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要怕呢?

明明没有那么喜欢的,明明只是因为孩子才不得不纠缠在一起的,一想到可能真的要分离,却又禁不住恐惧和惋惜。

唐棠咽了下口水,感觉到他身体的某些变化,他的手却仍旧规规矩矩的搭在腰上。

“我也说不清,就是舍不得吧。”她缩到他肩膀的手又慢慢环了回去,“从来没遇到那么好的人,就…就跟刚吃完饭去逛超市一样,明明不饿,看到了就特别想吃…”

尤其这商品还搞了大特价,主动蹦进你的购物车里,哪里能忍得住眼睁睁看着它被收银员拿到一边,不付款带走呢?

唐棠没敢把下面的话全说出来,任非桐听到“舍不得”几个字之后,后面的话就通通省略了,闭着眼睛紧揽着她,默默地等着灼热的身体平复冷静。

第四十六章 培育爱情

路口的几株紫薇花开败了之后,渐渐就能在街上、公园边闻到零星一点桂花的味道。

这个秋天来的这样不动声色,甚至连暴雨都还残留着盛夏的气息。高兰终于可以动作飞快地一边包馄饨一边留出眼神来关照炉子上炖豆面碎的火,唐棠近来越睡晚,连给自己定下的8点钟死线都有点赶不上了。

她的肚子也终于有点要显山露水的意思,穿着薄薄的衬衫在家里走动的时候,隐约能感觉到微微的那一点儿隆起。

唐仅有时会好奇地凑在她身边,轻摸两下,跟这位未出世的侄子(侄女)打几个招呼,有时却忍不住“恶毒”的眼神,嘀嘀咕咕抱怨:“姐姐你偏心。”

任非桐来的十分勤快,倒不经常留下过夜,一是怕两位小舅子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让唐棠尴尬,二也是对自己不够放心——饿着肚子睡在点心边的感觉,到底是不好受的。

任非梓每年的生日照例是要回b城大办的,今年小少爷却不愿意回去了,嚷嚷着要在海边开趴玩通宵,任太太宠溺小儿子,最终就决定把生日宴安排在了任家的私人岛屿上。

任非梓给他哥发了足足好几十份请柬,拍着胸脯保证“带多少人来我都招待的了”。那请柬设计的另类至极,翻开就是一大截雪白纤长的大白腿一样的海岸线。

任非桐问唐棠想不想去,准妈妈靠着沙发拿着请帖看:“你不去吗?”

任非桐笑笑:“你去我就去。”

唐棠又瞥了眼大白腿,缓缓地摇了摇头:“小仅他们班级有活动。”

唐仅的暑假终于结束了,唐嘉宁也顺利升入高三,姐弟三人间的交流却不知不觉越来越少。

唐棠还惦记着唐嘉宁的腿——钱其实已经攒得差不多了,要说服他去参加手术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说唐仅是因为她的过分溺爱而不够懂事的话,唐嘉宁就有些理智地过分。他早早地把自己的目标专业和学校挑选好了,连身体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我将来有了钱,一定会去做手术的,至于现在,”唐嘉宁把视线挪到她肚子上,“别把谁都当你儿子,你付出再多,我也不可能喊你‘妈’,不是吗?”

少年的锋芒实在太过锐利,连体贴都能体贴得那么满是攻击性。

唐棠最近的胃口也差了起来,荤菜太过油腻,素菜寡淡无味,好在她的种种反应都只放在心里嘀咕,面上一样还是该吃吃,该睡睡。

但在任非桐面前,这点偏好就不大掩藏。任非桐问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这个喜不喜欢?那个想不想吃?

话都递到嘴边了,还都是选择题,唐棠自然就晃着脑袋飞快地摇了起来。

任非桐在他的孕爸笔记里将这个现象记录为“初期妊娠反应”,花花绿绿列了一堆可以尝试着进补的东西,不到一星期,就划得没剩下几样了。

唐棠倒是不呕吐的,单纯就是没胃口,不但没胃口,连脾气也变得过于敏感。往年她都是让唐嘉宁帮忙把钱送到城南去的,今年却一定要自己亲自去——任非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父亲的那一次酒驾,不但害了自己和弟弟两家,还有属于第三个家庭的受害者。

那房子建在漂亮的别墅区里,主人显然是不缺钱的,起码也不会比唐棠缺钱。

唐棠把信封塞进门缝里,心里才又好受了点:“我知道他不缺钱,可除了钱,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可以给的。”

任非桐打量着棕色外墙上爬着的青绿色藤蔓,留意到门口明显较其他房子更加平坦的台阶和坡道。

唐棠叹气:“都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车祸那年,也就跟嘉宁差不多大的孩子吧,听说刚申请了美国的大学…”

任非桐想说“你那时也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觉得太过肉麻,只好伸手揽住她肩膀,安慰一般低头去吻她消瘦了不少的脸颊。

头顶上的窗户突然被推开,唐棠惊讶地疑了一声,然后“哗啦”一声,就被淋了个满头满脸。

任非桐站得这样近,自然也没有幸免,甚至从衣服袖子里倒出了两条长着大水泡眼的金鱼。

这都什么人啊!

任非桐一边帮唐棠把头发上的水草拿掉,一边拉着她赶紧往车里走——秋寒乍起,要是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任非桐一上车就把空调开了,又去后备箱里拿了毛巾:“先去我家换衣服吧。”唐棠点头,隔着车窗又往别墅那看了一眼,那扇窗户又已经关上了,只地上那一大滩水渍还残留着点有人居住的痕迹。

唐嘉宁说这位陆先生脾气坏,不可理喻,倒是没有夸张。

但毕竟是他父亲先害了人,否则,别人又何必不断冲着他们撒气呢?

唐棠哆嗦着嘀咕:“这大约就叫害人害己。”

任非桐没听清她的话,一手打方向盘,一手探过来握住她左手:“你说什么?”唐棠歪头笑了下,摇摇头:“我说我运气怎么那么好,遇到像你这样好的人。”

任非桐蓦然被夸,登时就有点不好意思,接着就又听她唠叨:“嘉宁和那位陆先生啊,将来一定得找一位脾气好,不爱生气的女朋友才好。”

任非桐忍了又忍,最后说:“他们你就别担心了,没准那时候脾气就好了。”

唐棠想起初见时他那张黑漆漆的脸,不禁失笑,凑过来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变‘好’的呀?”

任非桐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地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唐棠摆明了不信,“我听小妃子说啊…”

“他一向喜欢胡说八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唐棠露出“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他说你小时候呀,特别不耐烦跟他玩,喊声哥哥要等半天才能听到回应。还说你…”

任非桐迅速切了车道,靠边把车子停了下来:“他什么时候说的?”他可不记得他们俩最近见过面,就连那个生日请帖,都是他带回来的。

唐棠把手机递过来:“他会给我发短信…嗯,信息交换吧。”

任非桐单手接了过来,瞄了两眼脸就“噌噌噌”红了起来。任非梓拿来交换的东西还真没一条上得了台面的,全是诸如他刚到国外听不懂老师口音打电话回来哭诉类的小糗事。

唐棠看着他一条条往下翻,解释道:“是他先同我要葛芊芊的大学表演照片的…那我总是要收一点点回报的嘛…”

任非桐翻完短信,直接就把手机揣进了自己衣兜里,沉默着重新发动车子。

唐棠心道果然本性暴露了,然后就听任非桐说:“以后…直接来问我吧。”声音里竟然还带了丝喜悦。

唐棠愕然,任非桐的语气更加柔软了一点:“问得私密一点也不要紧。”

车子驶过一大片铁树组成的绿化带,眼前就已经是任非桐的公寓了,地下车库敞开着,像是海底张开的巨大蚌类。

小区里大约种了不少桂花,连这里都飘逸着浓郁的花香。

任非桐把车子停进车位,俯身过来亲她——唐棠自然而然地把手从大毛巾里伸出来,正要回抱住他,他却先退开了,嘀咕了声“可别感冒了”,把车后座的一件外套又给她裹了上去。

唐棠觉得自己像是颗裹满了硬壳巨大竹笋,明明还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厚厚土壤,却因为这温暖的气息,对即将要到来的光明充满了期待。

是啊,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又有什么是不能等待的?

任非桐拉开车门,催促她下车:“快点,上楼把湿衣服换了。”

唐棠笨拙地挪动了两下,脚还没落地,直接就给他抱了起来:“怎么这样慢。”她的脸颊紧贴在他一样湿润的胸膛上,薄而潮湿的衣料并不能阻隔心跳和热度——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觉得两人的亲密是难以想象的。

第四十八章 妊娠反应

冲完澡换好了衣服,唐棠就在那看着任非桐挂满了衣服的衣柜发呆——就在不久之前,衣柜里还只有黑白灰米四色,而现在,她的外套、防辐射服、短袖甚至换洗的内衣裤都多备了好几个抽屉。

唐棠翻检了一遍,内衣裤大部分都只下过一次水,显然是任非桐最近新备上的。她认真比划了下,尺寸大小无一不妥帖,就跟给自己量身定制似的。

任非桐在客厅等了半天不见她出来,推门进来,就见唐棠捧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贴身衣物在那沉思。他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赶紧解释道:“我请秘书帮忙买的,合适吗?”

就是太合适了,才可怕啊——

唐棠尴尬笑笑,把东西塞回抽屉里。她蹲得太久腿早麻了,扶着柜门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任非桐最近似乎有使不完的劲,手在她胳膊上扶了一下,直接又把人抱了起来。

唐棠怕摔,应激反应一样迅速揽住他脖子:“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万一摔倒,那可就是三个人受伤了。

任非桐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外走:“还是我来吧,多练习几次,免得手术那天抱不动你。”

唐棠茫然看他:“什么…什么手术?”

任非桐在沙发上坐下,手顺势就在她肚子上轻抚了一下。唐棠恍然,接着一边把自己往沙发上挪一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准妈妈手册你都背下来了吗?”理论知识补充完了,现在开始身体力行进行模拟实验了吗?

“背了,”任非桐拉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身后,摸了摸她头发,“还没全干,再吹一下吧。”

吹风机隆隆隆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唐棠任他摆弄着头发,暖风徐徐,他动作又轻柔,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天已经快黑了,客厅只亮着小灯,厨房隐约有人影在走动。

唐棠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怎么不叫醒我?”

“在家里还不让你睡呀?”任非桐回头笑了下,“你中午不是说想吃咸羹,我用砂锅炖了一些,马上能吃了。”

唐棠有点不好意思,她那天外陨石一样突如其来的各种对需求一般是不好意思告诉高兰和田欣欣他们的——这么长时间下来,高兰不但帮忙照顾店铺,连家务事都几乎包揽下来,就是傻子也猜到是任非桐另外付钱了——但是在任非桐面前,那些麻麻烦烦的念头就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她当惯了站在人前挡风遮雨的姐姐,偶尔有机会站到人后,多少还有些忐忑不适应,却又被这意外而来的宠溺捧得有些不知所措。

有时候得甜蜜暖心,有时又心虚歉疚。连田欣欣有时候都禁不住羡慕:“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被这么个二十四孝好男友砸重啊!早知道那天我就亲自去收拾任小海那人渣了!”

可她总忍不住疑心脚下厚实的土地其实不过冬日结冰的河道,一旦天气变化,就要失足陷落下去。

当然了,送到眼前的福利还是愿意接受的,只是有些情绪,却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譬如现在,前一刻她还感动任非桐记得她中午随口的一句话呢,等热腾腾的咸羹真端上来了,本来好好的胃口竟然凭空消失了。

满登登的一大碗羹,登时就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枪药。

她拿着筷子戳着成片的莲子和蚕豆,心里的厌恶怎么也遮掩不住。任非桐看出来了,把碗拉过去,将莲子和蚕豆瓣一颗一颗挑拣出来,很快就堆了满满一碟子。

“我中午真的挺想吃的,”唐棠有些歉意地解释。

任非桐“嗯”了一声,夹了一小片口蘑问:“这个要吃吗?”

唐棠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就在昨天,她还对高兰做的口蘑汤赞不绝口。食材没有变,她的胃口却又变了,那白嫩顺滑的口感现在就成毒药。

红玫瑰与蚊子血,间隔不过一夕。

任非桐也有些惊讶,然后就说:“医生说的真的没有错,我之前见你什么都爱吃,还想怎么不挑食,怎么没有妊娠反应…”

说着,拿勺子搅拌了一下碗里的咸羹,那花花绿绿的菜羹登时就随着他的动作翻滚起来。

唐棠觉得自己的肠胃也跟着翻江倒海了起来,捂住嘴巴,跳起来就直接往厕所冲。

准爸爸先生孜孜不倦地钻研和等待,终于等来了唐棠挑食之外的又一个毛病——孕吐。

唐棠趴马桶边把还没消化完的午饭吐了个干干净净,一连漱了七八次口,才勉强觉得舒服点。

任非桐再不敢乌鸦嘴,捧着温水在边上候着。唐棠吐得眼泪都下来了,一边擦一边嘀咕:“还那么小就这么闹腾,肯定是男孩吧。”见任非桐盯着自己,顺嘴就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任非桐先是说了句“都喜欢”,完了又补充,“女孩子更贴心。”

他这么一说,唐棠瞬间就想到家里一大一小两只魔王。

她的肚子这么明显了,身体又大不如前,唐仅表面上倒是乖巧了不少,要让“宝宝”当自己孩子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甚至还用手工课上的成果跟同学换了不少零花钱,买了几样婴儿用品回来。

唐嘉宁聪明得多,讽刺没效就不讽刺了,连脸色也不跟唐棠摆了,仿佛一夜之间就从爱负气的中二少年长成大人了,但她要是一有留宿在外的迹象,电话短信必定催命一样过来。

唐棠休息够了,催任非桐去吃饭,自己却不敢碰吃的了。

任非桐随便吃了两口,翻箱倒柜地找食谱要给她弄点新花样出来。唐棠只好拉着人不放:“我真的不饿,你陪我坐会就好了。”

任非桐这才作罢,开了电视陪她坐着。方轶楷最近又有新片上映,连带着广告和绯闻都多了不少。唐棠也觉得自己好久没见他了,有些好奇地问:“alex最近很忙吗?都不见他人影。”

任非桐心里登时就有点吃味,不过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男人,你要见他干嘛?长得好很了不起吗?他瞥了她一眼,说了句“是有点忙”。

唐棠理解地点头:“当艺人真辛苦呀。”

任非桐更不爽了,闷闷地说:“他这艺人当得跟大爷似的,苦的全是给他擦屁股的爱丽和维扬的公关团队。”唐棠有些似懂非懂,任非桐咬咬牙,把“师父”的底牌给掀了:“他看上对头经纪公司的女老板了,想泡人家。”

明星、老板几个关键词一组合,唐棠登时就联想开了:“潜规则啊?”

“他倒是想被潜,”任非桐嘟囔,“可人家有未婚夫。”

唐棠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不就是失败竞争者?”

中润国际的二公子最近在和于雅淑相亲,任非桐心里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程二少爷还是很有好感的,再一次出卖了方轶楷:“对的,他就是想当第三者。”

“第三者”几个字把唐棠震得不轻,原来唐仅还真没说错,男人长得好看确实是可以当“狐狸精”的。

她又想到于雅淑,说:“那他怎么不找你们于总潜规则。”于雅淑刚刚失恋,又不忌讳吃窝边草,符合大家对潜规则金主的一贯幻想啊。

任非桐怎么想不到话题竟然会绕回到于雅淑那,干巴巴地解释:“同嘉盛那位,原先似乎认识,所以才…”

既然很早就认识,那怎么也不能用“潜规则”、“第三者”这样完全负面的词来形容吧。唐棠有些八卦,能叫alex这样人看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啊。

“那位女老板…很年轻吗?”

“应当比我年轻吧。”任非桐含糊地说了声,起身去拿水果。

唐棠心里狐疑,拿手机上网一搜,不但搜到那位孟姓小老板的玉照,还连带搜到她五花八门的各种风流韵事,以及嘉盛有意挖任非桐过去的八卦。

她男人也有贞操危机了?!现在的女老板,果然就特别喜欢办公室恋情,好吃窝边草吗?当真是职场如战场啊!

唐棠油然而生一股焦虑感,心里忍不住埋怨方轶楷没用,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居然都搞不定孟小老板,潜规则都没人要,这得多没出息呀!

任非桐从厨房出来,就听她捂着话筒窝沙发里跟田欣欣唠叨自己的担心,刚刚因为多言而后悔的心情登时又飞扬起来。

方轶楷说得没错,真在乎自己,肯定会介意身边有没有别的异性,是不是有竞争者。

可怜方轶楷不知“徒弟”竟然拿“师娘”去试探媳妇,不然肯定得发飙。

他正想得出神,唐棠的电话又响了,是唐嘉宁和唐仅,任非桐一看时间,七点过一刻,分秒不差。

第四十九章 生日宴会

任非梓的生日会安排在周末,岛上一早就布置一新,搞得隆重非凡。

任非桐嘴上说不去,真到了时间,却还是有点坐立不安——唐棠看在眼里,忍不住就劝他:“要是想去就去嘛,你就这么一个弟弟。”

任非桐摇头:“我在家陪你。”

唐棠叹气,主动“包揽责任”说:“其实,我还挺想凑凑热闹的。”

他们赶到时,等到生日趴已经接近尾声,任非梓喝得都快人事不知了,见了亲哥就扑上来,拉着人到处喊:“程总,程总,我哥来了!我给你引荐引荐呀!”

任非桐一只手还拉着唐棠呢,一把拉住弟弟:“你小心一点!”

任非梓“嘿嘿”一笑:“哟,骗…骗…也来了!哦哦,不对,该叫嫂子,嫂子好!”

他这么一喊,跟边上的几个狐朋狗友登时就起哄了:“嫂子好!”

唐棠第一次被这么隆重的欢迎,站任非桐边上笑得脸都僵硬了,小声向任非桐道:“你去忙吧,我找个地方坐一坐就好。”

任非桐迟疑了一下才点头,领着她找了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然后就又被任非梓拉走了。唐棠看着他的渐渐消失在人群里,不知为什么反倒松了口气。海风习习,不少人端着食物赤脚踩在沙滩上笑闹乃至干脆躺倒。

唐棠吃了两口点心,胃口翻腾的难受,也学着其他人把鞋子脱了,将脚背埋进还有些温热的沙子里,一下一下摸着有些酸胀的小腿。

靠近门口的大厅那突然爆出一阵掌声,唐棠好奇地探头过去,然后就见任非梓在那架巨大的白色钢琴那坐了下来,叮叮咚咚弹了几下。

唐棠心里轻轻一跳,这样的试音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果然葛芊芊很快带着琴出来了,遥遥呼应一样回了任非梓几个飞扬的音符。

任非梓醉得厉害,衣领松垮,眼神却亮得有些惊人,一首《梦中的婚礼》弹得果然仿佛在梦游,错得让一些宾客都忍俊不禁。好在年轻人有他的热情,葛芊芊也十分给面子,小提琴似有若无地跟着他的节奏,你错我也错,毫无嫌弃的样子。

唐棠靠在树背上,抬头就看到了端着酒杯站在阳台上的方轶楷,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和人影。唐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极目之处全是成双成对的男女,陡然想起任非桐说他恋情失败。

世间不如意十之八(和谐)九,哪里能什么都让人满意呢?

可她还是忍不住四下搜寻,葛芊芊都来了,他…没来吗?花香阵阵,琴音颤动,葛芊芊收弓的动作漂亮而优雅,白色裙子犹如暗夜绽放的百合花。

任非梓眼眶都红了,扶着钢琴站起来,“啪啪啪”鼓掌:“谢、谢…葛老师来参加我的生、日…生日晚会,我会永远记住这幸福的…的时刻。”

任非梓说得磕磕碰碰,但言语间的灼热情感却是掩藏不住的,葛芊芊笑得有些羞涩,又一次把琴放到了锁骨上。

音符溢出的瞬间,一个人影自围在一起的人群中挤出,朝着这边走过来,唐棠心如鼓擂,抚在小腿上的手指都僵硬了。

他果然也来了!

崔明舒早看见唐棠一个人坐在扎满气球的花树下了,大半个身体都被气球挡住,探头探脑的像只误闯了地方的小仓鼠。

他有些不耐烦这样无趣的应酬,更不懂葛芊芊非要他来的意思——甚至任非梓公然的示爱挑衅,在他看来都有些提不起兴趣。他心里还惦记一件事情,想要确认,想要…崔明舒的字典里是没有挽回和后悔这样的字眼的,但看到前女友这样躲在一边,不时拿□□的脚丫踢一下沙子的模样,多少就有点管不住自己。

只是确认而已,只是不愿意被欺骗而已。

身后的小提琴声流泻如流水,唐棠最近似乎是胖了一点,两颊丰满,仿佛回到了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学生时代。

他的小女友骨子里有多骄傲,他其实是知道的。哪怕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哪怕决定退学,哪怕他说分手,都不见她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