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刚走进公司就接到白嘉的电话，白嘉支支吾吾地说，旧文件夹他不要了，电脑里有备份，她家的钥匙他会快递给她，以后各走各的吧。任青听见电话那端杨清筱低低的斥骂声，火气蹭蹭地直往头顶冒。她说，钥匙你爱要不要，我今天就换锁。你的东西我早给扔楼下了，你想要就来捡，不要拉倒！
任青不想跟他动怒，甚至在这通电话前，她仍然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这些年来，能如此接近她的生活的人只有他一个，他们晚饭后一起出门散步，他们热烈地讨论是否养狗，他出差回来悄悄藏起礼物让她满屋找，他口口声声的永远…
如今，他一边哄着杨清筱，一边跟她说以后各走各的。
任青希望自己能拿出当年把赵妍按在地上暴打的魄力利索分手，但事实是，她没撑到下班，坐在厕所的隔间里哭得两眼通红。
值得安慰的是，公司的同事并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任青。蓝莹莹没心没肺地跑来邀功。那天任青刚走，蓝莹莹就跟让人踩着尾巴一样跳出来用地地道道的京片儿叫板杨清筱。她指着杨清筱冷笑说：“你丫大嘴叉子挺能白活啊！要点脸成么？！他们两个是在六月底的毕业典礼后正式交往的，你丫那年元旦才从校花男友被窝里爬出来！”
杨清筱脸色青红交错，她跟蓝莹莹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交情不深，所以并不知道还有个知根知底的人任职于原氏。
原靖远携原氏全体员工沉默目送杨清筱狼狈离开。
19
19、第19章
任青失恋的伤似乎很重，起码比田藤预期的要重，他看着她灰头土脸地搭公交上下班，无精打采地完成原靖远交下来的工作，有气无力地应付同事的关怀，黑眸终于染上恼怒。
“任青，你跟企划部总监一起过来，机票他会让助理一起订。你们直接来我下榻的酒店。带上TOP三月份的意向书。”
任青手执听筒，眼下一片青影。
“三月份的？不是最新的么？”
“要三月份的，最新的我带过来了。两份作对比更有说服力。”
“那，我交给田…总监带过去不行么？”
“他直接去JP国际，不会来TOP。你带件正装，星期五晚上跟我参加JP国际举办的宴会。”
“…好。”
任青起身去原靖远办公室找到意向书，顺便给他的小仙人球撒几滴水，回来利索地把桌面上的东西扫到大包包里，大步走向电梯。
电梯下到二十二楼，田藤拎着外套面无表情地迈进来。
任青听到他身后企划部同事遥遥喊话。
“陶力，饮水机没水了，去换桶新的。”
“你怎么不去？”
“你是爷们儿不？你承认你不是我就去！”
电梯门随之关上缓缓下落，四下一片寂静。
任青哑声道：“我们几点出发？在公司楼下碰面吗？几点的飞机？”
田藤兀自研究着电梯按键，不作答。
“田藤？”
“嗯，你是在跟我说话？”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
“所以我也好奇，只有我们两个，你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任青很早就知道他有时候说话很直，就比如他总是问她，你紧张什么，比如，她高中的最后一天，他对赵妍说，我不需要问。
“我刚才是在想事情，没注意。”
“那真巧，我刚也在想事情，我就注意到了。”
任青略感无语，问：“你在想什么？”
田藤淡定道：“我在想今晚我们要入住的酒店会不会刚好只剩下一间房。”
任青苍白的脸颊瞬时升起两团红晕。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负一层，田藤道：“我们直接去机场，争取赶上五点的航班，衣服日用品到B市直接买新的。原氏报销。”
任青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却是第一次晕机晕的差点去掉半条命。田藤揽着她走出机场大厅，脸色铁青。
“你登机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能空腹乘机？”
任青面如土色，“我以为不会这么严重，而且有飞机餐啊…”
机场出租车适时停在他们面前，田藤拉开车门，任青迟缓地爬进去。
田藤报了地址，低声道：“半个小时的车程，你忍忍，待会儿路过商店，我去帮你买瓶运动饮料，再买几块巧克力。”
任青转过头，有气无力地笑：“我没这么娇气，刚才站在机场门口让风吹了吹，好多了。”
原靖远坐在丽晶酒店的大堂，懒散地翻着一本旅游手册，七点二十分，田藤带着任青清清爽爽地走进来。
“TOP和JP国际的意向书都在这里，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讨论。”田藤看见原靖远手边的凤梨酥，顺手拿起来递给任青果腹，接着道，“TOP那里其实十拿九稳，我是做企划的，考虑的也许不如你周全，但是上次未完待续的系列广告网络点击量超过六千万，促进TOP的市场份额激增十一个百分点…我相信，他不会把原氏推给他的竞争对手的。”
原靖远道：“如果是以前的徐江，我根本不用跑这一趟，但是继任的这位是个任人唯亲的上世纪货色…JP国际的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跟预算都在意向书里了，你自己看。我跟JP国际公关部经理是校友，宴会上我会探探口风。”
“好。那明天上午任青跟我去TOP，你一个人去JP国际。”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接着道，“很有可能你递出名片就能直接拿到这家外资企业的合同。你在美国一鸣惊人的‘诱惑’是业界至今的经典。”
田藤笑道：“你回房间慢慢回味经典。”
任青很早就听原靖远说田藤是“世家朋友“，眼下看两个人说话随意，便知不假。她趁着他们聊天，重新温习了一遍TOP的意向书，嘴巴微微开阖，默记纸上繁琐的条款。
“脸色很差，空腹登机？”原靖远聊天的间隙淡淡看任青一眼。
任青手里捏着凤梨酥，犹豫道：“时间紧。”
田藤抽走任青手里的意向书推给原靖远，再顺手抽给她一张纸巾擦手，问道：“我们要去吃点东西，王府井远不远？”
原靖远看着田藤，缓缓道：“步行十来分钟吧。”
任青看着原靖远手里的两份意向书，自觉作为他的助理，这时候走不合适。然而田藤对她一向没什么耐性，见她看着原靖远犹豫不决，平声道：“你是在酝酿着跪安么？”
任青闻言抬手掩面。
原靖远道：“我自己看看就行，你帮不上忙。田藤嘴损，你担待些。”
王府井作为“北京商业第一街”，从金鱼胡同到长安街相界的南口，八百一十米长略呈波浪形的大街两侧分布着十二个大型广场。任青跟着田藤出门直奔全聚德，半个小时后一前一后溜达到王府井开始长达两个小时的逛街购物。此处用词“长达”，是因为田藤本来就厌烦逛街，而任青因为心情不好，且田藤在侧，她本能地紧张，也觉得度日如年。
田藤单手拎着四个购物袋，是两个人的衣服和日用品。田藤全程刷卡，并且担保原氏会报销。如果任青有疑问，他会给她看财务的条子。最后一件衣服是田藤替她挑的，任青看看价位，一千二百块，不过一件秋日开衫而已。她百般不情愿地走出更衣室，得知开衫是去年的款，现在三点八折清仓。任青刚要说三点八折也要四百五十六，田藤直接把卡片递给专柜小姐。
“我不想买。”
“哦，这是给你的礼物，不会去找财务报账的。”
任青惊讶地看着他，“我的生日早过去了。”
“高中毕业那年来不及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拿着吧，算是了结我一桩心事。另外…也庆祝你重新单身。”
任青愣愣看着镜子里面目清俊的男人。他的心思，她一直是懂的。他对她和赵妍那么不同。她只是，无法理解。
“但是，我暂时不想…”
任青坐在田藤身边，过了会儿，轻声道：“你是不是也跟白嘉一样觉得我是小白菜。白嘉跟我说，他就是觉得我需要照顾。我不需要。”
田藤看着镜子里任青黯淡的目光，冷静道：“你当然不需要。你比我都不需要。”
两个人从东方广场出来，步行街开始变得熙熙攘攘，人们摩肩擦踵，小吃的香味一层盖一层。错落有致、装修独特的一个个店面，琳琅满目的商品，栩栩如生的雕塑…任青一个个看过去，郁卒的神色渐渐淡去。
田藤带着任青从小吃街一路走一路吃，豌豆黄、面茶、驴打滚、焦圈、糖耳朵、糖火烧、炒疙瘩、杏仁豆腐…任青一再表示羊杂汤很好喝，田藤坚决不为所动。
两个人带着两包红螺果脯回到丽晶酒店已近午夜。田藤目送任青走进房间关门，转身敲响原靖远的房门。
“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让她来么？你肯定不是成人之美。”
原靖远从文件中抬头，看着不夜城寥寥的夜色，淡淡道：“她得避开一些人。”
田藤的手指在落地窗玻璃上轻轻敲动，他缓了一下，轻快道：“你跟她的关系在我这里总算坐实了。”
原靖远笑道：“踏实了？”
田藤道：“踏实了。”
“你愿意毕业就回国，并且直接来原氏，我一开始就知道原因。”
“我也从来没瞒着。”
“所以我薪水给的很低。”
“…”
JP国际的晚宴上，任青不其然偶遇赵妍。
赵妍比高中时期更加美丽，俏丽的髻，精致的妆，举手投足淡淡的香味，即便是在调侃田藤和任青，也是落落大方。
田藤似乎早就知道赵妍也会参加，所以并不惊讶，甚至赵妍言笑晏晏地拥抱也没有拒绝。
任青当着原靖远却不能掉头走人。她跟赵妍无旧可续。并且因为田藤并未事先告知，所以整场宴会，她亦步亦趋跟在原靖远身后替他取酒取食，不曾多看两位昔年同学一眼。
宴会以后是周末，原靖远把机票定在周日下午，所以他们有一天半的时间留在B市溜达。
十一月的黄昏，红日西沉，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空气稀薄而寒凉。任青和田藤一前一后投在地上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飘渺。
任青提着买给蓝莹莹的手办步履匆匆。
“你真幼稚。”
任青头也不回大声反驳：“你不幼稚？你不幼稚你一路跟着我？”
田藤不急不缓道：“我正好也走这条路。”
“那你走前面。”
田藤顿时无语。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当作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