啥说多久都没事,唯独跟老骆说的那次他那么不舒服呢?

朱总拍拍祖海的肩膀,笑道:“气量够大。小丛你不容易,你那年纪做得比你大的我见过,但你心态比较好,起码肯一直开着桑塔纳已经很不容易。”

祖海低下头,将头顶伤疤指给朱总看:“朱总,当初不是没狂过,你看,伤疤还在,差点要我性命。看守所我也是二进宫。我不是心态好,我是不敢心态不好。”

两人进了桑那包房,朱总稍微感到闷气,便坐着听祖海讲他以前的起落。自他认识祖海以来,见祖海还算顺利,做事有办法会钻营手法也大,没想到是这么给逼出来的。尤其是说到那次从做电器到做房产的转型,朱总直点头,吃过那么大亏,再狂就是脑子有问题了。朱总再想自己,他的年少轻狂哪里去了?他似乎没遭遇过那么大变故,对他年少轻狂的修理,是暗涛汹涌的办公室政治,和他自己对前途的选择,他的变化就潜移默化得多。

人与人之间了解到一定深度,开始有了惺惺相惜,开始有了信任。难的是前奏,说的人怕被不真诚的人听了后当笑话当八卦传播,听的人怕成垃圾桶不堪其烦,彼此之间总少个开讲的楔机。真说出来了,没几个生来就是杀人放火性本恶的,都是从小小一块肉长大,一路走到现在,多的是做这事那事的理由,细细想来,大多可以理解。但要到彼此释放善意,一个肯坐下来听一个肯放开了讲的地步,尤其是对于两个老江湖,彼此得经过多少明明暗暗的试探。祖海与朱总,今天可算才是水到渠成,一个正好有了了解对方的欲望,一个正好有了开放自己的打算,一拍即合,朱总也共鸣了不少。

桑那房出来,朱总鼻子顺畅很多,心情也变得愉快,一改以往正襟危坐的模样,说话高兴了就拍祖海的肩膀,这一晚,两人只有一杯白开水在手,却一直谈到凌晨。朱总没回家,与祖海一起宿在宾馆。朱总让祖海于房地产之外再找一条利润之路,分担风险。他给祖海提供几条思路考虑,都是大投入大回报的项目。他的理论是,眼下社会上有点钱的人多,任何小投入高回报的行业出来,立刻有不少跟风投资上马的,很快便会形成恶性竞争,以损失利润来保住市场。所以,既然祖海已经有了一定量的资金积累,一定要上门槛高大投入别人只敢看不敢进的项目。

祖海非常相信,朱总所指的道路都不会是社会上什么点子公司的拍脑袋之作,而是都经过朱总这个千锤百炼的脑袋深思熟虑出来的精华。朱总站高看远,又有实际工厂操作经验,他要么不说,说出来的,都可以直接拿去可行性分析。两个做事实的人坐在一起,都没有废话,直接切入大框架的分析。市场,资金,资源,人力,合作方式,立项,审批,朱总能者多劳执笔,两人择优选出两个市场前景一致看好,后期增值潜力巨大的项目,接下来,两人明确分工,祖海解决资金,朱总解决政策。两人的合作走出带着信任和对彼此需要的第一步。

为此,祖海这几天奔波于广宁与省城,留荷沅一个人在上海。祖海甚至都忘记需要追问青峦有没有拿下盛开,当初如此八婆,愣是没事干被闲出来的。如今祖海飞快出入银行机关,哪里还是时间管这些,每天眼睛闪闪发亮,印堂闪闪发亮,整个人比闲着时候还精神。

家务事情也交给荷沅。荷沅最近也比较忙,在这个供大于求的大环境下,做采购商的一般情况下都是面南而坐。春节将至,各相关厂家开始进城拜年。荷沅本来想着清高一下让供应商别来了,你只要把事情做好,咱们多的是来日方长的时候。免得供应商来了,她不得不排出时间与他们应酬吃饭。但这种思想才冒出个脑袋,就被祖海打回去了,祖海说,不让供应商来,供应商心里不踏实。趁这机会大家关系拉近一点,以后合作时候有点什么小问题也容易协商解决。荷沅自己也想出一点,她自己是个吃饱撑的,手下几个虽然不是等米下锅的,但都等着趁机收些好处呢,她可不能太绝,得跟着社会大形势走,小处睁眼闭眼算了。

因为开了这道口子,再加祖海反正不在,荷沅几乎天天在外吃饭,有时两家供应商聚一桌。问了其他片区的负责人,不,即使不问也看得出,也几乎都是夜夜笙歌,第二天上班,都带着酒后的红血丝眼白。好处果然是有,经常一顿饭吃下来,业内动态了解不少。谁家技术革新,谁家设备整改,谁家扩大规模,几家听下来,虽然不能说了然于胸,但起码可以做到有问有答。手头掌握资料,比之刚刚接手左颂文的烂摊子时候详细不少。那个时候,主要目的还是收拾摊子,压下价格,还来不及考虑其他。那时又不是超人,虽然非常期待,但不可能真正预知到今天地位。

只是李小笑的饭局荷沅真不想应酬,但不得不应酬。因为李小笑说得很流氓,他这一晚时间就是排给荷沅的,如果她不出来,他就得将时间另作他用,找许寂寂孔祥龙晦气了。甚至上盛开家认亲。荷沅虽然心说你去啊你去啊我才不管呢,但最终还是答应,用一句古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荷沅订了俱乐部的餐位,开车去宾馆接李小笑去那儿见面。

李小笑这么冷天只穿着一件黑糊糊的长袖T恤,冒着北风出来,一见荷沅的车子,便道:“太小了,怎么坐得进去。换我的。”

他的随从立刻去开他的车子,荷沅只能自己开车在前面带路。早知如此,让他们在俱乐部门口等。

因为有一次新年酒会衬着,这回荷沅去的时候算是认识几个人,走去她订座位置的时候,一路打了几个招呼,好像比较风光的样子。但李小笑显然比她更加风光,两人坐下,他的两个随从便叉手站在他的身后。那架势,只在电影里见过。顿时“呼啦”一下招来不少好奇的眼光。那可都是见过世面人的重量级的眼光啊。

荷沅只觉得滑稽,忍不住地笑嘻嘻地跟李小笑道:“能不能请这两位先生也坐下一起吃饭?”

李小笑闻言回头看他随从一眼,挥挥手,那两位随从立刻坐到旁边一张桌子,而不是与他们同桌。荷沅心说,规矩真大,整一座山雕。

两人点了菜,意大利餐,李小笑点完就道:“给我筷子。” 一直笑眯眯的侍应生有眼不识金镶玉,微微欠身道:“先生,这儿……”

李小笑不等侍应生说出口,便一瞪虎眼,道:“听着,我来这儿吃饭,不用你教我规矩。”李小笑一向少笑,说话时候不怒自威,侍应生吓得落荒而走,荷沅看着非常想笑。她当初刚吃西餐时候还有兴趣了解刀叉使用礼仪,但次数多了便不耐烦起来,从小用惯筷子的手怎么也不习惯用刀叉,而且她讨厌刀叉撞击杯盘的刺耳声。但她没有李小笑的勇气,她即使在今天,有李小笑带头,她也没跟着喊一句“拿两双筷子”。这个李小笑,果真我行我素。

荷沅没客气,开门见山:“你不是说我讨厌吗?干吗还找我吃饭?”

李小笑没生气,但也没高兴,微微抬一下眼皮离开手中的餐刀一会儿,眼光都还没碰到荷沅,便已经收了回去,“三件事,第一,你帮我看几件东西,哪样骆先生会喜欢;第二,问你打听盛开喜欢什么,我春节过去看她;第三,顺便找上你,你老公做房产的,帮我看些资料,我想在上海做房产。有偿。”

荷沅一听,没一件是省事的,虽然李小笑说得好像很是轻而易举。她想了想,才道:“我与老骆有君子协定,具体内容就不与你说了。你送老骆的东西经过我眼,如果被他知道了,我得挨骂。”

李小笑闻言终于抬眼,道:“我清楚你的意思,骆先生那里我马屁拍不进去,我一定得找一件他喜欢得放不下的塞给他。你肯定知道。”他招招手,他的随从立刻拎大包过来,取出大小四只锦盒,一起放到荷沅右手。随后默默退下。一张本来宽大的桌子立刻显得逼仄。

荷沅心说,老骆明确说过他不接受行贿,也曾侧面暗示她如果敢乱来,他会采取的措施。听李小笑的意思,他在老骆那儿也被拒绝过,所以一定要找老骆无法拒绝的好东西给老骆。但这事她不能帮忙,被老骆知道了会骂她助纣为虐。

李小笑见她不应声,打开一只长条盒子,抓出一条画轴。荷沅一看他的手势,立刻心疼地轻呼一声:“你放下,你会抓坏东西的。”李小笑不理她,手一抖,打开画轴,道:“你不肯动手,我替你动。看到你自己喜欢的,说一声,我不要你说骆先生会喜欢什么了。”

荷沅看着李小笑胖胖的手指抓着那轴画,可怜的画面被他抓得凹凸不平,不得不心疼地妥协,又被李小笑勇者胜了。她小心地又擦了遍手,甚至一只一只手指擦干净了,才接过画轴。她对画不熟,听老骆也不很喜欢书画,看了几眼,便小心卷起来放回长匣。再开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只青花玲珑瓷碗,翻到底部一看,竟是存世不多的雍正年间出产。看那青花颜色,应该不会有假,李小笑真是下了血本。再一件是牛角商丝鞘羊角靶小刀一把,小刀出鞘,刀口竟然还冷然生光,古时铁器到现在能不生锈已经是幸事,哪里还敢求它刀锋。最后一件,是很难得一见,荷沅只有听说过的扁核桃念珠一盘。荷沅取出随身带的放大镜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牛角刀鞘与扁核桃上的雕刻,完了才一一放进箱子,长吁一口气,抬头想要说话,却见李小笑神色怪异地看着她身后。

荷沅回头,见竟然是宋妍攀的那个老头。荷沅对此人反感得很,也不起身,只与他点头招呼一下。为老不尊,也别想他人尊他。

老头衣着一丝不苟,袖扣、领结,都是时下不常见的,头发稀疏但齐齐往后一梳,倒也齐整,看上去非常绅士。与对面只穿着简单T恤的李小笑云泥之别。荷沅发现,她宁可与李小笑面对。老头微笑与语调也一贯的雍容。“小梁,我可以仔细看看这幅画吗?还想借用一下你的放大镜。”

荷沅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有怪癖,放大镜之类私人用品不喜欢借给异性,如果你喜欢,干脆拿去算了。画是对面这位李先生的,你请问过他。”

李小笑从看到老头起便不喜欢,看就看嘛,坐下来一桌子一起看,又不会赶他,这么偷偷摸摸缩后面干吗?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气魄都没有。但若说该老头没气魄又不对,他的眼光狠起来没几个人受得起,但那老头视若无物,因此他心中挺怪异的。但不喜欢就不喜欢,听荷沅一说,他干脆手一横,抓起画轴的盒盖盖上,清清楚楚吐出一个字,“不”。随即看也不看老头,盯着荷沅问一句:“我看你盯小刀的时间最长,你是不是最喜欢小刀?”

荷沅笑道:“算了,你也别套我的话,我看了,最贵的是画,最别致的是扁核桃念珠,最合我胃口的是牛角小刀……”

荷沅话没说完,身后老头插了一句:“对,放在书桌做裁纸刀非常别致。”

荷沅一听非常沮丧,因为这也正是她想到的,但现在被这老头说出来,她觉得分外没趣,以后如果得了类似小刀她都不肯拿来放书桌上了。没想到对面的李小笑被打断说话,非常不高兴,暴喝一声:“放屁,没人问你,滚开。”

荷沅一听差点叫好,对于老头这种斯文败类,还是李小笑的一声粗口最以毒攻毒。没想到老头涵养倒好,一点不生气,微笑道:“小梁有空去我家玩,我带你看我的收藏。我坐那里,喜欢过去坐坐。”说完,冷冷瞥了李小笑一眼,昂然离开。那一眼,幸亏是李小笑这个霸王架着,换其他人的话,准冻成冰柱。

荷沅淡淡点头,也没应声。看老头若无其事走了,才对李小笑道:“扁核桃念珠卖给我吧,牛角小刀你送老骆去,说给他做裁纸刀。你肯定买贵了,但这把刀价格不算高,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是这刀鞘很有意思。”心里却在狂笑,老头心中一定在发疯。可怜的老头,肯定也是个看见古董发狂的人,否则今天不会平白在李小笑面前受辱,换别人一早在一个不友好的“不”之后走了。为此,荷沅也要拿实际行动感谢李小笑一把。

李小笑却盯着荷沅,毫不犹豫地道:“核桃念珠我留下送骆先生,其他三件你喜欢挑一件,我说过有偿。”一边说,一边拿筷子吃他的意粉,非常惬意。

荷沅笑道:“你误会了,我本来最喜欢这把小刀,但给那个恶心老头一提,胃口都倒了。你不知道我多恶心他。这把刀,好在不饰不华,并不最出众的材料,全身上下却用了最好的工艺,这是真正使刀的人佩在靴筒子里的心爱小刀,可以想象,这把刀最初的主人身份身手都是不凡。这把刀,可以给人很多联想,比之刀鞘上镶嵌珠宝的刀要有意思得多。老骆收集东西,并不注重贵重,他注重人文,最喜欢那种背后有故事的东西。刚才那老头,我虽然恶心他,但他据说是个高手,他的意见,你可以采纳。”

李小笑都没抬头,道:“听你的。核桃那个送给你。说说盛开喜欢什么。”

荷沅不想平白得了核桃念珠,但暂时不提起,免得被李小笑骂小眉小眼,真有点受不了李小笑的脾气。她只是淡淡地道:“盛开喜欢什么我就不跟你说了,盛开已经跟我兄弟定情,我不能出卖我兄弟。”

李小笑想了一下,道:“那个小白脸?那种人可靠吗?定情什么意思?好就结婚,不好拉倒,定什么情。你说,没结婚不算出卖。”

荷沅听着,又觉得对,而且连青峦这个小白脸不可靠都很不情愿地觉得对。她发现她越来越能接受李小笑看似粗鲁霸道却简单直接的道理。“可是我跟盛开见面合起来都不足半天时间,怎么能知道她爱好?你不如去找个大学女教师,最好是出国留学过的,看她们怎么说。”心说李小笑还真是认真了,把这事拿来与送老骆新年礼物并列。

李小笑道:“那天她说你送她什么东西她很喜欢,是什么?”

荷沅笑道:“你还记得真牢,我送她紫檀木闲章,就是用紫檀木雕出来的图章,很早以前送的。不过你再送就没意思了,又不是衣服珠宝多多益善。”

李小笑认真地问一句:“那你的意思是她喜欢衣服珠宝了?”

荷沅道:“女人应该都喜欢衣服珠宝的,但看送的人是谁了。比如刚才那老头如果送我珠宝,再贵重也被我扔出去。另外,我直说,我不喜欢你追盛开,除了盛开与我兄弟有感情之外,主要原因是我觉得你对女人不尊重,许寂寂就不说了,你前妻你说离婚就离婚,这种事如果哪天轮到已经中年色衰的盛开头上,盛开是个很有性格的女子,她会很受伤害。我喜欢盛开,我不希望她被你伤害。”

李小笑正好切了羊排,闻言一手举刀,一手举筷子,杀气腾腾看着荷沅,看得桌边的侍应生都会不自觉倒退几步。“小毛蛋蛋你懂个屁,这些事我自己会跟盛开说,不用你管。盛开不是把地址给我了吗?说明你也不懂她。”李小笑吃了一块羊排,嘀咕道:“不好吃,不如回我家吃去。”

荷沅被李小笑说得挺没劲,这个李小笑说话直得让人吐血,都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老板,或者这也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他虽然直,但是他前因后果看得清清楚楚,该记的事情也一点没有忘记,说明他不是个真的混人。荷沅不想看着李小笑对盛开发花痴,便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想在上海做房地产吗?刚刚被你骂的老头是上海滩大佬,也做房地产。你得罪我那么多次没事,得罪他就麻烦了。你以后在上海办事小心点,我不是威胁你。资料给我,我先替你看看。我家先生这几天不在。”

李小笑闻言扭头看过去,老头坐得很远,大约刚刚是因为上洗手间才经过这里,李小笑看见这个老头假模厮样的很讨厌,没想到是个人物。但他李小笑怕了谁来?他一边看老头,一边从裤袋摸岀几张纸交给荷沅,道:“你看完不用跟我说,直接跟下面落款那个人说,他是我准备派来上海的经理人。上面有他手机。我在上海的几个朋友都不是做房产的,个个劝我不要入市,说这个市道不看好。偏偏骆先生让我趁这时候插入上海,说不把握这个时机,以后插不进来。我听他的。你们帮我说服我的经理人。”

荷沅看着李小笑,这么几句话,说明两件事,他听老骆的,他放权给经理人。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蛮汉,或者可以说此人轻信。但对于李小笑这种大规模发展至今的人来说,或许这正是他的大智慧,那便是用人不疑。荷沅没接触过他的经理人,但起码知道,老骆除非不说,说了肯定不会蒙李小笑,李小笑没跟错人。李小笑一句“我听他的”,举重若轻。至此,荷沅对李小笑刮目相看。

“老骆高瞻远瞩,他是从宏观经济沉浮来看上海市道。我们在底层,前不久也在分析这件事。现在确实是手头有游资的人进入上海的最佳时机,我们也认为可供出手的选择很多。你的经理人是科班出身还是从底层做起的经验很足的人?”

“什么区别?”

“你既然让我们说服你的经理人,我们当然得投其所好。如果是文化不是很高的实干家,我家先生直接与他通话。如果是科班出身的,那就麻烦一点,我先生岀主意,我整理一份比较全面的可行性报告给他。答应你的总得替你做好。”

李小笑“哼”了声,“你们读书人就是烦,明明白白一件事,非要分析来分析去,搞得比复杂还复杂。都是混时间。这事交给你了,汤总也是读书人,嘿,比你文凭高。”

荷沅听了哭笑不得,反唇相讥:“对,盛开还是留洋博士呢,正好管住你们。”

李小笑忽然一皱眉,将装着扁核桃念珠的盒子搂了过去,狡猾地闪烁着眼珠,道:“这个不给你了,你那么喜欢,盛开肯定也喜欢。小刀给骆先生,其他归你。”

荷沅感觉李小笑应该是在得意地笑,但是看上去他的脸上就是没笑意,见面那么多次,只有盛开在的时候才看到李小笑真正的肉笑皮也笑。想到李小笑这人的决心,想到青峦的黏呼,荷沅替青峦急。但荷沅还不至于因为李小笑准备拿核桃念珠去讨好盛开而千方百计抢回念珠,笑了笑,道:“别的两样太贵,我下不了手,你一定要我拿下的话,汤总那边我肯定不管了。盛开倒是应该会喜欢念珠。

为了说服他的经理人,李小笑不勉强荷沅接受画和碗,但也不肯把念珠给荷沅,终于知道盛开喜欢,他怎么能放弃。只有在荷沅面前不够朋友一次了,不过来日方长。“说说那老头,我看着他不顺眼,装腔作势的。”

反正吃饭也不想闲着嘴,荷沅便将她了解的老头的有关身份与老头与宋妍的关系说了一下。李小笑听完,奇怪地道:“还行啊,不恶心啊,你怎么觉得他恶心?你这人脑袋忒怪,我挺好一个人你也一直恶心我。”

荷沅没想到李小笑原来一直知道她在恶心他,“知道我恶心你,你怎么不跟我吵架?”

“谁跟你这种小屁蛋蛋一般见识,再说你也挺义气。老头挺正常一个人,你同学巴住他还不是想要他钱?难道他还卖一送一拿你同学当老婆?老头真拿你白眼狼同学当老婆了,你又得同情老头上当了。你才是想不明白。一个卖一个买,不恶心。”

这话跟祖海说的一样,荷沅拿反驳祖海的话反驳李小笑:“老头可以不买,这一买,把自己操守丢光了。”

李小笑白了荷沅一眼,“你懂什么,换你做老头试试看?搞不好你比他还坏。老头还行,起码花钱买高兴,公平合理。他就是一分钱不花,照样天天换女孩玩你信不信?你同学怎么净一个种?”

荷沅无言以对,因为她想到宋妍以前贴上祖海贴上大军了,她放饵钓鱼,老头没有家室,凡人一个,凭什么要他死忍?大把年纪,想开了,玩个高兴有什么不行?又没危害社会,只有一个宋妍,那也是她自己想要的。她梁荷沅何必生一肚子隔壁气?而且,难道许寂寂也是宋妍那样的找上李小笑吗?对了,祖海当时没辩,大概祖海怕说得那么明她心里不舒服吧。老头做什么,养蟋蟀养斗鸡都是他们关起门来的事,闺房之戏,外人多什么闲事。李小笑说得不无道理。不是她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她不认识,舆论对男人太宽松。反而她一会儿恶心这个,一会儿恶心那个,才显得无稽得很。

荷沅感慨,一举手,赌气似的把开始没喝的开胃酒喝了。放下杯子,问李小笑:“许寂寂他们现在怎样了。” 李小笑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我今天不出来,你会去发落许寂寂吗?”荷沅奇怪了。

李小笑又狡猾地看着荷沅,“你心里拿我当土匪我就土匪给你看,否则你那么恶心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把你叫出来?我没那闲工夫管鸡毛蒜皮小事。”

荷沅闻言不觉想到“魔由心生”这个词。今天看看李小笑并不恶心了,虽然他粗鲁自我了点。连带的,那老头她也觉得可以理解了,她真是变得一点都没立场了。也好,这便是心胸宽大,包容万物吧。古人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以后凡事都想开点。她虽然心里挺沮丧,但也没想掩饰什么,对李小笑直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把我叫出来吧,我以前对你有点偏见。可你以后也别故意误导我。”

李小笑不理荷沅,专心对付他的羊排,他就是有本事用钝钝的餐刀配合筷子将羊排吃得干净。荷沅看了会儿,知道想从李小笑嘴里得到鸡毛蒜皮的保证挺难,便接着没话找话:“我先生准备房产之外,投资其他,比如收费道路,或者与能源相关高投入行业。”

李小笑这才抬头:“房产不好?我看房产挺好。” 荷沅道:“所有的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得分散风险。比如你做煤矿,现在分一个蛋出来到上海做房产。”

“我在北京已经做了两年房产,去年底开始不景气。不过我还是看好房产。你们的主意也对,钱分散一点,东山不亮西山亮。”李小笑说完又想去对付羊排,想了一想,又放下刀子道:“你家哪是做房产?”

荷沅不由笑道:“对,应该说是做房东才对。城市里面寸土寸金,持有附带土地的固定资产总没错。”

李小笑抿嘴想了会儿,道:“是个道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们很保守。” 荷沅道:“不是保守,是阵地战,进可攻退可守。不搞虚架子,不吹牛皮。”

李小笑点点头表示同意,也没多说什么,他也是这么在做。荷沅也没说什么,懒得找话题,一起沉闷地吃完。李小笑要结帐,荷沅没让。签单时候,李小笑总算又说话:“你们两个春节去不去美国?”

荷沅道:“不去,不给你做接近盛开的借口,盛开是我们兄弟的。” 李小笑竟然得意地肉笑皮不笑:“不去最好,省得占我们时间。”原来盛开与他竟然是“我们”了。

荷沅也存心气李小笑:“我兄弟可能与盛开一起出去玩,你也跟着去?” 李小笑听着脸色墨黑,狠狠地道:“不许把我会去美国的消息告诉别人。”

荷沅摇头:“算都算得到你春节会去。你会去人家也会去。走吧,我会尽快与汤总联系。” 李小笑瞪眼道:“那你走着瞧。”

换作半年前,荷沅看着会心寒,现在已经习惯了。除非李小笑再飞盘子过来,否则她基本可以看见名李小笑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荷沅心中有所怀疑,当初李小笑在内蒙时候脾气那么暴躁,是不是与婚事有关?可能其实他也不想与许寂寂结婚,听今天李小笑虽然没说出来,可说起许寂寂时候满是鄙视,当初结婚全是因为许寂寂肚子里的孩子,鉴于他对老婆这个概念的重视,他心中会不会其实也很烦?难道她当初挨盘子一点不冤?

李小笑走的时候也没去看老头一下,荷沅感觉这符合他一贯风格。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七十二

虽然荷沅在心里鼓励自己要宽容,而且也对李小笑转变了印象,但是对老头这个人,还是觉得不舒服。但她也不是愣头青,送走李小笑后都还回来与在场的熟人打招呼离开,没道理与那老头不说一下。没必要为了一点小意气与人搞僵关系。可以不搭理人,但是场面上还是得与人过得去。有些事情闹到最后不可开交,起因却是最先面子上的一些龃龉。

老头与四个男子会面,有老有少。荷沅走过去,只是很礼节性地微笑,微微俯身对也是微笑看向她的老头道:“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你刚刚看的那幅画是名家初期习作,或者有收藏价值,但观赏价值并不高。”

老头也客气地道:“多谢你特意跟我来说一声,否则我回家会寤寐思之了。我看你可以买下小刀、青花碗、和念珠。坐一下吗?”

荷沅摇摇头,道:“朋友只让我看看,没有卖的意思。我不坐了,得回家去。”

老头“噢”了一声,却摆摆手让荷沅别走,对在座几位男子道:“这位梁小姐是小妍的大学同学,小小年纪,非常能干。”

荷沅不明白老头为什么一定要把她与宋妍拉在一起,只微笑道:“你可能记错了,我并不认识宋妍。老先生,我走啦。”

老头却扶着椅背起身道:“我也走了。”旁边的侍应生大约相当熟悉老头,过来摆了姿势做好扶一把的准备,但老头既然自己可以站起来,他便不予出手。荷沅心想,都知道他是老头,可他还以为自己老当益壮。老头站住后,对也歪歪斜斜起身的同桌老小道:“你们吃了饭也可以回家了,天寒地冻的别净想着玩。车子留给你们用,我请梁小姐送我回去。”

荷沅正腹诽老头又拉上他,却听一四十来岁男子道:“宋妍还有几个女同学?老爷子你一个人吃得消吗?当心老骨头。”

话音才落,老头捡起一只盘子冲那男子飞去。那男子笑呵呵闪身躲开,跳到荷沅身边。似乎这种桥段做惯受惯。那男子见老头投鼠忌器不再飞盘子,便俯身笑嘻嘻地冲荷沅道:“老头没几年了,不如跟我们,吃穿不愁。”

荷沅本来见老头这儿演全武行,想不声不响走开的,没曾想被身后想扶老头的侍应生挡了去路。容不得她多想,恶心话便灌了过来。荷沅想都没想,一巴掌便甩了过去。她的手劲不比男人小,再说生气之下用了全力,那中年男子中掌,“哎哟”一声,整个人都歪了过去。其他三个见此惊住,连老头都惊住,但很快大家都反应过来,四个中青年男子一起扑向荷沅,荷沅当仁不让,将挨她巴掌的男子先摔了出去,很想摩拳擦掌一个打四,但那几个男人已经被周围跑过来的侍应生抱住。挨她巴掌的男子嘴角沁血,四脚朝天,又被摔得暂时起不来,非常狼狈,却冲老头大叫:“你弄来一个宋妍与我们作对,还想弄这个女人跟我们作对吗?你这老……”

荷沅过去一脚踩住那人半边脸,冷笑道:“再说一句?你们一家爱怎么扯你们扯去,别拉上我。”说完便踢了那人一脚,转身走开。几下动作,还能看不出这是一家人?她犯不着做了宋妍那样的牺牲品。

老头阴了一张脸,但见荷沅过来,忙道:“对不起,梁小姐,犬子出口伤人,请别见怪。”

荷沅冷笑道:“不是正中你下怀?再跟你说一次,我不认识宋妍。不要逼我放弃自尊恶语伤人。”心说怎么这么晦气,吃顿饭也有无妄之灾找上门来。

才想扭头就走,不想身后有人“啪啪”鼓掌喝彩,“打得好,漂亮,还是第一次见你露一手。”荷沅看去,却是李小笑。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李小笑道:“出门走了两步路,发现找不到回宾馆的路,只有再找你带路。要不要我帮手?”说话时候两只眼睛杀气腾腾盯着被荷沅揍了的男子,盯得那男子起身的动作都缓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