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祥依言行事,林代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洪祥是越来越懂事了,现在还知道哪怕不是自己错了,也会先道歉。

秦氏撇了下嘴巴道。“小孩子间难免磕磕碰碰,现在没事就好。”

林代玉笑了笑,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闹得秦氏马上红了一个脸。

“你和玉忠都陪叔宝去,让你们一块戴罪立功。”林代玉回头一句话,把秦氏一张脸气得铁青,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真是太坏了,把我儿子拉下水。

彼此,彼此,就是你一直干蠢事才激发了我的潜能。

在师母和舅母无声的火花下,陈叔宝下了楼,准备登马车去。

去了马车处,却见贾保玉合着寿山伯都在,见陈叔宝无事,也就重新上楼。

贾保玉看着寿山伯无论上楼还是下楼都都板起的一张脸,就又想笑。

“叔宝和世兄的五官己是极像,若不是他被我教着,我估摸着叔宝二三十年后又是另外一个世兄。明明是担心自己儿子的,却还要板着脸。”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虽说抱孙不抱子,对待儿子也该粗养,可是儿子还小的时候,毕竟还是个孩子,要求的严了,不就是在要求他没学会爬之前就要他先学会走路吗?”

寿山伯听完,对他作了一个揖。“贤弟这些话,我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贤弟是不知道内情的。”

贾保玉微微的一笑。“叔宝长年累月在我家,有什么事情我是不知道呢?他偶尔会淘一下,但大体还是识的,也万万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除非被人犯到了。只是世兄也知道,叔宝也是极聪明的,只怕有人把他看小了,惹了他,还以为会没事,所以才吃了他的暗亏。可是世兄对他素来严厉惯了,他也不好意思和你说。长久下去,这儿子与父亲就生份了,有没有看到我的养子,他是极淘的人,如今看着斯文了,也不过是穿了衣服的猴子,只要错眼不见,他蹬着墙,抱着树,跐溜就上去了。所以我偶尔也纵他淘气,省得把他拴久了,一出来,就跟猴子下山似的,把祸惹的更大。倒不如自己看紧点。”

寿山伯饶是板着脸,但是听到这般比喻,倒逗笑了他。“贤弟你真是.......”他笑着摇了摇头。

贾保玉陪笑了一会,又道。“我是管不住他的猴子性格,但除非他做错事,我平日里也是和他有说有笑,当他小大人似的尊重。所以就知道他喜欢干些什么,吃些什么,爱玩些什么。他淘起来的时候,也会让他知道哪些惹了就要剥他猴皮儿的。所以让他知道,我有时罚他也是为了他的猴皮好。如此一来,他也知道我对他好,哪怕别人说他不是我亲生,他也不会待我生份。换了我也是,无论别人跟我说,他是如何的愚顿,如何不聪明,我只是知道,既然他是我的养子,我就是他的另外一个父亲,断没有为了别人与自己儿子生份的。不知道世兄知不知叔宝的习惯,除了他不省事,不长进,不生性以外。”

寿山伯听的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应。更想着爱妾那件事也是自己私心窥度,并未据实。

贾保玉见他眼神发怔便知道他又想去别的事了。所以又拣了重点来说。“叔宝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知道世兄是望子成龙,他也是做出世兄要求的样子,可他不是物儿,自然有自己想法,只是不好意思和世兄说,所以世兄也不知道他小孩家平时的心思,平时受的委屈。所谓父亲是山,母亲如天,既然为他着想,对他期望也是极大,所以更该给他一个厚实的靠山,而非让他怕。”

寿山伯听的句句在理,反难回答。况且让他做到贾保玉的那种地步,他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

贾保玉见包房在前,又该去应酬,因笑道。“世兄心里也是极疼叔宝的,只是面上不好显出来,回去后,去看看他,一来安了老太太的心,二来也该让他知道世兄的心情。省得他小人家以为他受了伤,父亲就嫌他淘,日后都不想再理他,惹的他养伤都养的不自在。”

寿山伯听了这个法子合自己心意,心中自是感服,两人重新进了包房,与人说话不在话下。

陈叔宝回了府,老太太看着伤口不渗人,才放下了心,只是到底还是把跟去的人骂了一顿。

只有马姨娘,虽抹着眼泪,心里却悄悄的乐了。

满心委屈气愤的陈叔宝,待要怎么样,又怕闹得人不安,少不得装累,回转自己房间睡觉。

正朦朦间,感觉到一只大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只是未碰到伤口。“叔宝没有发烧真是庆幸。”像是父亲的声音。“听他出了事,我真是又气又急,气的是他又淘了,急的是他的伤势不知如何。却忘了他还小,该是好生安抚一翻,等他好了后才找他算帐。”

寿山伯夫人叹气。“都怪外头小子们都太淘了。以后最好多呆在府里比较好。”

“妇道人家,净会想这些。”寿山伯语气不算太好。“小孩子家磕着碰着了是常事,就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难免心疼就是了。况且他是小孩,又不是物儿,小孩也有小孩儿的想法。咱们做父母日常多教导就是了。没的把他当猴子似的拴在家里,恐怕到时一放出来,惹的祸更大。”

如果不是平时父亲对自己严厉惯了,陈叔宝真想睁睁眼看看父亲是哪里撞客了,居然像老师上身似的说教,呸!老师还活的好好的,没有过一百八十年是不会干那事的。

第五十九章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老太太的院子走水了,”又说。“不太碍事。”

寿山伯听了,忙问。“到底怎样了?”

马姨娘被人扶着弱弱款款地伏在帘外说道。“回老爷的话,老太太年高,遇上这些事儿,肯定先慌了。”

寿山伯夫人吓得直道。“老爷,老太太年老,最禁不得吓,得过去瞧瞧才好。”刚要掀帘子,却见马姨娘狐狸精的跪在前方,直恨得她想一脚把她的脸踹烂,看她还如何的耍把戏。只是碍着丈夫在,只得反手把自己狠狠的掐了一把。“起来吧,你身上不好,不要来伺候了。”

眼睛瞄向了身边的寿山伯,琢磨着如何让他以为自己大体后又该如何让自己平息炉火。

寿山伯淡然地从马姨娘身边穿过,马姨娘待要跟上,他却回头扫了他一眼,道:“夫人说你身上不好,回去歇息吧!”

“是!”面色苍白地马姨娘自觉退了一步,看着寿山伯夫人扬起下巴好不得意的从她面前经过,老女人,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走了出去,马姨娘扶着丫环的手,看起来是又伤又累,只得慢慢地回转,前头两位小的丫环秉着两把羊角手罩,又有大的丫环等贴身搀扶,逶迤了几步,马姨娘便要坐着歇歇,有老太太屋里头粗使的,寿山伯夫人房里伺候的,十几对眼睛都看见她弱不禁风的坐在大石块上微微的喘着气。

好半天,马姨娘歇了起来,走着便经过了园子,守在门口的婆子忙不迭的向她行礼问好,她苍白着脸含笑点头。“我刚从大少爷那里来,他小人家受了伤现下正睡着,外头虽然守了四个上夜,可你们也要记得守好门,不要让人进来,省得打扰了他。不过也难为你们这么晚还要打起精神守园子,来人啊,赏她们两瓶酒喝,也好驱驱寒。”

两位老婆子大喜,连忙叩头谢恩。马姨娘命身后的丫环的送过两瓶酒给她后,就轻飘飘的走过,临走时眼睛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园子。远离了白日一切喧嚣的园子在夜晚显得格外冷清静谥。

两位老婆子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一阵阴森森的风唿唿啦啦地吹过了墙,上头淡淡的瘦月看的人越发毛发倒竖,再探进点去,恍惚闻得里头不知哪处的房子有不断开合之声。

当中不知哪位婆子守不得惊,张开喉咙就要尖叫,另一位婆子眼尖捂了她的嘴巴道。“难道你要丢了这份事不成,真腆着张老脸回家,不但老头儿埋怨,就是儿子,媳妇也怪我们平白又添了家里的嚼用。”

可是还有漫漫长夜要守,那位老婆子眼珠子吓得乱转。“怎么捱!”

“喝酒壮胆罢了。”另一位老婆子咬开两瓶酒盖,递了一瓶给自己的同伴。“我那打更的老伴,夜夜行路,壮的就是酒胆。”

“好,喝!”一口酒下肚,两人的眼前渐渐的朦胧了起来,更支不住,一人歪倒一边。

那厢,寿山伯和妻子到了自己母亲的院子,正好看见心惊肉跳的老太太起身扶了人至廊上看着南边上的杂房,足足地看到火光熄了,才重新欢喜起来命人在火神跟前烧香。

寿山伯与寿山伯夫人,连忙一人扶了一边。“火烧旺地呢。原来老太太住的地方是块极好的风水地。”

老太太轻轻瞥了儿子媳妇一眼,心中十分受用这话。“真那么好,就让给我孙子住了。”

这一席话暗合了寿山伯夫人的心意,打蛇随棍上。“ 敢情好,反正叔宝也爱粘老太太。”

老太太扬起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前粘还好,如今大了,他又是长子,就该到外面学学闯闯。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学着我养老吗?真学我养老,搁屋里头都能给人害了呢。”说着,寿山伯夫妻等都笑了。他们夫妻陪笑了一会后,自去歇息不提。

话说陈叔宝等父母走后,睁开了眼睛,因见房门口守了人,也懒得下床,省得他们惊动了家里的大人。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小青蛇,越摸越有趣,便悄悄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把整条蛇放在被面上,揪着它的假尾巴看它像真的似的游动。

玩了一会,他也厌了,突然想起林代玉白天给的荷包,便拿了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里头都有是十两五两的银票。他倒了出来数了一遍,数目却不止三百,最少多添了两百。正要收回去,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悄悄地走了进来。陈叔宝一听,连忙躺好,只是匆忙之间忘了把被面上的蛇拿走。

帐子渐渐的被打开,一把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蛇,大大.........哥有蛇,蛇啊啊!!!”他慌乱的脚步急冲冲的向外走去。

蛇,陈叔玉哧一声把蛇玩具拽进被窝里。

门口传来低声的斥喝。“好容易迷倒了四个,你又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想把人都吵进来啊。”

随着这一声,陈叔宝的眼睛闭紧紧,手里却猛地一把握住那条玩具蛇,然而还没等他作什么谋算,一只粗糙的手探了进来,满是酒气的嘴凑到了他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瞧你吓的,哪来的蛇,看这小子睡得打雷都不知道醒。”说完刚要把一条浸透迷药的烂布刚要捂住他的鼻子。

正俯□,突然感觉小腹被一条冷硬的东西狠狠的顶住,冷冷的童声说:“你干什么?”

那个男人缓缓的张大嘴巴,看着床上的男童。

外面虫鸣偶语,偶尔传来一两句人声私语,叶落如飞。

陈叔宝一字一顿的道:“不许低头,说,你是谁?”

“我!”那男人微微一笑,双眼却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一只手猛地盖下。

陈叔宝头一偏,手向前一探,一把就揪住他脚间的命根子。

那男人都傻了眼,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命根子栽在了一位小小子的手下。

后头听到音儿的男子也走了进来。“大哥,怎么了?”

“没怎么。”

“哦,不过大哥,你的声音怎么变那么像小孩呢。”

“因为你大哥换人做了。”陈叔宝揪着那人的命根子,从帐子里头探了出来。“小弟啊,过来。”

来人脚步一顿,却见陈叔宝不急不缓的下了床,“叫啊,你怎么不叫,你不叫,我怎么喊人过来啊!”

一阵令人哆嗦的风突然吹过,整间房间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才听来人压低声音缓缓笑道:“呵呵,大少爷,小的们在和你开玩笑,来来,小的请你吃糖。”边说摸出了一把糖要上前奉上去。

陈叔宝看着他笑,低头却用嘴巴叼住杯子,然后对准地面松开了嘴。

“别啊!!我的小祖宗”来人抛开满手的糖。落地一个前滚............好险,杯子接住了。

“我说,你贵姓啊!”陈叔宝说话慢条斯理,看人和颜悦色。

“哦哦,我姓苟,就是在大少爷手心里苟且偷生的苟。”小苟哈着腰,讨着好儿解释自己的立场,又变着法儿商量。“那个大少爷,你是千金之躯,身儿,手儿都金贵,就千万别再捏着我大哥的尾巴了。”

那么好说话。

“改为捏你的。”

“不,还是捏我大哥的,他的好捏。我的太小,捏着没手感。”小苟的脸色都青白了。

做他大哥的,为拥有这样的小弟深深的耻辱着。

“你,去前面,帮我拿条绳子过来。”陈叔宝摸着别人的尾巴,觉得也不太雅,“把你大哥的手绑起来。”

“行,小爷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小苟转身,那脚却偷偷的抬了起来,回-旋-踢,啊!!!蛇啊!!!他抱着头滚地进了桌子底下。

“你不愿意拿绳子来绑你大哥,不如就拿蛇来绑吧。”陈叔宝收玩具蛇收回怀里后坐在椅子上,懒懒的微笑着,“当然我还小呢,想事情不周到,如果我说的法子,你不乐意,你可以跟我慢慢说,只是别挥手抬脚的。我怕疼,疼了,不但会叫,而还会.......”手劲一大,揪得那根尾巴像离弦的箭。

小苟看的两眼发直,虽不是他身上的,但是看的感同身受。

做大哥疼的歪眉瞪眼。“你想你未来的侄子没有机会投胎啊,快照他的话做。”

好,小苟拿了一根绳子过来。

“拿两根。”陈叔宝懒洋洋的把脚放在另外一张凳子上。

“行啊,不过小爷,你要两根绳子干吗?”

“一头绑他手,一头绑他尾巴。”

“绑手就好了,绑尾巴不好绑,不要绑。”

“你的尾巴好绑?”

“不,绑我大哥的,绑着他的尾巴一拉一伸的可好玩了。”

小苟当面嘻皮笑脸的说完后,转身咬牙切齿的恨。臭小子,等大爷我放倒了你,非把你的小尾巴扯下来不可。

在他身后陈叔宝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齿。“你在骂我吗?”

小苟浑身一哆嗦,这小爷是神吗?居然会看破人心。“没。小的只想如何去找绳子。”

绳子找来了,小苟耍了个心眼,看似把大哥的手绑的似瓷实实的,其实在里面一拉,结马上就能变活了。

做他大哥的很骄傲的看着自家的小弟。

“大少爷,手绑上了,麻烦放开他的尾巴。”小苟恭恭的请求。

上当了,上当了,大哥小弟,一个兴奋只顾着用嘴巴把绳子咬开,一个笑的猥琐,准备重新拿起烂布去盖陈叔宝的脸。

陈叔宝在笑。

笑屁啊,臭小子,小苟随手拿起桌上的烛台就要砸下去,“啊!!!”他的大哥尖叫了起来。

远处顿时传来了脚步声,询问声。

“笑得那么猥琐,还想让我上当!”陈叔宝不屑。

做大哥的已经跳起了脚,拦着自己的小弟向外跑。“快跑啊,跟他罗嗦什么。”

“我是想跑,可是大哥你有自宫的思想准备了吗?”

话未落音,做大哥的又尖叫了起来“啊-啊-啊-!!!臭小子,你放开我,不放开大家一拍两散。小弟,不用理我,拿东西砸死他。”

真的吗?小苟拿起瓶子就要往陈叔宝头上砸。“慢着,把东西拿来,我就放手,大家互惠互利。”

有商量,小苟忙把瓶子放回桌上,顺便拿衣袖擦擦 “拿什么来。”

“银票,我知道有人花了一千两让你们兄弟做事。”

小苟跳脚“哪有这么多,只有六百两。”

“成交!就六百。”

小王八蛋!!

陈叔宝拿着六百两的银票,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一路顺风,下次来玩时,记得多带点银票过来。”

----------------不,下次打死都不来了。

两位守园子的老婆子刚刚醒过来,远远地看见有两道黑影以非人类的速度奔向园内,不由又是大叫了一声。“鬼啊!!!”眼一翻,货真价实晕了过去。

第六十章

等闻讯赶到的人们摇醒那婆子时,里头探进园子的下人去园里查看,出来气喘吁吁地道。“不知怎的,白天里关好的窗门的,此刻都被打开。”人们闻讯便有些胆怯,问那醒来的两个婆子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岂知两个婆子正怕被人担上失责之事,今见有人怕了,推顺了水船儿,嘴里乱说道。“先是个青色的影吓了我们一跳,吓昏了又叫了两上穿黑的来吓我们。”

于是下人们着急的了不得,就要禀给老太太老爷们知道。

正要惊动人之间,离园子最近的陈叔宝走了过来。管事的见小主子头上还包着伤布,如何敢劳动他,只劝道。“大少爷,金体玉身的,不好好养着,出来做什么,真不怕了,这尊贵的体格也是不是天师之流的弄神弄鬼之辈,不如下去好好歇着。”

说着又骂道“大少爷身边怎么没人跟着呢,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晓得骂却不知晓查,大概这也是人们偷懒的后遗症之一。

这里陈叔宝径直进了园子,道。“守着园门的婆子嘴里都喷着酒气,我远远的都闻到了,可见她们都是喝了酒眼花,闹得全府上下都不安,各位做管事的,不从现存的人查起,偏偏要闹什么神啊鬼啊的,难不成要让人以为我父亲是皇上御封的寿山伯也镇不住一切鬼怪妖魔。”

众人等见他满脸不快之色,久久不答,显然是不想把小主子的话当真,更有不管三七二十一之人,要自行去叫老太太和老太太,反正也不能让小主子胡闹下去。只劝道“大少爷,快出来,里面有脏东西呢。”

“哼,真有脏东西,你们更该忠肝义胆的进来陪我进去。”

陈叔宝把玩着玩具蛇,穿过小径,引得众人脚步一滞。 不上前,怕落一个护主不利的罪名,真上前又怕了婆子嘴里的鬼东西。

其实月光下的园子,花草林立、角房、湖面,一如往常的在夜里安宁而静谧,可见它不曾变过,变的是人心。

“一群胆小鬼!”夜色中,陈叔宝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精灵。

众人忙收敛了情绪,跟了上前。

园子里静悄悄的,亭子、轩楼、假山安静地伫立,只是跟的人探头探脑,内中有胆小之人,听得树叶在风中婆娑起舞,己是极惊,只听唿的一声,回过头来,只见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发出凄厉的嚎叫在假山上越过,吓的“啊!”一声,脚根发软,一头栽倒在地。

寿山伯府里的下人本己怕了,只是碍着陈叔宝在,忙添些附会之事,又有心急者跳了起来喧嚷,说得人人吐舌,恨不得把陈叔宝当场架走。

陈叔宝笑个不停,“明明是只野猫窜过,你们心内害怕,迷了眼,说的活像,又难得你们又同心,偏偏要替他圆谎,打量我人小,眼珠子就长得不齐全了!!!”

他站在假山上的亭子里居高临下望着众人,背着手,目光冰冷,隐隐透着不容忽视的严峻。

寿山伯府里头的下人们突然就明白——大少爷看似还小,心中却有主张。

他身为长子,哪怕年纪再小,也不许人无事生非,败坏了府里的名声。

一时间,众人的脑子乱糟糟,有胆小者止不住颤抖起来,比方才更甚。

陈叔宝却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因为这事到底惊动了寿山伯和夫人,一众人很快浩浩荡荡拥着他们进来,方才还在鸡飞狗跳的人皆在小径垂手侍立,也不敢说些有没有的话。

一时,出了云层的月亮将皎洁的光照在陈叔宝的脸上,远远的寿山伯和夫人只看见儿子立在假山之上昂首挺胸走了下来,迎上去行礼道。“父亲,母亲。”

寿山伯还未开口,寿山伯夫人己是急道。“你己是受了伤,还出来吹风作什么?”

陈叔宝摇头道。“这里我的家,出了这样的事,如只会坐在屋里,可见老太太,父亲和您都白疼我了。”

寿山伯夫人见儿子牛心,心内己是不喜,倒是寿山伯想道,此子自幼虽然顽劣,但事到临头也算有几分胆色,怨不得贾贤弟钟爱,又嘱我好好爱护。

因府里两尊大佛己是请了出来,两位婆子无处回避,进了轩楼里的敞厅内,且说敞厅隔了围屏,里头是寿山伯夫人在审人,外头是寿山伯和儿子围坐。两位婆子自知难逃失事之责,连忙跪在石面上就把今晚的事从马姨娘赐了酒开始说道,只是后头一口咬定,真是有两道黑影像风一样窜过。

不言寿山伯夫人如何审人,外头的陈叔宝却悄悄地在自己父亲的耳朵低声道。“父亲,今晚有两名小偷儿窜进了我的屋里,外头上夜的人都中了迷香,现下都没醒呢。倒是我伤口疼的睡不着,才坐了起来吓走他们。估计这两位婆子说的黑影,就是他们。”

寿山伯听得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哪有这样糊涂的小偷,迷倒人只为偷一点儿东西,定是有人存心加害。但又怕说出来吓着了他,只问道。“那你伤口现在还痛不痛?”

“不痛了。”陈叔宝仿佛却不知父亲所想,只晃头摇脑地笑道。“幸好有这个东西替我吓走了他们。”说完掏出怀里那条玩具蛇,咯咯的笑道。“他们都以为这是真的呢。”

下头寿山伯夫人按着失事之职,革去她们的事体,又扣发了月钱,叫人打了板子送了出,又把无故造遥生事者叫来训斥,打发去了庄子里头做苦力才完事。刚要鸣金收兵,却听丈夫淡淡地道。“这府里自小到大的人都问过了,只差了马姨娘,虽是好心赏了酒,但为着她的清白着想,也该叫过来问过一番方是。”

寿山伯夫人听得眼神微闪,柳眉轻扬。

却听陈叔宝伸了个懒腰,对自己父亲道。“夜都深了,父亲也该和母亲去歇息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让老太太来发问。”

寿山伯见妻子得意飞扬,心里己是很不快活,担心她这一审之下却会把府里不顺眼的人连根拨出,如今听了儿子的话,自然在理,只应道。“使得,你母亲白日里赴宴,晚上又照顾你,自然身累体劳,倒是为父想的不周到。”说着起身,走时还顺手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这般举动,倒激得陈叔宝缩起了脖子。

白日里,睡好歇好的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姨娘,嘴角不由扯了扯。儿子寿山伯陪在旁边。

“昨晚妾身很早就睡下了,”马姨娘抬头,日光下,娇面上又惊又疑,好像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真不知道,府中在夜里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她跪着想要向前挪行几步,却因体弱,抬头喘了几口气“妾身昨晚身体很不好........府里也有许多人看见”说着,垂了头,眼泪就落在了地上,“妾身自落水后,身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如今却是没有别的想头,只想着在府里安份守己,苟延小命罢了。 ”

她哪会恫吓就能了事的人,那也就不是马姨娘了。

从老太太正座上住下眺望,可以看见马姨娘清清浅浅的泪水挂在路上,一张脸跟雨后挂露的花骨朵一般叫人既怜且惜。

寿山伯心里虽怀疑她,但己是忍不住张望了马姨娘几眼。

老太太安静地坐在那里,沉默地望着马姨娘。

有些问题,已是不容忽视。

想到这里,老太太的心里就像是割了肉似的痛起来。

马姨娘嘤嘤的低泣声中,外头有人来回。“马太太来府里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