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琮却激动起来,一骨碌跳起身将座位让给孟二郎,还巴巴地拍马屁道:“孟二哥,都看你的了。我相信大姐姐一定不是你的对手,给我狠狠地虐她!”说罢,他还朝素珊挥了挥拳头,一副要报仇雪恨的模样。

素珊没好气地道:“我才是你姐呢。”

思琮哼道:“你尽会唬弄我。上次故意下急招,这次又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弄得我十分的棋力只发挥出了五分。这回换孟二哥上,他可不是你能唬弄得了的。”

又不是没有唬弄过,素珊心里想。不过,孟绪可不是思琮这种纯真少年,上过一次当就吸取教训,今儿想要赢他,委实不易。

孟二郎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冒出来要与她对弈?素珊心里默默地想,她和思琮赌一赌也就罢了,到底是堂姐弟,无论输赢都无妨,可对象一换成孟二郎,这似乎就有点不打对劲了。不管是她赢,还是孟二郎赢,都要把对方的东西收走,这是不是不大好呢。

她一想得多,难免有些分心,等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低头一看棋局,心中顿时骂了一句娘。棋局都成这样了,她要是还能反败为胜,那一定是棋圣转世。

为了避免最后的局面太难看,素珊果断地弃子认输,她把刚刚赢回来的思琮的荷包往孟二郎面前一扔,故作轻松地道:“这个归你了。”

孟二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接,毫不客气地伸长胳膊把她左手边装十二扇的木匣子拉了过来,挑了挑眉,脸上难得地露出愉悦的笑意,“如此便多谢大娘子了。”

素珊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假惺惺地道:“孟大人不必客气。”

“我不客气。”孟二郎的眉眼完全舒展开,一向锋利的眼睛有了些温柔的弧度,“大娘子手里头好东西多,我一直惦记着呢。”

素珊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恨恨地道:“孟大人对自己的棋艺还挺有信心。不过,您也别太自信了。今儿是我轻敌,输了就输了,我也无话可说,这扇子您且替我收着,下回我还要要回来的。”

她知道自己的伪装在孟二郎面前一点作用也没有,说话便随意了许多。孟二郎也不生气,闻言竟然还难得地勾了勾嘴角,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家里头也藏着不少好东西,可不比十二扇差,大娘子若是感兴趣,不妨多与我切磋。”

一旁的思琮大惊小怪地插话道:“孟二哥你好不仗义,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么,你家里有了不得的珍藏怎么也不邀我去看。你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快说来听听,不然,我可不带你去看珍珑棋局。”

孟二郎完全不受他的威胁,面不改色地道:“等年后得了闲,我们另约个时间就是。对了,你喜欢打马球么?我们家在城外有个马球场,回头你也过来玩。”说到此处,他有看了素珊一眼,“我记得大娘子也是马球高手。”

“真的吗?大姐姐会打马球!”思琮惊讶极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素姗的细胳膊,“你会骑马?”就连他都不怎么会骑马呢,更不用说打马球了。

素珊“呵呵”地笑。

思琮有些激动地梗了梗脖子,凑到素珊耳边小声道:“大姐姐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学。”

素珊很不给面子地道:“你不是忙着读书么,哪有时间学这个。”

“谁说没有。”思琮顿时就急了,“眼下正值孝期,我又不能参加科考,自然要闲些。昨儿我娘还叮嘱说让我别整天闷在家里头,劝我出去多走走呢。我老早就想学马球了,可又找不到地方,也没人教。孟家的马球场我也听说过,地方大不说,进出的大多是孟家族人和亲朋,不似别的马场那般杂乱,若不是孟二哥相邀,我们还进不去呢。”

素珊凉凉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们正值孝期呢。”

思琮噎住。

其实依照礼制,到了他们这一辈,年前就已经除服了。只是素珊到底是护国长公主一手带大的,感情非比寻常,思琮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敢再言语。

一向不怎么爱管闲事的孟二郎居然破天荒地打起圆场来,“思琮也是一番好意,你们姐弟俩总闷在府里头不出门,人都要憋坏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了。”

思琮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孟二哥说得对极了。”

素珊垂首没再说话。

中午思琮留了孟二郎在府里用餐。听说孟绪上门,王氏先是唬了一跳,尔后又拍了下脑门,喃喃自语道:“不会真被我给猜中了吧。”

不过这次王氏没去跟刘氏通报,无论孟二郎是不是那个意思,王氏都乐见其成。反正倪家大娘子可不是会吃亏的人!

大年这一日,国公府里依旧清冷,但一家人还是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

除了府里的几个姨娘外,倪家上下全都到齐了,就连一向病歪歪的三娘子素青也坐在了素珊下首。素彩和素欣在另一边,姐妹俩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素彩仿佛清减了许多,低眉顺眼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素欣则一直皱着眉头。

素珊并没有主动与素彩姐妹搭话,只低头时不时地与素青耳语,“…这香菇青菜炒得不错,三妹妹要不要尝点。”

“三妹妹平日里也出来走走,总闷在屋子里,身体反而不好。”

“…”

素青有些受宠若惊,她本是庶出,性格安静内向,又不爱说话,在府里头仿佛隐身人一般,何曾有人这般和善地与她说过话。她一紧张,就有些结巴,声音更是比蚊子还要小,“我…”

“明儿来碧云轩坐坐吧。”素珊柔声邀请道:“我屋里的黄玉会做好吃的杏仁糖,你喜欢吃杏仁糖吗?”

“喜…喜欢,”素青认真地点头,“我明天去。”

素珊拍拍她的手,“我在屋里等你。”

饭吃到一半,倪三爷那边却出了点状况,有下人急匆匆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倪三爷脸色微变,悄悄打量了一眼国公爷的神色,似乎想起身,又惧怕国公爷发火,欲言又止,坐立不安。

刘氏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悦地问:“大过年的,老三你这是干什么呢?”

倪三爷讪讪地回道:“谢氏肚子痛得厉害,我怕她有什么不好。”

屋里众人脸上顿时有些不大好看,不说镇国公,就连倪大爷的面上也笼上了一层青霜,王氏和二房的太太李氏低着头只作没听到,素彩猛地抬头一脸急切地看着倪三爷。

刘氏愈发地不高兴,抱怨道:“她可真会挑时间。”

素彩脸色愈发难看。倪三爷也不知该不该走,坐在原地左右为难。

素彩咬咬牙,起身道:“还是孙女过去看看吧。”她不敢确定这是谢氏故意为之,还是真的身体不适,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倪三爷可不能走。

刘氏脸色稍缓,点头道:“也好,那就快去吧。”

既然素彩走了,素欣自然也不好继续坐着,起身朝长辈们行过礼,也紧紧跟在了素彩身后。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素彩姐妹都没再回来,只吩咐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并无大碍,请长辈不必挂心。镇国公与刘氏闻言,脸色却愈发难看。

王氏忍不住悄悄打量素姗的神色,猜测此事究竟是不是她的手笔。自从王氏发现她这个侄女的心思非比寻常后,她就有些疑神疑鬼,不管府里头发生什么事都觉得像是素姗在幕后操纵,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到了正月初一,谢氏院子里的动静就传到了王氏耳朵里。

“谢氏知道白茶花的事了,也不知是谁传过去的,气得她够呛,呼天抢地地说大娘子故意陷害她,又埋怨夫人偏心,不该责罚二娘子。四娘子气得要命,甩手就回去了,那谢氏便又开始骂她不孝,活活折腾到半夜呢,三爷都给气回去了…”海棠一脸轻蔑地摇头,“我看她这回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来,恐怕连三爷也懒得搭理她了。”

“生儿子?”王氏讥讽地冷笑起来,有素珊在,谢氏的性命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还想生儿子,真是做梦。不过话又说回来,素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那谢氏怎么到现在还有力气折腾。换了是她,一剂打胎药一了百了。

“以后碧云轩那边都给仔细点,东西都拣好的送,我们府里头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娘子,自然要尊贵些。”王氏吩咐道:“若是那边有人要出入,也不必管得太严。大娘子手底下产业多,要管的事也多,我们也是与人方便自方便。”

海棠心里头虽然觉得王氏待素珊有点太好,但嘴里却不敢问,还笑笑地道:“太太真是善解人意。”

王氏:“呵呵”

第18章

王氏本以为谢氏过年那晚发作一回就完了,没想到刚过完年,她居然又开始作死。

大年初二,谢氏嚷嚷着胸口闷,肚子痛,浑身上下都难过。倪三爷无奈,只得让人去请太医。太医诊来诊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开了剂安胎药,让她平心静气、好生静养。

送走太医后,倪三爷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连安慰的话也没和谢氏说,便径直回了正院。

这还没完,接下来几日,谢氏每天都喊着身体不舒坦,吃了药也不顶用,甚至还在院子里抱怨说是素姗在搞鬼。

到了初五,谢家太太居然亲自登了门。她先去看了谢氏,也不知母女俩到底说了些什么,等谢夫人见了刘氏后,居然拐弯抹角地说府里有人与谢氏府中的胎儿冲撞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刘氏又不是傻子,焉能听不出她是冲着素珊去的。

刘氏当即气得头发晕。她从来都是个老好人,嫁进镇国公府后又一直顺心顺意,国公爷虽然严肃,对她却十分敬重,府里头没有什么妖妖娇娇的狐媚子堵心,收的媳妇又能干懂事,这大半辈子刘氏都没跟人红过眼,吵过架,虽然怒急,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急得脸都红了。

所幸王氏还在一旁伺候着,见状立刻帮腔,她也不唤亲家太太,绷着脸道:“谢夫人说的什么话,那些走街串巷、装神弄鬼的神棍说的话也能当真?我们镇国公府这么多孩子,男男女女加起来都七八个,谁不是顺顺利利地生了下来,就没听说有谁被冲撞过。难不成琴娘比我和她二嫂要金贵些?”

王氏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只差没明说谢氏一个妾室没资格摆谱。

谢夫人被她这么一噎,自然心中不爽,沉着脸道:“我家琴娘肚子里毕竟怀着你们倪家的骨肉,到底是倪家的子嗣重要。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徐道婆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棍,她在京城里是有名气的,多少人家想请都请不来。这万一要是琴娘肚子里孩子出了点什么岔子,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

王氏笑笑,“我打小就在京城里住着,竟是从未听过这徐道婆的名号,看来还真是孤陋寡闻。”

谢夫人被她这明晃晃的嘲讽弄得十分不悦,把脸一板,冲着刘氏道:“夫人真是好脾气,这府里的小辈们说话如此阴阳怪气,怎生这般没规矩。”

刘氏横了她一眼,“我这媳妇可是连太后娘娘都称赞过的,规矩好得好,倒不牢您操心。”谢家算什么东西,先前不过是个破落户,连自家女儿都能送去做通房,在京城里能有什么体面。就算现在女儿成了贤妃,京城里的显贵人家依旧瞧不上他们。

谢夫人不由得一噎,咬咬牙,恨恨地道:“要不唤三郎过来,我与他说。”

“好了。”刘氏生气地一拍桌子,“既然你非要说冲撞,那也行。”

谢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听得刘氏继续道:“城外的牛头山下还有个田庄,明儿让老三把人送过去,等生了孩子再接回来。”

“什…什么!”谢夫人顿时就急了,“亲家太太,您真是在开玩笑吧。琴娘肚子里可是你们家的亲孙子。”

刘氏不悦地哼了一声,“大娘子还是我们府里唯一嫡出的娘子呢,哪有她一个嫡长女给庶女让路的。”

她可不信谢家的话,说什么生儿子,打从谢氏怀头一胎的时候就信誓旦旦地说肚子里是个男丁,结果呢,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虽说刘氏也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可她就是觉得那谢氏就没有生儿子的命。

刘氏这样的菩萨发起火来也挺吓人,还不跟人讲理,谢夫人吓得不轻,赶紧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阵,刘氏却油盐不进,还不耐烦地说自己乏了,吩咐王氏送谢夫人好走。

宣宁堂的事很快就传了开来,素欣这次难得地没有发飙,坐在屋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自寻死路。”

刘氏当时说的气话,自然不会真的把谢氏送走,毕竟倪三爷膝下空虚,这都三十好几了,也还没个儿子,为了三房的子嗣打算,刘氏也不可能做得太过火。

但这绝不意味着她会信了谢氏的疯言疯语把素姗送走,相反的,刘氏还特意唤了素姗到宣宁堂柔声劝慰了一番,又道:“她们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奶奶心里头明白得很,都是那不省心的女人闹出来的。眼下我不方便动她,再过上半年,奶奶就让你爹把她送去家庙关一阵子,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素珊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神情,抬眼看了看刘氏,欲言又止。

王氏见状,连忙识趣地问:“大娘子可是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来,不管什么事,都有老太太做主。”

素珊面露不安之色,摇头道:“我自然晓得祖母心疼我,只是这事儿…既然已经传出了这样的话,孙女觉得,我还是暂时搬出去住一阵为好,多少也避避嫌。”

刘氏立刻就急了,“你这傻丫头胡说什么,就算真要走,那也不是你走。谢氏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跟你比,她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抵不上。”

素珊见刘氏一脸激愤,连忙柔声劝道:“奶奶你别急,且听孙女细说。”

王氏也跟着劝,“大娘子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娘先别急着生气,且听她说说。”

刘氏没说话,但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素珊挽住刘氏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娇声道:“奶奶是不是以为孙女赌气了?我是那种动不动就跟人生气的人么?”

她见刘氏面色稍缓,这才继续解释道:“虽说我们都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外头信这个的多了去了,万一,我是说万一——谢姨娘真有什么不适,外头一传,到时候就全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了。”

“她们敢!”刘氏把眼一瞪,嗓门也高了许多,“谢家那都是些什么人,谁要是敢在背后说我们家珊丫头的不是,我非要冲到他们家里去说理不可。”

“孙女知道奶奶您最心疼我,可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无中也能生有,更何况谢家太太来亲自来府里头提过这事儿。真到了那时候,恐怕连奶奶您都要被她们指责的。再说了——”

素珊咬咬唇,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奶奶你也知道,孙女打小就跟着师父学医,秉承治病救人的原则行事。万一谢姨娘有什么不适求到孙女头上来,我是去还是不去?就算真去了,救得下来还好,若谢姨娘有什么好歹,人家心里头可不晓得要怎么猜忌呢。别人也就罢了,万一我爹和两个妹妹也…”

王氏原本以为素珊是故意拿乔,到这会儿却是肯定这姑娘真想搬走,遂赶紧帮着劝道:“娘,大娘子说得极有道理。”

刘氏的脸上果然露出松动的神色,但很快又摇头道:“还是把谢氏送去牛头山,哪有嫡出的娘子给妾室让路的道理。”

素珊一脸无奈地看着刘氏,轻轻叹了口气。

王氏见状,咬咬牙,苦口婆心地继续道:“理是这么个理,我就怕三弟和二娘子、三娘子会有什么心结。牛头山毕竟偏远,谢氏最后又总有些头疼脑热,而且她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铁定会大闹起来。她自个儿也就算了,可万一伤到了胎儿,三弟会怎么想。”

刘氏想起素珊进京后这几个月跟老三一直都淡淡的,客气而疏离。到底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在倪三爷的心里头,她恐怕还不如二娘子和三娘子亲近。

一念至此,刘氏愈发地心中难过,眼圈一红,握住素珊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素珊与王氏劝了半天,刘氏终于松了口,同意让素珊暂时出去住一阵。

“要不,我也住到牛头山的庄子里去?”素珊故意与刘氏开玩笑道。

“真是胡闹,那庄子又偏又远,景致也不好,去那里作甚。”刘氏一口就否决了。

“会汤山也不太平,上次冯家就是在会汤山出的事。”王氏低声道。

素珊想了想,蹙着眉头若有所思,“若是有个清静些的庵堂就好了,我也好每日去给太婆婆烧香祈福。”

“哎呀——”王氏猛地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我们家在景兰山不是有个别院。前年母亲去景兰寺烧香还在那里歇过。那别院离长静庵不远,走过去只需一刻钟的时间。”

刘氏有些不乐意,“那院子有点太小了吧。”

素珊不由得笑起来,“我少带几个人就是。”

王氏连连摇头,“不必不必,那别院虽然只有两进,附近却还有些没人住的空房子,我们可以临时租来安置下人。只是那地方有些清冷,离群索居的,要多带些家丁才好。”

素珊赶紧应下,又道:“还是大伯娘想得周到,若是没有您帮忙出主意,侄女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们俩一应一和,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刘氏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第19章

素珊说走就走,当日回院便让侍女们准备行李,第二日大早,就告辞刘氏去了景兰山。

当然,临走前,她还没忘记让珍珠送了盆茶花给王氏。那茶花与碧云轩常见的白茶不同,花朵有碗口大,花瓣粉中带白,层层叠叠,仅一朵茶花便有上百片花瓣,美不胜收,饶是王氏见多识广也看傻了,放在屋里爱不释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学士,去年花市上那盆状元红可远还没这么好看,最后卖了一千两银子。”韩嬷嬷咋舌,“大娘子出手真是大方。”

王氏微微笑,“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宣宁堂这边的气氛却与王氏这边截然相反。

眼下这才大年初六,连十五都还没出呢,这小姑娘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搬去了景兰山住,那地方既偏僻又清冷,哪是年轻小姑娘们住的地方。刘氏越想越觉得素珊可怜,一时忍不住,便把倪三爷叫回宣宁堂臭骂了一通。

倪三爷自觉委屈,忍不住低声辩解道:“您骂我作甚,又不是我让珊丫头走的。”

刘氏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屋里乌烟瘴气,珊丫头怎么会为了避嫌离开?可怜那孩子打小就一个人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好不容易回了京,这做爹的指望不上也就罢了,还被逼着大年初六就离了家门。我可怜的孩子啊——”

倪三爷有些不自在,再仔细想一想,也觉得女儿实在可怜,于是他又犹豫不决地小声问:“那要不,我把珊丫头接回来?”

“接你的头,珊丫头是为了什么才避出去的?还不都是因为你屋里那谢氏没事找事把她逼出去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见天儿的闹得整个府里不得消停。真以为肚子里揣着一个就能无法无天了,别说还没生,就算真的生了个儿子又怎么样?一个庶子还能比嫡出的大娘子娇贵不成?等孩子一生,你赶紧把这搅事精给我送走,牛头山别庄也好,别的庄子也好,反正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倪三爷顿时有些急,“娘,这不好吧。谢氏就算再有什么不妥,您好生管教着就是。不管怎么说,她也跟着孩儿生儿育女,于我们倪家也是有功的。”

“什么功?”刘氏冷笑,“你是忘了素珊的娘亲怎么死的了?那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原配!谢氏算什么东西?她怎么进的门全京城有谁不知道?有她那么个娘,不说你心心念念的她肚子那个孩子,就连二娘和四娘都抬不起头。你再这么护着那个女人,以后就怪府里头不管你了。”

倪三爷被异常强势的刘氏吓了一跳,半晌后才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而后又寻了个借口匆匆地逃了。

“哎——”刘氏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祸害。”

许嬷嬷道:“三爷就是心肠太软了。”

……

景兰山离京城并不远,出了城门后往西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倪家的别院离山脚还稍有段距离,不过并不远,拢共也不过四五十级台阶。

随行的护卫家丁将行李挑上山,下人们麻利地收拾院子,她们甚至还带了十几盆开得正好的白茶和腊梅,不多时,这个原本看起来稍显陈旧老态的院子就呈现出了勃勃生机。

才将将收拾好,外头的护卫忽然来报说有客人到了。素珊不由得一愣。

“客人?是哪位?”她狐疑地问。便是聪明如素珊,也想不明白这会儿会有谁来?她们出京的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是我们。”外头有个清朗的声音道,紧接着,就瞧见一身华服的方五郎领着方六郎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原本是带了六郎去国公府致谢,到了府里头才听说你出京了。反正我们兄弟俩今儿闲着没事,就也跟着过来了。”方五郎素来放荡不羁,行事并无顾忌,素珊知道他的脾气,便也不与他计较什么。

“原来是方大人与小公子,快进来坐吧。”素珊客气地招呼道,又吩咐翡翠去煮茶。

方六郎皱着眉头朝屋里打量了一圈,不高兴地道:“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可是在家里受了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方五郎瞪了他一眼,小声骂了句“闭嘴”。

方六郎不服气地辩解道:“我说错什么了?这才大年初六,大娘子就突然从家里搬出来来,还住在这种偏僻又破旧的地方,还不是府里头有人欺负她?我听说这山里还有大虫出没,她一个姑娘家,还不得吓坏了。”

倪家大娘子的身世可不难打听,母亲早逝,父亲又偏宠个狐狸精,小姑娘从小就跟着太祖母在秣陵长大,直到前一阵才被接回京,在府里头住了没几天,又被打发了出来——方六郎都能脑补好几出可怜兮兮的话本册子了。

素珊笑着解释道:“六爷别误会,是我主动要搬出来住的。景兰山清净,附近又有个长静庵,正好可以每日烧香祈福。我自幼就跟着师父在庵堂里长大,不觉得清苦,反倒比府里还自在些。至于那什么大虫,我是不信的。景兰山离京城这么近,山也不算深,大虫怎么会来这里,定是外头的人瞎传的谣言。”

她说的话方六郎一个字都不信,摇头道:“虽说你是女孩子,可也别太柔弱了,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得强硬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你放心,我保准帮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