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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这么一张脸,裴月明不怎么能咽下去,才搁下碗打算和王鉴讲讲道理,不想桃红吃完自己那碗还不够,端起她放下的碗问声“主子不吃了吗?”

然后快快乐乐把那半碗也干掉了。

“……”

好吧。

那就这样吧。

裴月明休息了两日,原地满血复活。萧迟让她多养养的,她不乐意了,又不是生大病,养什么养,整天闲着才难受呢。

接下来,两人就一起忙碌起来的。

出面的事情萧迟去做,其余搜集证据封存账册之类的事情就裴月明做。要是恰好换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工作。

两人一内一外,分工合作,到了六月末,鄣州诸事已经理顺了。

很快,就十天八天的功夫。

既然妥当了,两人也不久留,下令次日登船,离开鄣州。

在离开的前一夜,萧迟和裴月明才有空去审审陈炎。

陈炎一直被关押,严格看守着,受过刑,但治伤和汤药都很及时,小命好好的。

沿着窄小的青石阶梯往下,一股森寒之气立马笼罩全身。

这种地方,即便灯火通明也驱不散阴冷腐朽的气息,六月炎夏,挥之不去的森森寒意。

萧迟接过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

裴月明冲他笑笑,系了系银扣。

二人沿着阶梯而下,往大狱里头而去。

在最里头的一间独立牢房,裴月明见到了陈炎。

一身单薄白色囚衣,沉重的手镣脚铐,半口牙被敲掉了,这是为防他咬舌自尽。

不过,他姿态却不见狼狈,闭目盘腿坐在牢房的中间,听得脚步声和锁链拉动的哗啦声,他睁开眼睛。

这人眼神居然还很清明,很沉着,没有露出半点事情败露阶下囚的惊慌之色。

陈炎睁眼,看见裴月明,目光掠过萧迟落在她的脸上,定了片刻,“宁王妃?”

这位就是坏了他事,让他功败垂成宁王妃?

沙哑的男声,很缓慢,有些刺耳,配合着通红的眼睛有点儿渗人。不过裴月明去不惧,阶下囚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笑笑:“是我。”

“有什么要说说的吗?”

比如,他是怎么受朱伯谦安排潜伏在赵之正身边的?

他和朱伯谦是怎么联络的?

想来除了赵之正之外,朱伯谦还有其余地方亲信吧?都有谁?

“想见你的家眷老小吗?她们正在另一边的牢房待着呢。”

裴月明问他:“要看看吗?”

她侧头,陈云领命儿而去,没多久,便领着一圈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过来了。

哭声震天,哀哭苦求,陈炎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啧啧,看来,妻妾孩子是没法打动他了。

裴月明真有点佩服朱伯谦了,这人手底下真够忠心的,心腹养出来的心腹也忠心,比如搜捕她的那个追兵首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上硬的吧。

萧迟冷冷一挥手。

冯慎立即上前,将陈炎押出,拖上刑架捆上。

萧迟低声问她:“要不你先回去?”

裴月明摇了摇头,既然要审人,那就不回避了,她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那只好随她。

萧迟吩咐取香炉来,两把楠木太师椅放在有小窗口的上风位置,两人坐下。

刑拷的过程很血腥,但这个陈炎却愣是不开口,被打成个血葫芦一般,他也没有吐出一字半句。

晕厥过去,萧迟吩咐泼醒。

哗啦一盆盐水下去,陈炎痛醒过来,他身体还在抽搐着,倏地抬眼,死死盯着萧迟和裴月明。

呸一口浓痰落地,他喘着,冷冷道:“想要从老子嘴里撬出一句话,白日做梦!”

“那你就把话留在肚子吧。”

看来,今日继续审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

裴月明拍拍手站起身,微笑对陈炎道:“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朱伯谦是死定了。”

就鄣州这茬,朱伯谦族诛已妥妥的了。

陈炎眼睛一下子红了,神色狰狞镣铐铁链哐当作响,裴月明不再看他,拉着萧迟走了。

审问没什么结果,裴月明也不影响心情,她嗅了嗅袖子:“咱们回去吧。”

她感觉身上都沾有牢里的腌臜血腥味儿了,得赶紧洗涮洗涮。

回去就叫桃红打水,痛痛快快从头洗到脚,出来萧迟早就洗好了,贾平夫有事求见他出了去。

裴月明吃了点夜宵,然后趴在美人榻上让桃红给她擦头发。

趴得舒舒服服的,有点昏昏欲睡,直到身下的垫子沉了沉,她睁开眼,萧迟回来了。

“贾平夫什么事?”

裴月明坐起身,看看滴漏都亥末了,她让桃红先回去睡。

“没事,就他折子的事,有些情况不清楚的来问问。”

“哦。”

桃红福身,退下了。

裴月明就把她递过来的棉巾子接过来,萧迟垂眸,看她一头乌黑柔润的长发,这么披着,衬得她脸格外小,也格外柔弱。

“擦头发?”

他低声说:“我给你擦吧。”

“……”

裴月明被他吓得棉巾都掉了,惊讶侧头,见他盯着桃红递过来棉巾子。

这是怕她自己难擦要帮忙吗?

这么长头发是挺难的。

裴月明恍然,虽然心里还是觉得那么一点点怪,但两人同居同寝多时,她也没多少在意。

“不用,已经干啦。”

不干的话,桃红不肯下去的。

她跳下床,跑到妆台前,拿起玉梳顺了几下,就行了。

萧迟十分遗憾,本来他还很期待的。

“行,那早点睡吧,明儿得早起。”

是挺早的,吉时在巳正,这边丑时就得起身了。

她吐槽着这干啥都得挑选吉时的古代,其他思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对!”

“那我们赶紧睡吧!”

说着,随意束了束发,她就跳上床了。

她冲萧迟招招手,然后就卷着薄被躺下了。

“来了!”

萧迟忙忙宽衣漱口,速度飞快,全程不超过半盏茶。奈何裴月明入睡速度太快,他撩起床帐,她已经睡着了。

萧迟有点点失望。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高兴起来了。

回头把床廊的留烛吹了,他跳上床,趴在她身边陪了她好久,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心跳怦怦就滚回床里侧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月明:…….jpg

小迟同学这是要单方面进入热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4章

次日,天黑黢黢就得起来了。

裴月明困得不行, 半闭着眼睛爬上马车, 萧迟似乎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胡乱唔了一声,卷着薄被往短榻上一趴, 继续蒙头大睡。

要是以前吧, 萧迟肯定要嫌弃她,说不定还得抢一轮地盘。

但现在不会了, 他把她挪挪,挪到最里侧躺好去睡, 她侧身朝里躺着, 他则坐在外沿斜靠在榻背上。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他把她护着里头。

萧迟翘唇,看王鉴觉得碍眼,嫌弃挥挥手,去去,赶紧出去, 别杵这碍事。

王鉴:“……”

主子的感情生活貌似大有进展,然而他的日子并没有好多少……

可怜巴巴爬出去坐在车辕上, 和身侧的小文子对视一眼,他啐一口,这个爱争宠的,“去去!远点儿,热得慌!”

这些事情, 裴月明当然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她这回笼觉一睡就睡到码头,喧哗雷动她才算醒了。萧迟都不在马车里了,他去外面与前来送别的鄣州官员见面。

梳洗穿衣,登上大船,裴月明回头,蓝天白云,码头和河堤上挤满大小官员和许多自发来送行的百姓们。

河风猎猎,渐渐远了。

此番虽屡经曲折,但到底柳暗花明,大获全胜后,扬帆离开鄣州。

然尽管萧迟摩拳擦掌,只回城之前,他们还是得先回一趟黎州,给先前的钦差工作收收尾。

顺风顺流而下,两天多时间就到了。

窦广率黎州大小官员正等在码头上迎接,如前次一般,萧迟领着裴月明等人下船登岸,不过这次多添了一个窦安。

鄣州风云惊险想必窦广也是听说了,因而素来严肃板正的瘦削面庞露出一丝记挂担忧,一见窦安下船,忙上前几步道:“回来了?”

上上下下打量,见窦安安然无恙,大松一口气,这才醒起,忙冲萧迟深深一揖:“下官失礼,请殿下恕罪!”

“无事。”

萧迟心情正畅快,窦广也算有功之臣,这一时情急,他也不在意,摆摆手让过去了。

窦广谢恩,忙道:“殿下请入城下榻。”

于是一行人就离开黎邑码头,往城里去了。

照旧是在监察衙门后院下榻,许久没在,这后宅保持原样并打扫得很整洁,进去略略整理就能住下了。

萧迟无心多留,也不歇,立即就开始收尾工作。

巡视考察之前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提前令将留在怀州的公文案卷送过来,过目,整理,装箱,而后写了汇总的奏章送返京城。

也就一两天的事情,很快就完成了。

不过收尾工作完成后,萧迟还是多留了一天。这几天连续设宴,第一广邀黎州大小官吏,算践行;第二就是筵邀如黎州刺史张祥般已经明确投到宁王驾下的地方官员。

还有其他三州的,没法邀请过来了,萧迟便去亲笔信一封。

最后还设了一个小席,私下邀窦广一家过来,算是褒奖这次他在鄣州一事提供的全力帮助。

席上说起鄣州的事情,窦广如今也是清楚详情了,叹一声峰回路转,又皱眉斥道:“尸位素餐之辈,搜刮民脂民膏之徒!”

他十分气愤:“岂敢啊岂敢!河堤一旦再决,沿岸又是一片泽国,黎庶遭殃!”

这次更惨,大家都以为有新河堤稳当了,警惕心肯定下降。

牛氏脸有些白了,吓的,窦广这么大声她担心又冒犯了宁王殿下,侧头在桌下急忙摸索。

裴月明坐在对面,看得分明,她给了坐在牛氏身边的窦安一个眼神,示意安抚。

“没事,夫人勿要惊慌。”

窦广声音降了几度,窦安忙不迭温言安抚,只是眼睛看不见,牛氏胆子就不大,她勉力微笑镇定,但看着还是有几分忐忑。

窦安冲裴月明笑着点了点,面露歉意看大家:“我母亲有些乏了,我送她回去,请容下官告退。”

“去吧,让夫人早些休息。”

裴月明点头,这样的场合,对牛氏来说是个负担。

其实今天也差不多,不过为了照顾牛氏感受,裴月明还是等牛氏回去后小半个时辰才说:“时候也不早。”

萧迟点头:“好,那今日就到此为止罢。”

窦广忙站起,“谢殿下赐宴,下臣告退。”他拱手:“明日容臣等为殿下壮行。”

……

黎怀潞德四州巡视完毕,钦差工作就此完满结束,翌日,萧迟一行踏上回京的归途。

照旧是人头攒动的相送。

窦广率黎州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送出城,一路送至黎邑大码头。

朱红大官船停泊在深水区,熙熙攘攘,热闹程度比鄣州犹要胜出许多。

张祥等已投都萧迟门下的官员非常热情,沿着长长的码头一路送至尽头,就差直接送上大船了,正站在跳板前不停表达对宁王殿下的不舍之意。

这种场合萧迟自然不能太高冷,站定不停颔首和说话,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

裴月明溜了。

这等活儿还是留着萧迟吧,他才是宁王殿下嘛。

抛下难兄难弟,轻轻松松上了船,她倚在船舷上往下眺望。萧迟眼神飘过了,她冲他嘿嘿笑了两声。

优哉游哉,也没人留意她,或许有人留意的,但大家默契装没看见了,毕竟她是“宁王宠妾”嘛。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个半个例外的,譬如窦安。

祈州鄣州一行,又一起进山打过伏击战,算是比较熟悉。窦安挤不进去萧迟那里三层外三层,也没刻意去挤,立在码头的步级上,裴月明倚在船舷眺望码头,睃视两眼就望见了他。

他也望见裴月明了,笑着挥了挥手。

桃花眼弯弯,阳光灿烂的帅小伙,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裴月明笑了,也冲他挥了挥手。

看在陈云等人眼里吧,这不挺正常的,他们跟在裴月明身后,也一起挥手告别。

但落在萧迟眼里,就格外碍眼了。

他人在寒暄,只余光一直关注着她,她一笑,他就看见了,循着视线望去,他发现了窦安。

这窦安还笑得非常灿烂,眉目俊俏皮肤白皙,映着日头会发光似的。

“……”

……

吉时到,铜锣敲响,送别的官员们止步,钦差团上上下下登上大船。

缓了片刻,缓缓驶出港口,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行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窦广收回视线,回身看了窦安一眼,又看了大小官员一眼:“好了,殿下王驾已远,我们回去罢。”

岸上官员各自登车折返,萧迟等人也从甲板往船舱行去。

然后裴月明就发现萧迟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刚上船那个脸就拉着,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两人够熟悉的,她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在生闷气。

“怎么啦?”

她用手肘碰碰他,不解,好端端怎么突然就生起气来了?

“……没事。”

她和窦安挥手笑得那么开心,萧迟心里当时就不舒服了,好吧,他到现在还十分在意的。

一想起窦安那小白脸心口的就梗得慌。

忍了又忍,没忍住,等二人回到船舱大厅坐下的时候,他轻咳一声,问:“那窦安怎么回事?那么多人,怎么就冲你挥手了?”

她显然是不想惹人瞩目的,他还招什么手?萧迟冷哼一声:“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

有这么严重吗?

就是凑巧视线碰上而已,认识的打个招呼很正常吧?

裴月明不解:“无关要紧的人罢了。”

夏末秋初的时分,依然热得很,她不甚在意答了句,端起凉茶一气儿灌了半盏,舒服吁一口气,把另一个茶盏往萧迟跟前推推,“你不热吗?”

然后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说他干什么呢?”

这话问得好。

萧迟心里登时跟三伏天吃了冰西瓜似的,裴月明这毫不在意的态度,他立马转怒为喜。

对,不过就是个无关要紧的人罢了,说他干什么呢?

“嗯,是有点儿热。”

他忽然又高兴起来了,裴月明眨眨眼睛,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没头没脑的。

不过她也没在意,催促他:“嫌热就赶紧去把大衣服换下下来吧!”

萧迟一身玄黑滚边赤红亲王忙蟒袍,这种正式衣裳哪怕夏装也好几层的,看着就热得慌,实话说她真怕他中暑。

“把凉茶喝了,赶紧去。”她又吩咐王鉴备水,兑点温水擦擦身,不要一下子用太凉的了。

裴月明发现萧迟这家伙夏天擦身爱用冰水,真是的,一不小心就该感冒了。

萧迟平时最烦用温水擦身了,天这么热,温什么温?但今天他高兴的很,应了一声喜滋滋去了,哼着小调脱了大衣服,擦身的时候还有点嫌弃水不够温。

至于窦安什么的,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