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大反派互穿的日常上一章:第 40 章
  • 和大反派互穿的日常下一章:第 42 章

萧迟动作一顿,他愣了愣,“大舅舅!”

这人正是段至诚。

他一扫平时严肃,乐呵呵捋了捋须,从身后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小匣子,笑道:“年华丰茂,如月有恒,殿下生辰吉乐!”

“舅舅之前不知,这是在卞邑选的。”

金红色填漆匣盖一掀,银光闪烁,是十二个镂银的香熏球,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个个只有拇指大小,镂丝如发,雕刻毫发毕现,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在烛光下银光灿灿。

这是段至诚接信后特地在卞邑停了一天买的,要在大街市井里碰上萧迟看得上且会喜欢的东西谈何容易?他足足花费了一天时间。为此他后续紧赶慢赶,昨夜赶了一通宵的路,刚才入的城,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

还是一身尘扑扑的绯色官服,靴子上沾满黄泥。

“大舅舅,……”

萧迟接过那个匣子,低头看了看,又抬头,他唇角动了动,段至诚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及冠了,是大人了!来,舅舅给你加冠!”

高几上红彤彤的绸布一揭,一个红缨嵌宝紫金冠,簇新的,烛光一映,璨璨生辉。

萧迟矮身,段至诚抽了他发簪,给他卸下头顶的白玉冠,给他重新戴上红缨嵌宝紫金冠,郑重插上发簪。

“好了!”

这迟来的加冠,本来当初预计给段贵妃的,可惜后来落了空。

本以为不会有了,这会却在他骤不及防的时候来了。

萧迟触了触头顶发冠,不等他说什么,又一阵脚步声响,屏风后又出来一个人。

是段至信。

段至信打开手上的小匣子,一把年纪又端正惯了人,难得有些羞赧,“这雕得不好,时间短了,舅舅手艺不行,改日再给你另雕一个能用的。”

一块两寸长短的田黄石,顶端没有印钮只简单雕了些花纹,底下是最简单的楷书,“宁王宝”。

边角还见到些许刻刀痕迹,是有些粗糙了。

“这个就很好,不用再雕了二舅舅。”

萧迟接过印章,仔细欣赏一会,才小心阖上匣盖。

他情绪不免有些激动起来,抱着两个匣子,正要说话,谁知屏风后又有脚步声响。

很缓,有些拖,“笃笃”还有拐杖拄地的声响,夹杂着零碎的脚步声大概还有人在边上搀扶。

萧迟一愣:“外祖母!”

他忙搁下匣子,几步上前。

果然是段太夫人。

老太太年纪大了,去年冬天病了一场,到现在都不怎么能下地,瘦瘦小小,走起路来都打颤,却拄着拐杖爬上这山丘的半山腰来了。

“外祖母,您怎么来了?该我去看您的,这……”

萧迟赶紧扶着她,老太太喘气重,拄拐杖的手有些抖,他立时急了,“这谁让你来了?”

“……我,老婆子自己要来的。”

段太夫人伸出一只手,握住萧迟的手,又伸手去摸他的脸。萧迟很高,老太太才到他胸口,他忙俯身让老太天够到。

“都这么大了,十八了。”

“我怎么恍惚记得,你是夏天生的,……”

老太太人有些糊涂了,只能看出她极欣喜,瘦得有些凹下去的脸上皱纹舒展,乐呵一会,她忽懊悔起来,“我这记性不好了,竟是忘了,今年没有给你备生辰礼,……”

萧迟忙道:“不用的,您能来我就很高兴!”

“这去年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向后面伸出手。后面跟两个大力太监抬着一个箱子上来,旁边嬷嬷还捧了个托盘,嬷嬷赶紧紧走两步。

托盘上,是一身衣裳,海蓝色暗纹的圆领襕袍,配同色腰带,新簇簇的,没下过水。

“……这是你十七岁生辰时做的,我估摸着做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老太太抖开襕袍比着,萧迟伏低身体让她量肩膀,肩膀合适,老太太很高兴,笑得露出没剩多少牙齿的牙床,她想起什么,忙指那口箱子。

“还有这个,……”趁着记得,她赶紧说,这箱子早就想给萧迟了,但总是忘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外祖母旧时做的。”

萧迟打开箱子。

一开始他愣了愣,见里面有一大摞新陈大小不等的衣服。

这些衣服有大有小,小到几个巴掌大,是一两岁孩子穿的,鲜红的肚兜已褪了鲜亮,上面的花色也很老旧,早不知多少年前时兴的了。

唯一可称道的,就是手工,针脚又齐又密,童子抱鲤绣得非常精致,跟活的一样。

再下面一件,是大一点点的,约莫三岁孩童的身量。这回不是肚兜了,是件正正经经的小衣裳,同样花色老旧不鲜亮,但手工非常精致。

再下面一件,约莫是四岁男童穿的,……

萧迟渐渐明白过来了。

这些衣裳,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七套。连上他手上这套,十八套。老太太糊涂了,误以为是十七岁的。

这些,都是段太夫人给他亲手做的生辰礼物。一年一件。初时绣图繁多又精致,渐渐的,绣纹就简单起来,再后来,就选本身衣服有暗纹的,没再有绣样的。

段至诚有些黯然:“母亲眼睛不好,七八年前,就没法绣东西了,……”

绣纹就是从十岁开始急剧减少的,但还是有,一直到了十四岁,才开始全素。

虽然衣服越做越简单,但老太太耗费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眼睛看不清,手抖,做这么一身衣服,每每需要好几个月,到了最后,几乎是摸着做的,她看不见。

簇新的衣裳触手柔滑,是用最好的上赐贡绸做的,摩挲着有些参差不起的针脚,萧迟眼眶有些发热。

不管再如何,有一个人默默爱了他十八年,哪怕她并看不见他。

萧迟低头抹一把眼睛,抱着段太夫人说:“外祖母,明年不要做了。”

“要是眼睛更不好了,那岂不是看不见我了?”

他极力隐忍,但声音还是有些哽咽,抱着的身躯瘦小又佝偻,却很温暖,如同一泓温泉,注入他的心。

驱散了所有冰冷。

熨得他心尖滚烫起来。

“好,好!”

老太太没有不应的,她努力睁大眼看了一阵,她笑露出了牙床,伸手要摸萧迟的脸,萧迟忙低头凑上去。

祖孙两个乐呵了一阵,段太夫人摸索着摸索着,忽滚下两行泪,她飞快抹去,抬头摩挲萧迟的脸:“……你莫怪你母亲,是我,是我没有教好她……”

老太太喃喃:“你怪我,不要怪她,……”

眼眶一热,萧迟当场落了泪,他下颌贴着老太太皱纹密布的额,低声说:“……我不怪,我不怪你!”

有你在,我很满足。

心坎忽涌起一阵酸楚,一瞬太过强烈,喉头哽咽,萧迟闭上眼睛忍了一阵,才算忍了过去。

有什么随着眼泪一起流了出去,酸楚过后,他心轻松了很多。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他还是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很珍贵的东西。

老太太轻拍着他的背,久久,萧迟抬起头,老太太望见那身十八岁的海蓝色襕袍,她忽又想起来,“这是十八岁的。”

她高兴起来,“你今天正好穿上!”

老太太又抖开衣服给他量,量完之后,又像第一次那样伸出手去抚萧迟。

满是皱斑的手放在发顶,摸索着抚摸着,老太太嘟囔:“你们也不给我说,什么都不,要不是你媳妇……”

萧迟蓦回头。

裴月明正笑盈盈看着他。

灯火阑珊,她笑容灿烂,一双眼睛映着灯火,比琉璃灯还要亮。

“好啦!咱们切蛋糕吧!”

呼啦一声欢呼起,锣鼓声起,丝竹声欢快又悠扬,王鉴小文子等一行十几人绕出屏风,人人喜气盈腮。

王鉴推着一个带轮子的小长案进来,他有点小心翼翼,桌子上五层的奶油蛋糕。

古代其实也有奶油,叫“酥”,烤炉子也是有的,把奶油蛋糕做出来并不难,膳房的大师傅试了两天,终于做成五层的了。

白花花的奶油,为了喜庆,大师傅加了许多带红的蜜饯,还有熟透的桑葚和花瓣。

萧迟和裴月明被簇拥到大蛋糕前,一张一张的笑脸,裴月明握住那把特地打出来的扎了红绦子的长条银刀,萧迟的手覆在上面,两人轻轻用力,往下一切。

“好,好好!!”

欢快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在场的,不管台上台下,都分了一块蛋糕。

太甜了,甜的发腻,段至诚和段至信边吃边笑着评道。

萧迟却觉得多了糖分,他终于感觉了甜。

软黏黏的一小块送进嘴里,他居然没有扔掉勺子。

“诶,你尝尝。”

琉璃灯光剔透洒下柔和晕光,是裴月明在喊他,她切一块多蜜饯多桑葚的搁进盘子里,说掺一起口感更好。

盘子递过来,她还用手肘拐了他,“好吃吧?”

萧迟瞅了一眼,把盘子接过来。

“还行。”

他挖了一个沾了奶油的桑葚,扔在嘴里,如此说道。

第57章

这场生辰宴闹到很晚。

吃完了生日蛋糕, 接着就是正式的生日宴, 中间一张大圆桌, 边上破例添了几张矮桌, 人头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膳房大师傅们抡圆了胳膊, 热气腾腾的佳肴,还上了酒, 女人们桂花酒, 男人们惠泉酒,一壶一壶上。

一直到了亥末, 生辰宴才算结束,客院早就备妥了, 亲自送了老太太过去,盯着安置妥当了,萧迟和裴月明才登辇折返嘉禧堂。

作为寿星, 萧迟喝了不少,惠泉酒烈,他白皙的面庞泛起一层红晕,眼睛看着也比平时亮。

喝了一大碗解酒汤后, 他微微阖目, 斜在罗汉榻上靠坐着。

他今晚哭过。

裴月明瞄了他两眼。

他就恼了, “看什么看?”

抹了一把脸,他站起转身往内室去了。

“诶,看看怎么了?”

还不给看了咋地?

裴月明跟了进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喂喂, 我们忘记许愿了!”都怪没有蜡烛!

“……”

现在才记起?他早就发现了。

萧迟没理她,自己卸下了发冠放好,随手扒拉两下头发,把才上身不久的蓝色襕袍解下来,整整齐齐挂在紫檀木桁的横杆上。

裴月明则还想起了另一件事,她去多宝阁前把木屉一拉,从里头取出一个卷轴,递给萧迟:“喏,送你的。”

生日礼物。

“不许嫌弃啊!”

她这两天光忙活听雨台了,可没空准备什么礼物。

萧迟接过打开一看,“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是她手书的一幅《春日》,用的就是小书房里头的清江纸,墨痕簇新,刚裱好的。

他切一声,“就这样啊?”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裴月明没好气:“这生日宴废了我多少心思知道吗?”

“你不是领了工钱吗?”

才来王府那会,什么钱得给花嫁妆归她,算盘啪啪安排得可够仔细了。

萧迟把卷轴卷好放在床廊里头的妆台上,撩起床帐上床,回了她一句。

“……”

“那我呢?”

裴月明追上去,一把揪住掀起被子要往里钻的萧迟,“那我礼物呢?”

他卡壳了。

很好,没准备是吧?

“那明天在你箱子里挑一件,我自己选哈!”

说的是放他珍藏的那个黄花梨小箱子。

“……”

你想得美!

萧迟拨开她的手,躺下来侧身背对着她,扯被子蒙住半边脸,“……我头疼,别吵吵我。”

“喂,喂喂……”

……

萧迟喝酒多,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裴月明气呼呼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萧迟起身赶上早朝,她则睡到天光大亮自然醒。

睁眼伸个懒腰,磨蹭一阵子才爬起身。

她坐在妆台前芳姑给梳发,好了,她正凑在黄铜镜前端详着,那边收拾床铺的桃红“咦”一声:“主子,这有条钥匙!”

在裴月明枕畔发现了,黄铜打的小小一条,上面系了根红色绦子,拿过来一看,裴月明就笑了。

这不就是萧迟那个百宝箱的钥匙吗?

这个别扭的家伙!

“去,去小书房把多宝阁顶上那个小箱子搬过来。”

裴月明推开槛窗,灿烂春阳撒了进来,室内明晃晃暖洋洋的。

这阳光真好啊!

……

那个别扭的萧迟回来了。

恼羞成怒嫌弃人,还会噎人瞪人,总体来说,这生辰宴效果确实很不错的。

裴月明挺高兴的。

确实,萧迟是渐渐恢复了。

但要说和以前比吧,那还是有不同的。

对外处事,他成熟了很多。

生辰宴后没两天,陈尚书回来了。

这老头憔悴了不少,当初那病是为了回避东宫不假,但不管初衷为何,这病是怎么起的,这病确实是真病。年纪一大把,这么折腾一回,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养病养到现在才回来,一回来,他没做什么,就是写了封告老乞骸骨的致仕折子。

有时候的事情就很无奈,作为户部尚书,这件事他本有监管失误的连坐责任。在案情刚发的时候,皇帝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并明确说‘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回避东宫这策略是正确的,皇帝也不会乐意他知道太子参与侵吞赈灾款,可偏就不得不和前头皇帝的口谕相悖逆了。

再不得已,还是有负君恩,陈尚书没得选,他只能上告老折子。

不甘心肯定的,但只能告诉自己宦海浮沉几十年,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与其在皇帝心里留个疙瘩,不如遗点余荫给子孙吧。

这个折子写好了,陈尚书正要往上递,宁王来了。

萧迟缓步而入,立了片刻,将他手里的折子接过来,翻了翻,然后扔进笔洗里。

明黄折子淹进水底。

“殿下!您……”

“陈尚书,彭奚上折结案后,父皇就向本王问过你了。”

萧迟慢慢抚平袖口的褶痕,道:“本王告诉父皇,陈尚书事必躬亲,虽有心勤王事,但到底年迈,有些地方却力有不逮。”

他看一眼陈尚书:“受不得血腥之气,第一回从刑房出来,就晕厥病倒了。”

第一回刑房,那就是拷问崔承宗的时候。那个时候,案情还在杨睢身上,并没沾到东宫。

这言下之意,就是陈尚书不知道东宫参与,且他很尽心尽力,奈何身体太不争气。

放在平时大约是瑕疵,但放在赈灾款一案上,却算歪打正着合了皇帝的意了。

萧迟说完,弹了弹衣袖,转身离去。

陈尚书先是错愕,继而神色复杂。

萧迟回了值房继续处理公务,当天上午,就得讯,陈尚书携请罪折往紫宸宫面君,跪哭年迈体衰无用,言谈中甚至流露告老之意。

皇帝温言安抚了他,并道,年轻人都未必受得了刑狱之事,老骥尚且伏枥,爱卿不必妄自菲薄。

抚慰一番,又告诘一番,最后让陈尚书功过相抵,继续原职留用。

萧迟点了点头,搁下笔。

户部尚书一旦致仕,很可能会由底下二位侍郎之一擢上。

户部左右侍郎,左正是吕侍郎,杨睢咬紧牙关没有供出一星半点,就指望着他日后能关照太子妃母子,杨家被流放的妇孺孩童或许还有一丝回京之机。

吕侍郎资历深,他在户部十几年了,任左侍郎八年,另一个右侍郎沈升年资经验远及不上他。

要是陈尚书真退了,很可能上位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