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主卧的一侧,是家里的书房。
席宴清推开门,内里同样温暖,贴在人肌肤之上的温度非常熨帖。
“坐。”席宴清拉阖上书房贴近走廊那侧的百叶窗,将商流沙指向就近的沙发,自己则走到书房内的主案前,归拢散落其上的一堆照片。
商流沙没去沙发上落座,跟随他走过去。
那堆照片她都见过,是身为摄影师的席宴清年轻时回到n市前游历北非的那段时间拍下的各种生物。
小时候席宴清曾经耐心地教商流沙辨认那些动物的模样,他对她讲述那些动物的习性,以及他拍摄那些照片时有过的惊险景象。
席宴清对她耐心讲解的声音,他抱着她的臂弯的力量和温度,是商流沙此生对于父亲的最初也是最为深刻的认识。
“怎么翻这些老照片?”商流沙问。
席宴清笑:“人老了不是都喜欢怀旧吗?”
商流沙走到他身前,将脸贴在他的臂膀之上,是自小养成的亲昵的习惯:“不老。我不爱听,这话你少说。”
席宴清拍拍她的肩:“流沙,你长大了,不是小姑娘了。我们不老,你怎么长大。”
商流沙坚持:“总之不行。”
她又离开席宴清的身躯,替他将照片一一理好:“是不是想回去那里看看了?”
席宴清没否认,只说:“现在去,豺狼虎豹来时,跑不快了。”
他话落低咳了声,对她微微笑着。
商流沙蹙眉,而后见他伸手捂唇,一时停不下来。
他自然而然地就势将手臂撑在椅背上,落座。
商流沙重新靠近他,替他抚顺脊背:“累了休息吧,别挨,别看了。”
席宴清忍了下来,对她说:“没事儿,我们两个说说话。”
“很严重?”商流沙吸了口气,蹲在他身前,抬头看着他,很慎重。
席宴清笑:“你这点遗传自谁,别这么草木皆兵。”
“汶姐今年冬天很紧张,你知道我遗传自谁了?”商流沙反问。
“今年你外公身体不好,她敏感一点。”
商流沙嗯了声:“刚刚我不进去,你也会出来吧。”
担心自己的咳嗽声会惊醒那个人。
席宴清有些无奈:“和你妈妈一样,有些事,非得说出来才罢休。流沙,我虽然年长你很多,可是脸皮不厚。”
“真没事儿?”
“没有,前些天在你外公那里熬得久一点,休息两天就好了。”
商流沙还在审视他:“眼神闪什么?”
“没闪。”
她坚持:“下次体检,我和你们一起去。”
席宴清应下:“只要你有时间,都可以。”
她又去拉书桌两侧的抽屉,里面空荡荡,这才松了口气:“我搬回来,等春天来了,再回去。”
席宴清弹了下她的额头:“好,这样朝戈也没那么无聊。”
他停了下,想起适才收起霍之汶的手机,见到的那条讯息,又问:“没什么要跟我说得吗?”
商流沙摇头。
“确定?”
“嗯。”
席宴清的眼神很清明,他持续扫射来的目光,商流沙无力招架。
消息已经满天飞,她自知瞒不住:“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指的是你刚刚被嫁了人这则谣言,还是指你和乔樾在一起这个事实?”
商流沙一愣,不为前,为后。
席宴清笑,见她茫然,解释给她听:“乔樾来过,就昨天。”
第38章 终身之盟
第三十八章:终身之盟
好像有一阵轻柔的雨扫落心头。
商流沙心尖有些湿。
有些惊。
有些软。
她的心一瞬跳得很快,而后慢下来,跳得缓慢而庄重,她问席宴清:“他来做什么?”
席宴清微摇头,只反问:“你说呢?”
“有心机。”商流沙笑,“殷勤”。
席宴清拉开抽屉找乔樾带来的东西,同时反问:“有心机你就不喜欢了?”
商流沙站起身,不想妨碍席宴清翻找物品:“你明知道,还问。”
席宴清忍着眸间漾出的笑意,推了推商流沙的肩膀:“是有心。但是没有机。眼镜在那边的书架上,第三排第二列,帮我拿过来。”
商流沙踱过去打开眼镜盒,里面的无框眼镜看起来很新,她没有见过。
她递给席宴清:“什么时候配的?从小到大我很少见你戴眼镜。”
席宴清没多想:“你小时候,我看不见的时候,是谁信誓旦旦的说,是我的眼镜和眼睛?”
商流沙否认:“不是我。”
“哦,那算你此地无银。”席宴清没同她纠缠,他从第三层抽屉里找到了昨日乔樾走时留下的图纸。
纸张已经有些发黄,被卷成筒状插在一个硬纸板里。
席宴清将那张图纸展开,看了看,然后往前一推:“乔樾来见我们,顺道来送这个。”
***
东西近在眼前。
商流沙垂首。
眼前的纸张上,是一栋房子的结构图,和房子尚未完成的平面效果图。
那些线条每一笔都好像被人描过很多遍,铅墨有些散,蔓延出来些许痕迹。
这是一栋房子,目前只存在于这张纸上的房子。
商流沙看了一眼,又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栋房子,不仅仅是一张图纸。
***
记忆倒流。
商流沙的记忆倒退回乔樾最初入选潜航员大名单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的乔樾还没毕业,他有很多选择,可他从中选择了那片蔚蓝色,放弃了其他的offer,进了国家深海基地。
深海探潜是一个新领域,当时他的选择让很多人深感意外。
最初的培训和各种课程排的密集,乔樾无暇他顾。
那一年,商流沙见到乔樾的时间前后不足一个月。
她生日,他不在。
他生日,他也不在。
等她浑浑噩噩地结束期末考还在校园内晃荡,许久未见的乔樾却突然带着深了一层的肤色,出现在她眼前。
连日熬夜备战,商流沙以为她眼花。
等乔樾跑到她眼前,她伸手摸了一下乔樾的胸。
触感温热。
她这才确定见到的是乔樾真人而不是一具蜡像。
回家的路上,商流沙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昏昏欲睡,乔樾却特别聒噪。
他说海洋,说海底,说建筑房子…
他的声音在,于她更催眠。
那些话商流沙印象都不深了,睡意昏沉,当时就没听清楚。
乔樾后来忍无可忍,揉她的脸,她才清醒了一点,记得后面的内容。
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她漫不经心:“有落地窗。”
“还有呢?”
她说:“天窗。”
“没了?”乔樾追问。
她那时是真得困极,没了耐心:“平层,要院子,建大温室养草木,面积最大的房间一定是卧室。书架要极高。倒下来,砸死话多扰人睡的人。还问吗?问够了吗?我能睡了吗?”
***
此刻,眼前的这张简图上,有她当时说得窗户,有院落…她说的所有,都在里面。
席宴清扯了下唇:“不好奇他还说了些什么?”
商流沙猛地将手臂撑在桌面上:“你难道不应该替他保密,让我惊喜?”
席宴清扶了下眼镜:“你现在不惊?不喜?”
商流沙:“…”
她踢了踢一旁的落地高腰花瓶:“还说什么了,跟我分享一下?”
席宴清笑了一下,不知回忆起什么,他给了商流沙三个字:“他求我。”
商流沙瞳孔猛缩:“求什么?”
答案在商流沙意料之外:“让我在他不在时,替他看着你,绝缘其他异性。”
商流沙:“…他神经。”
席宴清认可:“挺敢说。”
“可能我传染的。”商流沙揽下这“功绩”。
“比我第一次只身见你外公时底气足。”
商流沙:“不一样,外公嘴硬心也硬还顽固,你心软。”
她将图纸拿在手里,又看了一遍,她胸口起伏地剧烈了些,问:“我如果明天嫁人,你们能原谅我吗?”
席宴清又咳了声,声音些微喑哑:“如果那是你认为正确的决定,如果那个人就是你要的人,没有对不起。婚姻是人生大事,但并非考虑的久等于考虑的周全。”
“我决心娶你妈妈的时候,也是一念之间。那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商流沙拿起一旁行军床上的绒毯搭在席宴清身上。
席宴清坐着,她站着。商流沙看他,而后郑重地说,笑意明媚:“投胎跟你姓,也是我最好的决定。”
席宴清拍了下她的手背:“拿话贿赂我?另一件事,不用担心。你晏叔叔会交代霍书的公关去处理。谣言分贝再响,也没有事实有力量。”
***
商流沙的手机持续关机。
许惊蛰公寓的烟灰缸,已经落满了层叠堆积的烟头。
适才同经纪人燕荔大吵一架,喉咙此刻被烟熏刺激,更为刺痛。
狗仔抛出的照片他看了,偷拍的角度很好,选的那些,都没有当晚的第三个人——乔樾。
票已经送了商流沙。
他也已经亲口听到她说有了另一半,自然不会去抢。
拍《惊鸿一面》时,很多台词是他去找编剧和导演,磨了一次又一次,才改成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