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真哭得直打嗝,秋婵已经吓傻了,还是珍珠打了水来拧了帕子递给小姐。

桑夏将人从怀里扯出来,擦掉她满脸的眼泪边道:“哭没用,真真,尤其是这时候,哭最没用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是回三贤府还是有其他可去的地方,现在已经没人能帮你拿主意了,你要自己做决定。”

许真真愣愣的看着桑夏,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话:患难见真情,应该就是指的她现在的情况吧。

明知道她有麻烦,可姐姐和季哥哥都没有离开她身边。

这么想着,六神无主的心安稳下来。

对,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姐姐,有季哥哥,她还有依靠,他们不会扔下她的。

双手掐住虎口,许真真咬了咬唇,抖着声音道:“姐姐,我,我想回家看看,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离开三贤府,我家的亲人,全在那里,就算要投奔谁,也只能回那里。”

说着话,眼泪又掉下来,“姐姐,我不想投奔谁,寄人篱下太可怜了,以前都是别人看我们家的脸色,现在许家落了难,他们…他们…”

这是最现实的情况,桑夏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些,既然已经想到了,她也不会净说好听话安慰,“真真,你有定下婚约吗?”

许真真想到季哥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希望你没有定下,如果定下了你怎么做都不好,可要是真嫁过去,除非对方本份到了一定程度,不然失了娘家的你日子不会好过。”

许真真低头抠着手指头,声音低低的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定下,就是因为家里要给我定婚约我才跑出来的。”

“你出来多久了?”

“一个月吧?可能不止,秋婵,我们出来多久了?”

秋婵恍着神勉强回话,“四十一天了,小姐。”

这方面的事桑夏也不懂,只能回头问珍珠,“四十一天够定亲吗?”

珍珠想了想,摇头,“以许小姐这样的人家这点时间估计不够,就算有了口头约定,没有定亲信物,许小姐完全可以不认,要点脸面的人都不会愿意担上欺负孤女之名。”

看许真真立刻就放下心来,桑夏暗中摇头,麻烦又岂会只有这一点,偌大个许家,产业自是不小,真真从未接触过这些,就怕下人欺瞒,亲朋也想据为己有,已失了家人,再没有了财物庇护,以后就真的难了。

不管是因结义之情还是娘那层不能确定的关系,三贤府她都要去一趟,不管真真如何打算,她总要帮一把的,而且许家,她也要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缘份真是不可思议,半路认下的妹妹竟然和娘那一辈人有关。

桑夏突然想到了安平之,他是不是和她知道的那个安家有关?如果是,他出现在自己身边真是巧遇还是…别有所图?

一定是她想多了,她有什么可图的,娘虽然不见安家人,但和安家并无仇怨,再说娘离家前已经见过安老爷子了。

“姐姐,你…你和季哥哥会陪我回去吗?”

看着又要落泪的人,桑夏忙点头,“二弟我不知道,我一定陪你回去,眼睛都哭肿了,快别哭了。”

“我也不想哭,就是…眼泪老掉。”许真真擦了下脸,不一会脸就又湿了,眼睛红着,鼻子红着,嘴巴也是红艳艳的,越哭倒越显艳色了。

“眼睛要哭坏了,真真年纪还小就长这么漂亮,以后脸长开了一定会是倾城美人,不知道多少人会想娶你,到时候再慢慢挑一个让真真喜欢,也对真真好的,现在我们将这个难关跨过去就好了,不哭了啊。”

许真真还在哭,只是哭声明显小了。

珍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姐真知道安慰人,正好挠到了许小姐的痒痒肉上。

许家出了这么大变故还能想别的心思,真不知道这许小姐是缺心眼还是太无情,她想着都觉得有点心凉。

019 无声的威胁

季元昊好一阵都没有回来。

桑夏稍微移动了下身体,不意外的又引来一直靠在她身上,双手还紧紧抓着她手臂的真真将她抠得更紧。

对打算上前的珍珠微微摇头,桑夏反手将人搂住,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让她更安心。

“姐姐,季哥哥会不会不回来了。”

闷闷的话让桑夏心里也有些闷,“二弟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相信他。”

“可我就是担心…”

“姐姐知道,放心,姐姐和二弟会在你身边的…二弟回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入耳,桑夏大大松了口气,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许真真忙坐直了身体眼巴巴的看向门口,季元昊的身影刚一出现她就跳起来向他跑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哭着喊道:“季哥哥,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

季元昊看向桑夏,下意识的就要将人扶直了,可听到她这般说又实在不忍心,只得虚虚的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二哥怎么会丢下你,快坐下,二哥打听到了一点你家的事说与你听。”

许真真挣扎着不愿坐下,只是将脸抬起来,“我家里人是不是都还活着?还是有人活着?”

对上她希冀的视线,季元昊艰难的摇头,“非是如此…”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许真真再一次崩溃,“人都死了,天大的事与我又还有什么干系!”

“小妹,别这样…”季元昊求救似的看向桑夏,桑夏轻轻摇头,指了指许真真,借着珍珠的力气起身慢慢挪出了门,秋婵也自觉跟了出来,为了避嫌,门却是开着的。

来到隔壁房间,珍珠啪一声合上门,不吭一声的拿了药酒给桑夏推拿。

“怎么出来就变得这么娇气了?事事计较,平白让自己难受。”

“可她也太…”珍珠还是有些气难平,季公子不在的时候小姐动都动不得一下,季公子一回来立刻就换了目标,将她家小姐当成什么了!

“她才十四,比我们都小一些,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绪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珍珠,你该相信我并非那没眼光的人,在之前我就已经打算和她分道扬镳了,只是现在,我却必须去一趟三贤府,许家,怕是和娘有关系。”

珍珠动作停了下来,“和夫人有关?”

桑夏声音压低了些,“之前的关家潘家都和娘有关,而许家,目前看来凶手行事和前两家如出一辙,是不是真的有关我要去看过才能确定,如果真有关联,我对她好一些也是应该,你也别计较了,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任何时候你的态度代表的就是我的态度。”

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现,珍珠面有愧色的低下头,“小姐,珍珠错了。”

“你也没错,只是心疼我,小姐我记你的好。”桑夏眨眨眼,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快给我揉揉,半边身子都麻得难受。”

不知道季元昊是怎么哄好的人,当桑夏身上舒坦了再去隔壁时许真真已经没哭了,正依着季元昊坐着,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姐姐。”看到她进来,季元昊忙站起来,桑夏这才看到许真真扯着他的衣袖。

季元昊有些尴尬,也有些着急,许真真的心思他已经有所察觉,可京城里对他有心思的人多了去了,他还能一一去回应不成。

而现在心仪的人就在眼前,他不想她误会,这两天都尽量避免和小妹有过多接触了,眼下却…

桑夏笑笑,当没发现,走到两人对面坐下,示意两人也坐,“二弟,你打听到了什么事?”

季元昊悄悄松了口气,借着给她沏茶的动作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边道:“许家之事传得很快,很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不可能这短短数日就连这小小的县城都知道了,之前的关家潘家应该也是如此,背后之人像是想要借此引谁露面,如果那人迟迟不出现…许家可能不会是最后一家。”

“无声的威胁。”桑夏脸色平静无波,任谁都看不出她此时心中何等的风起云涌,要是对方要威胁的人真的是娘…

娘会露面吗?

不,不会。

桑夏在心里迅速否决这个可能,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有人张开了一张网在等她,她一旦露面便是自投罗网。

只是娘也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再发灭门惨案,娘要是那只顾自己的人,也不会不等她回家就急急离家。

那么,娘会如何做呢?如果换成她,她又能做什么?

“我推算了一下,许家出事应该不足十日,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小妹这只漏网之鱼,至少这修县就没有他们的人,之前酒楼那两人喝多了,手下的人回报说并无任何可疑的动作,依我看只要不回三贤府,小妹应该就是安全的。”

“二弟有想法只管说。”

季元昊看了眼巴巴看着他的许真真,他并不愿意过多介入许真真的事,可抛开结义之情,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在得知此事后还置之不理。

“许家之事我会派人去查,小妹还是按之前的计划和我们一起去京城。”

桑夏并不是很赞成,不过她只是皱了皱眉,转而看向许真真,“小妹,你怎么决定?”

许真真飞快的抬头看了季元昊一眼,又自以为悄悄的拽住了他的衣袖,“我愿意去京城,但是在去京城之前我想回家一趟,季哥哥,你可能会觉得我世俗,可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养我一辈子,便是你们愿意其他人也要有闲言,我已经没了家人,不能再连一点傍身的东西都没有,我想好了,许家家大业大,我用不上那么多,只要带上一些足够我用上一辈子的就够了,便是离了所有人,有银钱在身,我也哪里都去得,并且…并且以后成亲,也是需要嫁妆的。”

桑夏面露异色,人果然经历了才会成长,她不过离开了一小会,真真竟然就想得这么透了,或者,是二弟和她说了什么?

季元昊虽然也讶异她变化如此之快,却并不觉得如何,大家族中养不出真正天真不解世事的姑娘,不用刻意去教,耳濡目染之下也记住了许多,当需要的时候就派上用场了,眼下可不就是如此。

真要去三贤府,也未必就去不得,现在接管那里的必是官府之人,官他是最不怕的。

至于背后之人…他们并非目标,再有官府庇护,除非对方是想和朝廷对上,不然他们安全无虞。

“好,我们去三贤府。”

许真真用力点头,眼睛又红了。

这两天看多了她的眼泪,季元昊是看她这样就头疼,平日里最是爱笑的人怎么哭起来这么没完没了,眼下的情况又非是哭一哭就能解决的。

不想再被缠住,季元昊忙站起身来,“姐姐,小妹,你们在屋里好好歇息,我再去外面看看情况,记得不要出门,我在门口放两人,有什么事叫他们去做。”

“放心,我会照顾好真真的。”

许真真咬了咬唇,不甘不愿的也点了头,其实比起姐姐,她更想片刻不离季哥哥身边,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不过以后她得粘紧些才行,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020章 进城

修县只是小地方,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好在三人也没真寄望于此,次日一早便启程前往三贤府。

依旧是由桑夏带着许真真共乘一骑,和之前相比,这回总算没那么多幺蛾子了。

只是她再安份,又要管马又要顾人的,数天下来桑夏依旧累得够呛,每天都要珍珠推拿一番第二天才能强撑住,人眼看着就瘦了几分。

这日中途休息时,季元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摸着还有丝热度,“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这么远的路都来了,这点不算什么。”桑夏接过来打开,是个酥油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抬头对上真真递来的视线,忙撕了一半递给她。

许真真接过去的动作有些慢。

“姐姐,我这里还有一个。”季元昊忙又递过来一个,桑夏摇头挡回去,“那个你吃,我不饿,半个就够了,真真饭量小,能吃完那半个就不错了。”

许真真看了桑夏一眼,也点头,“季哥哥,我够吃了。”

…他是担心姐姐不够吃,她的食量向来比普通女子要大。

不过看到许真真看过来的清凌凌的视线,他到底没有再说话,要是小妹能留在三贤府…

桑夏突的想到什么,招呼珍珠上前来,“你给小妹拾掇拾掇,三贤府见过她的恐怕不少,说不定守城将士里就有认识她的。”

季元昊也点头,“正是如此,眼下还不知道城里是个什么情况,小心为上。”

珍珠自是没有二话,拉着许真真避开了些,将她的头发重新梳过,一个俏生生的丫鬟出现在几人面前,“秋婵,拿身你的衣裳给许小姐穿上。”

珍珠又给秋婵拾掇了一番,秋婵这段时间瘦得厉害,稍作遮掩就够了。

一行人到达三贤府城东门时天色还早。

许真真看着前面缓缓移动的队伍喃喃道:“以前城门没这么多士兵,进出也没有这么多检查。”

“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自是要查得严一些,珍珠,你将小妹带在身边。”

“是。”

季元昊使了人去打点,几人顺顺利利的进了城,许真真知晓厉害,一路都低着头。

三贤城是个极为繁荣的府城,可眼前所见却与繁荣相差甚远,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寥寥行人,两边的商铺这时候便已有数家打烊,门还开着的也不见有客人出入,显然,许家灭门造成的影响仍在。

桑夏牵住许真真道:“找个离许家近一点的客栈先安置了再说。”

季元昊点头,示意手下的人去安排。

许真真这会已经快忍不住了,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是她的家,会纵容她撒娇会和她呕气会被她欺负的所有家人都不在了,而她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不能回。

她不知道他们的尸身在哪里,有没有入土为安,她想,她至少应该去磕个头,如果没人为他们收敛尸身,做为可能唯一还活着的许家人,这些都是她的责任,她应该为家人披麻带孝。

她只是跑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如果她当初不负气离家,现在,是不是她也是许家冤魂中的一缕?

想着想着,许真真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靠近桑夏,汲取她身上温热的体温。

她还活着,活着真好。

“真真,还好吗?”

许真真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又是满脸泪水,“姐姐,我想回家!”

“先不急,等弄清楚了情况再看看要怎么做,你是许家人,便是任何人不得进出许宅,你也是能进的。”

许真真连连点头,对,她是许家人,谁还能拦着不许她回家不成。

在客栈安顿好,季元昊就准备出去,桑夏看了眼天色拦住他,“天快黑了,掌柜的刚才不还嘱咐三贤府最近宵禁查得严吗?不如明天再出门。”

看到心仪之人关心自己,季元昊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姐姐放心,我不会冒险,三贤府的府台张大人是父亲的故交,我去找他攀攀关系,总能打听点有用的消息来。”

有关系不用那是傻子,桑夏当下就不拦着人了,只是多叮咛了几句,“安全为上,要是对方靠不住千万不能掏底子给他,还有,真真想回去看看,你在这事上打听打听。”

“我省得了,姐姐一路辛苦,用了饭就好生歇息,不用等我回来。”

许真真愣愣的坐着,耳朵却尽职尽责的将这些话听了过来,明明那两人都是为了她的事在奔走操心,明明他们字字句句说的也是和她有关的事,可为什么,她心里就是不高兴呢?

姐姐是表现得不喜欢季哥哥,季哥哥的心思却太容易看出来了,她都看得出来的事,姐姐会看不出来?为什么她就不知道避嫌呢?要成全她就成全得彻底一点啊!

桑夏没什么胃口,人累得实在有些提不起劲来,勉强吃完一碗就放了筷子,揉了揉眼睛道:“真真,我先去休息一下,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

“姐姐…”许真真立刻放下碗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姐姐,我怕,你陪我。”

还不待桑夏说什么,珍珠立刻就接了话,“许小姐见谅,我家小姐这一路上实在是不轻松,不如待我家小姐歇下了后我来陪着许小姐?”

这顿抢白将许真真即将要出口的话全给堵了回去,经过这番变故,她也并非半点不念桑夏的好的,只是…她是真的害怕。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只是…”

桑夏掩嘴打了个呵欠,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姐姐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姐姐就在隔壁,外面有二弟留下的人守着,谁也伤害不了你,等姐姐有精神了再来陪你,恩?”

许真真还能说什么,只能面露委屈的点头。

待到了隔壁房间,桑夏斜了珍珠一眼,却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

有些事并非不懂事或者伤心过了头就能带过去的,只看有心无心,显然,真真待她就是没有心的那种,既然如此,她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珍珠立刻笑了,踮着脚轻快无比的去张罗洗漱了。

“柳枝。”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从房梁上跳下来。

桑夏无语的看着她,“只有我们在的时候你不用藏得那么严实。”

柳枝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习惯如此。”

桑夏抽了抽嘴角,转开话题,“二弟身边有多少人你可知晓?”

“二十四人,十八人在明处,另有六人在暗处,暗处的身手更高。”

“比之你呢?”

“不如。”

桑夏若有所思的点头,“他们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知晓。”

“有没有把握避开他们?”

“有。”

“那好。”桑夏示意她倾身过来,压着声音道:“去探一探许家,量力而为,不要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