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长官有问题,底下也未必。

倘若萧琰真经营到这个程度,他也不用这样步步计算环环设谋了。

“我们可以尝试从江南内部寻求外援!”

敌我悬殊,想增加赢面,设法寻找外援是必须的。

“不错。”

萧迟颔首,“至于这个萧琰。”

提及此人,他神色沉了沉,转转手上的玉扳指。

“靖王。”

萧琰,他现在势力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靖王之上的,釜底抽薪!

靖王若知道他驾下第一谋臣的真实身份,相信会很有趣。

裴月明说:“趁着靖王发难的时候,我们再联合借来的势力骤起。”

如果幸运的话,他们最好的情况只需要对付萧逸一个。

就算没那么幸运,能一定程度削弱敌人也是好的。

这般双管齐下,是他们目前可谋求并实施的最有效方案。

“我们最近继续麻痹敌人。”

葛贤说:“成功,自然最好。倘若失败了,我们便趁机四散而逃!”

混淆耳目,汇入人群,努力绕道北上。

好。

应对策略商议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安排实施。

萧迟看向冯慎:“提醒靖王,就交给你了。”

冯慎“砰”一声单膝重重跪地,铿声:“卑职即便粉身碎骨,亦不负殿下之所托!!”

“好!”

萧迟站起身,亲自扶起冯慎,“你率人立即出发,抵达矩州之后,可便宜行事。”

萧迟一连点了十几个人,都是心腹好手,冯慎等人应了一声,飞快转身准备去了。

连夜就出发。

靖王那边很快就安排好了,萧迟还给了一幅加盖王印的空白布帛,以备不时之需。

轮到在江南东道寻找外援这边,却犯了难。

第一,人选难定。

第二,还是人选难定。

这第一个人选难定,说的是目标外援,该选谁?

其实这最好选项,该是地方大营的。

大晋两套军事体系,一是营兵,二是州兵。营兵就譬如京郊大营,屯大军已备战时。州兵则是负责维护一州安宁,兵不多一般二三千,两者互不干涉,军政两方长官也非常忌讳有过深交往。

萧琰和窦广就算有心渗透,也极难下手的。

要是萧迟能向地方大营成功求援,那难题必会迎刃而解。

但现在问题是,一无调兵手令,二更重要的,距离通县最近的地方大营在江北的信州。这想来也是萧琰萧逸封禁南北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至于江南,除去靖王,就是一千多里外的彭州大营。

距离太远了,哪怕对方肯顶着无旨意擅动的压力出兵,也绝对赶不及的。

所以现在萧迟他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州兵。

江南东道十一州,萧琰在此经营了快十年甚至更久,他是不可能一网打尽,但扎根很深也是肯定的。现在该选哪个刺史相援?最怕就是一头撞到萧琰的人怀里去了。

别到时求援不成,反而直接暴露了。

江南东道的舆图直接摊开在大书桌上,一行人围着舆图,加上目前掌握的官员资料,在反复议论。

文州第一个可以排除了,这地儿肯定是萧琰的老窝。

“安州也不成,安州是监察使衙门所在,窦广已经来了两年了。”

就算没能彻底排除异己,那也掌控力度也足够强,一旦有什么异动,该很快就能察觉。

“云州池州谷州,芜州徒州和彭州,这几个州都不行,距离太远了。若州兵北上,还的穿过其他的州县,动静太大,无法隐蔽。”

采用排除法,把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东边的大部分州都排除掉了。

剩下不多,就两个州,一个是文州往南接壤的穰州,另一个则是江南西道东的繁州。

后者要远一些,中间还相隔了穰州一小块的位置,不过这块都是连绵群山和水网,能隐蔽穿越。

这两个州,哪个更好一点呢?

“穰州更近,便于行事,但风险也会略大一些。它距离文州这么近,还是江南东道管辖的,萧琰和窦广有什么想法也更容易实施。”

“繁州倒是江南西道的,但也难说,而且它距离还有点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是趋向繁州,因为风险相较而言,要略小一些。

稳妥更重要。

至于路途比较远,那就只能辛苦一下前往的人了。

萧迟最后也决定:“那就繁州。”

目标州定下来了。

接下来难的还是人选。

这个任务该交给谁?

任务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了,可现在必须有一个挑大梁的人。

这不好用冯慎陈云之类的明暗护军探哨。

这是明面上的事情,得有一个身份足够的人出面去游劝说服。冯慎等人能拱卫能追随,辅佐可以,但这任务直接交给他们不合适。

葛贤倒是很合适的,蒋弘也行,但问题是,现在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肯定在萧逸的关注名单内。

突然少了一个,恐怕对方会马上警惕。

这就不行了。

合适的走不开,走得开的不合适,这就犯了难了。

几乎是马上,葛贤蒋弘等人的目光便看向萧迟身侧,裴月明点点头:“我去吧。”

她最合适了。

身份足够,也算有些口才,大局观不缺,人也不生怯,还会游泳能从湖底潜行而过。

最重要的是,她好些天没露面了。

她是王妃,不露面太正常了,萧逸也不可能进屋来看弟媳妇在不在。

正好之前还出了姬女的事情,要是遇上什么,也可以假借生气之名推搪就行了。

“娘娘所言极是!”

“下官等惭愧,要辛苦娘娘了。”

纷纷附和,所有人都赞同,唯独一个萧迟,抿紧了唇角。

……

此行是很凶险的。

非常考验观察力和判断力,一个不慎判断失误了,恐怕头一个遭殃的就是这游劝的人。

迫于形势,萧迟最后不得不应下来了。

裴月明匆忙回去收拾准备,他拉着她的手不放。

攥得很紧,紧得裴月明手骨生疼。

裴月明柔声哄他,和他讲道理:“大家都竭尽全力,我身为王妃,也该当不遗余力才是,这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吗?”

这个萧迟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不然他不可能点头的。

裴月明搂着他,踮起脚跟亲了他下巴一下,笑道:“那我们说好了。”

“等我回来以后啊,你就不许再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

“你想得美!”

萧迟才不干,他还耿耿于怀着呢,他抿唇说:“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说道清楚!”

他哼了一声,十分不高兴的样子,手却拉得紧紧的。

紧得裴月明心头发软,她无奈耸肩:“那好吧。”

那就回来再继续纠结吧。

小包袱很快就收拾好了,裴月明亲自检查过,将重要的东西比如印鉴贴身收妥了,而后接过芦管仔细看了看,“好了,我要出发了。”

下半夜了,夏日天亮早,再不出发只能等明天晚上了。

现在他们是争分夺秒的。

回握了一下萧迟的手,裴月明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萧迟紧随其后。

邬常陈云等一十七人已侯在院内,他一个个看过,视线最后落在邬常脸上,“务必保证王妃安全,如有闪失,汝等提头来见!”

“是!!”

邬常等人齐声应是,膝盖毫不犹豫落地,清脆的“啪”一声。

随即立即站起,一行人飞快往山脚的湖边而去。

天黑漆漆的。

孤月无星,长草芦苇暗影幢幢,偌大的湖面波纹粼粼,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除了枯燥的虫鸣,黑寂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仅能借天上一点点的月光,去模糊看见彼此的轮廓,裴月明回头对萧迟挥了挥手,一撑无声无息滑下湖岸。

仅见一点芦苇口子露在上头,定了一下,很快向前移动,不一会儿,就走出了七八丈远。

风一吹,就辨不清了。

萧迟忍不住追出了好几步。

他立在湖岸最边缘,身侧的手攒紧成拳。

许久,直至芦苇口子看不见有半盏茶了,罗迁低声:“殿下?”

时间很紧,还要安排侦查敌情,最好还能休息一下,不可以让人看出无眠的痕迹。

萧迟一击身侧芦苇,芦苇刷刷猛一阵晃动,他霍地转身,急步折返。

萧逸!萧琰!!

这两人最好能杀死他,否则,千万不要落在他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能顺利,加油!!

月月这是想趁机哈小迟子哄回来诶,不想这家伙还是不干……

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第117章

裴月明上辈子挺爱浮潜的, 每年至少一次,呼吸管用得很熟练,这芦苇杆子糙是糙了点, 但也完全没问题。

一开始邬常等人还很担心, 毕竟潜行的距离很远,他们得在水下穿越七八里的大湖,然后一路汇入通河, 为防河口被盯梢, 还要潜行一大段直至数里外的才会上水。

不想裴月明轻松自如,比他们还要灵活,不由十分佩服, 竖起大拇指比了比,一行人衔着芦苇,快速在湖底潜行而过。

水底很凉, 持续潜行了可能有大半个时辰, 终于到地方了, 邬常先冒头出去观察一阵,而后比了比手势。

裴月明快速浮出水面,吐掉芦杆重重呼了几口气。现在娇生惯养的身体比不上以前, 最后一段她多少有些吃力的。

但没人喊一句累。

邬常陈云先一撑上岸,一人警戒,另一人立即回身伸手,裴月明抓住,后面有人一拖, 她顺势跳上岸站稳。

一行人快速在夜色中疾行,如今天色已开始泛起鱼肚白,他们得马上离开。

在密林深处找到藏匿的马匹,匆匆就着草丛遮掩换了衣裳,立即翻身上马,往西南方向急奔而去。

繁州城距离通县大约三百里,快马一白天加半夜可抵达,时间很紧,争分夺秒,一路上没停过,连水食都是在马背上用的。

其中艰苦可想而知,裴月明臀部大腿内侧颠得麻木僵疼,但她没在意,只连连催促加快速度。

夏日雷阵雨多,轰隆隆一场暴雨从中午下到入夜没停,一开始邬常还要买斗笠蓑衣,可附近都没有,裴月明索性说:“不用了,我们快些赶进城!”

斗笠蓑衣邬常等大男人没有也行,不用特地照顾她,还是快些赶到繁州为好,不然闭了城门,他们就白白耽误一夜时间了!

迎着瓢泼大雨,一路狂奔,最后他们赶在关城门的前一刻抵达繁州。

裴月明立即安排,寻一家最近的客栈休整,然后邬常安排人去打探繁州大致情况,争取今晚就拜访这繁州刺史刘衡。

陈云立即领着七八人出去了。

泡了一会热水,猛灌下两碗姜汤,才感觉身体暖回来了。匆匆拆开蜡封的竹筒,换了一身干燥的深紫色束袖胡服,头发随意擦几把,她也顾不上还湿的,匆匆挽起。

邬常领着人寸步不离守在外间和窗下,轮休梳洗换好衣服,快速进食,没多久,陈云等人就陆续回来了。

“这刺史刘衡就住在刺史衙门的后院,刘衡年四旬许,是从剑南道的渝州擢升过来的,这是第二任,他任繁州刺史至今是第四年。”

“官声不错,据闻颇公正廉明,也很勤勉,去年才通了河渠很得当地百姓赞誉。”

“根据作风判断,此人甚刚硬,并未发现和矩州安州等地有交往。”

匆忙之间,只能得到这些表面消息,看着还不错的。

他们时间并不多。

“今日刺史府有宴,是刘衡母亲六十大寿,现今还未散。”

“行,那我们马上过去。”

人多更好,更容易混进去。

……

一行人趁着夜色,出了客栈往城中央的刺史府而去。

江南富庶,街上民房鳞次栉比非常繁华,即便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也不显冷清,一条街都是挑灯营业的店铺,酒肆茶馆差不多满座,喧哗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繁华,也带给了裴月明等人方便,一行人快速行走在街巷之中,半点都不起眼。

抵达刺史府,陈云等人已经踩好点了,跃墙进入,绕开守卫和家丁,跟着人声传出的地方而去。

站在假山后往大厅眺望,院内厅堂厢房的门都大开,灯火通明,摆了一桌桌的酒席。

裴月明看了两眼,也就二三十席,菜式看着不算多,也不怎么奢华,没有歌舞,只厅堂外的廊道有两个女先儿正在评弹说书,这大约是为老太太请的。

正席最上首的主位上坐了了一个两鬓如银的瘪嘴老太太,正听着书笑呵呵。她身侧的一个绛紫色圆领袍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刘衡,方脸长眼,颇高大,面相很严肃。

围坐正席的就该是繁州的主要官吏了,大家安静地听着书。

裴月明偏头示意,借着家人侍女添菜离开的空隙,跳了出去。

“我们先去刘衡的书房看看吧。”

还有主卧什么的。

从一个侍女口中问出具体位置,敲晕放倒,直奔刘衡的书房。

放倒打瞌睡的小厮,一行人分工合作仔细翻找,尤其注意床柜墙壁这些地方有没有中空类似暗格之类的地方。

外书房,内书房,主卧,都分别查找过了。没有发现问题。另这刘衡处理公务还真挺用心的,详详细细,字迹工整思虑周全,政令很能体恤民情。

裴月明翻过书房内的公文,看来这外头官声传言,也并非浪得虚名。

时间太紧,他们只能采用这样的非常手段来粗暴判断一下刘衡是否有问题。

答案还是好的。

这时前面的人声已经渐渐小下来了,夜渐深,赶在宵禁之前,寿宴散了。

裴月明等人回到前头,老太太正由健妇背在背上,刘衡亲自送进软轿,又一路将软轿送出院门,这才折返送客。

二三十桌的客人并不算多,且他是上峰,下属来告辞,他颔首道慢行就是了,最后走的长史都尉等高阶的文武佐官,“大人,下官等告辞。”

“诸位慢行。”

宾客尽数离开,刘衡缓步离开大厅,回书房休息。

裴月明等人交换一个眼神,很好,省了麻烦,不然还得多处理人或看活春.宫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时雨已经停了,檐下有几点水珠滴滴答答,小厮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回到书房的院子,看留守的同伴坐在檐下趴着睡了,小厮低骂了一声,忙上前踢醒。

刘衡皱眉呵斥:“汝等当值之时,岂可这般懈怠敷衍?!”

小厮跪地连连请罪,他皱眉:“罚半月月钱,记下一过,再有犯者,调出书房不再留用。”

赏罚分明,有理有据,处罚不轻不重也刚好适用。

听着廊下的说话声,邬常无声推开后窗,一跃就上去了,探手一拉,陈云在后面一托,裴月明轻巧落地。

刘衡推门而入,两扇房门突然闭合,挡住了要跟着进屋的小厮,小厮一诧,“老爷,老爷!”

里头传来刘衡的声音,“没事,你们今日也乏了,下去歇罢。”

小厮有点奇怪,不过没多想,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墙角一点留烛在摇曳,室内昏暗,刘衡话罢,侧头看身侧的人,他脖颈下面横着一柄出鞘匕首。

不等他问,邬常收回匕首,拱手道;“方才形势所限,多有得罪了,请刘大人见谅。”

“你们,是什么人?”

刘衡十分警惕扫过,只见一水儿黑衣汉子,有七八个,个个精壮矫健,看出来都是好手,唯独……

他将视线放在窗畔一抹格外矮瘦的深紫色身影上,定睛一看,这居然还是个女人?

身侧左右各站立了两名黑衣男人,隐隐呈拱卫之势,她居然还是为首者。

刘衡不做声,裴月明便缓步从暗影中步出。

这是一个极年轻极美貌的女子,两道弯弯柳叶细眉如黛,一双澄澈翦水眸顾盼生辉,烛光映在她的侧颜上,下颌弧度优美,肌肤光洁如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