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五分钟之内到招待所。”

挂了电话,苏君俨按了按太阳穴,朝虞璟笑了笑,“高樊马上来接我们,市里出了些乱子。”

“是为了北区的流感病毒的事吗?严重吗?”虞璟有些担忧。

苏君俨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宽慰她,“别担心。我能解决的。”

刚上了车,苏君俨就吩咐道,“高樊,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的手机出了些故障。”

虞璟不知道的是苏君俨的手机是因她的缘故被迁怒,被主人摔坏了。

“钱市吗?我是苏君俨。关于这次疫情你打算怎么办?”苏君俨声音波澜不惊。

钱国璋正焦头烂额,见苏君俨电话打过来,连忙叫苦,“苏书记,市里正在开会,拿应急方案,你说这些个记者,真以为自个儿是无冕之王了,煽风点火,简直可恶。”

“现在方案倒不是要紧,关键要赶快开新闻发布会,把北区的情况说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苏君俨语气镇定。

当初力排众议将消息压下的是钱国璋。听得这话,钱国璋便不免惴惴,试探道,“报道我看了,严重失实啊,苏书记,你看这个新闻发布会,是不是——”

苏君俨嘴角浮现出一个冷笑,“钱市既然这会儿忙着开会,那这边就交给我们市委吧。”

挂了电话,苏君俨闭目了片刻,又给市委宣传部外宣办主任打了电话,要求他立刻准备新闻发布会。然后是卫生局局长,要他准备好作疫情通报。

几个电话打下来,苏君俨脸上的疲色越发明显。虞璟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声道,“你趁这会儿休息一下吧。”

苏君俨握住她的手,“我不要紧。倒是你,头会不会晕?”

虞璟摇摇头,乖顺地任由他握着手。

高樊小心翼翼地问道:“书记,待会儿新闻发布会你亲自过去吗?”

苏君俨“嗯”了一声。

高樊又问,“那虞小姐怎么办?先送她回去时间恐怕来不及。”

“我没关系的。你们先忙,不用管我的。”

“你就在我办公室里等我好不好,我结束了去接你。”苏君俨征询虞璟的意见。

虞璟点点头。

高樊驱车到了市政府服务中心。

下车前,苏君俨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在车里等一下,高樊待会儿就送你去市委。我结束了就去接你。”

“好。”虞璟神态姣软。

苏君俨和高樊刚进小会议室,外宣办主任、卫生局局长、疾控中心潘主任、市传染病医院领导已经都候在那里了。

外宣办主任赶紧汇报,“苏书记,新闻发布会两点准时开始,媒体已经都通知到位了。现在服务中心的报告厅已经坐了大半了。”

苏君俨点点头,“朱局长,你那边怎么样?”

“书记放心,疫情报告我和潘主任、江院长他们已经商量妥当了,到时候我做疫情报告,他们二位负责答记者问。”

苏君俨抬腕看看时间,“辛苦几位了。我们进去吧。”一面朝高樊使个眼色。

高樊微一颔首,待他们几人进了报告厅,这才转身出去。

“虞小姐,我送你去书记办公室吧!”高樊拉开驾驶座欲坐进去,不想虞璟却有些踌躇地开口道,“高主任,我想去看新闻发布会,可以吗?”

“当然可以,虞小姐那你和我一块儿进去吧,我帮你弄一个市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吊牌。”

“谢谢你。”虞璟朝高樊致谢。高樊连连摆手,“虞小姐不用这么客气的。”

发布会由外宣办主任主持。在他虚文之际,脖子上挂着吊牌的虞璟坐到了中间边缘的空位上。

“下面由我给大家介绍今天新闻发布会的在座领导。市委书记苏君俨,苏书记刚刚从北区赶回来,就为了给媒体的各位记者朋友通报一下当前北区最近新情况…”

坐在虞璟身旁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记者,一听到苏君俨的名字,特地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上,一面伸长脖子朝主席台上看,嘴里还不时抽气,“天,难怪苏君俨一直要严格控制曝光量,否则我们市里的报纸的时政版估计可以媲美娱乐版了。”

听得这话,虞璟唇畔笑意微露,抬眸看向台上中央的男人。他就那样坐着,脸上带着极淡的笑容,正对着话筒讲话,轻易却俘获了全场的视线。他的神色从容,语速不急不徐,那种镇定伴着他因为感冒而略带沙哑的声线响彻全场,叫人不由静下心来听他说话。

“大家无需紧张,北区现在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除了最初的五名死亡人员外,目前无重症病例和死亡病例。市里也已经启用了传染病医院、市第一人民医院为指定医院,配备了全套设备和24小时运行的医护人员。疾控中心也已经建立了四个应急小分队,负责对确诊病人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对各疫点进行杀菌消毒,从技术层面对各区进行指导。此外,实验室也已经成功分离出病毒并完成基因组序列测定。请在座的媒体朋友务必实事求是,对疫情如实报道,协助市委、市政府做好防控工作。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谢谢大家。”

天香引

将近三个小时的新闻发布会进入尾声。若非苏君俨借口还有重要会议要开,否则还真难以从长枪短炮的包围中脱身。

他刚在工作人员的掩护下进了会议室,就问高樊,“她呢?在我办公室?”

“虞小姐想看新闻发布会,我就帮她弄了一个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的吊牌,这会儿应该结束了,我去找她。”

虞璟进来时,高樊知情识趣地守在门外。

苏君俨本来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这才徐徐睁开眼睛,见虞璟脖子上还挂着那个蓝色缎带的吊牌,不由轻笑,“过来,到我这儿来。”

虞璟知他是笑自己,有些懊恼,故意满不在乎地解下吊牌,嘴角一撇,“干吗?”

苏君俨倚在沙发上,叹气似地说道,“我很累。”

虞璟心里一软,朝他走近了些。苏君俨却伸直胳膊,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又将脸埋进她的发中。鼻尖是她发上的馨香,带着她体温的香味,罩在他脸上,苏君俨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愉悦地打开了。

会议室墙角是一座挂钟,正嘀嗒嘀嗒地摆着,夕阳透过紫红色的窗帘照进在透明的钟面上,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虞璟盯着那有些刺眼的光芒,眼睛有些发胀,那光忽大忽小,和刚才报告厅里的闪光灯的白光一样,晃得人眼花。

挂钟钟摆突然发出一声锐响,五点整了。虞璟这才收回眼光,可能看得久了,眼前竟然还是亮堂堂的一团光,她用力闭上了眼睛,像抵挡那光一样。

苏君俨已经托着她的腋下,将她放到地上,脚下是深红色的地毯,一脚踩上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我们走吧,高樊还在门口等着呢。”苏君俨一手牵了虞璟,向门外走去。虞璟垂下视线看住他握着自己的左手的右手上,心神有些震动,先前盘亘在她视网膜之前的那团白光便似乎稀薄了许多。

高樊早已将车开到市政府服务中心门口的缓坡上,他看着牵手而出的二人,眼里有轻微的不赞同,不着痕迹地四下环顾,幸亏记者早已散尽,否则要是被爆出来,怕又是横生无数枝节。

“书记,现在去哪里?”高樊坐在驾驶座位上发问。

“先回市委一趟,我要回去取车。”苏君俨淡淡吩咐道,却一直握着虞璟的手。

市委离服务中心不远,很快就到了。

“今天辛苦你了。”苏君俨和高樊颔首过后才牵着虞璟往停车场走去。

虞璟老远就看见苏君俨的沃尔沃,低调内敛的黑色衬着车库雪白的墙壁,有一种异常沉稳的大气,她轻声说道:“其实我第一次发现你开的是沃尔沃时,还是蛮吃惊的。想不通你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北欧牌子。”

苏君俨似乎来了兴趣,“哦,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开什么牌子的车?”

“沃尔沃最大的特色不就是安全嘛,像你恨它一样驾驶它,以前老觉得这种保守经典的款式不应该是你这种人选择的。”虞璟说到这里,为自己过去的以貌取人小小地愧疚了一把,声音也因此低了些。

苏君俨玩味地一勾唇,“我这种人?来,告诉我你觉得我是哪种人?”一面说,一面伸手环住她,垂下头,含笑望住她。虞璟可以感觉到他呵出的热气扑在脸上,从耳垂蹿上一股燥热的感觉,她慌张地转动眼珠,不敢和他四目对接。苏君俨故意朝她凑近了些,低声笑道,“是你的心吗?跳得好快!”

“哪有,你听错了。”虞璟狡辩。

苏君俨不甚在意地笑笑,偏偏头,对着虞璟精致的耳垂吹了吹气,“今天晚上不要去九重天好不好,和我待在一起。”话音里满满的全是诱哄。

虞璟只觉得浑身的血全涌到了耳垂,四肢百骸全是陌生的情潮,绵软毫无气力,她嘤咛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

苏君俨也赶紧松开了她,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像有一只兽,在扑腾叫嚣着要出来,有些苦笑地坐进驾驶座位,他引以为傲的定力啊,一遇上她,就所剩无几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还是苏君俨觉得神色自如了才道:“带你去个清静的好地方。”

“嗯。”虞璟应了一声,苏君俨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素脸上尚有淡淡的粉色,心情愈加灿烂,如今在他面前,她的面皮还真不是一般的薄呢。

沃尔沃在盘山公路上自在奔驰,这时便显出SUV强劲的变速和越野 性 能了。

“流光?”虞璟扬了扬眉毛,语气里有微微的惊讶。

流光是蔺川市新近落成的顶级会所,据说斥资近亿,大有和九重天分庭抗礼之势。如果说九重天是以价格过滤人群的话,那么流光就是用身份,内部实行会员邀请制,进出全凭那张24K纯金的会员卡。当然,虞璟不知道的是如果有人愿意掏巨额入会费也是可以的,按照入会金额将会员卡分为22K、21K、20K、18K四种,含金量一点都不含糊。

“贪官。”虞璟轻轻咬唇,吐出两个字来。

苏君俨无奈地揽住她的腰肢,“是我在美国读书时结交的朋友投资的,卡自然是他送给我的,我也是第一次来。”

门童恭敬地开了门。虞璟完全被会所的设计风格吸引住了,整个会所以黑色和红色为主,充满了中国元素的新古典主义。大厅挑高16米,屋顶是透明玻璃,完全是自然采光。屏风和地毯则是龙纹和祥云图案。就连窗棂都是镏金牡丹。

她正顾着欣赏流光的设计细节。那厢带着白手套的厅堂负责人已经双手将苏君俨那张纯金会员卡奉上了,“苏先生,您是我们少爷的贵客,您能大驾光临,实在是荣幸之至。”

苏君俨淡淡道,“我和女朋友过来这边就是图个清静,今日就不要惊动你们莫少了。”

白手套礼数极为周全,“好的,您随意,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吩咐。”

苏君俨牵着虞璟向楼上走去,乌木的扶手温润非常,触手一如古玉。

“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遍布着一种骄奢淫逸的分子吗,苏书记?”虞璟虽然内里爱极了这种古色古香的情调,但嘴上依然不忘挖苦。

苏君俨凑近她玉石一般的修颈,用力呼吸了两口,“有吗?我只闻见一股美人香,很好闻。”说完还意犹未尽似地又深呼吸了几下。

“奸官!”虞璟羞恼地推开他。

苏君俨却一把捉住她的手,逗她道,“你一会儿骂我贪官一会儿又骂我奸官,唉,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不堪?我明天就把工资单交给你,免得我背这么大的黑锅。”

“切,谁不知道你们有灰色收入!”

苏君俨勾唇笑得更欢,压低声音道,“你放心,以后我的所有收入一律通通都交给老婆大人你管,绝不藏私。”

虞璟听到那“老婆大人”,脸上涌起大团可疑的红云,就连双眸,也像一汪被风吹拂的春水,闪着细碎的波光。

狠狠瞪他一眼,虞璟加快脚步朝楼梯上跑去。

苏君俨倚在扶手上,眉梢是压抑不住的喜意,刚才那一眼,哪里有什么凶巴巴的气势,倒像披着狼皮的绵羊,完全色厉内荏。他的老婆大人又在害羞了呢!摇摇头,他这才懒洋洋地抬脚继续爬楼。

虞璟靠在金翠交织的墙面上,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对面墙壁的凹槽内摆放着一尊金色的弥勒小像,正散发着幽幽的黄光。弥勒笑眯眯地望着她,虞璟觉得脸烧得更加厉害了。

“虞璟?”一个似无限惊喜的声音响起。

虞璟抬头看向来人,顾玚澄。微落后一步的还有何世祥以及夏从从、何琇母女。显然,他们是刚从另一边的电梯上来的。

看来今晚注定不得清静了。

“顾老师,好巧。”虞璟得体地朝顾玚澄略一点头,丝毫不去看一旁的几人。

何琇今日特地穿了一件丝绒的桃红色小礼服,见顾玚澄一看见虞璟便神采飞扬起来,越发不忿,倨傲地将虞璟从头打量到脚,轻蔑道:“你怎么也在流光?”

虞璟并不回答,而是挑唇看了一眼有些僵硬的何世祥,然后将视线落在挽着何世祥手臂的女人身上。这个保养的很好的女人应该就是夏从从吧,只是现在大概过的太安逸了,有些发福,不似虞璟原先想象中的那般我见犹怜。

苏君俨到楼梯口时就看见了虞璟正立在几个人面前,腰部挺直,像一把锐利的剑。侧身站在她旁边的那人,似乎是玚澄?

苏君俨眸子略略收紧了些,不过很快就又变成一片平静。古语战场无父子,情场无兄弟,他一点都不介意彻底断了玚澄的这点念想,其实说句老实话,他早就想表示一下所有权了。

于是他脚下加快了些,上前很亲密地搂住虞璟的肩膀,又含笑喊了一声,“玚澄。”

顾玚澄脸上的表情瞬间风云突变,最后定格在一个有些错愕的神情上,“似之,你和虞璟——”

“她是我的女朋友。”苏君俨语气亲昵,“对了,这几位是?”

顾玚澄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虞璟怎么会成了似之的女朋友,按理说他们应该完全没有交集啊!他忍不住又去看虞璟,虞璟被苏君俨圈在胸前,神态自若,似乎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这位是华裕置业的董事长何世祥先生,这两位是何先生的妻女。这位是我的表哥苏君俨。”顾玚澄无法去看亲密而立的二人,视线有些空茫地投向那座小小的弥勒佛像。弥勒的笑,那开怀的笑却让他心底溢满了苦涩。

好事近

何世祥的一双眼睛立刻衔住了长身玉立的苏君俨。

果然是出色的人物,他正欲主动上前,猛然间发现虞璟正噙着一抹笑盯住自己,他不由想起在吴哥窟旅游时看见的邪教神佛,也是这种险恶的微笑。原本踏出的小半只脚尖便戛然顿住了,怯懦地僵在那里。

然而,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带着周全的笑容朝苏君俨笑道,“苏书记,闻名不如见面,久仰大名。”

何琇这下惊到了,苏君俨人材这般出挑也就罢了,居然还是蔺川市最有权势的男人。这个虞璟,到底有什么狐媚手段,拘住了这样出众的男人!又瞥见失魂落魄的顾玚澄,何琇眼里的妒意更深,简直恨不得扑上去,生生咬下虞璟一块皮肉来才解恨。

苏君俨只淡淡道,“何董。”脸上并无殊色。

何世祥见状,心叫不妙,苏君俨十之八九怕是知道他和虞璟的关系,否则以他的城府,决计不会只这般敷衍。

“苏书记既然和顾老师是表亲,我和顾老师私交也还不错,虞璟又是顾老师的高徒,不如赏脸一起吃个饭吧!”何世祥不敢表现的太过热络。

苏君俨玩味似地看他一眼,“何董太客气了。”话虽如此,眼帘却微微下垂,似在征询虞璟的意见。

果不其然,虞璟接话了,“既然何董诚心相邀,我们拒绝实在不礼貌,正好人多也热闹些。”

她何时是喜爱热闹的人了,苏君俨心下了然,面上却朝虞璟温柔一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还无限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

虞璟耳朵微微一红,偷偷瞪他一眼,有必要装出一副被祸水迷晕了头的昏君样吗?

六个人进了一间屋顶是朱漆描金折枝梅的藻井的包间。黑色天鹅绒桌布上面压着金线的五瓣梅花纹样。嵌银帽的樱桃木筷子,晶莹的水晶托盘上是锃亮的银餐盘。屋顶吊着一盏五彩攒金花球灯,下面还垂着指节大的琉璃珠串成的穗子。脑袋必须保持正直,否则很容易眼花。苏君俨坐在了上座,虞璟自然是坐在他的身畔,夏从从母女叨陪末座。

僵僵地说了几句话,何世祥开始后悔今日借图书馆设计图纸全线竣工邀请顾玚澄出来吃饭了。

苏君俨倒是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从工笔彩绘的磁盘里夹起银白的鳕鱼肉,淋上奶油和豆豉之后,他又用椭圆形的银钵在筷尖下面接着汤汁,递到虞璟唇边。虞璟乖巧地张开嘴巴,将软滑鲜香的鳕鱼肉含进嘴里。两人动作都非常流畅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的。

顾玚澄垂下眼睑,猛地抿了一大口茅台。何琇嘴里叼着吸管,眼睛珠子却叼着顾玚澄,见他如此,心里咕噜咕噜直冒气泡。夏从从穿着一件元宝领烟灰色带福寿篆字的旗袍,因为一直吸着肚子,她不敢多喝水,然而这饭桌上气氛诡谲,她也不好多动筷子,只得始终挂着淡笑,不时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勾起镶金边骨瓷杯,低头啜一口红茶,再缓缓咽下去。

虞璟见何世祥复杂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她心中冷笑两声,不轻不重地放下方尊玻璃杯,朝何世祥挑唇一笑,“何董,我们见过吗?”

虞璟身后的花几上搁着一个宝蓝磁盆,里面种植着一株说不出名字的植物,何世祥眼里那苍翠的茎叶剑拔弩张,红色的花朵从沉重的绿里探出头来,简直是一窠青蛇,正嘶嘶地吐着血红的信子。中央空凋暖重的热气蒸腾着,何世祥却陡然瑟缩了一下。

“虞小姐,长的实在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半天,何世祥才说出这么一句来,似乎还带着唏嘘不已的调子。

夏从从却是一颤,手里的瓷杯一歪,大半泼在了雪白的餐巾上,红褐色的茶汤顺着雪白的餐巾地往下滴,一滴,又一滴,像被拉长的时间。半天,她才醒悟似地尖声叫起来,“服务员!”

服务员利索地换了一方餐巾,又替夏从从泡了一杯新的红茶来。大概也感觉自己刚才失态了,夏从从竭力弥补,换了一种异常亲切的嗓音和服务员说了一声“谢谢。”

虞璟懒懒地摸着玻璃杯的方棱,“何夫人还坐在这儿,何董这么说夫人会不高兴的。”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看住夏从从。

夏从从看着对面这个眼睛里半点笑意都没有的女孩子,脸上的笑开始一点一点崩塌,她姓虞,长得又和虞冰如此相像,一定是,一定是的。身上的旗袍似乎愈发绷得慌了,简直像箍在身上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何琇有些莫名其妙,母亲和父亲都不太对劲儿,又瞥见兀自喝闷酒的顾玚澄,心头更添气恼。为自己面前的青瓷小酒杯斟满了酒,何琇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朝苏君俨娇声道,“苏书记,何琇斗胆敬您一杯,先干为敬。”眼睛却一直斜剌剌地看向虞璟。一气全喝了下去之后还不忘将杯口朝下。

苏君俨漫不经心地扫了扫何琇,这个女生身上有种他不喜欢的矫揉造作的气质,美则美矣,却无灵魂。于是苏君俨只就着杯口,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拿起银勺,替虞璟将各色果汁掺进官燕里去。

“我不要加杏汁。我厌恶杏这种淫 贱的植物。”虞璟突然冒出一句。

苏君俨扬眉一笑,“哦,因为满园春 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不单单是因为红杏出墙的缘故。李渔在《闲情偶寄》里也提到过,种杏而不实者,以处子常系之裙系树上,便结累累。所以他说,是树 性 喜淫者,莫过于杏,所以杏树又名风流树。”虞璟说得云淡风轻,听在何世祥耳里却格外不受用,意有所指一般。只得干笑道,“虞小姐真是博识。”

虞璟挑了一汤匙鲜果捞官燕,“何董,我可不比您,我在现实社会里一谋不着黄金屋,二谋不到千钟粟,只有遵循古训,向书里寻了。”还配合似地耸耸肩。

何世祥不敢再接话,只是讪讪一笑。

好容易一顿晚饭到了尾声,何世祥才觉得微微松了口气。这顿饭吃得他几乎要生生折寿几年!

好容易熬到苏君俨和虞璟起身告辞,顾玚澄却挣扎地开口喊了一声,“虞璟——”,百转千回,似有无限凄怆。

虞璟被苏君俨揽在臂弯里,二人一起回头,苏君俨看着神形落寞的顾玚澄,有片刻的歉意,他和虞璟的感情今晚既然落在了何世祥一家人眼里,自然玚澄也都看见了。

虞璟倒并不觉得有任何亏欠于顾玚澄,她早已明确地拒绝过他,所以她丝毫不必为他的一厢情愿买单。“顾老师,还有事吗?”

顾玚澄极力稳住心神,“上回我们救的那只猫现在养在我家里,是一只虎皮,你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看。”

“好的。”虞璟只得装作未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欢喜地点点头,和苏君俨一同下了楼。

待到坐进车里,虞璟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