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哼了一声,一脸的理所当然,洋洋自得地说了一句:“好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破财消灾了!”

不得不说关雎的一番话,让季曾在她的诸多顾虑之间,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来。而这根细小嫩绿的幼苗,正在已惊人的速度生长着,简直有占山为王的气魄。谢长安的话语,表情,气息,乃至他双唇的柔软,都在季曾的心里一寸一寸地变得清晰。

她的心底有一面镜子,常年布满灰尘,如今却因谢长安的细心擦拭,露出原本面貌。镜子里住着另一个自己,是多年之前,可以笑得恣意,活得自由,棱角鲜明的季曾。她被禁锢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

下午的时候,季曾按捺不住,犹豫着,给谢长安发去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等了很久,却没有等来谢长安的回音。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就这样不上不下地一直吊着,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失望,又像是惆怅。忽然又想到谢长安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语,酸溜溜的心一下又变得柔软起来。

这样熟悉却又陌生的情绪让季曾有些困顿,不过片刻后忽然铃声大作的手机,将她从这一片迷雾中解救出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正是谢长安。季曾一下子有些愣住了,拿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直到接连响起的铃声惹来几个他人的怪异眼神,季曾这才回过神,大步地走到外边,接起了电话。

“喂,曾曾。”那头谢长安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情绪。

季曾又愣了一下,谢长安这样的回应,让她有些吃不准了,犹犹豫豫地开口:“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厢谢长安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季曾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谢长安再次开口,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猜测着是不是自己刚才那条短信过于唐突,又猜测着或许谢长安根本没有收到短信?可假如他没有收到,又为什么要给她打这个电话?一时间,她心里涌出几十个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颗心更加是七上八下的。

“不是你说想我了么?”蓦地,那边再度开口,这回声音里头带了几分迟疑与委屈,“我还以为你提前公布答案了。”

谢长安可怜巴巴的语气很好地取悦了季曾,自己一下踏实了,便也有了戏弄谢长安的心情,故作疑惑不解地说:“我什么时候说想你了?你是不是自己做梦了,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楚了?”

“不可能!”谢长安先是斩钉截铁地否认,继而含着血泪控诉:“明明是曾曾你刚才发短信给我的,我不过是走开了一下,所以现在才看见。”

季曾忍着笑,轻松道:“哦,那是我刚才想你了,现在又不想了。”

“曾曾!”谢长安气急败坏地低低叫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季曾给耍了,语气便有些无奈,“快别玩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多紧张,就怕…”他一顿,忽又紧张地说道,“我可没有违规,是你先联络我的。”

季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半晌后,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含着笑,连声音也变得温柔:“谢长安,你快回来吧。我…想你了。”

接着,果断地挂了电话,没有给谢长安一个抒情的机会。

手指柔柔地拂过已经灰暗了的屏幕,季曾似乎可以想象出那头的谢长安面上是如何的笑容,如春阳暖日,撩人心弦。

下班后,季曾去学校接季末回家。

出了学校的大门,季末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季曾慢悠悠地在他身后跟着。季末跑得远了些,一回头见季曾没有跟上,便又迈着小短腿微微喘着气折回来,拽着季曾的胳膊撒娇,“妈妈,走快些,末末饿了。”

季曾温柔的目光落在季末稚嫩的面庞上,蓦地伸手将季末拉倒一旁,,自己也在季的面前蹲下,手掌轻抚着季末的脸,微微红着面颊,轻声问他:“末末,你告诉妈妈,你…你喜欢谢叔叔吗?”

季末黑葡萄似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咯咯地笑着,冲季曾眨眨眼,笑眯眯道:“喜欢呀,不过谢叔叔最喜欢的可不是末末,谢叔叔最喜欢的呀——”肥肥的手指一指季曾,抚掌笑着继续说,“谢叔叔最喜欢的是妈妈!”

季曾脸一红,轻咳了一声,继续问他:“这几天,谢叔叔有没有偷偷地给你打电话?”见季末猛摇头,便又问,“那你呢?你有没有给谢叔叔打电话?”季末这回倒是不摇头了,眼神东张西望的,明显有点心虚。

这就对了,当初只说谢长安不可以打给他们,她只想着自己不会主动打过去,倒是忘了还有季末这个小叛徒在身边。

怪不得谢长安能不急不躁的,原来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间谍。

季曾拍了拍季末的小脑袋,看着季末一脸讨好的笑容,没好气道:“那你谢叔叔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说了!”季末又开心起来,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了缝,“谢叔叔说他明天就能回来了,让我好好看着妈妈,不能让妈妈乱跑,也不能让其他叔叔接近妈妈。”说着,拽了拽季曾的手,冲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还有,谢叔叔说他回来以后,就可以做末末的爸爸了,妈妈,是不是真的呀?”

“这…”季曾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季末,心里暗暗骂了谢长安一通,只是心里说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甜蜜。

就在两母子说话时,一阵闪光灯对着两人便不断亮起。季曾反应迅速地把季末扯到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相机对着他们猛拍的男人,冲他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拍我和我儿子?!”

那男人见被发现也不跑,反倒是走了过来,一脸的好奇,略略带着几分急切地问她:“小姐你好,请问你跟谢总是什么关系?你身边的这个小男孩,是谢总的儿子吗?”

季曾被问得摸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男人在自己耳边问了一大通:“听说你跟谢总已经秘密交往了好多年了,是真的吗?你跟谢总现在是住在一起吗?谢总的家人知道你和孩子的存在吗?”

“停!停!”见着男人又要拍照,季曾立刻用手掌挡住他的相机,警觉地看着他,惊疑不定道:“我不知道你嘴里说的谢总是谁,请你让开!还有,请你把刚才的照片删掉,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请问这是谢总的儿子吗?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男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一边继续问着,一边试图绕过季曾去拍季末。季曾一下恼了,狠狠地将男人一推,又卯足了力气去抢他手里的相机。

就在两人扭在一处的时候,一辆车子在他们身边停下,顾西从车窗内探出头来,沉声对季曾道:“曾曾你先上来,这事我会处理好。”

季曾没有丝毫的犹豫,快速地把季末塞进车子,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子立刻呼啸而出,将男人远远甩在了后头。

第十二章

“小姐你好,请问你跟谢总是什么关系?你身边的这个小男孩,是谢总的儿子吗?”

“你跟谢总现在是住在一起吗?谢总的家人知道你和孩子的存在吗?”

“请问这是谢总的亲生儿子吗?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季曾觉得自己心里全是一片嘈杂喧闹的声音,刚才男人的咄咄逼问仍在她耳边盘旋着。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要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会茫然地看着窗外发呆。

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那人口里的谢总应该就是谢长安了,她考虑过两人之间存在的诸多问题,却独独没有想到谢长安居然还有这样的身家背景。一想到自己与季末被捏造成谢长安在外的情妇与私生子,她心里就一阵阵地涌起怒火。

“季小姐,你作为一个大学生,应当明白什么叫做门当户对,什么叫做礼义廉耻。有些难听的话,我也说不出口,只希望季小姐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再有什么妄想。”记忆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女声,轻柔的,尖利的,说着刻薄的话语。

“你在发什么呆。”蓦地,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季曾发散开来的思绪。

“没有,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季曾飞速地在后视镜中与顾西凌厉地眼神对视了一眼,而后便撇开,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季末的脑袋。

季末怯怯地缩在她身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问她:“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是谁?”

季曾一愣,笑了笑,柔声说道:“刚才那个叔叔认错人了。”说着,伸手握住季末有些凉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季末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懂得很多事情。季曾拙劣的谎言并不能使他信服,他的心里还有许多的疑问,但季曾异常难看的脸色,让他问不出口。乖巧地倚靠着季曾,小手偷偷地反握住季曾的手掌。

“谢长安不应该瞒着你,既然他要和你在一起,对彼此坦白是最基本的要求。”顾西将车在季曾家楼下停住,静静地开口。

季曾权当作没有听见,拉着季末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便又被顾西伸长的手臂挡住去路。她神色平静地望着顾西,他也安静地与她对视着,两人视线交缠,有千万种情绪混在里头,紧紧交织在一起。

“末末,你先上去,妈妈和这个叔叔还有几句话要讲。”片刻之后,季曾微微笑着,俯身对季末说道。

望着季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季曾转回头,神色淡淡地望着顾西,唇角还挂着笑,“你想说什么?你该不会还在怪我当初对你隐瞒了季末的存在,所以你觉得这次谢长安对我的隐瞒,就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顾西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有许多季曾看不懂看不清的情绪,他低声说:“曾曾,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计较,在分开的四年里,我很清楚你对于我,是如何一种存在。我…”

“顾西。”季曾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再次强调:“你不用再说了,我想我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复合的可能。”

顾西却微微笑了,表情语调丝毫不乱,“曾曾,我想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他上前一步,伸手拂过季曾散乱在额边的长发,“不过没有关系,你的人就在我面前,你再也逃不走了。你离开了四年,也让我痛苦了四年…曾曾,你怎么还会天真到以为我会放开你?”

季曾完全无话可说,只能沉默着。眼前的男人让她觉得陌生,那样冰冷的笑容,暴戾的眼神,她丝毫无法将他与四年前的顾西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你想过平静单纯的生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和季末离开这里,去一个宁静的小城镇,或是乡村。”顾西的手缓缓往下,轻柔地握住了季曾的手腕,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似乎陷入了一番美好的遐想当中。

可惜,季曾并没有让他愉悦多久,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恶意的嘲讽,毫不留情地将顾西的希望粉碎,“任何人都可以带我和末末离开,唯有你不行,顾西,唯独你不可以!”

顾西不语,看着季曾的眼里满是惊疑与痛楚,慢慢地沉下了脸,“除了我谁都可以?那谢长安呢?谢总,他可不可以?”

季曾皱了皱眉,表情冷漠,全然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怎么不说话了?”顾西拽了把季曾的手臂,笑容冰冷,“如果我没有资格,那他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和他在一起,你难道不怕成为媒体的焦点?你不怕你儿子被叫做私生子?…我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难道谢长安他可以?!”

“我当然可以!”

蓦地,一个喘着粗气,带着几分疲惫,却依然坚定响亮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季曾立刻循声看去,却见谢长安正大步朝这边走来。而此刻的谢长安胡子拉碴,眼窝下一片青黑色,一身原本笔挺的西服这会也乱糟糟的。随着他一步步逼近,季曾可清楚地看见谢长安望着顾西的眼中,透射出一股慑人的光芒。

不知为什么,季曾忽然有些忍俊不禁,赶紧偏过头将笑意掩饰好。

其实谢长安心里十分气闷,原本他打算提早回家,好好洗个澡打个盹,再将精神焕发的一个自己呈现到季曾面前。可他这还没到家,就看见顾西正撬自己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也顾不得颜面问题,赶紧板着脸就冲过来了。

“不知道顾总凭什么认为我无法给曾曾安稳地生活?”谢长安挺胸昂首地站在顾西面前,顺手将季曾往自己身边一带。

顾西环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谢长安,“谢总可真当是真人不露相,既然是真心想和曾曾在一起,又何必把身份隐瞒地这么深?”

糟了!

谢长安在心底暗叫不好,原本他打算在今晚把这事跟季曾坦白,没想到居然被顾西抢了先。小人!真真是小人!他一边在心里头对顾西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偷眼看了看季曾,却只看见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心里更没了底。

“这…这是我和曾曾之间的事情,不劳顾总您费心了。”谢长安想先把顾西糊弄走,斜眼瞧见季曾面色不济,赶紧又添上一句,“当然,这事的确是我有错,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一会儿会好好跟曾曾解释清楚。”

一旁,季曾只冷眼看着,任谢长安自由发挥。

顾西冷冷睨着谢长安,片刻后,将视线转向季曾,低低地,认真地问了一句:“曾曾,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当初你跟我分手,到底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

季曾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没有!”

顾西仍是牢牢盯着季曾,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季曾被他看得有些慌乱,不自然地低下了头,两只手的手指不住地搓揉着。谢长安见状立刻挡在季曾前面,隔断了顾西的视线,客气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谢总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没什么事了,就即刻给我滚蛋。

顾西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直到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季曾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顾西的车在自己视线里一晃而过。

季曾愣了一会儿,也没有理睬站在她身边的谢长安,顾自转过身就要走。谢长安赶紧伸手拦住她,赔着笑说道:“曾曾,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原来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疏忽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她脚步停了一下,偏过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谢长安,淡淡地道了一句:“不好意思,谢总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第十三章

谢长安一时间有些愣住,眼前的季曾仿佛又退回了当初的时候,眼里冷冷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与疏离。心里不由暗暗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有所隐瞒。要说谢长安身上有哪一点比顾西强,那就是他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更懂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道理。

他默默地跟在季曾身后往楼上走,一面开始认错:“曾曾,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我在工作上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困扰,所以并没有再一开始就说清楚,我承认这是我的疏忽,是我的错。曾曾,你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季曾默然片刻,轻声说道:“你刚刚下飞机,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谢长安根本听不进去,急得一把拽住了季曾的手腕,翻来覆去地解释:“曾曾,你别生气了。我都跟你认错了还不行吗?而且这不过是我的工作,跟我们的事情没有丝毫关系。在你和末末面前,我仍旧是谢长安而已。”

季曾静静地看着谢长安,还是那张熟悉的英俊的面容,她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十分想念的面容,可在她现在看来,却又忽然陌生的厉害。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单单因为他的身份就否决他曾经所做的一切,这似乎是有些不大公平。

可…

当她的思绪忽然触及到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那股钻心的疼痛让她不由地瞳孔一缩。

“我不确定,我和末末的生活是否会因为你而变得不再平静。”季曾面上略微有些疲乏,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将谢长安的手掰开,“可我不想也不敢冒这个险,我希望谢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谢长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她甩开,“我不懂…”

季曾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谢长安仍旧笔直地站在原处看着她,表情懵懂无辜。她咬了咬唇,继续说道:“我想我无法在今天给你答案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停顿片刻,加重了语气,“假如你能够做到,就请做给我看,这样我才能够信任你。”

我希望我认识的,爱上的,将来要托付的,是一个真实而完整的你。

“曾曾…”

谢长安低低的,近乎呢喃的又轻轻唤了一声。可季曾始终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直到消失在楼梯拐角,直到空气中传来清晰的开门声与关门声。谢长安仍旧没有动,反而是斜斜倚靠着墙壁,陷入了一片深思之中。

欲望,既可以解释为想得到某种东西或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也可解释为对能给以愉快或满足的事物或经验的有意识的愿望。

顾西为前者,季曾为后者。

秦可可并没有在顾西的家里找到他,所以就寻到了公司。顾西果然在办公室里,眉头紧皱地坐在办公桌后,面色铁青,看见秦可可进来便挂断了电话。桌上摊了一堆季曾自小到大的资料,丝毫没有避讳。

“怎么工作到这么晚?吃晚饭了没有?”秦可可对于桌上的那些资料视而不见,望着顾西笑得一脸温柔。

顾西并不看她,兀自曲着食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这里的资料似乎不太齐全,曾曾还有些事情瞒着我。”

秦可可心里一跳,笑容变得十分勉强,“你不是说这家侦探社是口碑最好的么?季曾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又哪会有一些秘密查不出来的?她铁了心要跟你断绝关系,不就是因为不爱你了么,你为什么还要给她找借口?”

顾西没有说话,片刻后,似是疑惑似是惊愕又似苦恼地轻轻自语了一句:“可是她恨我…既然是她的错,她又为什么要恨我?”

“你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秦可可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地瞪着顾西,“她恨不恨你又有什么关系?既然她已经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她?顾西,你醒一醒!季曾她已经不爱你了,她现在心里只有那个谢长安!”

顾西闭上眼,没有说话,片刻以后冷道:“这是我跟季曾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还有,以后没什么事情不要来公司找我。”

秦可可简直要气疯了,伸手哗地将桌上的资料全扫到了地上,抬头定定地看着顾西,哽咽着说道:“我不要管?这几年要是没有我陪着你,你现在还能活着吗?!”蓦地伸出手,尖利的指甲划过顾西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还会出多少傻事来?!就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值得吗?!”

顾西像被滚水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自己的手,眼底黑沉沉的一片,“那你呢?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你觉得值得吗?”

秦可可顿时愣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她呆怔怔地看了顾西片刻,蓦地惨笑一声,“你这样逼我是吗?好,顾西,我不拦你,你去找季曾啊!你去啊!难道你觉得你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吗?哈,你别傻了!”

“好了,可可,别哭了。”顾西绕过办公桌,走到秦可可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也有些懊悔不该这么说她。

秦可可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两手死命地紧紧搂着他,默默地流着眼泪,“顾西,你难道忘了这四年是谁陪着你走过来的吗?季曾她不要你,我要你…顾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不是季曾。”

“可可,你放手。”顾西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小心地想将秦可可推开,可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他很早就知道秦可可对于自己的这一番心思,开头他只是装傻充愣,到最后拒绝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其实应该一早就说清楚才对。

“我不放!”秦可可仍旧死死地抱着他,抬起脸,看着他的眼神炽热且绝望,“顾西,季曾她当初是怎么骗你的,难道你忘了吗?她消失了三个月,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像个疯子一样地找她。回来的时候,却又带回一个孩子。那时你有多恨有多痛苦,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顾西紧紧地抿着双唇,回忆像是一把榔头狠命地敲打着他的脑袋,许多数不清的画面从深处涌了出来,他脑中一阵阵地刺痛,似乎就要炸了开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决绝地将秦可可的双臂掰开,面色如同寒冬里的冰霜一般,声音里却带着悔意,“那时候我只不过被气昏了头,才会在极怒之下离开她。我一下飞机的时候就后悔了,我该问清楚的,她当时的神态行为这么奇怪,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可可眼里还含着眼泪,嘴边却噙着笑,“可你还不是在国外呆了四年?现在后悔,会不会太迟了一些?”

顾西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可可,我这四年以来,有多想回来找曾曾,你不会不清楚。而这四年以来,我一次次不断地策划着回国,却又一次次地失败,这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应该清楚。”

“是我出卖了你,那又怎么样?!”秦可可涨红了脸,瞪大双眼,厉声道,“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放弃一切回到她身边去?!”

顾西顿了顿,低低道:“我可以一无所有,可曾曾她不可以。我不确定我的放弃,会让他们对曾曾做出怎样恶毒的事情。”

秦可可猛地闭上了眼,蹲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面孔,长串长串的眼泪水从指缝里流淌下来。她不明白季曾到底有哪里好,可以让顾西为其痴迷到这种程度。她只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陪伴,终究还是抵不过季曾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输得彻彻底底。

顾西见秦可可这副模样也不由生出几分愧意,俯身想要将她拉起来,却听见秦可可混合着抽噎的低声自语:“你再爱她也没有用,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你…她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你,不告诉你…”

心里一紧,急切地攥住了她的肩,问道:“可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秦可可放下双手,哭得湿漉漉的双眼茫然地与顾西对视着,却只死死地咬紧了下唇,哀怨地凄凉地望着他。

第十四章

第二天是周末,晴空万里,就如同季末每回写作文的开头一样:“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季曾为此还特意提点过他,不可能天天都是好天气,这样会使作文逼真度大大降低。而季末这一刻应了,却是转头就忘。

小孩子贪喜玩闹,常常选择性忘记一些正经事情也是常有。可季曾倒是不知道谢长安居然也有这健忘的毛病,昨天还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可早上一打开门却冷不丁瞧见他笔直地站在她家门口,硬生生让她吓了一跳。

谢长安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整整齐齐,可眼窝下的两片青灰色却昭显出他如何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呀,谢叔叔,你昨晚是去做贼了么?”季末从季曾身后绕出来,看着谢长安这副模样捂着嘴直偷笑。

谢长安早上洗漱的时候也曾被自己的狼狈样子唬了一跳,所以被季末嘲笑也不觉奇怪。只不过他眼下还不敢跟季曾去开玩笑,便只好打着围魏救赵的旗帜,俯身对季末笑得和蔼可亲:“谢叔叔是出差太辛苦了,所以才挂了两只熊猫眼。”

季末眨眨眼,“哦——我还以为谢叔叔被妈妈给揍了呢。”

“末末,不许胡说!”站在一旁始终没有插话的季曾终于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

季末吐了吐舌头,冲谢长安扮了个丑兮兮的鬼脸。

谢长安揉揉季末的小脑袋,视线触及季曾手里拎着的旅行袋,疑惑道:“曾曾,你这是要出去旅游吗?”

“不是。”季曾一边翻看着袋子里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漏下什么,一边随口答道,“搬出去住几天。”

谢长安一听季曾要搬出去住,犹如被人打了个闷棍,一下子头昏脑胀的什么也想不清楚了,上前一步飞快地夺过她手里的旅行袋,急切道:“怎么突然要搬出去住呢?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个记者的事情?你放心,我已经都处理好了,而且我保证以后也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其实昨天出的这事也让谢长安很茫然,他自觉接手安逸集团以来,自己并没有过多张扬。酒席宴会能不去就不去,花边绯闻也从不缠身,向来十分低调,所以也并非是狗仔队的宠儿。可这回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这让他想不明白之余,还多出了几分戒心。

保不齐是有人在背后阴他,见不得他跟季曾好。他心里的首选幕后黑手自然就是顾西,但他在季曾面前仍是三缄其口,毕竟顾西没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季曾一不留神被谢长安夺了包,又听他说得恳恳切切,心里明白他肯定是误会了。可昨天的气还没有消,偏生想让他急一急,便板着脸抢回包,冷冷道:“搬不搬出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自己住的舒服不就好了,管我们做什么?”

谢长安长臂一伸,锲而不舍地又将包抢过来,一脸悲痛欲绝:“曾曾,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你和末末不住我隔壁了,我那还会住得舒服?”你不在我眼皮底下了,我还不得日夜担心被别人捷足先登?!

“你住得舒不舒服也不干我们的事。”季曾伸手拽住包的一角,用尽力气也没能再抢回来,不由杏目一瞪,“你放开,我们该走了!”

“我不放!”谢长安这回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干脆连包带人都搂得死死的,任凭季曾怎么挣扎都不放手。整个人如同大鼎般不能被推动丝毫,面上尽是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凄然表情,“我怎么都不能让你走!前两天还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你…你不能这样玩弄我的感情!”

季曾被谢长安狠命往他胸口按,耳朵里又听见他口不择言的话语,一下子羞窘难奈,面孔红得能滴出血。也不敢再戏弄谢长安了,赶紧讨饶道:“好了好了,你放开我,我刚才是骗你的,我跟末末不会搬走。”

谢长安一怔,两手稍稍松懈了一些,却仍旧不太相信地反问:“真的?你们不搬走?”

季曾急忙从谢长安怀里退出来,红着脸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头发,斜眼睨着他嗔道:“我可是交了一整年的房租,搬出去还不亏死!”

“嗯嗯,妈妈不过是要送我去干妈那边住几天。”身后突地传来一个闷闷的,却明显带着几分窃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