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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本就不是个多聪敏的人。

挫折是能使人成长,但它不能使人脱胎换骨。

那就先让他失去镇定。

人慌。

就会很容易做错事情的。

尤其太子这情况下。

段至诚道:“届时,若利用的得好,可彻底离间陛下与太子。”

别说撑住东宫了,恐怕皇帝头个先忌惮太子。

缝隙出现,只会越来越大,届时再群起而攻,给皇帝个台阶。

切自可水到渠成。

段至诚拍了拍萧迟的手,“殿下,我们需坚持住。”

萧迟闭了闭目,睁开,他点点头:“舅舅,我知道。”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进,不能退了。

他现在不是个人,他也退不起。

……

出了宁王府大门,段至诚就回了永城伯府。

和往常样。

唯独有些许不同。

吩咐弟弟早些回去休息后,他独自人去了外书房,翻开案上卷宗,提笔,却半晌没有蘸墨。

他盯着半开的窗扉,夜里庭院黑漆漆,棕黄色的绢布大灯笼在寒风不停摇晃。

其实,刚在在萧迟跟前,他的话只说了半。

另外半,他没有对自己的外甥说。

光靠坚持,靠自然酝酿,有太多不确定性了。

这并不够稳妥。

实际上,段至诚已经有了个很有可行性的计划了。

这段时间,皇帝头风发作很频繁。

不过并无丝消息传出,连萧迟都不知道。

偏段至诚知道了。

这倒不是他在皇宫有什么厉害的消息渠道。

而是他观察所知的。

其实,段至诚对皇帝这病是很了解的。他母亲和先帝嘉妃,即是已薨逝的皇太后,自年少起就是闺密友,早年交往是很频繁的,他小的时候也常跟着母亲进宫问安。

他和皇帝打小就认识,再加上段贵妃,对皇帝是很熟悉很了解的。

皇帝这病年少就有了,骤怒惊急易复发。

最严重次是段贵妃赐婚昭明太子,大惊大悲大怒,直接卧床不起,长达数月。

这般知根知底,皇帝虽隐而不发,但在段至诚的着意观察下,仍窥见了丝端倪。

另外,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辅证。

所有奏章都经过书省,什么时候拟好的诏令,什么时候递上去,又在皇帝那里停留了多久,才被处理发到门下省政事堂。

段至诚清二楚。

他为相十年,对皇帝处理政事的习惯是非常了解的。

好几次,皇帝处理政务的节奏突顿,本应该当日下发的奏折都没有发下去,过后奏折处理速度也比平日慢些。

他敏感察觉不对。

次日,他便着意观察皇帝脸色和表现,确定,皇帝是头风发作了。

与二子对峙,把控朝堂,用防太子,再加上政务繁重,久疲之下,皇帝身体不堪重负了。

根据奏折批复情况来判断皇帝病情,段至诚可以肯定,皇帝头症越来越严重,发作越来越重越来越频繁。

头颅之病,很容易引发大事的。

段至诚长吁口气。

到了今时今日,段家,宁王府,以及他们所有人,已经不能后退半步了。

步差池,粉身碎骨。

不能让太子历练后越发纯熟起来,也不能让皇帝慢慢削去他们的羽翼。

冬季是头风疾病急变的多发季节。

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具体该怎么安排,他已心有数了。

但思忖过后,他还是不打算告诉萧迟。

他这外甥重情,也免他两难不好受了。

让他来吧。

……

九月旬,皇太子萧遇顺利完成的荐举审核的差事。

皇帝夸他处事谨慎,深肖朕躬。

又问及兵部尚书戚达,大将军仇崇等人,太子表现如何?

戚达仇崇俱道,皇太子殿下理事慎密,亲力亲为,全无疏漏,实乃社稷之福。

时满朝褒赞,东宫彻底走出先前低迷,重振声威。

另外,总参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

颜琼等人既得皇帝信重,自是有真才实干的,十几年厚积薄发,总参处很快成为除三省以外的另核心枢部门。

并且因为皇帝的重视和刻意抬举,时风头无量。

而作为总参处把手的皇太子萧遇,更是声势逼人。

在皇帝的指示和支持下,和两位弟弟斗得是如火如荼。

御史台频频上参人的折子。

常在河边走,哪可能点都不湿鞋?为官这么多年,从公务都私人品德,从头到脚去扒,多多少少能扒出毛病来的。

现在局势变。

皇帝以太子为刀,不断去贬谪或调离萧迟萧逸派的人。

点点地剥削,打压。

萧迟亲自指挥,沉着应对。

而段至诚则在做另外件事。

他以老太太的名义请了大夫进府长居,仔细询问后,调整并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正好入冬,地方大事小事不少,送往京城的折子越发多了。段至诚也不和奏议处斗法,尽可能多地将折子送过去,同时书省这边拟诏,尽量考虑事情的方方面面,写得越发细致繁复。

这段时间往御前送去的折子,工作量几乎是以前的倍。

同时段至诚发现,萧逸那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双方默契地维持着个度。

这个度,就是根据大夫详述得出来的。

段至诚挑了挑眉,看来,这安王底下的实力比他们预料的还有更强些。

不过现在不是斟酌这些的时候,双方目前目标致对准个点在猛攻。

……

秋去冬来。

初雪降,而飞絮纷纷而下,及到十月下旬,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下。

寒风凛冽,大雪下得几场,已由初冬进入深冬。

有年腊月至,转眼已到了年根底下了。

深冬的寒夜,熏笼里的炭盆旺旺燃烧着,屋里点着百合香,淡淡又馥郁的香息把些许烟火味儿盖了去。

厚重的藏蓝色漳绒门帘掀,萧迟身紫貂皮滚边大斗篷,夹着满身风雪进了门。

裴月明迎上去:“今儿怎么这般晚?”

都快宵禁的时辰了,她还打发人去告诉他,实在不行在值房睡下算了,不要赶来赶去。

“葛贤的事,已经解决了。”

萧迟叫她进去,他身寒气的,怕冰到她。

解下沾雪的大斗篷,暖了会儿,二人才携手进了里间。

朝上斗得愈急,已经波及到萧迟近身的人了。

葛贤早年和继母有龃龉,双方各过各的,弟弟去世后也没合在起,后来弟媳与人通.奸致继母意外身亡,现在就有人扒出这桩旧事,弹劾他不孝。

这几日萧迟都在处理这桩事,今天已经解决了,飞马通知葛家人,老族长和族人星夜赶赴京城,作证并直接将继母休出葛家门,对方不得不闭嘴了。

事后,让葛贤出面给继母娘家填补了银两,到底母子场让好生安葬,并过继儿子让她有香火可续。

又补偿了弟弟房,并把侄儿侄孙接到身边照拂。

两边都没有意见了,并主动出面做证,说葛贤并无不孝之举。

这事就彻底了结了。

萧迟淡淡道:“净会挖些模棱两可的陈年旧事来做章。”

他牵着裴月明的手往罗汉榻行去。

萧迟很高,两人站在起,裴月明就勉强到他的下巴。身姿笔挺,肩宽背阔,撑开了赤红滚边的亲王蟒袍,这色泽浓烈且厚重王服般人穿很容易被压住了,但他非但没有,反而撑开了气势。

深黑的缎面锦靴每步落地都很稳,正如他现在的人。

裴月明侧头看他,剑眉星目,深邃五官日旧日俊美,只如今看着,往昔那种少年稚气悄然褪去了,不知不觉间,已彻底长成了个大男人。

他成熟了,朝斡旋的手段也愈发圆融,不疾不燥,手段纯熟,大事小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而外头,人手聚拢,人心聚拢,往昔永城伯府的人心态逐渐转变,早已以三皇子党自居了。

他发话,也不会有人再跑去问遍段至诚了。

萧迟已彻底成为唯的核心。

这很好啊。

裴月明摸摸他的脸,不凉了,她温声问:“这是怎么了?”

但她发现,萧迟今天情绪并不怎么高。

他甚至没有去把大衣服换下来,拉她起在榻上坐下,手虚环着她的肩,往榻背上靠,仰头闭上眼睛。

萧迟正当年,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基本就没见过他露出这种疲态的。

裴月明招手,接过热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有捉过他两只手,擦了手掌,又裹住手指根根擦了。

萧迟低头,看着她动作。

她擦好了,抬眼看他,他沉默片刻,说:“今日,父皇头疾发作了。”

脸色大约打理过,还好,但表情认真看,还是能辨出来的。

另外,退朝皇帝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微微晃了晃。

要是往时,皇帝不舒服的话他会直接休朝的。

但今天却没有,他甚至连揉额头的动作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恰恰说明他病症颇重,才会越发刻意掩饰。

萧迟心情很复杂,仰头,长长吐出了口气。

裴月明沉默半晌,看了他眼。

其实,段至诚的动作,裴月明是隐有所觉的,只是沉默过后,她最后也没说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安慰。

萧迟坐起身:“我没事。”

“别担心。”

“其实我也知道,早晚会这样的。”

萧迟反过来安慰她。

沐浴过后,她半披长发,萧迟拥抱着她,轻抚她柔软的发丝。

半晌,他低头,亲吻她。

裴月明微微仰首,回应他。

二人拥抱着对方,很轻很轻的个吻,没有情.欲,互相慰藉。

久久。

卸冠宽衣,他拥着她睡下。

呜呜风声,寒风卷着大雪灌进廊下,窗棂子咯咯作响,窗外滴水成冰。

萧迟侧脸,贴着她的脸颊。

他感觉到暖热的体温。

无乱如何。

他都有她。

寒夜,也不觉冻了。

……

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正旦岁末,连场大祭,还有朝贺大宴。

除夕大祭,是场非常冗长祭祀,礼规繁复,耗时极长,在列祖列宗面前,皇帝也是需要跪着的。

大祭前,他还斋戒了三日。

礼部撰写的祭如既往地长,念了足足个多时辰,冰天雪地的,萧迟膝盖都有些受不住了。

“……鉴此精诚,尚其歆格!”

终于完了。

皇帝先起身。

等了会儿,却不见前面有动静,萧迟抬头望去,皇帝慢半拍缓缓起身。

才站直,忽他身躯晃了晃,抬手捂了捂额,骤然栽。

“父皇!!”

萧迟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差个尾巴,等会发哈!

97、第97章

皇帝病了。

重病。

萧迟第时间就下意识冲出去,他冲得很快,但可惜仍没及时接住皇帝。

皇帝独自跪在最上阶的高台央,距离颇远。

“砰”声闷响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上,额角当即见了红。

萧迟急忙奔上前抱起他,“父皇,父皇!”

抹鲜红顺着额角淌下,皇帝微微睁眼看了他眼,也来不及说什么,就晕厥了过去。

满场哗然,在场宗室勋贵武大惊失色,萧迟已和张太监等人急急扶抱着皇帝下来,送上御辇,连忙送返紫宸殿。

御医飞速赶至。

“诸位殿下,诸位大人们,御医如今正在为陛下诊脉,扰不得,诸位且请!”

几名御医被太监背着冲进了紫宸宫内殿,张太监来撵人,将三位皇子请了出来后,肃着脸往殿外作了个手势。

确实不能这么多人挤在殿内。

于是,除萧遇萧逸萧迟三位皇子,以及宗令平都王萧睦,还有颜琼段至诚仇崇等七个皇帝亲信及武重臣代表,其余人都退出了内殿,等在陛阶下的广场上。

不停有太监宫女端着热水汤药进出,内殿门帘掀起的时候,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诸人焦急等着。

尤其萧遇,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连站都站不住,不停来回踱步,有人进出立即往内殿门帘望去。

皇帝情况挺严重的,血止了伤包扎好了,但他始终晕厥未醒,没多久,他又发起高热。

期间,连裴月明等内眷都接到消息进宫了,不需要她们侍疾,但姿态要摆出来了。

所有人的心弦都绷紧了。

反反复复,持续了两天,皇帝终于见醒了,但情况并没好转多少。

热度未退,伤势未愈,头风症恶化,他年纪不小了,病汹汹来袭,凶险非常。

“陛下醒了!”

内殿有人喊了声,门帘撩起,熬了几天萧遇脸都青了,大喜过望连忙冲上去,谁知却被张太监下挡住。

张太监脸色并没有比前两天好,“陛下叫三殿下。”

萧遇愣,下意识顺着掀起的门帘往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