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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他,那沈升中立归中立,但行事也远不如陈尚书圆滑。

这都不是萧迟愿意看见的。

那不如仍是陈尚书。

这老头子肯定不会倒向东宫,有他在,户部出不了什么岔子。

况且这一次,他欠了萧迟一个大人情。 想这老头归附当然不可能,但是吧,人情债难还,大事上陈尚书不偏,小事日常却总要气短的,少不了多给些方便。

一举两得。

权衡利弊,考虑局面,也不用段家舅舅们提点,他自己就考虑得清楚明白。

萧迟处事一下子就沉淀下来了。

稳了。

对于这一点,裴月明是没有意见的。

好事。

不极端就好,总归要成长的。

……

春光明媚,城郊草长莺飞,放眼望不尽的新绿嫩绿,繁花点缀,厚厚的草地就想一大地毯,风吹过,芳草簌簌。

这么好的天气,当然要放风筝啦!

裴月明是玩上瘾了,在信陵和南门走得几回,手痒痒的,立马吩咐匠房给做风筝,人手一个,拉着萧迟一群人呼啦啦去了。

地方早就看好了,信陵前很大一片都很平正,找个又近又合适的地点真心容易。

马车一停下,裴月明跳下来,招呼萧迟:“快点啊,怎么这么慢?”

其实萧迟是有点嫌弃的,大男人一个,放什么风筝,被人看见了,他面子还要不要?

他拖拖拉拉下车,站一边就不动了。

裴月明“切”一声,你不玩那就看着吧!她招呼桃红把她的风筝拿来。

风筝一拿过来,萧迟又觉得伤眼睛,“怎么弄了这么丑一蜈蚣!”

不可思议,十分嫌弃,这蜈蚣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话说你女孩子一个就不能整个文雅点吗?比如虞美人,再不济也燕子大雁什么的。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她这风筝是做大的,比正常风筝大几倍,长条形才好放的。她上辈子有朋友就爱玩这个,更大,能把人拖上天的那种超巨型风筝,新手都选长条形的。

她一身紫色扎袖胡服,穿一双鹿皮小靴,用巾子缠了缠掌心,举着线轴摩拳擦掌开始了。

一群人兴高采烈,后来连王鉴都加进去了,就是裴月明这掌线轴的有点不给力。

“快,快点!”

“放线,该放线了,唉……”

大风筝歪歪扭扭上天,挺壮观的,比远处的风筝们大许多,就是不好操控,裴月明这辈子闺阁千金一个,身体素质不大给力,跑了几圈她一脸通红气喘吁吁,有些跑不动了。  眼看着好不容顺风上去的大风筝又歪下来,萧迟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么蠢啊?!”

放个风筝都放不好!

“你行你来啊!”

裴月明汗流浃背,不忘回头白了他一眼。

看把他能的!

他来就他来!

萧迟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把夺过线轴。

随手扬了几下,大风筝就正了。

好吧,看来这家伙鄙视人是有资本的,居然是高手?

萧迟确实是高手,接手才一阵,大风筝就迎风直上了,越飞越高。

裴月明闭麦了,她鼓掌:“好!好高啊!有风来了,再快点!!”

奔跑着,一头热汗。

血液在脉管里快速流动,迎着风奔跑,仿佛把所有的一切都丢在身后。

萧迟的情绪真真正正地高涨了起来。

阳光洒在身上,驱散阴霾,萧迟畅快大喊:“啊啊——”

大声呐喊,胸腔舒展,简直畅快极了。

两人一起奔跑着,轮流扯着线轴,裴月明侧头看了一眼,萧迟眉梢眼角扬起,他脸上带上笑。

“喂!轮到我了。”

“等一会,你跑得那么慢,等过了这个风头,……”

……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跑得酣畅淋漓,两人直接坐在草地上。

裴月明直接趴下了,她笑道:“风筝送你啦,你收好了,咱们改天再来。”

大蜈蚣收回来,不过仔细一看却有点破了,上面风太大,蜈蚣头下面的那块薄绢有点撕开了。

萧迟啧啧两声,这风筝那么丑,还破了。

他十分嫌弃,不过还是吩咐王鉴:“收起来吧。”

颇有以前他大爷本来看不上的,赏脸勉勉强强才收了味道。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有点好笑。

歇够起身,打道回府。

回去以后各自梳洗,裴月明是要泡澡的,泡完出来萧迟早不知哪里去了,她也没在意,叫桃红赶紧上晚膳。

饿死了,前胸贴后背啊。

好容易填饱了肚子,消过食,不想芳姑却端了一个白瓷碗上来。

热气腾腾,涩涩的,一问,原来是草药茶。

芳姑笑道:“这是殿下吩咐的,固本防温病。”

这里的温病,说的外感伤风。

上次他好了以后,她却病了,养了好几日才痊愈,府医说有些累着的,近期内好好调养勿再生病,以免损伤元气。

这茶是防她运动后吸汗感冒的。

这别扭家伙!

裴月明笑了笑,端起药碗,屏息一口气饮尽了。

……

萧迟在前院,蒋弘来了,有个卷宗要他过目。

他看过以后,签了让人回去了。

踱回嘉乐堂稍间。

这是他大婚前起居地方,因挨着外书房,如今也常在这里和裴月明喝茶商量事情。

他问,风筝可修补好了。

还真补好了,王鉴一回府就让人补,赶紧呈上。

萧迟仔细看了看修补的地方,又端详一下这个大蜈蚣,嘀咕:“真丑。”

他拎着大蜈蚣进了内殿寝卧,吩咐取匹绢来,裁下一幅裹了,而后腾空一个大柜,小心把他的风筝放好了,并吩咐小文子要时不时拿出来打理,以防潮了。

嘴里嫌弃归嫌弃,实则还是很喜欢的。

应该说,下午这场放风筝他很喜欢。

奔跑一场,仿佛整个胸臆都舒展开来,四肢百骸无一不畅快。

不再去想,他也能过得很好。

她说得对,他为什么要不快乐呢?

岂不是显得很在意他?

他再不会了。

人家都过得这般好,他要过得更好才对!

厚厚的猩猩绒地毯铺地,春日里,一点都不冷,萧迟如同旧时一般赤足踱步到槛窗前,手里不紧不慢地转着两个黄玉貔貅。

这对貔貅是新的,晶莹剔透如同一团油脂,他看着很不错,拿在手里细细鉴赏了一番。

而后又抬头赏窗外的盆景。

海棠树下,刚刚绽放的上品月季和山茶,牡丹兰花金盏菊百枝莲,姿态优美,含苞初绽。

映着斜阳,争妍斗艳。

王鉴很高兴介绍:“这都是王妃娘娘才吩咐送过来的,娘娘特地去花房选的。”

萧迟终于从情绪中走出来,嘉乐堂阴转晴,人人艳阳高照喜气洋洋。最高兴的,当然要数王鉴小文子这些贴身伺候的。

不用主子吩咐,小文子就颠颠儿上前捧着萧迟盯着一盆十八学士山茶,凑在窗台前,他兴高采烈凑趣:“就是,就是。”

“如咱们娘娘般心悦殿下的,时时将殿下放在心上,费尽了心思的,只怕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也不多见了。”

“……”

什么心悦?

……她喜欢他?

萧迟愣了愣:“……你个奴才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萧迟:……你吓到我了 Σ(⊙▽⊙"a

第58章

朝堂官场是这个世上变化最快, 适应能力也最好的地方。

一夕之间波澜骤兴, 人人自危, 转瞬又风浪迅速平复, 已不见半丝痕迹。

赈灾款一案也就大半个月前的事罢了, 杨睢贾辅颈腔血大约还残存在午门外的汉白玉地面缝隙中,但满朝上下都仿佛把这两个人忘全了, 笑语晏晏, 唇枪舌剑,大事琐事朝上争论不休, 早如平日。

这桩事早已翻过一页了。

当然,某一小撮当事人除外。

这么些当事人中, 头一个就要数皇太子萧遇。

他闭宫思过期结束,由于反省很深刻,终于被皇帝放了出来。

他和萧迟, 在紫宸宫正殿前撞了个正着。

萧迟是来禀告公务和给皇帝问安的。他如今和以前一样,不是皇帝召他,就是他来紫宸宫,几乎每天都来, 看着和旧时并没什么不同。

当然, 要说区别的, 也有。他处理政务公事越来越熟练,考虑也周全,基本都不用皇帝怎么操心了。

皇帝很满意,捋须笑道:“很好, 朕打算遣个人去巡巡沿河诸州,改日正好放你出去看看。”

最后不忘训懈:“你要戒骄戒躁,不可懈怠,政务民情,该你学的还有很多,要虚心。”

萧迟应道:“是,儿臣知道。”

“那儿臣先回去了,父皇多些休憩,勿过分操劳。”

“好好,父皇知道了。”

萧迟告退,出了御书房,他敛了笑,沿着朱廊转往正殿前的陛阶,刚拐过弯,迎面就碰上了萧遇和萧逸。

萧迟和萧遇目光一对上,火花四溅。

“……三弟。”

绷了一阵,由萧逸打破沉默。他是来给皇帝请安的,作为皇子他就算开府了,一个月至少也得来给皇帝几回安,到了陛阶前碰上萧遇,于是就一起走,谁知走了一段,又碰上萧迟。

看了这个,又看看那个,和煦打了个招呼,他迅速退后一步。

“哼!”萧遇轻哼一声:“看来最近三弟过得不错?”

这是紫宸宫,他面上挂着笑,只一双眼睛全无笑意,淬毒刮骨刀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把萧迟挫了一遍。

“是不错。”

萧迟可不惧他,他就从来没怕过萧遇,抱臂上下打量两眼,他挑眉道:“太子殿下这是来给父皇请安?”

他目含讥诮,这萧遇频频过来,殷勤得差不多照一天三顿饭般准时,谁不知他是想把皇帝尽快给刷回来?

萧遇生平最恨就是萧迟这轻慢态度,日前又添一桩大仇,这新仇旧恨,一双眸子喷火似的像要生啖了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与你何干?”

那自然是不相干的,萧迟笑了笑:“我只是叹杨氏罢了,我旧时倒听王妃提过几回太子妃,可怜啊,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王鉴等人低下头,东宫几个内宦更是气都不敢喘,连萧逸侧头退了一步。

杨氏还是死了,据闻是长信侯府被抄斩次日自缢身亡的,这也是皇帝对萧遇缓了神色并将人放出来的原因之一。

萧遇一张白皙脸庞瞬间涨成猪肝色,萧迟这是差不多明说他寡情薄意了,他大怒,萧迟哼了一声,直接往前离开。

萧遇蓦侧头,冷憎盯着他,毒蛇似的目光。

错身而过。

两边人马泾渭分明,甚至连王鉴和东宫贴身太监眼神碰了一下,也是火花四溅。

这兄弟两个,梁子是越结越大,已渐成不死不休之势。

……

萧迟怼了萧遇一回,心情畅快了不少。

下得紫宸殿,便碰上段至诚。

段至诚本来是来请见的,但事情也不算十分急,眼看天色渐暗下值的时辰都差不多到了,他索性和萧迟结伴,叫上段至信,一起离开。

三人回宁王府去了,萧遇“病愈”重返朝堂,他们少不得碰头小议一次。

“目前,该多多谨慎,不可授人以柄。”

回到宁王府,入了外书房,裴月明也来了。但凡在宁王府议事萧迟基本都叫她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因她只安静旁听并不怎么说话,段至诚段志信索性也就不说了。

坐下后,上了茶,屏退伺候的人,三人先略略说了说最近朝中的事,还有皇帝对东宫态度,最后段至诚对目前阶段下结论。

受伤猛兽的反扑会是极激烈的,被断一臂的东宫毫无疑问正死死盯着他们,该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善之策。

“确实,我们该耐心待机。”

萧迟赞同颔首,又道:“杨睢倒了,接下来我们当志在陈梁二公府,若能再卸下梁国公府,东宫必自乱。”

长信侯府,梁国公府,东宫多年的两条臂膀。尤其后者,可以说是萧遇的支撑力量的主心骨,若倒,他必心神大乱。

“我们可以伺机一点点削其势力。”

萧迟说:“当然,若是能够找到一个如杨睢般的巨大破绽那就再好不过。”可惜这个可遇不可求。

时至今日,萧迟已由心认可段至诚当初的对东宫策略。

以前是公差私怨交杂,对付萧遇掺和上许多个人情感因素。现在个人情感因素也有,但绝大部分的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汇成一股,目标明确,什么私怨反成了其次,他称东宫,而非单纯的萧遇。

裴月明听明白了,她侧头看了萧迟一眼。

萧迟垂眸,端起茶盏啜了口。

段至诚段至信颔首,这和他们先前议定的战略一致。

段至诚叮嘱:“那朱伯谦素来谨慎,切莫躁急反让他钻了空子。”

“嗯。”

萧迟想起一事,顺带提提:“今日父皇说,打算遣个人去巡巡沿河诸州,有意想叫我去。”

“那不错。”

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地方当然好,否则只靠卷宗,总会有所欠缺。

裴月明心里也赞同。

该议论的都七七八八了,最后难免提两句杨氏的死,段至信站起身活动一下腰颈,说:“短期内,陛下该不会给太子再娶妃。”

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个,皇帝该短期内不会再想给东宫重新添一个大助力的。

至于后续,看情况。

正如他们。

也是在不断根据局势调整策略。

“好了,我们回去了。”

殿门开了,王鉴桃红送茶进来,段至诚摆摆手不用,他们得回去了,老太太睡得早,他们赶回去看看。

萧迟也要去,被段至诚按住了,“夜了,这一来一回都宵禁了,明天再来就是。”

萧迟并裴月明送二人出殿门,萧迟接着往外送,裴月明站定,跟在她身后的桃红小小声问:“主子,太子妃娘娘真的薨了?”

她不可思议,惴惴,之前见还活生生的一个人。

说到这个问题,裴月明默了默,她点了点头。

由于萧迟,她知道的得比段至诚段志信还要多一点,毕竟有些皇家丑闻,哪怕是舅舅也不好外传的。

杨氏是自焚而亡的。

在杨家满门男丁抄斩,妇孺孩童被流放的次日黎明,烧毁了东宫最后面设为佛堂的一个小偏殿。由于偏僻,等火扑面房子都差不多烧透顶了,据说焦干只能勉强辨出人样。

她一下子从一个高门贵女太子妃变成一个罪臣之女,还是侵吞赈灾款的巨恶,太子妃的位置已经坐不稳了,就算不死,后续也举步维艰。

所以她选择了自杀,她大概是想给她儿子粉饰太平吧,否则她儿子这嫡子之位将会非常尴尬。她及时“病逝”,就能抹去这些尴尬。

对,杨氏死的消息还没往外放,只称闻讯病倒,等后续再“病重”。

上叙这些杨氏心态,是裴月明猜的。她猜,这里头甚至可能还有萧遇的冷眼甚至暗示。

就算没有,这人寡情薄恩也肯定了,但凡安抚承诺一下,杨氏也不会走上绝路。

再立场相对,也不免恻然。

皇权之下,粉身碎骨只是悄然之间的事,哪怕尊贵如人上人的太子妃。

“好了,别想了,我们管不着,也不关我们的事。”

深呼吸几下,她安慰两句桃红,她看见萧迟折返了,便迎上去:“行了,我们回去用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