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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祈州大约两天多的路程,祈州多山,这一路是越走越颠簸,偏微服低调坐的是硬板的独驾小马车,要裴月明说,真颠得她骨头都快断了。

第一晚上根本就没法睡,撑着眼过去了,第二天真撑不住了,这才模模糊糊盹了过去。

她这么一盹,可就苦了萧迟。

车架子在颠着,萧迟很怀疑,它下一刻就要散架了,边上裴月明头一点一点的,蓦一颠,她就靠了过来,头挨在他的肩膀上,下一刻又滚了下来,枕在他的大腿上。

萧迟赶紧抱着她的脑袋,缩了缩腿,又小心推她的身体,让她侧躺在车厢里。

才放下,“砰”一声,她脑袋颠得跳了一下,猛磕一下声音非常响。

萧迟吓了一跳。

这么磕不会磕坏了吧?

她皱了皱眉没醒,但他不敢再这么放着了,托着她后脑勺想了又想,最后不得不搁回了大腿上。

该死的王鉴,也不记得准备个引枕什么的,垫子这么薄,管什么用?!

他抱臂,挨着车厢壁打瞌睡,裴月明一个翻身,侧脸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僵住了。

夏日的绸裤就薄薄一层,后脑勺倒还好的,她这么一侧脸,就有种很异样的感觉的。

他不会形容,但感觉那块皮肤变得格外敏感,仿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块去了,隔着薄薄一层绸裤,他能清晰感受到她脸颊的温度,呼吸喷薄,热热潮潮的。

仿佛烫着一般,他赶紧伸手重新托起她脑袋,缩回腿。

他就这么捧着,捧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费力把身下的垫子整块抽出来,叠了几叠,放在车厢一边,然后把她翻过去。

这下好了,垫子厚了,再折折挡挡她的头,再抛,也不怕怎么磕了。

就是萧迟这边没有垫子了,他只能默默盘腿坐在光溜溜的木制车板子上面。

半旧的马车,车厢自然就陈的,未上油恨粗糙,没来得及擦洗上面还一层尘,萧迟手一摸就浑身难受。

更没法睡了。

他只能硬让自己忽略环境闭目养神,心里默念的干倒朱伯谦,甚至萧遇。

这才勉强忍受下来了。

这么熬了两天,终于抵达了祈州。

一行人找个客店略略梳洗,而后直奔昌平县。

窦安已先一步带着父亲手书骑快马赶去县衙了,等萧迟抵达大堤附近时,窦安及昌平县令谭章已等在十字路口的茶棚里头。

稍稍离开,谭章立即跪地叩拜,“下官叩见宁王殿下,殿下万安!”

“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萧迟示意蒋弘去扶,蒋弘这一点比葛贤强,葛贤早吐得瘫在车上了,蒋弘精神尚可,一得眼色立即上前扶起谭章。

闲话少说,谭章也不好失踪太久,他忙禀告大堤的情况:“是刺史大人亲自监造的,刺史大人亲自领人上河堤,当时用的都是刺史衙门的人。”

昌平县根本没法抽调出人手,各县也是,房舍民田被冲得东倒西歪,救人赈灾焦头烂额,填土救堤只能由州军紧急顶上。

后续各种灾后防疫和重建,也就今年才松点,况且一事不烦二主,没有半道抢功劳的道理,谭章自然识相不会去插手。

说是贪腐筑堤款,谭章犹豫片刻说:“刺史大人为人素来谨慎,学生以为,应当不会……”

但同样,他也不敢为对方背书。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谭章拱手:“下官调了十数衙役,都是世居本土可用之人,可为殿下效劳一二。”

介绍啊,引路啊,打掩护之类的等等。另外他打算捏造一个匪贼案件,方便遮掩萧迟等人的行为,再开具公函,一路往西,就算到了其他县的管辖范围,只要低调些也问题不大。

“还有数十衙役服饰佩刀,但凭殿下取用。”

“很好。”

安排得挺到位了,萧迟褒奖两句:“好了,你不宜久留,先回去罢。”

谭章忙应了告退,窦安也跟着去了,不多时,就引了十数衙役回来。

“三公子,您是要夤夜察看,还是……?”

夕阳渐渐没入群山,如今已是黄昏。

萧迟回头看一眼,大家一脸疲色,他也很累:“罢,先歇一夜,明日再开始。”

他吩咐去大堤,原地扎营,就近休息。

他们人多,足足数百,这昌平县并不是个多繁华的县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吩咐人去采买些食材锅具就是。

大堤并没多远,几里地就到了。乍一眼,并没发现什么不妥。萧迟和裴月明登上新筑的大堤,脚下滚滚波涛,一轮红日渐没渐入,天空赤红橙黄夹杂灰暗,非常壮观。

有些热的河风迎面一吹,疲惫感也消了些。

裴月明长吐一口气,侧头看萧迟,后者眼下乌色明显,她安慰他:“王鉴他们就跟在后面,到时有了枕头褥被,就能睡好了。”

她不知道枕大腿的插曲,不过醒来后垫子都在她身下却清楚得很,难为他待在光秃秃又多尘那边,他金尊玉贵长大的,这还是头一回吧?

这家伙还素来是个挑剔的。

难为他了。

这话题让萧迟有些窘迫,他连忙带过去:“嗯,那就好,咱们用膳去吧。”

天黑下来了,篝火熊熊。

晚餐很简单,吃的是面条,不过也有菜有肉,干饼子吃了两天后,萧迟居然感觉还挺好的,足吃了两大碗。

裴月明好笑,人果然不能惯。

吃着饭的时候,王鉴等人终于赶上来了,带着帐篷和细软等物,忙忙指挥人割草搭帐篷,安置床铺被褥等物。

还没弄好,萧迟和裴月明就空下来了。

两人沿着大堤缓步消食,眼睛是不由自主盯着大坝的,但奈何天太黑完全盯不出什么名堂,索性不费这个劲了。

“过来坐吧。”

最近难得有这么清闲的空隙。

大河滚滚,草茫茫,夜风吹拂,涛声虫鸣阵阵。

沿着大坝走了一段,裴月明捡了个平坦开阔的地方,两人并肩坐下。

她环视偏僻不见人烟的黑黢黢堤岸,“希望这次能顺利吧。”

一番辛苦,终于赶到祈州了,希望这次能找着了地方,顺利一举拿下朱伯谦。

只要打掉朱伯谦,东宫就容易了。

“嗯。”

萧迟当然想的。

他仰头,繁星点点,夜空广袤。

人居于其下,感觉很渺小。

这样的天地,这样夜空,他忆起旧时,京城皇宫,父母亲情,渴求求不得,还有那个雷雨夜。

“我以前是不是很可笑?”

不去想,天地同样广阔。

回头看那段时间,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的傻。

但当时是真的痛,锥心之痛尤要胜几分,痛得恨不得当时就死去。

幸好有她。

低低问了一句,也不需要回答,萧迟侧头看她。

不远处篝火熊熊,橙红闪烁跳动,映着她的侧脸暖色一片,她正抱膝看着星空,仰头微微笑。

茫茫四海,都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

他其实很明白。

……

王鉴效率非常高,看着星星,谈了一阵心,王鉴就小跑过来禀,帐篷搭好了,可以就寝了。

一听这话,哈欠就马上来了。

很困很累,两人二话不说,起身回帐篷去了。

可是一回去,新的问题就来了。

蚊子。

这野外的蚊子简直太多了,又大又毒,堤坝上风吹着还好点,下来没一会,就被叮了十几下。

萧迟特别招蚊子。

痒得他,当即就恼了,王鉴赶紧取了薄荷膏出来,又忙忙使人打蚊子。

可效果不大好。

这野外的蚊子都不知多久没碰上血食,薄荷膏整片涂上也没用,该叮还是叮,打都打不完。

这样子没法睡啊,因为马车地方局限,帐子都没带。

萧迟脸都黑了。

一手大包,脸上也有,又痒又疼,他怒:“怎么办差的?驱蚊的香料也不知道带一点吗?”

王鉴苦哈哈,忙跪下请罪。

他马上又爬起来,因为看见有个蚊子往萧迟脸上飞去。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安排个人守在边上打蚊子吧?

这样萧迟也是没法睡的。

最后还是裴月明解决了问题,“你等等我!”

“去哪?”

萧迟烦躁挠,“记得带人。”人还好,这野外还有蛇虫什么的。

“行,我就在边上。”

裴月明叫了人,举着火把在茅草从里找了大约一刻钟,终于被她找到了。

她上辈子玩过野营,在野外,香茅就是自然驱蚊的好东西。

“行不行啊?”

见裴月明抓着一把香茅杆子回来,萧迟抓抓脸望了眼,十分怀疑。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你不行,它都行呢!

“你等着吧。”

使人两三下挖了个火塘,点了篝火,待火旺,她折叠几下,将香茅连同杆子扔在火堆里。

青料遇火,浓浓的烟雾立即起来了,一阵很特殊的呛人香气,蚊子“嗡嗡嗡”,立即从大敞的门帘飞了出去。

裴月明抓起一把香茅,继续往火里抛。

火光熊熊,她十指纤纤,抓在粗糙的香茅上玉一般的白皙润腻。

萧迟一抬头,她映着火光的柔美面庞就跃入眼帘,格外清晰。

他有些怔怔。

王鉴喜道:“还是王妃娘娘有法子。”

他见萧迟看着裴月明出神,望望这个,瞄瞄那个,忍不住小小声:“娘娘待殿下真好。”

恐怕不会再找到第二个了。

王鉴瞄了萧迟一眼,很小声:“其实您们俩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萧迟一愣,惊诧侧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下意识驳出一句。

然后。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心里一慌。

下意识望了裴月明一眼,她丢着一把香茅往后退了一步,发现他看,冲他笑了笑。

眉眼弯起,柔美的面庞暖色一片。

萧迟闪电回头。

心无端“怦怦”狂跳。

他忙甩甩头。

不是的。

王鉴一个太监懂什么呢?他真听就傻了。

“你不坐过来么?”

裴月明远远喊他:“这边没蚊子了,里头大概还得熏一下!”

萧迟忙回:“不用,好多了!”

胡乱回了一句,低头见王鉴睁大眼看着自己,他踹一脚,“胡说八道的奴才,赶紧去帮忙啊!愣这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开窍进行时!

再也找不到一个对你这么真心好的人了,小迟子你就从了吧哈哈哈哈哈哈,枕大腿爽不爽鸭?

第67章

王鉴“哎呀”一声, 捂着屁股跑过去了。

萧迟坐了下来。

边上小几有个茶盏, 他端起来把冷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心跳这才渐渐恢复正常。

摸了摸心脏, 他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被王鉴吓着了, 这个奴才, 冷不丁在旁边出声,吓到他了。

没错, 就是这样。

帐篷里乱哄哄的, 烟熏缭绕,但效果也是很不错的, 这香茅草烧了大约一刻钟,再听不到那种让人烦躁的“嗡嗡”声了, 蚊子跑光。

裴月明吩咐把篝火灭了,转到外面继续焚,等了一阵把烟雾放一放, 她就吩咐把帘子落了。

帐里还有些烟熏火燎和香茅草的味道,但对比起蚊子大军,这些是完全能够忍受了。

裴月明拍了拍手,过来:“怎么样?”

她打量两眼他脸上的红包, 啧, 连眼皮子都有, 真惨啊,她忍笑。

萧迟挠一把麻痒的手背,裴月明坐在他隔壁,他忍不住抬睑瞄了她一眼。

白生生的脸颊和颈脖, 沾了点点黑灰和汗渍,她接过王鉴拧的帕子,正侧头在擦。

其实自从知道她喜欢自己后,萧迟总会不由自主去关注她。

关注她的举止言行,语笑神态。

只是今日,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刚瞥到她的脸,他忽就想起王鉴那句话,连忙移开。

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都怪王鉴!

想到这里,他又瞪了王鉴一眼。

王鉴:“……”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过来伺候!”

王鉴连忙小跑过来,绞了巾帕给萧迟擦脸擦手,十分讨好冲萧迟笑。

“笑什么笑?”笑得这么渗人。

王鉴忙抿紧嘴巴。

裴月明擦好手脸,抬头就见萧迟对王鉴横挑鼻子竖挑眼,无奈摇头:“行了,快点睡吧。”

她吩咐王鉴去扬一扬被褥,把他成功打救出来了。

因马车位置局限,只临时拆了南窗和东窗下的两张矮榻出来,榻很小,就够睡一人,王鉴吩咐人一边一张拼好放着。

分两床,挺好的。

萧迟栽躺下了,他没有再想什么,他真的累了,两天几乎没阖过眼一路颠簸。

拉了拉被子遮住口鼻,熟悉的气息触感遮挡了刺鼻的焦味,他几乎是下一瞬就睡了过去。

……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萧迟次日也没想起来。

因为有非常重要的正经事。

沉沉睡一夜,东边刚泛起鱼肚白,大家就醒了,匆匆穿衣梳洗准备早饭,争取天亮前打理停当。

萧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也紧着收拾起来。

夏日天亮得很快,匆匆吃完早饭,已天光大放,留下王鉴等收拾,萧迟率人直奔大堤。

想知道有没有人贪腐,检测大堤是最有效的法子。作为做总预算的负责人之一,不管是萧迟和裴月明都很清楚,预算还是比较精确的,并没多少富余。

想贪腐,只能在质量上做文章。

裴月明登上大堤,底下浑浊河水拍击大堤,隐约能看见水底嶙峋的怪石,往上远远似乎有沙丘,芦苇丛生还有个破败的小码头。

她身后,大堤,格堤,撑堤,月堤,砖石和黄土新筑的而成,杂草青苔都不多,还新簇簇的。

检测工作已经开始了,这个裴月明不是专业没法判断,她跟在一个老师傅身后帮忙记录数据。

她是很希望能成功检出猫腻的。

但显然结果并不如人意。

老师傅目测,步测,再伸出大拇指细细比量,初步结论,大堤并没有缩水。

宽度高度坡度等等都和图纸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