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看去,就见她捧着盏极为眼熟的玲珑小灯。我轻眨了下眼,又仔细看了看,奇怪道:“辫辫啊,这么珠光宝气的东西好像不符咱家一贯朴素高雅的风范啊。”

辫辫更奇怪地看过来:“夫人,黎公说这是您多年前寄留在他那的,前不久才遣人送过来,说是物归原主。”

我手中的杯子掉落池中,溅起几簇水花,将衣摆的白梨浸的暗淡,心中悲喜纠缠。喜的是他未忘往昔情念,细致入微;悲的是既然如此,黎岫玉你又为何要三番两次践我心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魔障,这黎岫玉便是我自初始就种下的孽障。

于此,我伤感完,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真的和京城这地儿八字不合。

近日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疏懒地躲于水榭中,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尹少游来过几次,一次我正在对着枝上桃花描红,被我一方砚台砸了出去;一次我正闭目挑着长杆垂在池中,他破门而入,我眼都没睁,就踹他进了池子;再一次,我逗着团子,见他来了,撺掇它扑上去咬走了他

三番两次闹过之后,终于他被我气得在门外喊了两句,就大怒而去。

我在赌,也在等,等他来给我一个解释。除此之外,我也在等,那几个觊觎华土的豺狼们究竟有如何动作。

檐下宫铃微微一晃,细细脆脆的声音绕尽折角蜿廊。倦懒地睁开眼,才发现月又悄升,一日又尽。梦醒似还梦中,阖目尽是故人影,蝶身谁辨。

倚阑抱壶看着这天极宫,它和十几岁那年所见一样。任宫外狼烟四起,白骨累城,它却依然不动如山。

手缓缓沿着虚空描着这百年皇宫的轮廓,依山夹水,背后是深不可见底的天谴深渊。当年的昭阳帝或许早已料到他慕家江山会遭到虎狼窥伺,才费尽心血建了这天都天极宫。

无声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似乎也是那群虎 狼禽兽中的一员来着的,惆怅啊,更惆怅的是其他人比自己还禽兽啊。

身后响起窸窣声,眼角抽了抽,想来那最禽兽不如的终究还是来了。灌了口酒,拢了拢袖,漫不经心道:“怎么,黎公也睡不着,过来观摩这天极宫了?不对不对,你打小就看着它长大,按理应早厌了腻了去了才是。你说,你怎么就看不厌呢?”

他似未料到我这般冷嘲热讽之态,一时沉默。提步行至我身边往那廊柱上靠去,挑起双眉看我,半晌,方缓缓回道:“颜儿问得好,为什么就是看不厌呢?既是从小就看着,为何仍是觉得它如此天威慑人?”

他语下一顿,笑得淡不可寻:“这天极宫再好,终究不属于我,越是难得到,便越是觉得珍贵,人性如此,岫玉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说罢,那双凤目紧紧盯着我:“听闻颜儿近日心下郁燥,那不懂事的尹少游似在你这儿讨了不少苦头,可能与我说说,究竟为何?”

我提着酒壶的手僵了僵,脸色有些微挂不住。诚然,顶着国母头号的我,并不希望那般泼妇模样广为流传,成为茶馆帮众们的新一代谈资,并进一步再做多重添油加醋的艺术加工了。

斜目瞥去,但见那双漆墨眸子灼灼刺人,掀起一抹哂笑。黎侯王孙,谪仙品貌?默叹一声,说此话者,不是眼瞎,就是未见过此时这只禽兽的嚣张模样。却是这般桀骜模样,也便是让人心中一动。

突然想起那宫中灯彩琉璃,喜结连树,又如坠冰窖,声也冷了三分:“那尹少游不识好歹,当夫人我这处是他家后花园吗?黎公用人也多调教着点。”

顿了顿,斟酌了下词藻,道:“听闻黎公又逢喜事,颜淡先道声贺。只是,颜淡不得不提醒黎公两句,此为皇都,诸侯久聚,终究非善。华国之事,还是望黎公早日参与定夺才是…”

未等我说完,就见他的面色一刹那沉如寒渊,那双眸子凌厉地如刀般刺了过来,滔天怒意里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我咬唇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不肯妥协。

他似怒极反笑,俯身垂首,在我耳边轻呵一口气,声线低若暗弦:“如今的华国不堪一击,豺狼虎豹皆虎视眈眈,等不及要吞了这块肥肉,即便只是分到一杯羹也是极好的。颜儿以为,我会如何呢?”

我面上苍白了两分,心中钝痛,我早该料到,他和那般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他还能顾念着一二情分。可见,纵有前车之鉴,我依然是聪明不来的。

他眸色更加深沉,抬起袖捏过我的脸转向他,那双眸子近在咫尺,咄咄逼人:“苏颜淡,你当真没长心吗?还是说,你的心也和那紫氏一起死了…”

“大人,时辰不早了。”他背后传来一声细若游丝的轻唤,我的魂魄还因着他这般姿态恍恍惚惚。他的手指慢慢松开,直起身,就那样居高临下看着我,从天边而来的风带着夜里花木清新又冰冷的气息穿过我们中间。

他的袍子被风鼓起,我突然觉得在那样宽大的袍子里,他显得格外瘦削单薄。他的目光渗着寒凉,就听他似已极疲倦的声音响起:“苏颜淡,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声我这段时间的去处的。”言语里充满着失望,隐约竟有一丝悲戚。

他说完,就那样转身离开了。我愣怔地看着黑暗的长廊慢慢吞没他的背影,还有背影里的孤寂和寞寥。

我刚刚伸出的手,缓缓垂落下来。我看着张开的双手,指节苍白瘦削。我竟有种错觉,那就是这双手执着刀子刺入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的身子里。杀得他落荒而逃,刺得我心如刀割。

明明应该如戏本子所言的那样,我此刻充满着报复的快感。快感没察觉,我只明白他当时所说的那句话“你痛了我自然也原来,这些年来,时光未削弱他在我生命里重量。漫长的思念,已将他融入了我的骨血里,伤他三分,痛我七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如今看来是绝对的真理。我那颗本以为蹉跎而沧桑的心,在落九郎的戏本子长期浸淫下,已经往病态的多愁善感方向发展了。我自我唾弃了。

不过,他,这段时间究竟是去了哪里呢?难道不是去准备彩礼?我悲哀地发现以我的思维能力似乎永远琢磨不透那些诸侯间的黑幕与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嗷,终于快到这卷结尾了。掩面,我难道已经坚持了传说中的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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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二章 红颜如玉(二) ...

明台飞笛醉春歌,几廊燕翻玉灯花,喜时节。

辫辫携着一众侍女替我有条不紊地理衣整冠,我长着双臂闭着目道:“几时了?”

辫辫抚平袖褶,道:“酉时三刻了。”

“辫辫,我不愿为难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此时离开,我必不拦你。若你留下,再如往昔,我怕我终饶不了你了。”我睁开眼,目波如镜看着她。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终噗通一声跪下:“侍主不忠,奴婢愿自绝以谢夫人。”

我看着她良久,终弯腰扶起她,叹了一口气:“辫辫啊辫辫,你夫人我如此残暴无道吗?如今今夜此去,我或可就要与他对立两方,我只是觉得你夹在我和他二人之间为难,甚是可怜。你哪里错了?”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我看来,为了活下去,杀人放火都不为过错,只是别过了那个度就是了。就如夫人我这般,顶多也就口头吓唬吓唬你,你何时见我亲自取过他人性命?”

她顺着我的手抬起头,汪着两眼水汽看向我,嗫嚅道:“您是不亲手取别人性命,您不是最擅长借刀杀人嘛?”

我的手抖了抖,终于果断扔开了她,转身踏出门去,愤愤然:“难得我做一回深沉体恤人心的姿态…”

檀板撩弦惹箫骚,几曲笳歌飞星澜。乐音绕席,丽姬旋舞,一圈续一转,飞扬的裙摆宛若明艳而绚烂的花盘。

气氛很融洽,美酒很醉人,美女自然也是动人的。众人推觥换盏,相谈甚欢,似都沉溺进了这华灯丽影之中。我端着酒杯瞅着这盛世乐景,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究竟该不该泼冷水呢,该不该呢?我一杯酒下肚,又倒了一杯,终于决定不做这出头鸟。

落九郎说凡是处在末世中的人们都是醉生梦死,昏然不知世事的模样。这时候就要有真的勇士来踹醒人们的迷梦,为他们开启一道明途。可是,落九郎你怎么没告诉我,碰到众人皆醒亦装醉的情形,勇士还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姜国的君老头子终于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率先起身,对着上座的皇帝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随而抚着胡须,笑呵呵道:“这皇宫之中,许久未见如此胜景。而今黎公大喜,我等也是沾了他的喜气啊。”他环视一周,故作诧异道:“既逢大喜,又为何不见黎公啊?”

我舔了舔唇上酒滴,忍不住一声低笑。只为两因:一,两虎相争,这矛头直指黎岫玉,不知是蠢还是当真胆子大;二,哎哎哎,君老头哇,你这一问,谁都知道黎岫玉的不在场大有可能就与你有关了哦。

我幸灾乐祸地自斟自饮,顺便和身边的无名官员讨论一下,究竟哪家乐坊花魁更为销魂这样关乎民生的问题。眼神不经意向左瞥过,尹将军家席案,尹少嬛一身华衣,那脸俏胜红衣的笑容生生刺痛我的眼,扎入我脑中。

我手中的杯子打了个转,侧过身去,决定加入右边关于究竟何国美人更多的讨论。对于他们目前的话题,我发表了美人是不分男女这样的观点,引众侧目。我扳着指头,从容色,体形,性格,乃至声音各方面进行分析,并举出黎岫玉,秦沉璧这样男女通杀这样的例子来证明。

众人惊叹,拊掌纷纷赞不绝口。我抿了一口酒,洋洋得意,优越感这种东西,得来如此简单。

我决定将自己灌醉,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来,醉后的我要快乐的多。那时,什么事都不能入我的心了,我便这样将自己放逐在了尘世之外。

“如今至此,各国的国君们都在京中停留许久,终为不妥。”啊呸,你巴不得一辈子停在这里,我又吞了一杯酒,默默骂道。他顿了一顿又言:“且各国朝政积压许多,再久恐生他变。”啊呸,你恐吗?你乐不得他国生变吧,我斟了一杯,继续腹诽。

就见相隔不远的荆国国君抬扇掩唇,侧首眼里眨着狡猾的笑意道:“说来,我还真是怕过久了,回去就见到阿寞不胜重担,留书一封,辞官出走了。”秦将军秦美人也抑不住那双朗若明月的眸子里的笑意,摇了摇头,顺手取下她手中的酒盏,递去一杯清水。

我原本乐了,后又深深地羡慕,嫉妒,恨了…

许是我这边散发的鄙夷酸楚气场过于强大,惹得侃侃而谈的姜国君转向了我这边,眼中是赫然的挑衅,只听他道:“华国国政荒废已久,现陛下圣明,择吾等几国同辅华政。”

我对着他甚为和煦地笑了笑,转而淡淡看向上座那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帝王一眼。低头饮尽杯中酒,径直起身,对着那位意气风发地姜国君平静道:“我不同意。”

他笑得诡谲,眼神轻蔑:“青国亦在辅国之内,难道夫人还有什么不满吗?或许夫人认为,夫人的小儿应是华国未来国君?”言至此,我就知晓,接下来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了。

君老头子啊,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在这毒舌上还有两分天赋呢?我说你真是不可爱到顶了!

“若夫人之子,确为紫氏遗孤,我等自然无话可说。”他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两圈“黎公和夫人曾经青梅竹马,黎公当初为了夫人甚至不惜忤逆老国君而被逐远守边疆数年,情深意重,众所皆知。夫人之子…”他不再言,而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就陡然暧昧不清了。

我很想为姜国君的联想力掀一下桌,摔一下杯,可是我已经失了面子,再不能失了里子。蜷在袖里的手指紧紧扣在掌心,用着黎岫玉般淡漠又冷傲的姿态道:“是又不是又怎样呢?事已至此,夫人我便如是说了。青国不会参与这什么辅国。”环视四周诸侯们的脸:

掷地有声“一国王脉未断,谈何国亡?既未国亡,又怎容他国插手政务?”

此言一落,窃窃之音顿起四下。已有他国臣子站起来,道:“那夫人又怎么证明华国王脉未断呢?”

这又是哪根葱来朝我叫嚣?我有些悲伤,没有黎岫玉这个后台,连个无名小卒也敢在此与我呛声了。

我振了振精神,准备应对这几国惯善口舌之辩的谋士们了。我无法退,也不能退。我的身后有着两国巍峨不可摧的社稷,有稚子的安危命途,有故人不惜以身殉国的一缕念想。

“我黎国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辅他国的政,怎么姜国国君还有如此精力去为他国朝政忧心忧思?”一道低沉略带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我眼一亮,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他着了一色天青团蛟云纹袍大步走来,身后还有一人。我分两分眸光过去,不仅砸了砸舌,我还未见着如此阴柔邪凛的男子,那美如画描的面上纵是挂着一幅懒洋洋的笑意,却让人心底生寒。他是阴毒的蛇,吐着信子,会在你防不慎防的时候将冰冷的毒液注入你的身体。

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啊。

在我出神的期间,黎岫玉已走到了身旁,唤道:“颜儿。”啊,我回过神来,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他露出无奈而又宠溺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握起我的手捏了捏:“为难你了。”

这个,我发现有点跟不上形势了,只能无言地任由他牵着走。他未放开我的手,一双冷眸直视姜国君,声冷的若边塞寒雪,刺入人的骨:“黎某还得感谢姜国君无处不在的惦念,不过黎某奉劝一句,己身尚难及,怎念他檐雪?”

那君老头子的脸色早在看见黎岫玉身后的年轻人时,已惨败如灰。甚至不顾仪态,直指着他,一双虎目瞪若铜陵,声言里是痛心疾首:“无双,你…”

就见那名叫无双的男子,兀地一声轻笑,无端就让人感到酥入骨的妖娆妩媚:“父王,无双只是来告诉您,再在这浪费口舌,还不如快些回国看看您那忠心耿耿的楼相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恭候您。”

我又合不拢嘴了,这般堪称绝色的男子竟然是姜国那糟老头子的儿子?这该需要多么大的遗传突变啊。

握住我的手安抚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就听他冷笑一声,面朝皇帝,话里却是对着其他诸侯说的:“青国公主之子与本君之子何异?诸君又有何言?”

我觉得他是来报复我的,报复前不久我未给予他应有的关心。冠着夫人名号的我自然也不想谈什么清白问题,我只想提醒他,我的脸皮或许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厚实。

就在我要为我的名声正名时,就见着一众侍从抬着红妆彩礼上了前。他抬起我的手,一束罗缨轻轻落入我的掌心。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眸子映着灯火,熠熠生光,夺人心魂。

接着我就听见那极为熟悉的声音吐出了我觉得是今生最动听的话语:“这本该是多年前岫玉应该做的了,如今来的有些晚了,还望公主莫怪。岫玉曾许公主一诺,不料世事多舛,几多反复。现下岫玉再许一诺,一生之请,公主可应?”

万千风景都已沉寂,唯他所言,如雷撼心。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昨天墨墨因为回家坐车太累,所以偷懒了,恕罪~~

明天又要有冷空气了,亲们要穿的暖暖的哦~【那个,抱头蹿,小修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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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三章 红颜如玉(三) ...

作者有话要说:嗷,掩面,终于到男女主温存相处的时候了~早上九点爬出被窝码字,努力更新中~

我觉得我的文学修养还是不错,他所说的每个字我都认得,也明白意思。可为何这般组合从他口中出来时,我觉得我文盲了…

他执着我的手,双眸锁着我的面,周围的目光炯炯一瞬不移地投射在我二人身上。我想他们此刻的心情定当是激昂澎湃的,平时做久了土霸王,而今入得京都才自觉坐井观天,八卦之山外更有一山。

我的脑中像有辆呼啸奔驰的马车,转瞬间已过了几重思量。终于我不负众望地坐实这不清白的名声,我头点得很干脆:“好。”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这是每个少女都憧憬的场景。有一位英俊不凡,权掌天下的男子,当着这些象征着九州江山的诸侯之面,许你白首之约。我不能辜负他一片心意,更不能辜负我自己,我委实是个良善而自爱的人。

矜持什么的,也和可爱一样,不适合夫人我了。

那个好字让他眸里绽出胜星耀月的光辉,那沉淀在他眼底,拘束已久的情谊和喜悦都似因着这个好字而得以流淌出来。众人见着这黎公求婚完满告终,表情似是满意又似遗憾,大约是因着这出戏中我这个女角太过配合了,未给他们制造出跌宕起伏的情节,起码来个欲拒还迎也好哇。

月下花海,明灯如昼,我想这真是个美妙的场景,让人分不清真假了。可是左侧那一道锋利如刃的目光正捅着我的眼角,沈靖和啊沈靖和,你就不能让我多陶醉片刻吗?

我不动声色脱开他的手,转身垂袖给右边早已备好的酒盏斟了满满一盏。我双手奉起,看着他,他眼里的笑意稍稍褪去,目光从我的面上移到那盏上,凝视不语。我捧着酒的手有些不稳了,文艺点说,就是我是在用一杯酒的大小承托着一颗心的重量。

一颗心,它能轻能重,若是再累加了岁月的分量,无论爱恨,都可汪洋成海。

他又看向我,这次我能看懂他眸里的含义了,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在那样的目光之下,我觉得下一刻或许就直接丢掉了手中这烫手山芋。

席上原本刚刚活络起来的气氛又随着我这一举动安静下来,齐齐看来。我突然觉得这是不样很不妥很不妥,他若是真饮了这杯酒有个三长两短,不说他人,只说祁青就会立刻劈了我给他殉葬。

沈靖和,你好歹毒的心肠,原来你一早就定好了这一石二鸟。

未等我缩回手,他已从我指间接过这重如千钧的酒盏。就听他垂下眼睑笑叹一声:“便是这天下跪于我面前,我都可不为动容,却独不忍见你一人为难。”

这话重重击在我胸腔中,一点一点让我窒息。他抬起眼睛,眼中又是一片平澜无波,唇角弯着抹淡而浅的笑意,声音清朗:“公主承酒,岫玉怎能不饮?况且今日岫玉来迟,更当罚酒。”

他又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眼掠尽千山万水,抬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似乎听到心落入池中的声音,噗通一声,柔软又酸痛。我对自己说,他终归还是喝了,我也该心满意足了吧。是的,对我而言,这杯酒的重要性远不止那二十年的寿命,更是一杆来斟酌他心意天平,真与假,虚与实,终水落石出。

来吧来吧,尽管嘲笑我这爱钻牛角尖的小心眼吧。要知道,男人的话就和街头酒铺卖的酒一样,兑水掺假的。更何况是能言善辩,诡言狡诈的黎岫玉?我不相信他说出的话,我要的是他性命相托的承诺。

可见在爱情这条道路上,女人要远比男人要疯狂的多。对男人来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有钱的男人,甚至可以一天几套衣服。而对女人来说,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影子,身不死,影不灭。

接来下的局面就很融洽和欢快了。姜国君托病离席而去,而那个年轻的男子却未与他一同离去,留在了姜国的席位上自斟自饮,眼神似虚无,又似嘲讽。我忽然又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风尘气又没了,竟有了两分超然出尘,看透红尘的味道。莫非我看走眼了,他还是个宗教信仰者?

后来我才知道,君无双并不是个宗教信仰者,只不过他有个宗教信仰者的老婆。可见爱情也是互相影响交织的过程。与黎岫玉待久了,也许我也能变得更聪明不是?

落地的青铜宫灯伸展出的枝桠托起灯火,与垂着长长缨坠的华丽宫灯,交相辉映。每个人地神情在这明晃晃的光亮下都看的很清晰,一抹笑意,一张面具,我觉得很无趣。我比较关心的是沈靖和究竟去哪了?他是否还愿为我延那二十年的寿命。

很快我就没有思考这些的空暇了,应酬着前来道喜敬酒的黎岫玉忽然攥住了我的手腕,我抬眼看去。

就见那双原本沉如墨夜的眸子迷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原本就白皙的面庞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红,握着我的手冰冷刺骨。我立时觉得有些不妙,他将我拉拢到身边,半圈着我,低头在我耳侧蹭了蹭:“颜儿,我想我有些醉了。”声线如磁,轻佻而低沉。

我的脸因他突然的亲昵而有些烫,抬头便见着端着酒杯的池国国君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我立刻英勇上前拿起酒杯,笑道:“想来黎公不胜酒力,便由颜淡替他饮此一杯,谢国君好意。”在我说黎公二字时,他扣着我的手蓦然加力,让我脸色的笑意抽搐了一下。

我不去辨他是否真醉,我只知道,他说他醉了,那么在这个场合在其他人的眼前他就是醉的了。于是,我分外贤惠地告了一声罪,搀扶着他离开。

刚刚离开灯火敞亮之地,踏上柳枝交垂相掩,花丛纵生暗香涌动的鹅卵石道时,原来还有两分清明的他紧绷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整个人就压在了我半身上。黑暗中,我触到他胸前温热粘湿的液体,立刻大惊。难道我将巴豆和那毒药拿错了吗?

我的身子僵硬,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冷得没有一丝生气:“阿玉,你别吓我,阿玉…你怎么了?”我压着哭腔,不敢大声,慌乱又无助。泪水顺着我的眼角一滴滴落下,我艰难地抱紧他,梗咽着对黑暗低喊:“无桑,无桑,出来!”

我见过安静深思的他,见过勃然大怒的他,亦见过温柔如水的他,那样的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鲜活充满生机。却从未见过如此虚弱委顿的他,我的心底有种恐惧,因为此时的他就和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我万念俱灰。沈靖和果然并不相信我,他自己还留了后招。

是啊,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他,杀了这个我爱了那么久的人。纵然他欺我,骗我,负我,离我,我依然会选择原谅他。所以说,女人,果真是这世间最愚蠢的生物。

出现的不仅有无桑还有祁青和另外一名红衣女子。我抹了一把泪,惶然对他们说:“去给我把太医署里面的太医都给我抓过来,他要是死了,我就杀他们全家”

红衣女子看着我眼神惊奇又有丝玩味,我红着眼凶狠地瞪过去:“你们主公都要死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祁青黑着脸拉过我,抱起黎岫玉:“大夫就在眼前,你再磨叽下去,难道真想害死主公不成?”

我有点茫然了,就见红衣女子掩唇一笑,朝我眨了眨眼:“不过是一些刀剑伤,怎么就是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看来他看中的女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的语气很揶揄也很挑衅,可是我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她。我想若是他死了,我也该也不用自刎了,愧疚或者伤心就能弄死我了。

祁青和那红衣女子带着黎岫玉和我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宫室,后来我才发现,这就是在当年那片废墟不远的地方,透着窗户还能看见广湖鳞波。

红衣女子的医术甚好,至少经过她的一系列让我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他已经略有点活人的样子了,气息已渐平稳,只不过皱眉昏沉的脸上还是那么苍白。我抚过他的眉梢,落到他的眼角,眼巴巴抬头看向她:“他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她的脸上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抬手拭了拭额角的细汗:“我说夫人,你都问我快有二十遍了。”

我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翻了个白眼:“我的医术虽不达医仙沈靖和,但这种皮肉伤对我来说还是绰绰有余。”她又嘟哝道:“真不知主公看上她什么了,相貌一般,内涵欠缺,气质不足。”

我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暗暗在心底记了一笔,等黎岫玉醒来,我一定要和他告状!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地让人煎熬,我数着时计里落下的沙粒,握着他的手看天边已打开一道白色的缝隙。这段时间内,我将我和他相识过往中的事情一件一件翻出来回忆。

原来已经有了这么悲喜,这么多的经历,隔阂和猜忌又未免不是一种感情,一种存在,

至少证明着我们彼此在乎着。

“如果你能陪我躺躺,我想我会痊愈的更快。”他沙哑的声音突然响在我身边,惊得我一个激灵。

我木了木,然后立刻顺溜地钻进了他的被窝,准备抱住他的手在碰到纱布的时候停在了那里,眼泪又簌簌掉了下来:“阿玉…”

他侧过头抵着我的额头,笑道:“再说一遍…”

我抽着鼻子,撇了撇嘴道:“不说了,以免你得寸进尺又要欺负我。”

他笑若风轻,声言低柔:“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得寸进尺地欺负我,我哪舍得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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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戏本子】一扇辞远 ...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这是一出拽文的政戏本子。某墨无才,考据党退散。时逢小长假,晚上特奉献出来,以博一乐。墨然希望看到大家对戏本子的评价,鞠躬

何处江山颜.姜国篇

时间:天朝两百五十年

人物:苏辞远 楼辰羽

事件:姜国国君得知天下第一谋士之徒苏辞远现身江湖,因此派臣楼白羽前去请他到姜国出仕。

水群喝茶

苏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