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地道:“马大人的太太来了,也该是管事照着规矩去接待,若是请来我这里,当成亲戚一样招呼,却会坏了大家的名声。”

马姨娘听得心中一惊。

老太太话里分明指责无论她的哥哥做多大的官,也强不过这正偏之分。

马姨娘连忙低声道:“兴许是他们听了妾身受伤的事。不过妾身自从进了府里,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其它人情来往自然照着府里的规矩来做。”目光却飞快地看了寿山伯一眼。

先是示弱,却也没有依势欺人,把自己说成蔓丝一样依附在男人身上生活。

这话,男人如何不爱听,的确是很聪明的女人!

老太太有点明白马姨娘为什么会讨儿子喜欢了。

“马姨娘。”她的语气尽量淡定从容,“叔宝是你老爷的长子,我的嫡孙,日后府里的掌事之人,他的安危,自然牵动全府上下。不但是你,连你老爷夫人昨晚都为他睡不着觉。今日叫你来,也只是白问问,谁不知道你昨晚身子弱,早早回房歇了。”她的手在膝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来人啊,把马姨娘扶下去。再请上好医生,让她的身子快点好起来,日后也好去亲戚间走动。”

这话是愿意让她回娘家走动了,马姨娘听得眼睛一亮,但很快敛了起来起身道谢离开,怨不得老太太偏心那老女人,老爷还把她的话当成皇帝旨意一样的听,原是经过事体的人,作事让人挑不出话来。

这厢马姨娘是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寿山伯却是不解,楞了半响,才迟疑道:“母亲不再问问。”

“傻儿子!有人做了坏事,难道还会落下把柄等人抓住来审啊!”老太太笑着站起来,寿山伯连忙上前扶起母亲。

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母亲的意思是........”

“真的是傻儿子!”老太太失笑。“难道要我老人家大吵大闹的把她撵出去,可是这样,你舍得吗?你舍得,我也舍不得让我儿子难过。”况且她又有两个做官的哥哥,只怕到时形势也难以收拾。

只是这一句话,没有听出话外之音的寿山伯顿时红了眼圈。

其实老太太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不是马姨娘做的,只是怕硬着来时,物证人证都不全,让儿子以为自己偏袒,倒不如先把马姨娘放了,话里话外她的罪名却被老太太先在儿子面前落实了。这罪名的事,一言足矣。

可笑马姨娘以为脱身了,实则是落进了老太太的圈套。

老太太透了口长气,突然转身:“把叔宝送到京城去读书吧!还有你的二儿子,上了族谱后也送出去读书。”

“都送出去?”寿山伯吃惊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不出去,难道等你长子被人在府里害死,你二儿子又被人带的歪心斜意,你才乐意。”老太太的嘴角翘起,儿子是没用了,可是孙子是日后的顶梁柱,哪怕再舍不得,也得咬牙放他们出去。

第六十一章

母亲的建议,寿山伯是极为同意的,就是担心妻子和爱妾的反应太大。

“现在也不用和她们说,省得日子未到,倒生起了许多风浪来。”老太太拍了一下他的手,又安他的心。“有我在呢,到时候你只管放心去外面散荡散荡,省得一个个到时像死了老子娘似的找你来嚎丧。”

寿山伯吐舌,“幸好有母亲在,要不然我不得被她们两个烦死。”

老太太乐得一戳他的额头。“儿活九十九,母忧一百岁。我通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又长得单弱,原是小时候我纵坏了你,想当初你父亲在时,何曾没有留下哥哥弟弟给你,虽是庶出,你看,母亲像是那样容不下他们的?只是你父亲一过世,他们都想着我们孤儿寡母,作不了什么依靠,四处都散了。要是有一个不嫌弃的愿意和你作伴儿的玩耍,你也有个商量的人。”说着眼圈儿都红了。寿山伯惶恐,“是儿子不长进,连累了母亲。叫儿子真的无地自容。”

老太太说道。“别说这话,要不出闹出这事来,我也不知道府里的规矩乱成这样。儿媳虽然聪明,到底少了个理事的臂膀,马姨娘呢,不说也罢,她不来搅混水己是万事大吉,我索性说了吧,将先头你看不起的的戚姨娘提上来涨涨月银,一来镇吓镇吓马姨娘,二来让儿媳也轻省些。你说是不是?也别担心马姨娘会闹,反正她的身体也不太康健,正好给她一个名头好好养身子,养好身子后让她多些空跑娘家,到时候给足了体面排场,她的娘家也就知道我们家待她不薄,自然不会被她挑唆着生事。”

寿山伯本来就不太理后院的事,一听母亲的话,一一领命,心想。“母亲实在是真真理家的人,日后得寻一个这样的人给儿子作亲方是。”

老太太说了这么多,本己是劳乏,寿山伯忙求着母亲歇歇神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话说陈叔宝养了二十来天后,不但身体恢复,亦且精神平复,只是见不到贾家的人来看望,心中不甚快活。

至掌灯时份,闷了好些天的陈叔宝忍不住去问自己的母亲,上房内,寿山伯夫人正坐在榻上,和自己侄女张玉环说着话。见他来了,笑道。“平日不见你来,如今听见你表姐来了就巴巴的赶来,真不知把我这个做母亲放在哪里了。”

张玉环听了这话,正触了母亲的心事。她日常的话里话外都有张家和姑姑家再亲上加亲的意思,又情知天下一众母亲都不希望儿子太快离心,思前想后,她低下了头,不作声,也不看陈叔宝。

看了侄女如此动作,寿山伯夫人心里极爱,只是拉着她的手道。“你兄弟前些日子正想要个络子好配扇套,好孩子,你替你叔宝兄弟打几根罢,做不及了,在姑姑家住几天也是行的。”

见母亲和表姐一来二往的,陈叔宝摸不着头脑,他只是想问贾家的事,怎么扯到表姐身上去了,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突然想起老师时常生气的时候就会说师母更年期到了,听说那更年期的女人不但脑子不好使,连做事都是叫人哭笑不得的。

想到这里,陈叔宝有些心慌地问着母亲。“娘,你晚上是不是睡不着觉啊?”

“是啊!”这几天寿山伯无端端说要加戚姨娘的月钱,又要她管着一些事儿,直气得寿山伯夫人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那身上会不会多汗?”

“会。”马姨娘这个狐狸精这些天儿挑金拣银的,又是做新衣裳,又是换新鞋子,说是回到哥哥家里后给府里作体面,呸!别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会花钱,别人也会花,这些天买了珠花又置宝石,要了燕窝又想着吃熊掌..........可到月终支出的时候,突然发现府里差点入不敷出,每每算起,晚上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会不会同时心悸呢?”

“那当然更会。”府里的老太太明明知道戚姨娘和马姨娘的事情,这会子却是不吭声,能不使寿山伯夫人心悸吗?

完了更年期套餐的所有内容都齐了。陈叔宝跳了起来“了不得了,娘,你这是变老婆婆前的先兆。娘啊,我都没有长大,你怎么就变老了呢?”

好吧,一个发育未完全的男孩根本不知道更年期的真相,倒把寿山伯夫人气得眼前发黑。还未开口呢,陈叔宝又打量着她道。“娘,这会子你是不是觉得眼前发黑了呢?”据说这也是更年期的后遗症。

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神色微窘的寿山伯夫人心在纠结当中,不说吧,自己气闷,说了吧,儿子以为自己更老了.............“没,娘现在眼前不发黑,也不会睡不着觉,身体不出汗,更不会心悸。”在个人形象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浮云。渐渐醒过味来了的寿山伯夫人急于补救。

“那好,娘先别自顾自的说表姐的事,先听儿子想问的事,因为儿子想去师父家转转。”陈叔宝笑得欢快,“可恨祥哥哥天天和我说亲道热的,何况又是知道我受伤了,怎么也不知道来瞧我。这会子我去到师父家,非狠狠地把他掼下来,让他好好给我陪个礼方是。”

一番话,说得张玉环顿时涨红了脸。

寿山伯夫人一时却不顾上侄女,因她好容易借着儿子受伤的事,将儿子与贾家隔开一二十天,等到贾家上了京,日常又令儿子与他们只有书信来往,日子久了,再浓的情份也会转淡。

到了这种尴尬时候,张玉环想着,表弟是个不懂事的,姑姑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为难,此时自己不开口,更待何时,于是笑道。“表弟好不体谅人,你的老师中了探花,自然应酬的人多,那洪祥是他家的养子,日后说不定是顶门户的人,自然得时时带着出去应酬。哪里有空过来看你,况且他们家也是忙乱着,听说一家子都要上京去,可能正忙着收拾东西。”

刚刚的尴尬场面,换做一般的女孩,就算不红眼睛,也不会像她这般镇定自若的先替人辩出一番,轻易的化解局面。

所以寿山伯夫人赞许地看了侄女一眼后,点头对儿子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所以娘劝你,还是好好儿的休养,别去贾家添乱了。”

陈叔宝听了虽然有理,心里却不太高兴,一扭身就有些气冲冲的走出去。

“你表弟就是不懂事。让侄女儿笑话了。”寿山伯夫人方才十分欢喜侄女的稀和本事,当下亲热地揽住她,又命人拿了最新式样的金丝珠花给她戴。

张玉环十分推辞。“姑姑,我们家虽是从了商,可是父亲说你们幼时也是的,如今虽是做了生意赚了钱,但底子里也别忘了风骨,这般插金戴花的,倒是违了从前门风的本意。”

好好好.........泪光绽现的寿山伯夫人听得心思激荡,收了珠花,命人拿来一块上等的羊脂玉亲自放进侄女的手里。“这是你的亲奶奶,也就是姑姑的亲生母亲留下来的,如今姑姑老了,小一辈子也唯有你配戴......侄女儿虽不是男儿身,但是身为这样的女儿品格也是极难得.......”话未竟完,虽掩了嘴不说,可是别有所指的意思却是呼之欲出。

心悄悄一跳的张玉环的手虽然推辞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一时告辞了出去,她走在廊上嘴角忍不住的弯了起来,跟随她一起来的丫环忙低声道。“姑娘,还没有出姑奶奶的府门呢。”

张玉环打断她的话。“难道我不知道。”说完换了一幅平和的面孔,不急不徐的缓缓向前行走,迎上寿山伯府的下人时,随分从时,深得寿山伯府众人赞叹。

且说贾家事情虽不少,可也有想着抽空去看陈叔宝.却得了老太太的隐约意思,一时就不过去了。

可笑寿山伯夫人虽派了人看驻,贾家实则真的没叫人去。

林代玉挽了利落的头发,因眼下是准官夫人,特意带了些金首饰,不致于太过寒酸。

贾保玉瞧了笑道:“看着人都显得发光了。”

林代玉不好意思地抿了嘴笑。“成亲那会,好像没戴那么多。”

“我知道你那时为什么不戴金。”贾保玉俯身附耳道:“因为上好的玉值钱,所以你把玉全揽走了。”

“哪里是这回事,是玉的名声好听,比金子又更保值。” 林代玉说完后赶紧转身打开窗门口后四处张望,—— 这悲催的民主格调,女儿和养子越发不像话了,有事没事就喜欢听个墙角。

林代玉四处张望,发现地上只有一堆可疑的树枝外就别无他物。

墙角地面上,拿着树枝盖在身上又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的贾静静和洪祥小声的对话。“听个成功的墙角多不容易啊!!”装备少一件都成不了事。

正乐着呢,又听房内的林代玉叹道。“前些日子听说叔宝这孩子生着妹妹和洪祥的气。”

第六十二章

为什么生气,趴在地上的洪祥竖起了小耳朵。

“平时都是三个人结伴听墙角,这会子他只拉着妹妹来听,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跑!听得不妙的洪祥和贾静静抖落身上的枝子,叶子,沙子撒脚就跑。

可是林代玉极快地从窗外扔出了一盘粘粘的米糊,落了他们一头一脸。

贾保玉咆啸“你怎么可以扔这种东西在孩子身上呢?”

是啊!!!

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要泼也泼水,米糊是拿了米熬的,扔他们身上不是可惜了吗?我们快追出去泼,把他们泼成冰棍儿给人瞧瞧洋相。”

算你狠,洪祥挠门爬鸡舍,贾静静钻洞进鸡窝.............欢乐的和里面的鸡群们一起来个大逃难。前者们是慌不择路,怕皮肉教育,后者众是以为自己的家园被外星怪物入侵,忙着赶快逃鸡命。

一晚下来,贾家闹得方圆两丈之内再无生物。

第二天寿山伯府的重头戏,也在夜里上演。

月娘露出脸儿后,灯高悬,寿山伯府上灯火通明的园子里就传出了箫管丝竹之声,依依呀呀地音儿。隔着飘飘雪花儿,天空地静,真令人凡心顿静,万虑暂除。

老太太就含笑对大儿媳说,“说到这戏,最好的都在京里,在我们这种地方也只能听听小戏。”

寿山伯夫人笑着说,“难得老太太高兴,改明儿花个几百两请上京的戏来唱也是该的。”

寿山伯夫人这会子心情不坏,因这贾家快要进京了,这会子也是不曾派人来看自己儿子,想来贾家事儿多,也抛下了。

老太太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等我孙子有出息,赶明儿在京城买了大房子,我不是随时可以听吗?”

“承娘贵言,盼着叔宝是这样才好。”寿山伯夫人弯了眼。“不过他现下年小,还得过些时候才送他去。”

“有志不在年高。”老太太唇边啜着的微笑,声音却很轻,不知道儿媳究竟有没有听懂。

不多时,外面一阵环佩声响,帘子一撩,浓香随风而至,近来春风得意的马姨娘笑盈盈地捧着汤上来伺奉。

因她儿子上了族谱,老太太和寿山伯也给了她排场,一喜一欢之下,哪怕寿山伯不在的时候,马姨娘都能在众人面前显得娇艳动人。

寿山伯夫人倒不理她,一心只陪着老太太说话。

后面,陈叔宝和刚上族谱的弟弟陈叔宜一人坐了一桌小桌,丫环们捧上了五香乳鸽、蜜汁火方,香菇豆腐......都是精挑细做的菜,未吃己引人垂涎。

捧着凫壶的丫环细细声劝酒,又有园子微风一过,两岸梅花、花浓香扑鼻,未饮酒,花香先已令人陶醉。

当下老太太嫌人太少,差了人去请人过府相聚。

寿山伯夫人的娘家己是预备好,只等老太太来请,秦氏就带了一双儿女过来。

秦氏自从上次得了女儿的讯息后,这会子穿着越发的端庄,女儿也穿得素净,老太太看见她们母女就笑着打趣道。“亲家嫂子,你太不老实了,谁不知你家里的箱子被金的银的压得快塌了,还这般检省。”又嗔着媳妇道。“对你娘家也不好些。这样小器。她们不舍得,难道你还不舍得吗?”

寿山伯夫人笑道。“哥哥家素来都是这样的家风,爱清静,不爱打扮,别让人以为一时得了意,就该像爆发户的穿金戴银的俗气。”

马姨娘装着把手里的托盘递给伺候的小丫环,只当做没有听见这话。

老太太摇头道。“你是正室夫人,娘家人该有这样的脸子。要不然别人该以为我们府里对你们家不看重了。”

寿山伯夫人笑着,笑道。“赶明儿,我也学一学别人,把家里能出手的物儿都一裹脑的穿着戴着,看谁比谁俗。”

一句话,惹得老太太笑得前俯后仰,秦氏摇头,马姨娘忍气黑着脸别过了头。

正在和嫂子说笑的寿山伯夫人心情大快之时,忽闻林代玉也带了一双儿女过来,心里的痛快落了一落,可脸上还是亲亲热热的上前迎去。

林代玉此次来到寿山伯府,自然给足面子,穿戴也换了一新,衬得唇红齿白,引得老太太高兴地赞了两句。“你也是个爱素净,可是该穿戴的都没有落下,看起来倒不失礼。”

刚刚还在陪笑的秦氏面子开始有点撑不住了。

林代玉赔笑道。“我素净是没法的事,家底搁哪里了,我倒是想打扮的富丽些,让人瞧着富贵,出去也好仗腰子,让人不得小瞧。可是一打听许多当官也是精穷的,名声听着好,可是一到春天的时候就去当铺当着体面的冬衣好捱过春秋。”

寿山伯夫人虽不附言,却听住了这话。

马姨娘听着神情也紧张,然则只能站在她们的后面,断断续续地听些。寿山伯夫人如何待见她,只把她打发了出去。

这时跟在林代玉后面的贾静静原本耳朵上就带了赤金的耳钉,那若有若无的金黄色光芒映得腮边粉桃花似的出挑。

老太太久不见她,只喜得一把拉过她的手。“妹妹长得越发漂亮了。”又恐媳妇面子过不去,命人把张玉环也带了过来。“啧啧,一个比一个好,倒不知让我该夸哪个好。只恨我们府里没有这样好的女孩儿给我打扮。”又命人拿了两对一样的耳环,让她们戴着下去。

秦氏脸色方好些。

轩楼二楼上,前头摆了两桌。左边是老太太和林代玉,右边是寿山伯夫人和自家嫂子。

后面三小桌,贾静静张玉环同了一桌,陈叔宝洪祥合了一桌,心不甘情不愿的张玉忠勉勉强强的和着陈叔宜作了一桌。

眺望前头湖上转了桥的水榭亭台上唱着:慈母心。

在座的人谁不是人精,没有多少机会和老太太搭话的秦氏就称赞起老太太,“这戏里唱的词可不是天下父母心,当年老太太也是这样费尽心机为儿子的,若不然,我的小姑现在也享不了福。”

老太太就笑着和秦氏说起了寿山伯小时的往事。“那时候想着他一根独苗,总狠不下心,如今可是苦了你的小姑。想来我当年费太的心也是枉然,白费了一番心力。”

这叫人怎么回,附和了不是,不附和又显得自己没见识。

这时隔着水传来了悠扬清婉的唱曲。“啊.......啊!啊........啊..........啊!!!!............难。世间最难有两全之法。”

那呀呀音拖得秦氏面上讪讪,只得扮着挟菜吃了几筷子当作嘴巴不得空了。

林代玉看在眼里,由不得一笑。秦氏究竟还是心急了些,这般忍不住,惹得老太太给了一记软刀子。“老太太。”她安慰地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天下父母心呐,就算他是十全十美的,到底还是要操心。”

亭台上里换唱了词,曲曲绵绵的音,隔着浮冰更觉透亮。“道是冤家孽障儿,却是心头上儿肉。”

小孩儿对缠绵的戏曲一直不上心,初初看着大人们都在正襟危坐,倒不敢造反,渐渐地看着大们那边热闹起来也没有那么顾得上他们这一群小孩了,便开始动作了起来。

这边贾静静和张玉环的一桌尚算斯文。张玉环瞧着贾静静耳眼上的丁香金坠子淡淡地笑道。“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戴着金的也好看。只是小了些,迟些我送妹妹一对大的,管保好看又体面。”

贾静静应道。“却不为是好看才戴的,才穿的耳洞,母亲说必要先用金的压着才不会发炎变痛。”说着又对张玉环腰间佩戴的羊脂玉啧啧称赞道。“这玉怪好看的,姐姐哪里来的?”

“家里人给的。”其实是姑姑给的,所以张玉环对这块玉也是爱重。“平日舍不得拿出来戴。”

贾静静唇边就挂上了丝丝笑意道。“确实不该戴,玉这东西虽是养人,但也金贵,不能随随便便戴着,万一磕着了却是没处哭去。可是如果姐姐家有许多这样的玉,倒是不怕戴。”

两人一来一往轻描淡写的说着话,毕竟是女生,虽然暗潮不断,斗戏却不曾发生。

旁边陈叔宝和洪祥却是不可开交。

“我伤了那么多天,怎么不见你们过来看看我。”陈叔宝耿耿于怀这件事。“就知道你们自顾着自己玩,哪里还理得我这受伤起不得床的病人。”

“天地良心,我们何曾不想来,只怕打扰了你静养。”洪祥也是个不和气的。“况且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妹妹都探好听墙角的位置了,你伤好后为什么不主动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你太没有义气了。”陈叔宝气道。“本少爷可是受伤了。你们还只顾着去听墙角。”

“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磨叽。不就是受点小伤吗?”洪祥一拉袖子,上面星星斑斑的小伤口数不清。“看见了没有,本小爷伤了这么多口子,都没有哭着喊着让你过来瞧我。”

活该,“哟!哪里来的。”为了和谐着想,前头两字,陈叔宝没说出来。

“昨晚我和妹妹进了鸡舍不小心擦的。”想到这个洪祥还恨得咬牙切齿,家里养的什么鸡吗?现在只要他略走近些鸡舍,那些鸡们不分性别,不分种族,不分年纪,只只如临大敌似的齐齐扑楞着翅膀对着自己。

“看来场面很热闹,那我真的是错过了。”陈叔宝啧啧叹息。“当时你怎么掉进鸡窝了。”

“还说,都怪你。”洪祥气呼呼地道。“如果你当时在,凭着你比我少一点点的智慧,叔叔和婶婶都是一向先抓住你训骂,到那时我还用得着爬鸡窝,”直接就可以争取时间躲在阴暗处幸灾乐祸了。

这样也能怪到他的头上去,陈叔宝在桌下狠狠的用脚踢他,洪祥不愿吃亏,仗着腿长,脚尖儿辗了过去,一张桌子这边微荡完,那边在摇晃,内斗不断。

闹到不可开交之处,也不知是谁先开言,“迟些就要分开了,还闹!该是上演痛苦流涕的场景,你演错了。”

第六十三章

张玉环一听,精神一振,拿茶起来祝贾静静道。“妹妹家里出了喜事,自然要上京,我和弟弟,还有叔宝兄弟都极舍不得你们两兄妹走,无奈大人的前程要紧,只是这一别却不知何时再相见。”话说的漂亮,面上却是淡淡的。可是擎着茶杯,翘起的兰花指巍巍,端的是喜洋洋的相送。

秦氏见女儿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眼睛无波无光,心里自是更加满意,只觉得腊月的园子犹若春暖花开,让人看到了将来的锦绣前程。

贾静静举起茶杯也甚是惋惜地道。“正想着明年秋天母亲允我吃蟹时,和姐姐一块用,听说那玩意虽是皮里春秋空黑黄,世人却见得少,尝起来也极是美味,只是可惜吃了也容易好闹肚子。”

林代玉见女儿面色微红,却还晓得用大眼睛扑扇泼洒亮光,心里也觉自豪,谁说歹竹出不了好笋.........呸!!死贾保玉,也不晓得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她和女儿的关系: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两小孩装大人笑容满面,推杯换盏,但是各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地激出连串火花。

可见台上做戏,台下也在做戏,为得不是自己的真心,而是给别人看,只是前者是为了生活,后者是为了维护自己乃至一家的体面。

老太太满脸笑容地看着这贾家母女,道。“今个请你们来,也有替你们践行的意思。”

寿山伯夫人不等人说话,忙笑道:“怨不得今日酒好,菜好,还额外加了好戏,原是我们托了贾弟妹的福气。我说呢,老太太平日哪里这么大方。”

未及说完,秦氏已经笑倒。

“来来来!”心情大好的寿山伯夫人举着一杯酒上前送至林代玉的唇边。“承蒙你照顾了我儿子这么久,喝我一杯酒吧。”

林代玉笑道。“夫人越发坏了,都说托了我的福气,却只给一杯水酒,也太薄了些。”秦氏请寿山伯府服伺的丫环也替自己满上酒,一杯也送至林代玉的唇上。“一杯不够,两杯可使得。”

转了转眼珠的林代玉笑着一挺脖子都喝了。“这一左一右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两姑嫂早打下埋伏了。”她的心里也想道:约摸寿山伯夫人还不知道老太太的安排,索性自己也装着糊涂下去,让她能高兴一会就多高兴一会。

秦氏笑道。“好没脸,白白喝了我们的酒还作怪。”

寿山伯夫人挟了一筷子菜又堵住了林代玉要开口的嘴。“这可是要算作利息的。”

林代玉喝红了脸,咂着嘴,点头道。“这也是做夫人说出来的话,亏老太太还把你当宝,又是有叔宝这么出息的儿子,还是这么着,用几口菜就想连头带尾的结清利息,如果不是忖夺了半日,想着老太太把我放在主位上,因此闷着吃亏,究竟气还不平,你合和你嫂子又来搅和--------妹妹,你过来也替娘壮壮胆,别怕年纪小,刚刚你和你姐姐大人儿似的互敬,比我们大人做的更好看呢。”

说的众人都笑了。

而后桌的几个小人连忙收起无形的雷鸣电闪,吃菜的挟菜,敬茶的拿茶杯,开始一派安份和谐的景象。

大厅里,咽下菜又喝了一口茶的林代玉悄声对着老太太耳语几句:“.......看见了没有.......敬茶的茶杯里都没有茶水的......”这么小就会装面子情,看来这就是宅斗的初级练习。

老太太笑着摇头:“老身当年的时候可比她们老实的多了。也难怪,做母亲的说话利索,生的孩子脑筋也转得快。叔宝和你家的孩子在一块上学,想学笨也挺难的。”

寿山伯夫人见她们两个人说笑,便问道“可是在我婆婆面前说我的坏话。”

“正是呢。”林代玉挽了一下袖子。“如果不是夫人打断,我还想接着说呢。”

寿山伯夫人忙笑道。“亏你现下还是堂堂探花的妻子,也幸好老太太一向疼我,我对她也百依百顺,要不然就给你挑拨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