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行医多了,一直以为这种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料。

不知哪来的呆鸟从屋顶上飞过去,叽了一声,然后无声无息。

还在暗沉天色里,宋荣轩躺在那里,呼吸清浅的若有似无。

站在炕前的迟池好容易才挣开了宋荣轩的手,向大夫陪笑道。“真的要擦酒吗?其实我和他不太熟。”

在死样的静默中突然清醒过来的宋荣轩突然抬起手,抓住她的手:“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夫君吗?怎么不敢擦。”

难道他们不是夫妻?

大夫目瞪口呆。

迟池点头。“我是他的通-房。”有个宫里把她这种女人归为铺帐。

然后把酒碗端来。

可是她有一个现成的好借口。“我儿子在呢。”

这样场景可是儿-童不宜。

“他被人带走了。”

好歹也是个皇帝,境界再悲催也没有留独个儿的缘故。

“哦!”

迟池认命地端起酒碗。

又回去了从前的生活,好像做什么,或者身边的人都被人不断的安排。

“你放心,他会过得很好。你的养子,也是我的养子。”

是吧!

倒是大夫听到这一男一女诡异的对话,全身都不自在。

“喂!我还要赶回家吃早饭呢。”要不就在你家包饭。

迟池是巴不得。

“大夫也辛苦了,不如.........”

但是很快冒出有人把大夫请走。

随着他们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子,并合拢屋门,室内一下就静了下来。

迟池立时推开门捧着钱袋子追了出去,激烈的叫道“钱!你忘记钱了。”

那些侍卫不敢动她,居然让她追了过去。

她倒了一半钱袋子里头的铜板到那大夫的手里,又向着那班侍卫道。“你们谁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帮我把剩下的钱给他。”

原来这个主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游戏。

但是无人敢接那个袋子。

她的钱掉了一声,也没有人把眼珠子在地上瞄上一眼。

“你们说话啊!!我儿子呢。”

屋子里的宋荣轩咳了两声。

她的话就像被卡在喉咙里,深深的悲哀涌上了她的眼睛。

可是很快回复了神色的迟池回转了房。

但明显的心不在焉。

等她站在炕前,宋荣轩执起她的手轻轻贴在唇边轻轻触碰。“在你的心里,我该比你的儿子重要。”

从此他该是她的天。

尽管他还在躺在床上,但行为举止间,上位的那股不容人忽视的气息还是隐隐露出。尽管他现在的神色静若止水,不见悲喜。

六年不见的日子,原本面若冠玉的脸孔,转为略微带了棱角的方正,眉宇间那股原本收敛的张扬,早已在不经意间四处涌动,放肆的威严和天之骄子的尊荣。使得此人既使在不动声中的那股子让人不敢不从的霸道越发浓烈。

迟池缩回手,把手背放在衣服上胡乱的抹了几把。

“你该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你的儿子过得更好。”宋荣轩皱眉道。

“我知道。”迟池用毛巾沾上酒,抓起他的左手,擦完后,再抓起他的右手,再到脖子,肩膀。

因见不得风,一切她只能在被子底下摸索着去做。虽然手拿来着毛巾,但是不经意间总会碰到他的肌肤。

坐落山下的行宫自然比京城还冷,新出来的朝阳映着刚下的新雪,映出了一层淡淡的晕光,躺在炕上的宋荣轩眯起了眼,感觉到迟池的食指不小心着落在他的胸口上,怔怔地看了一会她后,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

隔着毛巾,迟池都能感觉到重而急促的心脏声,就像是鼓点一样的响起。

不知怎么的两人目光相触,对视了片刻,却又都不约而同地转开了眼神。

才看了一眼,宋荣轩就扫到了迟池的指尖间有了僵硬..........

“从前我们又不是没有碰过.”他轻轻浅浅的嗓音,透着难言的意绪。像根细竹似的,似有若无的撩起那久旷的琴弦。

迟池低头一顾,正迎上他那双深沉似海的眼。那目光中包含有了太多意绪,深沉复杂,并不像一般的轻佻之举

即使迟池迅速扭开脸,一颗心依然有些不受控制的乱跳。

“我一直很后悔,在你走的前天把你按在廊上做了那种事,生怕你那时受了寒。倘若那时真的跟着妹妹走了,身子上难免会不舒服。”她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又听见被子底下悉悉索索的响,想必宋荣轩想坐起来。

迟池再三思量,方搭着口说:“说起公主,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宋荣轩瞥她一眼,“与你无关。”安喜的夫家山高水长,不但不怕太后的爪子,还更不怕朝廷。

只是迟池闻言难免呼吸一滞,没注意到宋荣轩阴鸷冷漠的表情,干涩地回了句:“不过她是公主,想必会过得很好。”

可是迟池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竟斗胆又问了宋荣轩一句,“我就知道你没把她当成妹妹——”对她只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办事。

宋荣轩轻轻地一哼,迟池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最终嗫嚅无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

“她当年说冒就冒出来了。才多少天的日子相处,最后又那么快的嫁了。”见她不死心,宋荣轩几乎像嚷了起来,“你不也是,我当年尚且对你那么好。还不是说走就走。”

好个屁!

把她当成婚前的暖-床-工具。

技巧不好就不提了。

而且还没加她的工资,所以她这几年才会过得那么穷。

末了,还被他家的人追杀。

看着她愤愤不平的眼神,宋荣轩自然知道她的脑袋里肯定嘀咕的不是什么好话。

一声清脆的骨节声,他才一伸手掌,迟池脊背随即一僵。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但是双眼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了起来。

谁怕谁,她没有什么好害怕,反正他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她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

正是因为她真的是仗着他真的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要这样虚张声势,伪装成上不畏皇权,下不怕威严的小模样。

“我还以为你胆子比从前小了,没想到我看小了你。”宋荣轩反而被她的举动逗笑了,双手把放在脑后,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不过,对于他的风凉话,迟池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过,她凶狠地把他的手从脑袋后头抽出来塞进被窝里头去。

纵然如此,逗留在外的酒气慢慢地从空气中散发出来。“既然你身边有人,为什么不替你拿更好的药,更好的酒?”

宋荣轩这时默然地看着她,不开口。

是的,他不能开口。

如果被朝臣或被后宫知道他为一个女子在雪地里冻坏,那怕迟池粉身碎骨也压不住悠悠之口。

原来他的情,从来都是一种毒。

他低声说。“跟着我的人,都很久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全部知道。”

宋荣轩的身上穿着一件系带子浅杏色的中裤,带子下面坠着一粒珍珠闪烁着温润的光。

趁着迟池低头正要裤带的脸悄悄上了绯红。

宋荣轩懒洋洋的转头看她。

他的肩膀变得很宽,喉结好像也变大了些。

迟池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尴尬,别过头去,手从裤-带慢慢地滑下后,就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擦好了。”

“还没有。”宋荣轩的手伸了出来捉住她的手,掌心烫然的,能让人先软了肉。

迟池警惕地缩回了头。

“大夫说过全身都要擦,一处都不能遗漏。”宋荣轩微抬了一下头温温煦煦的着看她说。

这人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不过谁怕谁!

“你先放开我。”迟池挽起了袖子,把毛巾重新放回酒盆里浸了一下,然后顺便拿了一双筷子出来。

她拿筷子做什么?

可是宋荣轩很快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这一章,被审了三遍,到了第三次,总知道出在章名上。

因为迟池拿它挟起男人的脆弱之处,果真仔仔细细的,认认真真的擦了起来。

此时此刻,宋荣轩的怒火简直可以燃烧起这间屋子。

迟池刻意露出一个笑。“怎么,这么重要的地方,我可是头一个想着去擦的。”

说罢筷子还慢条斯里像挑食的人,嫌弃地把不爱吃的物儿一样,随便的扔下。

宋荣轩看得差一点就要喷出一口血。

眼见他的额头渗出汗出来,如果大夫在的话,肯定拍手叫好--------发了汗好啊,发了汗,就不怕被烧成傻子了。

他竟不管不顾,光着身子,伸出手把迟池的头部拉到自己的眼前。

迟池吓得轻声低呼,慌手乱脚的把他的中衣掩好,又拿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哈!”宋荣轩情不自禁,一声冷笑后甩开她的手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对我一时好,一时坏!”

迟池顿时升起了一股委屈。“我照着你的话去做,难道错了,我怕你再着凉也错了?”

宋荣轩腮帮子咬得极紧,迟池离他又极近,自然听得进那里头咬牙切齿之声,一时间倒又起了惊恐之心。

眼见她退了一步,心里的恶念无端端加了一分。

迟池虽然久旷,但须知男子的欲念与其它不同,脚悄悄地退了几步后猛地转身端着放酒的碗道。“该是清洗它的时候。”

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宋荣轩的眸色就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偏偏窗外身影忙碌的很,一时摸了摸晒好的衣服,一时又拿起扫帚清扫地面,若不是门口站了人把她请了回去。

怕且这行宫的路都能她扫过一遍。

宋荣轩顿时又沉下了脸。

“怎么屋里有老虎不成。”他低声呢喃,“ 不情愿就不情愿,扭扭怩怩的,像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似的。”

迟池隔着穿叹了一口气。“正因为我见过世面,才知人有时候比老虎还厉害似。”

宋荣轩猛地拿拍拍了下炕面。“给我滚进来。不然,你自己瞧着办。”他向来说话的语调就不快,如今一字一顿,倒像千斤石头似的砸过脚面,伤不了大件,也能损掉你骨头。

明知道男人都难免有性子,迟池仍忍不住被他话里的脾气吓得冷了一片脊背。

“快进来,我的耐性有限。”宋荣轩拍了几下被面,隐隐约约看见被面上头有浮尘包围,心里的气无端又添了几分。

迟池不禁扶额。

这皇帝老爷敢情还是个毛孩子。

洗了手挪着步子进了屋。

整个房里都有酒的那种微醺的味道

替刚来的大孩子掖好被面,她坐在炕的另一头摸出要给迟子做的新鞋子,一针一线的纳了起来。

“我睡不着!你过来陪我。”

别瞧着宋荣轩面上随和,但是从小被娇惯的习性,却是刻进了骨子里。

他愿意来这里,不过想着给迟池一点缓冲的时间。可真的躺下了,身体里头的挑剔就冒了出来。

兴许还是不舒服的缘故,这种挑剔的习性越发的浓重。

迟池从迟子房里抱出一床被子出来,又拿了几件衣服在床上隔出一道楚河汉界。

“宋迟氏,你找死啊!”

“不找死!”气得脑仁疼的迟池合衣躺了上去,打了个呵欠,露出了少许倦意。“尊贵的陛下,小的三天没洗澡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很愿意靠近你。”

随着这话,屋内原先存在一点即着的战事,不知不觉间,已是缓缓散去。

“这六年你也辛苦了。”宋荣轩又缓缓开口。“虽然是你自找的。”

迟池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此时的宋荣轩态度虽然不见得放下,但话里的那股以自我为独尊的味儿消散开去。

“我对你不好吗?”宋荣轩背对着迟池扯了扯唇,唇边自然是了无笑意,可是那般的声音在早晨未散的雾里,似乎带了些别样的湿气。“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讨你欢喜。”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可是回他的却是一串呼声。

他转头,生生地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个破女人,到底懂不懂要他一个男人说出那番话要多大的勇气,偏她还好,说睡就睡。

生了一会气的宋荣轩侧首伸出手去抚她的脸,指尖儿从她的额头到了她的唇,从她的脖子到了起伏的山峰,那里的每一处都曾留下他的记忆。

再探出手指伏在她的鼻子下,呼出气息温热的和手指缠绕在一起。

..........或许她走了六年,真的很累了。

可是,他看着睡梦中的迟池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后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平白就添了几分烦躁。

但一会他就静下心来了。

也只有这两天的时间给她了。

想罢,隔着楚河汉界,把她的手偷偷的拉进自己的被窝里一直的握着入梦。

屋外才停的雪又簌簌地落了起来。

迟池身上盖着的被子并不大,几次转身便在身上掉落了大半,倒是宋荣轩的身子像个火炉似的,才沾了个他的手边便忍不住的凑上。

睡前摆好的楚河汉界便像遇了海啸似的,被弄了个七零八落。

“三天......没洗澡也敢来靠近我。”

同样在睡梦里的宋荣轩口齿带了些含糊骂她。

“吵什么。”朦胧着眼的迟池抱着他的身子不放。“这不,我都没嫌你比女人还干净呢!”

还是人的体温舒服。

迟池搂住他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又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抱,倒把陷在被子里的宋荣轩给惊住了,倒是唇瓣微微动了几下,那双要推人出去的手缓缓的落下。

他摸了摸她的背确实有些凉了,倒是有些儿内疚,解了她的衣裳与自己贴得肉紧些。

过了一会,被窝也就暖烘烘起来。

虽是人不大懂事,却并非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

宋荣轩挨着她也沉沉地睡了下去。

谁知迟池夜里醒来,忽然发现胸前无端端多了一只大手,一时声量没控制好,尖叫了一声。

宋荣轩的身子猛地弹了起来,“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