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双见状,却是灿然一笑。她将长棍背在身后,一手平推出掌,令道:“万象归一!”

随她话落,一股无形之气从她身上展开,层层绵延,席卷四周。那巨大的魔骨轮猛地震动起来,轮身魔咒明灭,竟有消退之兆。浓厚黑气释出,如浪般卷向了她,却又在她身旁化开。片刻间,周遭魔戾尽消,唯余下清澄皓洁之气。

夜蛭大惊,再看聂双。微风温柔,轻曳她的衣衫,飘逸如仙。她噙着笑意,道:“吃一堑长一智,这几个月我也不是虚度的。夜蛭啊,你的魔障已为我所破,我劝你赶快投降,姑娘们心情好,留你一个全尸。”此话一出,云碧和青琅皆娇笑起来。

夜蛭却也笑出了声来,“好!果然只有你才配得上令主的内丹!哈哈哈……”他说话间,伸手一扬,阴风忽起,晃动阴影。数十只怪物从暗处蹿了出来,扑向了聂双一行。

聂双皱眉,正要起棍相抗,却不想胸口一滞,全身僵硬了起来。说起来,这“万象归一”是在万灵通性的基础上再创的法术,能吸纳诸气,调和化一。但毕竟是初创,万壑也嘱她谨慎使用。如今看来,以她的功力,破坏一个魔骨轮便是极限了。

云碧和青琅见她行动迟缓,知她有恙,虽想护卫,但那些怪物的攻击太过猛烈,竟让两人脱不了身。聂双也知战局险恶,不容有差,但一时调息不及,竟无力出招。

正当危急之时,忽听喝声清朗,道:“千光剑影!”

与声同来,是剑光万道,如流星飒沓。一击之间,所有怪物灰飞烟灭。

“千影阁?”夜蛭一惊,惶然自语。

但见几名黑衣男子飞身而来,执长剑在手,神色肃敛。正是千影阁的弟子无疑。夜蛭心知不利,身形一晃,化作黑影,匿入地下。众人追赶不及,只得作罢。

聂双心上一松,脚下却一软,不防地向后倒去。这时,她的腰被温柔揽住,她甚至来不及害怕惊讶,便靠进了一副温暖的胸膛。心头,微微悸动,熟悉而陌生。她慌张地抬头,待看清那人时,竟怔忡得无法开口。

桓泽。

为何只是看到他,就会如此胆怯……

桓泽见她抬头,垂眸避开她的目光。他小心地扶她站稳,低声问道:“师姐没事吧?”

听到他开口的那一刻,她猛然醒了神,这才觉得,自己心头的鼓噪,又可怜又可笑。她定了心,抿唇一笑,微微俯下身去,截住他的目光,道:

“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桓泽师弟呀。数月不见,愈发俊俏了呀!”

桓泽听她如此说话,只得也笑了笑,应道:“师姐过奖。”

接下来要说什么?片刻无言,让聂双也有些尴尬了。她清了清嗓子,伸手在他胸口拍了拍,用最后一点勇气,调侃道:“呵呵,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你迷住了呀,呵呵……”

她说完,再不敢看他,匆匆转身,向云碧和青琅走去。

二十一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才知,原来千影阁的弟子亦受了千峰之命下山查探。正巧也得知此地异象,这才赶了过来。云碧和青琅顿生庆幸,笑盈盈地称了几声“师兄”,道了谢。千影阁的弟子见状,忙恭谨回礼。虽说千峰与万壑不和,但毕竟同属一宗,门下弟子纵有芥蒂,也不好放在面上。

众人休息片刻,便一起回了村。先前落荒而逃的村长见到他们,又是喜又是愧。方才那场战局,他虽未在现场,却也远远望见。万剑齐飞,绮罗翩舞,那阵势何等威赫。而今他们回返,自然是诛伏了妖魔。九嶽仙家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方才逃跑未免太过丢人。他陪着笑迎了上去,寒暄了起来。村民听见端倪,也都出了门来,口呼大仙,既敬且畏。又见天色已晚,村人便盛情邀他们留下,更让出了最好的屋舍,供他们休息。众人推辞不过,只得领受。九嶽治下甚严,众弟子道谢之余,还依数给了银两。村人感激不尽地收了,不在话下。

千影阁这次派出的都是男弟子,面对聂双一行自然关照,行为处事也处处谦让。稍作整顿之后,便空出了三间干净的房间给她们使用,更包揽了守夜之责。聂双一行也乐得轻松,道过谢便各自休息去了。

先前争斗激烈,聂双本已疲惫。但不知怎么的,她竟完全没有睡意。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却怎么也无法让心绪平静下来。她索性翻身起来,打坐调息。可勉强了半日,依旧无法凝神。她对自己失望至极,伸手轻轻捶自己的脑袋。可不捶还好,这一捶,她便想起了他说过的话来:

师姐若睡不着,可需要我出手打晕你?

这句话闪过的一刹,她心口一紧,抱头叹气。

明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偏偏又遇见?遇见也罢,为什么只看一眼,就前功尽弃?不就是个跟她稍微出生入死了一下的师弟嘛。就是因为“出生入死”,所以才会另眼相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情况下想要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只不过是热血上了头,一时冲动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生死相许。慢着……怎么会想到生死相许的?

她甩甩头,无力地叹口气。想再多又如何呢?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个“轻浮水性一心觊觎他师父”的女人……她想到这里,怔怔呆住了。心痛,清晰无比。她猛地站起了身来,提棍出了门。

在雁山上也是这样,每次想到这里,便只有练武才能平息。到了筋疲力尽的那一刻,就没有力气胡思乱想,也不会再彻夜难眠……

她压抑着心头的躁动,正要走出大门,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虽然只是背影,但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那抱着佩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的人,一定就是桓泽。

是他守夜?

聂双无奈,正要调头回去,桓泽却察觉了动静,回头望向了她。四目相交的那一刻,聂双死死定住了自己的双腿。

这种时候,岂能逃走?!

聂双握着长棍的手紧了紧,强压了心绪,正筹措台词。却听桓泽开口,问她一声:“这么晚了,师姐起来做什么?”

聂双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一边四下环顾,一边笑答:“随处逛逛。”

桓泽的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长棍上,问:“带着兵器?”

“我乐意。”聂双道。

听她回答中满是抗拒之意,桓泽也不再往下问了。他回过头去,将佩剑抱紧了一些,低声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聂双想了想,走上前去,道:“醒着也没事做,我换你的班。”

“不必。”桓泽忙开口拒绝。

聂双捡了一块干净的石阶坐下,将长棍横在膝上,道:“先前多谢你……”她笑了笑,”“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桓泽微微皱了皱眉头,既不回答,也无举动。他不说话,聂双便也不开口。她轻轻抚着长棍,抬头望天。

月色朦胧,晕出一圈风虹,煞是好看。丝丝夜风,微凉如水,轻戏着她的发丝。她似乎消瘦了些,原本圆润的脸颊,平添了几分清隽。是山下的食物不合胃口?方才似乎也没见她吃多少东西……桓泽心中忧虑,却终是没有问出口。只怕问了,她也只是答“我乐意”。是啊,他管不着……

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开口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聂双听他这句话,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是我多管闲事,冲撞了师姐。”桓泽顿了顿,声音有些无力,“对不起。”

他跟她道歉?聂双心头顿生欢喜,却不敢露在脸上。“呃……”她故作轻松道,“没事。你知错就好。”

“师姐不生气了?”桓泽问道。

“不生气。这点小事干嘛要生气。”聂双回答。

“那日万壑仙子那样来兴师问罪,我还以为……”

“啊——”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哭过,岂不是丢人到家!聂双立刻打断他,解释道,“我是可惜那颗夺魄丹嘛,那么珍贵的东西……还有那个茶杯,我挑了很久的。我就跟师父抱怨了几句,没想到她老人家就那样了。”

“原来如此……”桓泽听罢,应了一声。

“对。就是这样。”聂双敷衍道。

桓泽轻轻笑了起来,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看到他笑,聂双只觉心神都颤动起来。心头迫切,只求解答。她望着他,脱口问道:“你很在意我么?”

桓泽一怔,一瞬而生的惶恐,让他分不清那句话是询问还是反问。他垂眸,轻巧应道:“不在意不行吧。回山之后,在剑阁整整思了三天的过。师父还命我一定要专程去雁山给你赔罪……”

这样的回答让聂双有些失落。只是师命难为么。纠结艰涩,让她的胸口如巨石重压。她按捺着不悦,只轻嘲着损他一句:“活该!”

“嗯。”桓泽点点头。

两人说罢,同时沉默。安静下来,便听见夏虫和歌,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夜风渐大,吹得树梢沙沙作响。凉风透衣,聂双不由得轻轻摩挲了一下手臂。桓泽见状,开口道:“师姐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啊。倒是你,怎么还不走?”聂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倔强,总觉得若是听了他的话,自己就输了。

“先前跟夜蛭对战,你已经耗了真气。别逞强。”桓泽有些担忧,正色劝道。

“我说没事了。”聂双皱眉,“你别那么小看我,先前可是我赢了。”

“今日夜蛭根本没有发挥全力,你不过破了魔障而已……”

这件事,聂双自己也清楚。她的万象归一还很稚嫩,用来对敌实在勉强。夜蛭开放魔种后的能耐她也见过,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对手。但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让她莫名烦躁。

既然不在意,何必还关心这些事。反正都是什么师父之命,谁又要这多余的担心!

“什么叫‘不过破了魔障’?若不是我破了那东西,你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聂双忿然反驳。

“我知道怎么应付魔障。”桓泽不悦,“师姐,夜蛭的目标是你。如今既然遇上,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你若再这么莽撞,很容易被他趁虚而入……”

“哼!他不过是想把殛天府令主的内丹植入我的身体,我练就万灵通性难道会怕?也许我能完全吞化那内丹,道行大增也说不定!”聂双道。

“令主道行高深,内丹更是邪煞无比。以你的功力,根本不可能对抗。”

“那也是我的事!”她终是忍不住喊出了这句话来。

“你听我一句不行么!”桓泽的声音里压着急躁,语气全然是责备。

聂双站起了身来,执棍指着他,“拔剑,看看我需不需要你多余的担心!”

多余?桓泽怒意顿生,他皱眉起身,推开她的长棍,道:“师姐自重!”

这四个字,让聂双的克制刹那崩解。她咬牙,挥棍直击他的胸口,迫他出剑。桓泽没料到她下手会如此认真,一时躲闪不及,只得用剑鞘防住那一击。他被逼退数步,再抬头时,眸中怒气森然。他刚想说什么,聂双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长棍旋动,势如长虹。桓泽本一意闪避,但不想聂双的招式越来越凌厉,将他步步紧逼。他咬牙,拔剑出鞘,卸开她的攻击。

女子娇弱,但长棍却弥补了力量的不足,招招刚猛,式式生威。长剑显然耐不住棍击,发出了微微悲鸣。桓泽见状,索性弃剑,劈手夺她的长棍。聂双气急之间,招式虽猛,却无章法判断,竟被他一把抓住了兵器。桓泽一手握棍,一手擒住她的手腕,长棍一旋间,扣住了她的双手。

“你够了!”桓泽开口,斥她一句。

“不够!”聂双说着,抬腿就要踢他。

桓泽将长棍一抬,吊起她的双手。继而挺身一推,将她压在了墙上。

男子的力道,终究不是女人能抗衡的,聂双气红了脸,挣扎了半日,却依旧不得解脱。

“你到底想怎样?”桓泽制着她,沉声问道。

聂双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倒映在他瞳孔中的自己,是何等气急败坏,又何等狼狈……

“放开我!”那一刻,她只能这样喊出来。

桓泽被她弄得有些无措。无端端地生气,无端端地动手,如今,却又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如此的委屈可怜……

他心里一软,正要松开手时,却见屋内众人被吵闹声惊起,纷纷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情状,众人大惊失色,忙冲上去,拉开了他们。

“桓泽师弟,你做什么?”几名千影阁的弟子将桓泽拉到一旁,皱眉斥责。

“师姐,你没事吧?”云碧和青琅围到了聂双身旁,关切询问。

聂双揉着被握痛的手腕,恨恨地望着桓泽。桓泽亦是一脸不悦,直直地回望着她。两人各自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再不言语。

二十二

众人好不容易劝下了桓泽和聂双,送他们各自回房,虽想要问因由,但无奈那两人都沉着脸,摆出了一副“别跟我提她/他,否则我跟你急”的态度来。众人只得作罢。待到天明,众人起身,见面之时,气氛陡然尴尬。

对千影阁的弟子来说,桓泽平日一向温和恭顺,又极听千峰的话,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无礼之举的人。一定是聂双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让他忍无可忍,才会如此。想来那日万壑仙子也曾将千峰逼到怒吼。嗯,有其师必有其徒,万绮门的女人不好惹啊!

而对云碧和青琅来说,桓泽先是冒犯了聂双,惹她哭泣。如今竟然还敢动手,人品何其低劣。想来千峰上君也是这样,一脸清高端肃却尽做些伤人心的事。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千影阁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啊!

于是乎,众人一改先前的谦和礼让,目光之中敌意暗藏,言语之间互相较劲。而那两个当事人更是一脸的冰寒雪冷,彼此视若无睹。众人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草草收拾,草草告别村人,草草上了路……

出了村子,众人正要分道扬镳。云碧却突然哭了出来,唬得几个大男人手足无措。青琅一脸紧张地上前劝慰,就听云碧道:“那些怪物好可怕,要是再遇上怎么办?”

青琅一听,双眸之中立刻盈满了水色,她一脸哀伤地望向那些千影阁的弟子,低声道:“几位师兄,你们不要抛下我们好不好?”

这般情况下,堂堂男子怎好拒绝。千影阁的弟子们便打消了分道的念头,继续与她们同行。众人本都是从了师命下山巡查,也没有特定地去处,走得随意。云碧和青琅一改态度,一路上有说有笑。聂双满心不悦,也不知师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待到休息之时,她皱着眉头,悄悄问起此事来。

云碧和青琅一听,皆掩口而笑。

“师姐真是气昏了。若是跟他们分开了,要怎么报仇呀?”云碧道。

“报仇?”聂双有些茫然。

“就是那个臭小子嘛!竟然敢那样欺负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青琅忿然道。

“没错!我们就继续跟他们一起走,一找到机会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云碧握拳,如是道。

聂双心里有些发慌。一夜之后,她也冷静了许多。昨晚的事,怎么看都是她欺负了他。可是,看着这两个师妹,她怎么也没办法说出真相啊……不论如何,先打消她们的念头再说。她想了想,道:“你们算了吧,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怕!”云碧说着,摊开了手掌。她的掌心卧着两根细针,一根青碧,一根赤红。也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所致。

“这是?”聂双心想此物必定邪恶,开口问道。

“冰火渎魂针!”云碧阴险一笑,道,“这青针名唤‘寒苍’,若被它刺中,就会如坠冰窟。红针叫做‘莲火’,刺中之后,有如烈焰焚身。寒苍之冷,只有莲火可以调和。反之亦然。哼哼哼……”

“只要他中了其一,就只能乖乖来求我们解。到时候什么仇都报了!”青琅也笑道。

聂双看着那两根诡异的针,终是问出了埋藏许久的问题:“这些东西你们到底是哪里弄来的?”

云碧和青琅皆是一惊,讪笑道:“师姐还记得三年之前,九嶽仙盟捣毁殛天府的事吧?”

那时候聂双年纪还小,未能出战,但也多少听说过。“知道,怎么了?”

“当时在殛天府搜出的东西,都拿到我们万绮门销毁……”

聂双这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殛天府的东西大多邪煞,不可随意处置。恰好万绮门后山有一处熔岩口,九嶽仙盟就把所有器物拿到此处,一并抛下销毁。

“我们看这些浪费了挺可惜的,就偷偷留下了……呃,师姐千万别跟师父说呀。”青琅怯怯道。

这下聂双总算知道为什么桓泽会这么了解那些器物的用处了。班门弄斧啊!她又看了那对细针一眼,心中忐忑。若是用了此针,只怕跟先前那夺魄丹是一样的下场,何必还招惹他呢。她想到此处,拿过了那对细针,道:“好东西,交给我!让我亲自动手!”

“嗯!师姐,我们会帮你的!”云碧和青琅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志气满满地应和她。

三人谈妥时,正好千影阁的弟子过来,叫她们启程。聂双小心地将那两枚细针别在了腰带上,随即起身赶路,不在话下。

众人走了片刻,便见一座石山。岩石嶙峋,山势陡峭。满布的枯藤老树,掩着几处洞窍。众人料想路不好走,正要御气飞天,却听啼哭声声,从山中传来。那声音稚嫩,悲戚惊恐,依稀喊着娘亲。想来是儿童所出,且不止一个。正当众人疑惑之时,就见黑云如墨,在山中缓缓升起,引动森森妖气。众人大惊,立刻明白了过来。想来是妖邪作祟,危害稚童!众人此行本就是为了降妖伏魔,见如此情形,岂能坐视。稍作准备之后,便入了山。

入山之后,众人才发现这座石山竟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因那黑云之故,山中昏暗一片,难辨前路。重重湿气,让山中闷热无比。眼前并无道路,更不用说石阶了,想来是座荒山。众人只得循着啼哭,艰难而行。

聂双昨夜并未好好休息,没走多久,她便有些累了。身上汗水涔涔,黏着衣衫,难过非常。况且山路难走,纵有轻功也无济于事,愈发添了疲惫。一旁,云碧和青琅也走得辛苦,自顾不暇。她便忍了求助之意,拄着长棍,勉强跟着。

这时,一阵风刮过,在洞窍之间回旋,发出了呜呜怪声。聂双心神一动,不防脚下岩石松动,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她正要起轻功应对,却已被稳稳扶住。

“小心。”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扶她的人,正是桓泽。她不禁有些讶异,入山的时候,他分明与自己的同门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到她身边的?她站稳身子,抬眸望着他。他的神色依旧冷淡,但眼神之中分明关切。他……他是在保护她么?

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心头颤动起来。微微的欢喜中,夹杂着莫名的难过。为何要做这种事?若是无心,何必惹她自作多情……

她这一想,又生起气来,闷闷道:“我自己会走。”说完,她径自前进,不再理会他。

桓泽只当她还为昨夜之事生气,便也不多说什么。他看了看四周,皱紧了眉头,心上愈发担忧。此地果然不一般,早知道就不该让大家进来。所幸众人一起行动尚算安全,若真是陷阱,以他们的能耐,应该也可应付。他想着,又看了看聂双的背影。

护她周全,应该做得到……

他思定,跟上了她的步伐,小心照应着。

知道他在身后,聂双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地加快了步伐。桓泽见状,自然也快了几分,保持着恰好能扶持她的距离。聂双愈发不悦,正要回头斥他,忽然,周遭的山石竟似活物般动了起来,片刻间聚成了数十个高大的石人,攻向了众人。

聂双刚要起棍,却被桓泽一把拉到了身后。桓泽也不多言,起剑喝令道:“千光剑影!”剑气陡生,顷刻间将石人斩碎。

众人见他一击得手,信心大增,纷纷出招应对。一时间,山石崩碎,粉尘四起,战局激烈非常。但那些石人虽被击倒,却有更多的山石动了起来,攻击愈来愈猛,让人无法招架。

桓泽依旧将聂双护在身后,不让她上前涉险。这样的举动,让聂双愈发不满。她挣开他的手,高声道:“云碧,青琅!”

云碧和青琅闻言,皆知她的用意。三人齐齐作法,起万绮罗天。霎时间,红光翩舞,纵横穿插。都说柔能克刚,那如绮罗一般的红光竟也有此威力,不过轻拂,便将那些坚硬石人生生揉碎。纷飞石粉,如雪花弥漫,叫人惊叹。

聂双收法,看了桓泽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我不需要你多余的保护。

这样的态度,让桓泽紧锁了眉头。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强忍下心头的焦躁。

众人并未察觉他俩的异样,看到敌人尽灭,无不高兴雀跃。正当放松下来时,山石忽然又动了起来。地面震动,岩石滚落,毁了众人的立足之处。众人急忙飞天而起,却不想魔障之力席卷四周,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法力扼断。众人拼着最后的力气,颓然飞落。而后所见,震骇无比。这一整座石峰竟站立了起来。峰顶,一具鬼面赫然。只听怪笑声声,从鬼面中传出,煞是可怖。

夜蛭!

聂双大惊。没想到,他竟然能化作一整座山峰!魔种之力果然不容小觑!她定了定神,刚想以万象归一解开魔障,夜蛭却合拢了双手,猛地向她罩去。

聂双这才后悔起来,昨夜只顾着跟桓泽斗气,并未好好调息,如今真气不济,如何应对?就算用万灵通性心法吸收他的力量,恐怕也免不了被岩石覆压的厄运!她正惊慌之时,桓泽纵身而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疾步避开。夜蛭一击失手,却不放弃,怪笑着将全身都压了下来。

这一整座山峰,如何避得开?桓泽咬牙,索性卧倒,将聂双护在身下。

聂双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眼看着巨石压下,她却只能想着一件事:他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她?

答案,无从知晓。下一瞬,黑暗笼罩,湮没一切……

二十三

山石覆压,巨响轰鸣,让聂双的意识有了片刻的停顿。等一切平息下来,她才慢慢回过了神来。眼前,只有黑暗,让她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甚至不知是生是死。身上的重压让她胸中滞结,她大口地呼吸,混着粉尘的空气涌入胸腔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霎时清明。她随即明白了过来,压着她的重量,并非来自岩石,而是……

“桓泽!”她开口,惊慌失措地喊出他的名字。

回答她的,却是可怕的安静。她愈发慌了,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试着起身。但真气耗损,让她用不上力气。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子是如此沉重。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移动他半分。颈畔,他的呼吸温热,让她稍稍安心。可是,他现在究竟是怎样了?是受伤昏迷?严重么?她想到心痛,更悔恨不已。正在这时,他轻轻动了一下。聂双大喜过望,出声唤道:“桓泽!”

“嗯……”他微弱地应了她一声,片刻之后,缓缓将身子撑了起来。

重压消失,她顿觉轻松。但还未等她放下心来,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抬手,轻轻一抹,指尖那黏稠的触感,告诉她这绝非汗水。她立刻坐起身来,摸索着拉住了他,急切地想要问他的伤势。但还未等她开口,他却先出了声: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