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爷也有些犹豫,小声道:“确实年轻了点,送进宫去我们也不放心呀。就连徐太医都没辙,那小姑娘去了也是白去吧。”

沈家大爷脸上露出神神秘秘的神色,“你们都不知道吧,那小娘子的医术可不得了,我也是昨儿晚上才听到的消息。你道怎地,昨儿中午景南山下有个妇人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正好被她给遇着了,竟然妙手回春把人给救了回来…”

沈六爷闻言自是惊叹不已,沈九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前脚急着去药王谷请人,她后脚就救了个孕妇,大哥不觉得这有点太巧了嘛?”

“可不正是巧了。”沈家大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苦口婆心地道:“老九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两个毛病,一是嘴巴贱,张嘴就能得罪人,二是疑心病太重,看什么都觉得可疑,这样不好。”

沈 六爷闻言也跟着起哄,“大哥说得没错,老九你是有这两个毛病。人家那小姑娘知道什么,娘娘有孕的事儿,整个京城知道的也不超过十个,宫里头被陛下严防死 守,半点消息也传不出去,余下也就我们哥儿几个知道真相。再说了,那孕妇什么时候生孩子,神仙也不晓得,难不成倪家那小娘子蹲守在人家院门口候着?你呀, 就是想太多。”

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吗?沈九被两位兄长这么一训,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草木皆兵。仔细想一想,倪素姗的确不大可能知道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说,这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再说了,倪素姗也没有理由想要进宫啊。

这么一想,沈九爷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疑心病。

实在找不着人,沈家无奈,最后还是决定去请倪家大娘子出马。原本打算让沈大太太出面说和的,沈九却鬼使神差地开口把这活儿给接了过去。

“…还是我去吧。”他话一开口又有些后悔,牙齿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跟倪家大娘子见过两回,也算是半个熟人了,由我去说,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对于沈九的主动,沈家大爷和沈六爷都有些意外,但他们俩赶紧应下,那表情仿佛生怕沈九会反悔。

“虽 然你与那倪家娘子是熟识,可也不能太理所当然了,我们这是有求于人,你姿态放低些,被总绷着脸,说话也别像平时那样硬邦邦的,不然惹恼了人家,又不肯答应 该怎么办?那位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娘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沈家大爷看到沈九那张黑脸又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再三叮嘱。

沈九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些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大哥若是不放心,我就叫上孟二郎一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孟二郎——”沈大爷稍一犹豫,又立刻点头,“二郎好,这孩子比你可稳重多了。”他估摸着娘娘有孕的事儿孟家应该早得了信,以孟二郎在孟家受宠的程度,恐怕也不会瞒着。

于是,第二日下午,孟二郎刚从衙门出来,就被沈九给堵在了御史台门口。

孟二郎虽然早猜到沈家会去请素珊进宫,却没想到会是沈九出面,而且还会找到他头上来。

“你让我陪你一起去?”孟二郎哭笑不得,“你想得挺美,自己得罪了人,不敢开口求人帮忙,这会儿倒是想起我来了。”

沈九一张黑脸绷得紧紧的,“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了?”

“得没得罪你自己心里头有数。”孟二郎并不与他争辩,只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臭脾气我也不劝你怎么改了,不过以后在人家姑娘们面前好歹收敛些。大娘子性子豁达,不与你计较,若是换了别人,恐怕非得跟你吵起来。”

大周朝的娘子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皇后姑奶奶就是其中的翘楚。

沈九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了。”他策马欲走,却发现孟二郎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得皱眉道:“怎么还不走?”

孟二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一句我就跟着你走了?”

“你还想怎的?”沈九一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孟二郎肚子里满是坏主意,顿时警惕起来。

“也不怎么样。”孟二郎淡淡地道:“就是回头还请老九在娘娘面前说句好话,让她帮忙给我赐个婚。”

沈九简直无法相信孟二郎会“恬不知耻”地提出这种要求,不由得恨恨地骂了一句,“操!”

第31章

孟绪和沈九在院外等了好一阵,才终于有人过来开门,见是他们俩,碧云有些意外,“二位大人怎么这会儿来了?”

孟绪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大娘子不在?”

碧云点头,“娘子带着两个小公子下山去了,这会儿还没回呢。( 全文字 无广告)”她说罢又有些紧张,仿佛生怕孟绪会责怪素珊把石头和兜子带下山,又忍不住小声解释道:“铺子里送了匹小马过来,娘子正在山下教小公子骑马。”

“铺子?”沈九挑眉,哪家铺子会给个小娘子送马?

“是太夫人留给娘子的铺子,每个月都要送账本过来。”碧云警惕地看了沈九一眼,生怕他想歪了。

孟二郎却笑起来,“石头和兜子一定高兴坏了。”在家里头可没人这么宠着他们,到底年岁还小,身体又一直不好,家里人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倒不如素珊这么洒脱。不过,谁让人家是大夫呢。

碧云又问:“两位大人要不要进来坐坐,眼看着天就要暗下来,想来过不了多久,娘子她们就要回来了。”

孟二郎却摇头,“我们去山下找她,反正也不远。再说了,我们还骑着马呢。”其实他们的马都拴在山脚,自个儿走路上来的,不过这里离山脚也不远,以他们俩的脚力,也就一刻钟的工夫。

二人问清了地方,飞快地奔下山。

大老远就瞧见她们,人可真不少,除了素珊和两个孩子外,还有三个丫鬟,两个嬷嬷,以及七八个侯府的护卫。

兜子跨坐在马上,紧张得额头上沁出了细碎的汗,小脸上却满是兴奋,双手紧拽着缰绳,小心翼翼地抖。有护卫在两旁扶着,石头站在远处大声地喊,“驾——驾——走快点啊!”

兜子果然又抖了抖缰绳,小腿用力地夹了一把马腹,小马儿果然走得快了些,“得儿得儿——”马蹄声欢快地响,兜子的心情也忍不住飞扬起来,“跑…跑起来了…”

孟二郎很少看到兜子玩得这么开心,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浑不似先前那个安静又警惕的小男孩。把石头和兜子送过来真是送对了。

见孟二郎停在原地半晌不动,沈九忍不住催道:“怎么不走了?”

孟二郎就地一屁股坐下,摇头道:“石头和兜子玩得正高兴,且让他们尽兴。其他的事等等再说。”

“再等,回头城门都要关了。”

孟二郎不以为然地笑笑,“关了就关了,实在不成,晚上就在别院暂住一宿。”他说罢忽然瞅见沈九脸上古怪的神情,顿时明白他想歪了,顿时啼笑皆非,“我是说跟那些护卫们挤一晚上,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九不自在地哼唧了一声,又道:“我就说嘛,那小姑娘可厉害得很,怎么会放你在她院子里住。”说不定生起气来还会拿刀子砍人呢。

他有求于人,自然不敢放肆,再加上临行前沈家大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姿态放低些,所以沈九没吭声,安安静静地在孟二郎身边坐下,又顺手扯了根野草在嘴里含着,嚼吧嚼吧,再吐出来。

那边的翡翠已经发现了他们,凑到素珊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素珊立刻转身看过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她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兜子,见他玩得正开心,石头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遂朝翡翠叮嘱了一句,自己则提着裙子朝孟二郎他们走了过来。

“两 位大人怎么今儿有空光临寒舍?”素珊陪着两个孩子玩闹了半天,头发有些凌乱,但并不难看,反而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风情。许是因为运动过,她的脸蛋却微微泛 红,一双眼睛漆黑闪亮,精神奕奕,孟二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就红了,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沈九爷明显分了下神。

他们俩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沈九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不敢看素珊,孟二郎却双眼放光地看着她笑,唇角勾起欢乐的弧度,“老九有事相求,把我请来作说客。”

他说罢又推了推沈九的胳膊,“说话呢,你。”

沈九的姿势依旧有些奇怪,他“嗯”了一声,并不看人,“外头人多嘴杂,我们回去再说。”

素珊玩笑道:“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不能随便说,倒是让我心里头痒痒的。”不过,既然沈九不愿意在这里开口,素珊便不再追问,笑着寒暄了几句,又转过身朝兜子大声喊:“时间差不多了,兜子下来歇会儿,换石头上马。”

石头闻言,立刻撒欢似的往前冲。兜子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地扶着护卫的手下了马,又忍不住摸摸马儿的背,小声道:“你乖乖的让石头骑,可不能使坏。”

两个孩子玩得高兴,完全忘了要回去的事儿。许是因为孟二郎叮嘱过的缘故,沈九也不出声催促,坐在原地与孟二郎低语,“这倪家大娘子嗓门可真大。”嗓音也清亮透彻,方才那一嗓子像唱歌似的,不仅没吓着他,反而觉得还挺动听的。

孟二郎笑笑,“她性子就是这样,爽朗随性惯了。”

直到天色终于暗下来,素珊这才招呼着护卫和两个孩子回家。

石头和兜子都有些意犹未尽,但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并没有一味纠缠,只一脸期待地拉着素姗的胳膊问:“珊姐姐,明天我们再来骑马好不好?”

素珊满口答应,“要是明儿天气好就成。”

石头和兜子立刻眉开眼笑。

见了孟二郎,两个孩子高兴地扑过来,“二叔你又来啦!”

又?沈九敏感地瞥了孟二郎一眼,见他面色没有丝毫异样,又放下心来。

孟二郎心仪倪家大娘子,三天两头地往别院跑并不奇怪。他果然有点疑心病!

回了别院,素珊把两个孩子安置好了,这才将客人领到正厅。

沈九也懒得和她拐弯抹角,但也没提皇后有孕的事,只说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宫里的太医荐了药王谷,所以想请她进宫看顾皇后一段时间。

“进宫?”素珊面露迟疑之色,似乎有些不大愿意。

沈九见状,顿时心急,“我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才求到你头上,娘娘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使劲儿地朝孟二郎使眼色,甚至还忍不住悄悄踢了他一脚。

孟二郎横了他一眼,终于开口,“娘子素来自由随性,进了宫恐多有不便,照理说本不该来叨扰的,只是娘娘身体欠安,太医院束手无策,所以老九才想到了你。娘子放心,你便是入了宫,也只照顾娘娘一人,她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也不爱约束,你也不会不自在。”

素珊依旧犹豫不决,沈九见状,愈发地焦躁,还待再劝,却被孟二郎使眼色给拦住了。

半晌后,素珊才终于迟疑着应了下来,又道:“我年岁尚轻,医术远比不得太医院众位太医精湛,恐怕进了宫也帮不上忙。还有——”她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带上翡翠和黄玉一起?”

她生怕沈九不应,赶紧解释道:“翡翠一直在我身边伺候,一日也离不开。我嘴巴挑剔,便是去了宫里头恐怕也不习惯御膳房的手艺,黄玉擅厨,也是一日也离不得的。”

不过是带两个丫鬟,小姑娘家家的,去的陌生地方,身边有两个信得过的熟识也好。沈九立刻就做主应下,素珊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沈九看不见的时候,孟二郎悄悄朝素珊眨了眨眼,而后面容一整,又是平日里端正严肃的模样。

素珊既然要进宫,石头和兜子就都得回家了,两个小家伙情绪立刻就低落下来,噘着嘴不高兴地道:“珊姐姐明明答应我们要去骑马的。”

沈九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打交道,使劲儿地眨眼睛向孟二郎求助。

想到将来的婚事也要沈九帮忙,孟二郎耐着性子出声劝道:“你们俩想骑马,赶明儿等你九叔休沐的时候陪你们玩儿。”

沈九的脸顿时就僵了,石头和兜子怯怯地看了看他,不说话。

让沈家九爷陪他们骑马,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石头和兜子都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朝孟二郎眨眼,孟二郎只当没瞧见。这俩孩子在别院里住了近一个月,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了不小的变化,倒是没怎么胖,但明显壮实了些,精神也好,今儿骑了这么久的马也不见有疲惫之色。

送他们俩过来果然是对的。

既然说定了,素珊自然吩咐下人去收拾东西。她这次进宫时日可不短,而且皇宫禁院,一旦进去,不等到皇后娘娘产子就出不来,要做的准备可不少。虽然她早就有所安排,但总不能在沈九面前表现出来。

镇国公府

素彩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谢氏,“娘亲您这又是何苦,为了点面子跟自己过不去。”昨儿大夫过来诊脉,说谢氏胎位不正,气血太旺,恐怕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素彩便想起了别院里住着的素珊,琢磨着将她请回来。

谢氏哪里得肯,她好不容易要死要活才把素姗给“赶”了出去,岂肯让她回来,“你别说了,那个小贱人恨不得我死呢,我平日里千防万防不就是为了防她,真把她给弄回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敢!”素彩脸一沉,正色道:“她不要名声了么,怎么随便动手脚。”素彩心里头想得多,自从素姗离府后,谢氏心情一放松就开始大吃大喝,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胖了两圈,眼下这样子,不说大夫,便是她也能看出不妥来。

偏偏谢氏怎么劝也不听,还直说是因为怀的男胎所以才不同,让素彩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府里头,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关心谢氏呢。

“你别说了,反正她不能回来。”谢氏连连摇头,又把话题岔开,根本不愿意再提这事儿。

素彩也没辙,摇摇头,心里头却想着等到谢氏分娩时,便是府里再怎么拦着,她也要使人去景兰山报信。她若是敢不来,少不了也要给她落个不顾庶母死活的罪名。

素彩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嘴唇咬得发了白。

第32章

素彩唤了兰草进屋,吩咐她将门关好,压低了嗓门问:“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兰草点头回道:“娘子放心,我悄悄与前院的大牛联系过,他也答应了,有什么话要通传打声招呼就好。”她并不知道素彩打着景兰山的主意,不然,恐怕也不会说得如此轻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早上,素彩去宣宁堂给刘氏请安,一进门,居然瞧见碧云轩的崔嬷嬷正在与刘氏说话。

她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景兰山陪着大娘子么?素彩心中狐疑,面上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向刘氏行礼,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是,夫人放心,娘子临走前都一一交待过。孟大人和沈大人也再三保证,翡翠和黄玉跟着一起进的宫,她们俩素来细心又谨慎,有她们两个伺候,夫人不必担心。”

进宫?素彩心中一惊,忍不住盯着崔嬷嬷看,想要插嘴问一句,又生怕刘氏不喜。

“走得这么急,怎么也不跟府里头说一声。”刘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越想越是坐立不安,“那沈大人有没有说皇后娘娘到底生的什么病,怎么非要把珊丫头召进宫?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谁的资历不比珊丫头强。这要是治不好,陛下不会怪罪她吧。”

崔嬷嬷耐着性子解释道:“娘子也是这么与沈大人说的,不过沈大人言辞恳切,又有孟大人在一旁说和,娘子实在不好推辞。再说了,那毕竟是皇后娘娘召见,特特地派了沈大人过来请,实在是天大的体面,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也就是一道懿旨的事儿。”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召见,谁还敢推托不成。刘氏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皇宫里头可不好待。”

“有皇后娘娘护着呢,夫人不必担心。”

素彩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大姐姐进宫去了?”

“是呀,今儿早上被皇后娘娘召进宫去了。”刘氏道:“珊丫头才多大,进了宫恐怕也帮不上忙。”

崔嬷嬷笑道:“且不说别的,娘子能在皇后娘娘身边聆听教诲,于她也是大大有益的。”大娘子自幼丧母,虽有护国长公主教诲,可难免还是有人颇有微词,若是能进宫住上一阵,那就不一样了。

刘氏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终于没再叹气,只吩咐一边的韩嬷嬷道:“等天气好了我也进宫去给太后请安,顺便见见珊丫头。她一个人在宫里,我到底不放心。这孩子呀,就是心太善,我怕她进了宫还要多管闲事,无端地生出是非来。”

素彩低着头,把所有的忿恨和不甘全都深藏起来。

大娘子!又是大娘子!自从素珊回京,仿佛阖府上下就只有她一个娘子似的。她低眉顺眼地在刘氏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却连大娘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人人提起倪家大娘子,都说她可怜,恨不得要掬一把泪。可事实上,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她是嫡出,又拜在慈心师太门下,京里头无论是谁都对她另眼相看。

而她呢,有谢氏这个姨娘在,无论她做什么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可谢氏到底又做了什么错事,谁家的爷们不纳妾,就算没有谢氏,也迟早会有王氏、李氏,那孙氏自己想不开气死了,与她母亲何干?

最让素彩不忿的还是护国长公主的私产,国公府里这么多郎君娘子,别人一张纸片都分不到,偏偏让她独得了数十万贯的财产,偏偏国公爷半个字也不说,竟然就这么允了。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

镇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嫡出的娘子,她未回府时,刘氏对素彩还算疼爱,可素珊一回来,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成了错,就连倪三爷都来骂她。

现在就更不得了了,她居然还被皇后娘娘召进了宫,且不论她到底有没有那么本事把皇后娘娘哄得高兴,只要在她宫里头待过,日后出来了,也与别人不同。整个京城,哪家娘子有这个荣幸能聆听皇后教诲呢。

素彩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忿,待回了屋,更是气得把桌上的东西通通都给扫下了地。

“倪素姗!”她咬着牙,从齿缝间吐出这个名字,眸中一片怨毒。

她一个人在屋里发作了一番,外头的兰草听得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心惊胆战,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去问一句,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娘子,姨太太要生了。”

素彩悚然一惊,慌慌张张地过来开门,谁晓得脚下一个趔趄,竟摔在了地上,手心被碎瓷片划了道一寸多长的口子,哗啦啦渗出血来。

“娘子——”兰草听到屋里的声音有些紧张,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素彩忍住痛,皱着眉头起身去开门。

“啊,娘子你流血了。”兰草一眼就瞅见了素彩的伤口,脸色顿时微微泛白,“奴…奴婢去给您拿药。”

素彩却一把将她推开,不耐烦地道:“都这会儿了,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个。”她说罢忽然又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伤口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血流得厉害,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煞是吓人。

若是治得不及时,恐怕还会留疤。素彩稍一犹豫,终于还是坐了回去,又朝兰草喝道:“赶紧去找药。”

等兰草把素彩的伤口处理好,她再赶到谢氏院子里的时候,接生婆早就已经进屋了,连素欣也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候着,见素彩匆匆进来,素珊只斜睨了她一眼,并没和她打招呼,面上难言讥讽之色。

素彩心中堵得慌,不愿与素欣说话,径直走到谢氏房门口朝屋里伺候的嬷嬷质问问:“日子不是还没到吗,怎么这么早就发作了?”

屋里传来谢氏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里头瘆的慌。

嬷嬷回道:“姨娘早上起来就不大舒服,不一会儿就喊着肚子痛,竟然是要生了。奴婢也吓了一跳。”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异样,可素彩总觉得似乎不大对劲。难道是倪素姗搞的鬼?

“啊——啊——”谢氏在屋里喊得撕心裂肺,外头的人也跟着心惊胆战。

素彩无端地心里发慌,拉了那嬷嬷在一边问:“请的是哪里的稳婆,可靠不可靠?夫人可知道了,还有我父亲那边可得了信?”虽说是在孝期,倪三爷却经常不在府里,借着礼佛的名义三天两头地出门,这不,眼看着谢氏都在生产了,也不见他的踪迹。

“是兴安坊的刘稳婆,二娘子和四娘子当年都是她接的生,二娘子不必担心。三爷那边已经使了人去送信,想来不久就该回了。”至于夫人那里,嬷嬷却没提,显然并没有人去通报。

只是个妾室生产,实在不需大惊小怪,待孩子生下来了再去通报也不迟。

素彩脸上有点不大好看,但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眼下府里这情形,她说的话又值得什么呢。夫人眼睛里,恐怕只有大娘子才是她的孙女。

她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直到屋里有人一脸慌张地出来。素彩心里一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难产。”那妇人道,说话时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素彩分明看见她指缝间还有未洗净的血渍。

她一口气没提上,眼前一黑,竟软软地倒了下来。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兰草慌忙上前扶住她,有人高声喊着“快去请大夫”,还有人急急忙忙地去向王氏禀告…

素彩本只是受了惊吓,兰草在她人中掐了一把就醒了,只是依旧提不起劲儿。想到屋里的谢氏生死不知,倪三爷竟然还没回来,素彩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悲凉。若谢氏真的这么去了,就算她真的生下个儿子又有什么用,等他长成还需十几年,如何做得了她的依仗。

她软软地瘫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下人们只当她心忧谢姨娘的安危,纷纷来劝。素欣并不靠近,站得远远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剖人心。

“她这是凑什么热闹。”得到消息的王氏又气又恼地张嘴就骂,“要不怎么是小娘养的,连素珊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三爷还没找到吗?”

海棠怯怯地回道:“已经使了人到处找了,现在还没回。太太,要不要去跟夫人报个信?”

“这个老三,真是个祸害。”王氏恨恨地骂了一句,起身道:“我去跟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