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遥遥正要喊檬檬姐,被王妍心捂住嘴巴,死拉活拽地拖进死角,后者拼命地打眼色让她噤声。

她脑袋转得快,心想那个背影估计就是路宇。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的——不过,我给你的钱不够用吗,为什么要出来做保洁?”,路宇露出不满的神色。

舟柠檬低下头,嗫嚅,“既然如此,我就没理由用你的钱”。

路宇嗤笑,“干吗和钱过不去,不论是谁给你的,钱都是最真实可靠的,要想活得像样,有尊严,离不开钱”。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幸福是钱买不来的,只要我和你努力诚实地生活,生活也不会亏待我们”,舟柠檬倔强地反驳他。

努力?诚实?路宇自嘲,在他被逼退学前,他的信念的确如此,遭遇不公,求告无门后,他才发现寒门难出贵子是多么正确的判语。

条条大路通罗马,而他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被拦在起跑线,信仰一夜倒塌。

这个社会,对穷人太刻薄太冷酷。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关系,天真的以为靠实力可以赢得尊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眼神一瞬间坚定,他硬着心肠说:“我这种卑鄙的家伙不值得你牵肠挂肚,忘掉吧,拿着钱,吃好的,穿好的,像所有无忧无虑的女孩们一样,放肆地享受青春吧,为自己而活,哪怕一天也好!”。

舟柠檬抖着嘴唇说不出话,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她的脸上淌下了两条小溪,蜿蜒着汇聚在下巴。

许久她才鼓起勇气小声问:“你和董事长女儿——”。

路宇飞快地打断她,“她能帮我实现梦想,你…辞职吧,我不想你心痛”。

他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背影仓皇,脚步凌乱。

舟遥遥看到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她想追上去,被王妍心用吃奶的力气拖到安全门后。

一把搡开她,舟遥遥大口喘气,伸出手指颤着,“这是旧社会吗?还搞黄世仁抢喜儿那种恶霸作风!王妍心你不缺钱,也不缺男人爱,为什么非要路宇不可?”。

王妍心抻平衣袖,翻了个白眼,“你搞搞清楚,是路宇选了我,不是我霸着他,语文理解能力够次的!”。

“理解力不过关的是你吧?”,舟遥遥也不甘示弱地甩了她俩卫生球眼,“路宇纯粹看上你的背景了,你说你一款姐,你何必呢,找不到真爱吗,为什么白白让他利用,老实说,‘灰小子’可不是灰姑娘那种傻白甜,你一点也不介意他别有用心地和你在一起?”

王妍心抱胸,懒懒靠在墙上,表情戏谑,“你说男女为什么在一起?因为长得好看,因为心地善良,因为性格好…诸如种种,和因为钱、因为势,有什么不同?无论哪种原因结果都有好有坏,我不介意,离开我,他什么都不是,只有在我身边,他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获得成功,请问,那位保洁员能给他什么?嘴上说幸福就能幸福吗?捡漏儿妹妹,你也别忙着指责我,你和扬帆远难道是为了爱结婚的?”

舟遥遥一时语塞。

“看在我不讨厌你的份儿上,顺带提个醒儿,你都火烧眉毛了,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王妍心笑得十分开怀,“你不上网吗?简白莲的脑残粉替她写了篇讨伐你的檄文,抹黑泼脏水那叫一个环环相扣精彩绝伦,你现在的名声差不多快比肩潘金莲了,不不不,潘金莲至少没谋算武大郎的财产,你在老百姓眼中,性质比她恶劣多了,但凡财色牵涉上关系,人人都能化身道德斗士批*斗你!”。

舟遥遥拿出手机翻开微博,评论炸锅了,除了谴责就是咒骂。

她从评论中的传送门点进去,阅读公共论坛上的帖子。

文章名很耸动:扒一扒电视台白莲花借肚皮上位疯狂掘金历程。

在这篇帖子中,简素怡是坚强独立的新时代女性,顶尖学府的高材生,人品才华无可指摘,她在海外辛苦求学时,未婚夫却被一个心机白莲花抢到了手,使出了种种手段怀孕上位,但未婚夫幡然醒悟,只和她做契约夫妻,没让她得逞。白莲花也不简单,直白地要求经济补偿作为交易条件。

帖子顺便扒了心机白莲得到的一系列好处,房、车、工作、珠宝,件件明码标价。

三年合同期竟然捞金上千万,举世哗然。

看到这儿,舟遥遥再也读不下去了。

心机白莲花是谁?

怎么能乱造谣呢,怪不得同事们看她的眼光怪怪的。

“看时间已经发酵三天了,即使你想采取措施,黄花菜都凉了,辟谣也有黄金期的,最好24小时内澄清,唉,我觉得你最近还是少出街为妙,我猜有不少义愤填膺的群众想替苦命的9年原配讨回公道”,王妍心施施然地说。

舟遥遥把手机放回包里,抬头警告王妍心,“我会让我姐辞职的,你不要动她,如果让我知道你为难她,我跟你没完!”。

“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别跟这儿充英雄!”,王妍心撩撩头发,“我为什么为难清洁工,跟我的身份太不搭了,只有不自信的人才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我猜简白莲疯了,哈哈哈!”

舟遥遥转身就走,她要回台里向领导解释,不能让这种没影儿的事影响工作。

开车一路狂飙,到了电视台门口下车。

一群人打着横幅围上来,举着手机和带闪光灯的单反拍她。

舟遥遥被晃到眼睛,眨眼的功夫,臭鸡蛋伴随着婊*子、妓*女、小姐、贱人之类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砸向她。

第七十五幕

鸡蛋砸中脑门,黄色的蛋液散发着恶臭淅淅沥沥从额角淌下来。

舟遥遥一手护脸,一手在包里翻手机,找到后,高高举起。

大声说:“我现在就打110,电视台门口有视频监控,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门岗的保安从腰侧解下警棍,拎着跑过来,挡在舟遥遥身前,厉声呵斥闹事人员。

头发黏糊糊的结块了,舟遥遥拿出手帕纸擦脸,那味儿真绝了,这辈子不想闻第二次。

网上的帖子她看了,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虽没指名道姓,但故意引导舆论是一定的,追本溯源,和简素怡在采访节目上那番似是而非的话有关。

不过网络流言也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爆料大军集中在某个八卦论坛,跟帖盖的楼还没有某十八线艺人的红黑俱灭楼高。

键盘侠会为了怼她种素人走上街头抗议?

用脑子想想也不可能。

王妍心的话有夸大之嫌,舟遥遥听后并没有多慌,她没做过亏心事压根儿不怕鬼敲门,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她的觉悟与国家领导人保持高度一致,不惹事,也不怕事。

只有他们会拍照吗,她也会!

舟遥遥躲在保安身后,双手举着手机开拍。

必要时把这伙人全给告了,看他们还能不能蹦哒得起来。

名誉损失费、精神赔偿赔偿费,她都要拿到手,哼哼,等着吧,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舟遥遥绝不相信这窝吵坑蛤*蟆跑到电视台闹事是自发行为。

多谢王妍心提供了新思路,她咬牙切齿地骂简素怡是疯狗。那么除了煽风点火之外,有没有可能打横幅扔臭鸡蛋的人是简素怡雇来演戏的?

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诬赖一个好人。

是或不是,跟她当面对质,不就见分晓了吗?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愿没有她认为的那样卑鄙。

简素怡今天录节目,她这就找过去,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

“大叔,你快报警,把这些人全部抓进拘留所,我先去台里找领导反映情况!”,舟遥遥提高音量,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果然这群人怂了,虚张声势地叫骂了几声,灰溜溜地作鸟兽散。

试问正义的人民群众会这么不经吓吗?

看来八成和简素怡脱不了关系,舟遥遥磨磨牙齿,做好战斗准备,冲进电视台大楼。

某高端艺术画廊开幕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扬帆远作为画廊的设计者也被邀请参加。

他面带微笑和一些熟或不熟的人寒暄攀谈。

酒会是交流信息的重要场合,也蕴含着商机。

扬帆远主动与老朋友打招呼,深化双方的关系和感情。

对于结交他的新朋友也致以亲切、友善的微笑。

说说笑笑过程和对t&s设计感兴趣的对象达成了合作意向。

双方举杯同祝,忽然有人匆匆走来,附耳低言。

扬帆远嘴角抿了抿,神色不动,依旧笑如春风,向新朋友颔首致歉,“失陪”,说完与来人快步离开。

系黑色领结的男人溜达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钟先生,刚才与你交谈的t&s负责人据传是盛泰地产的少东家,不少人想与他结交苦无门路,阁下与他言谈甚欢,看来二位意气相投哇”。

双鬓染霜的钟先生微微一笑,“假如你所言非虚,他身上没有二世祖的恶习,十分难得!”。

走到背人处,扬帆远眼神阴郁,面色森然,温和的笑容荡然无存。

助理把手机交给他。

“你是废物吗?我让你监控造谣生事的网络id,把他们全部揪出来,你就是这么做事的?想失业的话直说!”

扬帆远的愤怒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那头的人终于端正态度,认真解释,“别急,别急,听我说,我遵照你的吩咐一直追踪那几个躲在网络后的人,上次传播流言的是网络水军,抓他们没什么意义,重点是抓到买水军的人,她做得非常隐秘,而且并非线上交易,线下的话,老兄那你得去找警察,也就我吧…哈哈”。

“废话少说!”,扬帆远呵斥。

“ok,ok,放轻松——坦白讲,我们都知道是谁做的,关键是搜集证据,所以给了她时间犯蠢,大前天黑你太太的帖子一出,我的证据链齐了,再加上她今天自曝,在法庭上告赢她妥妥的!”

闻言直觉不好,扬帆远问:“给我讲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装傻,“我都搞定了”,怕扬帆远听不明白,继续补充,“负面的东西全删除干净了,保证点开的人看到的全是空页!”。

“别让我说第二遍!”

“好好好,我给你传个视频,你先看了再说”

文件传送完毕,点开,猝不及防地看到舟遥遥被鸡蛋砸中,碎蛋壳挂在她头发上,黄色的蛋液糊了半张脸。

污言秽语的混子们围着她叫骂…

扬帆远不忍再看下去,闭了闭眼,攥紧手机,指节青白。

“你把证据提交给邹律师,让他接手这件事,我希望伤害我妻子的人全部受到法律的制裁,包括简素怡!此外,视频中闹事的混蛋们,找人给我狠狠地修理,程度嘛…你看着办!”

那头的声音兴奋不已,“文戏交给老邹,武戏交给我,保管让那群混混后悔到世上走这一遭!”。

扬帆远挂断,拨打舟遥遥的手机号,听筒中传来机械的女人声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继续拨打,变成了忙音状态。

他对助理说:“你替我向画廊主人转达谢意,说我有事提前离开”。

“是”,助理领命而去。

扬帆远转身走出画廊,驾车赶往电视台。

舟遥遥寻找简素怡未果,时尚制造的节目导演看她来势汹汹,急忙安抚她,说简素怡刚走,劝她冷静,不要在工作场合闹事,影响不好。

舟遥遥冷笑,“林导,既然你知道影响不好,为什么做节目后期时不把简素怡有争议的那部分话剪掉?难道借机炒作,能提高收视率?你就不怕她炒糊了连累节目?”。

林导一味陪笑,惹到节目冠名商的儿媳妇,还不知道怎么向上面交代呢,他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但凡思虑周全些,也就不用焦头烂额想对策了。

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赵晓玫投来鄙夷的目光,被舟遥遥撞了个正着。

“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上次在茶水间背后嚼舌根,这回给你个机会,有本事你就光明正大地说!”,舟遥遥目露不屑。

赵晓玫咬咬嘴唇,鼓足勇气,猛然抬起头,“没错,我就是不爽你,不管网上传言是真是假,你奉子闪婚总归不假吧?嫁给有钱人,自以为有了靠山,就为所欲为,转到清闲岗位上,工作丢给别人做,我们累死累活还不定有编制,你说你凭的什么?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度假还轻松,你既然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

有一点她没提,那就是因为妒忌而心理不平衡,所以才看舟遥遥不顺眼。

两人同期进入电视台,做一样的工作,相貌也相当,怎么就舟遥遥撞了大运,就像遇到王子的灰姑娘,一夜之间大变身,穿上她买不起的华服,开上她梦想的豪车。

舟遥遥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大家条件差不多,为什么好运却独独眷顾她?

“说完啦?”,舟遥遥故意耀武扬威地气她,“人脉也是实力,谁叫我和广告的大客户关系近呢,既然我能创收,你管我是在家躺着,还是在办公室坐着,晒网不要紧,只要能抓到鱼,你说是不是?”

“你——”,赵晓玫气得胸口起伏,怒火烧毁她的理智,“不愧是做小三换资源的女人,简直厚颜无耻到极点了!”

“小三?赵晓玫,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我劝你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我们法庭上见!”,舟遥遥环视神色各异的同事,笑了笑,“大家听好了,谁要口无遮拦当喷子,传播谣言,污蔑抹黑我,别怪我不念同事情份,告你们侵害名誉权,我说到做到!”

“我,我…”,赵晓玫声势弱下来。

林导打圆场,“小舟啊,同事之间何必伤和气呢,把话说清楚了就行”。

对此,舟遥遥冷冷一笑,着急了,连节目一起告。

她大踏步地走出气氛尴尬的演播厅。

扬帆远车开到电视台停车场,手机震动。

简素怡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看着扬帆远的宾利车露出笑容。

怎么会这么凑巧,在她想找他时,他出现了。

广告部在楼上,舟遥遥向电梯处走,手机铃声大作。

她看了眼屏幕,是大宅的电话。

难道家里人也知道了?

忐忑地接听,那头是凤姑很急的声音,“球球流鼻血止不住,你婆婆去读诗会了,帆远的手机打不通,我先带孩子去儿童医院,你也赶紧来!”

舟遥遥的心脏砰砰跳起来,比起自己的事,女儿更令她担忧。

“好,奶奶,我马上过去”

舟遥遥收线,转身就往外跑。

车,对对,先去停车场开车,不要慌…

第七十六幕

手机开启免打扰模式,扬帆远坐在车内,与简素怡隔着车窗静静对视。

简素怡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兀自激动着。

彷佛又回到高二初次告白的那天。

扬帆远抱着篮球,头发滴下汗水。

狭窄的过道被她挡住。

他只略略抬眉,惊讶转瞬即逝,用清越的声音问,“有事?”。

至今想来,当时她心跳得很快,像现在一样。

扬帆远下车,简素怡走近他。

舟遥遥开车门的手顿了下,她恨自己视力太好。

理智地讲,扬帆远岂能不顾及已婚身份到老婆的工作单位见前女友,他常常把瓜田李下需避嫌的话挂在嘴上,应该不会明知故犯,除非州官放火。

他俩估摸着没事,但——简素怡脉脉含情,扬帆远又与她两两相望,到底在搞什么鬼?

说好的不再见简素怡呢?

即使被说小心眼,她也要过去揭穿简素怡惺惺作态的假面。

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跨出一步。

简素怡感受久违的男人清爽的气息,一阵腿软,眼神迷离地凝视扬帆远,“我们还没好好吻过,也许过去的好时光会重新回来,你爱过我的!”。

她带着一丝熏然的醉意,不管不顾地扑到扬帆远身上。

从舟遥遥的视角看,太像久别重逢的拥抱,简素怡的嘴唇就要贴上…

她硬生生撇开视线,逼自己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插钥匙,挂空挡,踩离合器,一脚油门,车子飞一般驶出电视台。

球球还等着她,不是计较男女那点事的时候。

扬帆远愕然地推开简素怡,眉宇间浮起嫌恶,他从胸前口袋抽出口袋巾,擦拭差点儿被碰到的下巴。

简素怡骤然清醒,“你什么意思?”。

“到现在你还没搞清状况吗?”,扬帆远随手丢掉口袋巾,轻蹙眉头,“或者说你无视我的警告?一而再地挑战我的容忍力?”

简素怡无意掩饰自己做过的事,她无所谓地笑笑,“既然你的婚姻仅仅是场有时限的交易,我不过顺手替你提早结束而已,你放心,不会牵涉到t&s和盛泰地产,我只想提醒你的契约老婆不要太入戏,三年时间马上就快到了!”。

“别太自以为是,本来我会给你发律师函,要求你就访谈节目上的不当发言作出澄清,并向我太太道歉。可是你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得作恶,那么即使你低头道歉,我也不打算原谅你,等着法院给你寄传票吧!”,扬帆远简直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简素怡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要告我?为了一个和你签合同的女人?我们在一起九年,难道抵不过你和她的两年,甚至,甚至结婚前你们谁也不认识谁!”。

“合同?承诺是用来打破的,一张轻飘飘的纸岂能管住人心,你只需要记住,和我签合同的那个女人,是我孩子的母亲,也是我今生挚爱,你对付她,就是对付我,想想看,跟我斗,我们谁更输不起?”,扬帆远双手插兜,嘴角衔着冷笑。

简素怡摇头,记忆中的告白,她明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