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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迟走得很急,显然心下不快,太监不敢说话,直到了山门位置他步伐才稍缓了些,太监这才小声劝和。

“……大师佛法高深,事关重大,……殿下,稳妥为上……”

顺风送来的尖细声音隐隐约约,裴月明不敢说话,只和桃红两个路急跟顺着石阶往下冲。

冲到青石阶梯的最底下,前面的萧迟骤停站住,裴月明险些头撞上去,她急忙刹住。

萧迟瞥了她眼,上了马车。

她站了片刻,赶紧跟着爬上去。

萧迟靠坐在车窗畔的短榻上,车厢内有些昏暗,窗格子却推开了,绫纱帘子正随风晃动,天光自斜上方投在他的脸,阴影明灭,眉骨和鼻梁勾勒出更深邃的线条,垂眸间更显逼人俊美。

只他脸色阴晴不定,让裴月明根本分不出半点闲心去欣赏美男子,她挨着角落的墩子小心翼翼坐下,萧迟瞥过来眼,她忙小心保证:“我定打心谨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保证不丢殿下的脸面。”

她小心翼翼地说:“慈云大师固然佛法高深,只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众多,多寻寻,以后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天地可鉴,她真不想借用你这高贵的身躯,她也很难啊大哥。

“又或许,它很快就自己彻底换回来没事了。”

“哼!”

萧迟从鼻子哼出声,最后勉强同意,暂时接受现在状态。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了,车厢里气压很低,裴月明不敢再说话,耳边黄玉把件转动时和玉扳指的“哒哒”声短急,她拢住裙摆安静坐在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入了城,街巷渐渐眼熟抵达来时的宅子左近,拉车的马“吁”声,车厢顿了顿停下来,是宅子巷口到了。裴月明正想着说两句什么然后告辞,耳边忽听“啪啪”两声脆响,萧迟把黄玉把件压在榻几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从鼻子哼了声,“下去!”

裴月明赶紧下去。

她和桃红两个忙忙站好,马鞭甩,跟前的马车嘚嘚离去。裴月明目送阵,马车很快转过街角,她这才吐了口气。

妈呀这人气场真吓人,脾气也够差了,好在终于暂时搞定了。

对视眼,“我们回去吧。”

出城进城天色已不早了,裴月明命赶紧套车回去。

绷紧神经整天,手足有些疲软,待回去后,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瘫在床上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似的。

主仆二人好好吃了顿犒劳自己,不过轻松过后,又忧愁了起来。

谈好了是好事,只是她再过去后如何扮演三皇子是个大难题,想起短暂相处过的萧迟,阵头疼。

她还得不露馅。

好难啊。

唉,真希望它很快就自己彻底换回来,各归各位没事了,她也就不用烦了。

头疼。

……

再说萧迟这边。

离开城东后换了车,织金杏帷的平顶三驾大马车车厢很大,太监重新入内伺候。

斜阳夕照,车轮辘辘,太监小小声絮叨:“慈云大师说强行斩断,怕损伤神魂,这切切不可轻动啊,……”

萧迟不耐烦:“少啰嗦!”

太监却松了口气,他贴身多年,知这是肯同意,接受下来了。

他忙应了是,又问:“那……可要禀报陛下?”

“不许!”

萧迟脸立即拉下来了,警告地看扫了太监眼,太监连忙请罪应是。

他也觉得不好,皇子涉神鬼这可是大事,个弄不好引发什么皇帝德不配位之类的传言,那就糟糕了。

这事必须捂死了。

太监爬起身,撩起车窗帘子看了看天色,“有申正了,殿下,我们回宫了吗?”

这个角度正好对着皇宫,红墙金瓦的巍峨宫城在夕阳映照下折射出耀目光辉,萧迟望眼脸拉下来。

“不回!”

他掀起帘子出了车厢,马蹄声“踏踏”繁杂,近百带刀的便装侍卫正跨马紧紧簇拥着三驾马车。

萧迟挥手让个侍卫下来,他扯缰绳直接翻身上马。扬鞭打马而去。

“赶紧的,跟上去!”

太监尖叫,抢过匹马和侍卫们赶紧追上去。

5、第5章

日子就像这春季雨天的湖面,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个事完了,紧接着还有下个。

从寺里回到陈国公府的这几日,裴月明表面温柔缓和依旧,实际提心吊胆得很,个坏脾气.皇子可不好演绎,尤其她手头上还没有剧本。

不过要来的始终会来,避也避不过,下午她在榻上小小假寐了下,朦胧间觉得有些摇晃,睁眼就发现自己换了位置。

黄褐色的香木板厢,小巧玲珑的多宝阁,她正斜靠在短榻上以手支额,身侧是个小炕几,上面有对很眼熟的麒麟状黄玉手把件。

玉把件搁下了,她手里现正拿着条织金马鞭。

她这是身处个行进间的大马车厢。

抬眼,太监正跪坐在短榻侧的地毯上,听见动静她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现在是去哪里?”半晌,她小小声问。

她懊恼又头疼,怎么大白天过来了呢?要知道前面三次都是入夜,所以她刻意晚睡了。谁知白日打个盹,竟然又来了。这原来不局限于昼夜吗?

这骤不及防的,裴月明完全没有准备,边想着她以后在不睡午觉了,又赶紧询问太监。她紧张,这是去哪要干什么事?

太监迅速回神:“咱家王鉴,殿下晨正出宫,这是刚跑马回来。”

难怪裴月明觉得有些热,她忙问:“那我现在是回去休息就行了吗?”

“是。”

马上要到下车换辇的凌霄门了,太监语速很急:“车马不得入凌霄门,内辇不得出内朝,所以到了凌霄门后,需穿过宫巷走数百丈至大福殿后登辇。”

“殿下贯爱抄近路从九华亭至御花园西北角,在木槿园乘轿辇返回重华宫。稍后会有两个小太监在前头引路,你跟着走就行。”

皇子出行历来前呼后拥,不过萧迟多爱自己率先而行,这还是前几日特地调整的,目的就是怕裴月明不认识路。

裴月明这才稍稍放心,不待她再问,外头车夫“吁”声,车厢顿了顿停下。外面细碎的动静,随侍的小太监开始摆脚凳撩帘子。

王鉴跪伏替裴月明整理衣摆靴子,嘴皮子飞快蠕动:“殿下不爱人搀扶,你无需惊慌,跟着引路太监上了辇回重华宫即可。”

裴月明忙点头,王鉴想想,之前几次裴月明表现都可以的,若非殿下出宫前提及,他都没有生什么疑心,想想心放下了些。

车帘子已被小太监撩起了,来不及再说什么,王鉴作搀扶状,裴月明回忆萧迟言行,伸手拂,自己站了起来,大步往外。

下了车,守门禁军跪下齐声见礼,裴月明咽了咽唾沫,学着萧迟语气不耐烦道:“起罢。”

然后过去了。

果然有两个小太监走在前头,穿过宫门,没有走长街,而是绕进了宫巷,左穿右插。

裴月明目不斜视走着,趁转弯侧头看了王鉴眼,王鉴微微点头,表示尚可。

两人都松了口气,御花园就在前头,等过去上辇,回重华宫就没事。

但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就这么最后点路程,硬杀出个程咬金。

裴月明率人自外往内,对方乌泱泱群信步往外,两边都抄捷径,过御花园侧门,就这么迎面撞上了。

“萧迟?”

迎面而来,被太监宫人簇拥在间的也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白皙清秀,比萧迟略矮二寸上下,头戴二龙争珠紫金冠,身着杏黄五爪金龙四龙纹常服,腰悬白玉佩,脚踏云头锦履。

个照面,不用问,这位就是萧迟嫡长兄,宫所出的皇帝长子,当朝皇太子萧遇。

哦,就是几日前才被萧迟殴打过的那位皇太子,打得还挺狠的,这狠说的是打脸。真打脸。萧遇左颊至嘴角还有大块淤青,该是用脂粉遮掩过,不怎么明显了,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萧遇也是躲了好些天才敢出门,谁想出来就碰上萧迟,他登时大怒:“萧迟,殴打长兄,顶撞皇父,你竟还敢出来?!”

!!!

怎么办??!

该给什么反应,能不能给点提示啊!

裴月明大急,斜眼瞥王鉴。王鉴显然也很急,但他不能说话,也不敢露出端倪,飞快给了个类似“赶紧的”的眼神,然后恭敬垂首肃立。

怎么赶紧啊大哥!

我不知道怎么办啊!!

裴月明急得手心冒汗,萧迟有跋扈之名,传闻暴躁易怒,据闻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这么个人,肯定是不能逆来顺受的。

咽了咽唾沫,她露出个类似不屑的表情,斜着眼角扫了对面的萧遇眼,手鞭子挥了挥,虚空“啪啪”两声锐响,余光见对面有几个小太监缩了缩。

她从鼻子里哼了声,拂袖走人。

做多错多,说多错多,她干脆走人。萧迟这么拽,都直接殴打太子了,甩个脸子很正常吧?

寂了瞬,萧遇勃然大怒:“萧迟,你目可有君臣纲纪?啊?!”

怒喝声自身后而来,裴月明头皮发麻,走得更快。

身后王鉴等人呼啦啦跟了上来。

走出段,太子怒声渐听不见了,王鉴吩咐赶紧把轿辇抬来,裴月明连忙爬上去。

妈呀吓死她了,心脏还怦怦狂跳,就这么会儿,她刺激得肾上腺素狂涌,等路疾行回来重华宫,手足都还有些发软。

重华宫是萧迟寝宫,留守前殿的太监宫人齐齐跪迎,王鉴撩帘要搀扶,“殿下。”

裴月明打起精神,挥开王鉴自己下辇,待进了殿,她挥退宫人,连忙看王鉴。

“怎么样?对不对?”她十分紧张小小声问。

王鉴不予评价,没说好是不好,神色也不透半点端倪。因常年伺候宫,他表情管理十分到位,裴月明盯了半晌愣是看不出丁点信息。

只能往好的方向猜度,应该没有太糟糕吧?否则他该早跳起来了。

裴月明忐忑得很,也不知几时就回去了,她赶紧直奔内殿的小书房,写信陈情。

绞尽脑汁,拿出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态度,将之前幕详详细细说了遍。这是提防王鉴告黑状。而后小心翼翼说,事发突然,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若有什么稍欠缺的,请他大爷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如此这般,用蝇头小楷写了满满页纸,折叠小了揣在怀里。

用了晚膳,天擦黑她就要睡了,将纸团紧紧捏在手心,双手置于腹前,忐忑躺下。

所以萧迟回来的时候,才酉初刚过。

察觉手心异物,他展开看,挑了挑眉角,把王鉴叫进来。

于是王鉴就将日间的事情仔仔细细描述了遍。

和裴月明信所说个模样,她倒没有避重就轻。

萧迟勉强算是满意。

他哼了声,吩咐王鉴:“她下回来了,让她记清楚宫里的事。”

……

没有常识是大弊端,这点裴月明当然知道,只不过她在外面没有得知的渠道罢了。

打听宫闱内事,她又不是活腻歪了。

自那次偶遇皇太子之后,裴月明又过去了几回,短则个把时辰,长则半日。

得益于上次萧迟的勉强满意,这日子好歹算是稍松了些,王鉴眼神没再犀利得连吃饭都紧迫盯人了。日常三膳两点吃喝随意,只要不出殿门就行。

裴月明哪里肯出门,朝被蛇咬她恨不得死死猫在殿内,步都不肯往外迈,吃吃喝喝,平时就听王鉴给她普及宫内情况。

王鉴写本小册子,然后亲自给她补充说明了遍。

“皇城共三朝五门,沿御桥过第道宫墙即外朝,有东西朝堂。后即昭庆含耀二大宫门,穿二门即过第二道宫墙,有书门下御史台等省馆部院,还有……”

裴月明面前摊开张新绘的地图,遍听着王鉴说,遍对应认真记背。皇城舆图乃头等机密,等她回去就会焚毁。

总的来说,皇帝的妻妾儿女主要居在内朝东北半,皇后众妃在部位置,而皇子皇女在最南的前头,连着上书房。

萧迟的重华宫就在这片。

看来萧迟深得帝宠果然不假,因为重华宫占地和位置是这片最好的,比起太子的东宫也仅仅是略逊头。

裴月明腹诽,看吧宠吧,宠出个霸王来了,连太子都给揍了,据闻还顶撞皇帝,头疼了吧?

说完皇宫布局,接着王鉴就介绍起宫内大小的主子,这是裴月明必须牢牢记住的。

“陛下御极二十二载,龙庚四旬有,常居紫宸殿;皇后娘娘凤庚四旬有六,母家梁国公府朱氏,居长秋宫;……”

意思就是皇后姓朱了,裴月明在舆图上找到了长秋宫,点了点,再认认附近宫殿方便日后确定位置。

“陛下膝下四子,四皇子为靖王独嗣于十年前被陛下收为义子;皇长子名遇,宫皇后所出,嫡长,陛下登基当年册皇太子,居东宫。”

上叙内容很多都没记在小册子上,全靠王鉴口叙,裴月明竖起耳朵听得极仔细。

“二皇子名逸,永延宫所出,……”

裴月明赶紧看册子,永延宫容妃,母家忠毅侯府申氏,她提笔在永延宫点了点。

至于三皇子,则是萧迟了,出自贵妃段氏。这个王鉴没敢多说。不过段贵妃隆宠将近二十年,如雷贯耳,连客居陈国公府才年多的裴月明都有所耳闻了。

段贵妃母家是永城伯府,裴月明自己添了笔。

王鉴说得口干舌燥,灌了碗茶,才继续说道:“陛下重学,如今诸皇子仍在上书房读书。”

就连最年长已入朝的皇太子也有功课,按时交,只要略得空闲就会回去上课。

裴月明点了点头,又在小册子上记了笔。

记完之后,她忽然想起个问题:“这,三殿下他……”

可她来了这些天,也没见他去上过学啊,她猫在重华宫内,也没人催她。

王鉴瞥了她眼:“上旬殿下和太子殿下发生争执,又在陛下跟前据理力争,事后,陛下让殿下回宫思过。”

“……”

原来这还是在悔过期间啊?

那他还到处乱跑?赴约跑马,城里城外,而且还不止回。

这也太嚣张了吧?

裴月明言难尽,不过不等她说话,王鉴又补充句。

“至今已有旬余,这几日可能就会有帝召。”

帝召?

裴月明:“……”

6、第6章

不是吧?

裴月明惊恐睁大眼。

要不要这么刺激?这个她更没有心理准备啊!

王鉴肯定说:“本来估摸着得月左右,”说着他看了裴月明眼,“只近些天来,殿下甚少离宫,多闭门不出,……”

因为表现好了,皇帝看在眼里,所以这悔过期就缩减了。

这……算是自己坑了自己吗?

裴月明无力趴在桌上,她太难了,怎么这么难啊!

之所以提前给她说声,是因为这事其实挺大的,毕竟痛殴太子嘛,太子可是国储君,后面还缀了个顶撞皇父,这事是无法轻飘飘抹过去的。

闭门悔过结束后,皇帝肯定得召人过去询问结果的,而作为嫡母和苦主,至少皇后和太子都会来,场面肯定会比较大且正经严肃的。

最后,王鉴说了句算安慰的话:“也未必是你。”

只是知会声,几率其实挺小的,毕竟她只是偶尔过来,待的时间也大多不长。

裴月明:……并没有感觉到安慰。

……

连续几日,裴月明都惴惴不安。

连带桃红也是。

裴月明都顾不上去刷她温柔亲善表姑娘的人设了,索性称了个小恙待在屋子里,主仆二人相顾无言忧心忡忡。

桃红安慰她:“那王公公说得对,您这几回都是晚上才去的,最迟早上也回来了,那个……陛下该在处理国事的吧?”

自从那日骤不及防“偶遇”了皇太子以后,裴月明就没睡过午觉,所以她近来几次都是晚上才过去的,最长次待了半日,翌日辰末她就回来了。

早上皇帝得上朝得处理政务,这类事得押后的吧?

只能这么想了。

裴月明叹了口气,“希望吧。”

希望这样吧,好歹循序渐进,下子这么刺激她觉得自己真承受不住啊。

但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

……

晃三日,裴月明发现自己又过去了。

睁眼见熟悉的杏黄纹帐幔,她心里就咯噔下,千祈万盼的,还是赶上这敏感几天。

骨碌翻身坐起,她小心翼翼问王鉴:“过了没?”

王鉴:“……没。”

“……”

裴月明胆战心惊,千万不要啊!

佛祖保佑,满天神灵保佑,这次顺利过关她保证城里城外上香处不落,多多给添香油。真的!

裴月明坐立不安,匆匆用过早膳后她就去睡回笼觉。平时她都不会的,因为与萧迟形象不符,现在也顾不上了,争取睡觉就回去。

王鉴也没说什么。

谁知睡了两觉,午都快到了,她还在这里,精神好得不得了再睡不着。

裴月明:“……”今天怎么回事?不会就这么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