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泓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说风飞絮为什么不肯娶那个湘云郡主?他不是本来就是想拉拢翼国么,为什么事到半途他又出了这一招,岂不是前功尽弃!”他不是笨蛋,看这一夜的形势,再加上刚刚叶知的话,很容易就猜出了是谁设下的这个局。

叶落缓缓睁开了眼,看天上,晨光微露,“所以说,这才是最高明的设计。旁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他做的,因为表面上看来,他一点也没得到好处。聪明人都不会做这么笨的事,更何况惊才绝艳的风飞絮。”

“他这样做,是为了挑起翼国和我朝的矛盾?”

“是啊,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翼国都会把这笔帐记在你的头上。”

君泓黑了脸,“就是为了这一个原因,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

“这是最行而有效的,不是吗?”

君泓恨恨的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叶纷纷落下,“好一个风飞絮,居然能算得如此精确,能算到我们的行程,天气,并且还要同时入住同一家驿站。”

“是啊,算得真准。”他算准的,不是你,而是我啊!他明知道,我一定会想看看他将要娶的女子,所以会调整行程。

师兄,你算得好,算得真好!

她捂住胸口,近乎窒息的疼痛。他可知道,这样的算计,让她情何以堪?

“叶知,你居然会功夫的?”好半天才想起这个问题,君泓转过头问她。

叶落不置可否的一笑,“比你好上一点点。”

太子殿下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看了,“又不是江湖中人,要那么好功夫做什么,哼!”显然十分之不满。

“现在不是江湖中人,以后会是啊。”

“以后会是?什么意思?”

叶落拔了一株草在草里嚼着,“朝廷有什么好玩的,就为了些功名利禄在那狭小的一方世界里斗来斗去,哪比得上江湖精彩!等我以后得了空,就去做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何等潇洒自在。”

“哈哈哈!”君泓朗声笑了,“叶知,你也就这点出息。朝廷虽小,方寸之地却可以决天下大势,你口中狭小的世界,关系着万千百姓。朝廷中人争功名利禄,却也操心一国之事,江湖之人快意恩仇,再是潇洒自在,也不过为了些个人享乐。朝廷若不济事,重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轻则恶霸横行,民不聊生,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潇洒自在的快意思仇。”

叶落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稚气未脱的太子。

她一直对这个朝廷,甚至皇上太子带着排斥之意,只觉得这污浊之地与她格格不入,她向往的生活,绝不是在朝廷中汲汲经营。

可是她忘了,这个朝廷,也是可以为民谋福利的地方,她所厌恶的一切,关乎着多少人的喜乐和生死!

君泓背着手,高高的昂着头,“我知道这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各有利益,我也知道,就算做了皇帝,未必就能一展所图。可是,只要这各方利益相斗的时候,还能让百姓得利,我就去做,我不敢说,我能做一个完美的君王。可是我知道这脚下的江山是属于我的,我有责任让我的子民在这片土地上幸福的生活。”

他的目光,坦诚而真切,“叶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过了今日,或许我也没有机会说这些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杰出的君王。如果,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能帮我吗?”

叶落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好半响,没有动作。

“叶知?”君泓有些泄气,他说了平日里绝不会说的话,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挤了一堆酸叽叽的话出来,听的人还这种反应,他恶声恶气的吼道,“看什么看,本宫在问你话。”

顿了一下,又说了一次,“我在问你话。”

叶落将脸转向了别处,过了一会儿,才说,“君泓,黄泉路上,我陪你。”

君泓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

叶落转回头来,笑得爽朗,“所以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必一次性说那么多话。”

不知怎么了,眼睛有点热,君泓狼狈的甩甩手,“好了,休息够了没,还不走?”

有一个人说,黄泉路上,要陪着他!

他的嘴角,偷偷的翘成绝美的弧度。

叶落站起来,走了两步,没听见君泓跟上来的声音,回过头去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没动,“走啊,不是你催着要走的吗?”

君泓瞪了她一眼,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走丢了。”

叶落无奈的翻翻白眼,先前拉着他,是情势紧急下的无意识作为,而现在,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子么?

算了,懒得管他了,男人拉着男人的手,想来也没什么吧。

两人又在林中走了一会儿,眼看快要走出去了,叶落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君泓回头问他。

叶落凝神看了一会儿,“走,我们往回走。”

君泓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便调转了方向。

“你也看出不对劲了?”走了一会儿,叶落问他。

“没有,不是你说往回走吗?”君泓疑惑的停住了脚步,“我理解错了?”

“不,没错,你没错。”叶落在心底叹气,太子殿下你不要这么单纯好不好,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喊你往回走你就往回走,上当受骗可怎么办啊?

某人完全没意识到,就是她让人家太子殿下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跟着她从驿站逃出狂奔一夜的。

两人从原路返回穿出密林,君泓才问她,“现在往哪儿走?”

叶落看了看四周地形,“这条密林通往翼国的方向已经被人堵住了,我们绕过前面的峡谷,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回翼国,再从翼国回崇兴。我想,大家都以为我们回崇兴了,却不想我们会借道翼国。不知道叶星扬他们能不能找到救兵及时回来,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自救。”

“好,那现在就出发吧。”君泓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我们要不要换换装,我们这个样子,很容易暴露行踪。”

“好啊,可是哪里去找衣服那些?”

君泓的目光微微闪烁,过了一会儿,才道,“昨晚我们进密林的时候,我看见那个林子旁边有烛光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我们没钱,人家不会给我们衣服的。”

“偷偷的借来用用。”

“…。”

“顺便再捎点吃的,我饿了。”

“…。”

沦为小偷,这恐怕是君泓一辈子也没想过能拥有的经历。

可是现在,真真切切的实现了。

小屋的主人好像外出了,叶落三两下就弄开了锁,屋内很简陋,两人翻了一半天,彻底无语了,男人的衣服一套,女人的衣服一套。

叶落果断的抱过那套男人的衣服,指着剩下的那一套,“你穿。”

君泓没动,“我比你高,应该我穿男人的衣服。”

“你要是不穿就光着身子吧。”

“好!”君泓果然开始脱衣服。

“等一下,”叶落惊恐的睁大眼睛,“你该不会真要光着身子吧?”

“我宁愿光着身子也不情愿穿女人的衣服。”

叶落沉下脸来,“君泓,你在威胁我?我命令你穿。”

“为什么你命令我,是我命令你。”君泓也火了。

“你凭什么命令我,这儿可没什么太子殿下了。”

“你说过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哼!就知道你会赖帐!”君泓得意扬扬的从衣襟里扯出一张纸来。

叶落疑惑的接过来展开一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君泓,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那纸上写着,“叶知承诺,只要肯给他两碗血,他以后就什么都听太子的。见证人,易惊鸿。”

“那你现在要听我的了吧?”

“听,我当然听。”老实说,她穿女装也好,一男一女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叶落将手里的衣服放在桌上,“好吧,你先换。”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君泓在后面追问。

“找两个馒头。”

“找馒头来吃吗?”果然是吃比什么都重要。

叶落丢下一句,“你不是让我穿女装吗?”

馒头跟女装有什么联系?这个问题,君泓想了一半天,终于在叶落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想明白了。

他张开了嘴,好半天,才说出声音来,“叶知,你居然比那个短命郡主还美。”

叶落斜斜的瞅了他一眼,“君泓,小心你的措辞。”

可惜太子殿下根本不理会她在言语上的威胁,径自在那儿高兴,“我现在也知道,什么叫做美了。以前父皇老给我说哪个女人美,我都没看出来,这回我看出来了。”

忽然他跳了起来,用手指向她的胸部,“原来你把馒头放在那儿了啊?叶卿,你真聪明。”

眼看那双魔爪就要戳上她的胸部了,叶落赶紧闪身避开,“君泓,戳破了你要负责的。”

“顶多再买两个馒头赔给你。”君泓不满意的收回双手,小声嘀咕。

虽然身着粗布衣服,但是男的俊,女的俏,两人走了一截后,终于在旁人频频回首的视线里,发 现了不对劲。

君泓赶紧抓了两把泥,在自己脸上抹了抹,又在叶落脸上抹了一把,才颇为得意的说,“这样就可以了。”

叶落始料未及,被他一把泥抹在脸上,忍无可忍的吼道,“君泓,哪个正常人会顶着满脸的泥在路上走啊?”

君泓无辜的回望,“好多写故事的书上是这么说的。”

叶落不想再和他说了

25、逃亡开始 ...

,在包包里东翻翻西翻翻,才把临行前风间影塞给她的易容丸翻出来,递给君泓,“挤出水来,往脸上涂就可以改变肤色了。”

君泓对着水把自己抹完,突然回头问她,“叶知,这个药还能洗掉吗?”

“可以,特殊的药水可以洗掉。”

“哦!”君泓放了心,“省得你以后就不美了。”

要不是只有一件衣服,叶落真想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赶了一天路之后,君泓摸摸肚子,凑近叶落,“叶知,我饿了。”

叶落也有些饿了,她四处望望,“那你先生火,我去打点野味来。”

“你先给我个馒头垫垫底吧。”

“早晨两个馒头不是给你吃了吗,我哪还有馒头?”

君泓的目光看向她的胸部,“那里不是还有两个吗?”

“扑通”一声,叶落的那一脚,还是没忍住,非常准确的踹上了太子殿下的屁股。

26

26、没有如果 ...

等到叶落将一只山鸡剥好,洗净,包在一张大大的树叶上抱过来的时候,君泓还在和一堆树枝奋战着。

叶落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非常淡定的看着君泓忙活。

浓烟阵阵,君泓趴在那儿使劲的吹,呛得他连连咳嗽还是只见烟尘不见火。

眼看那张脸渐渐失去原来的颜色,只有眼睛四周被他手擦过的地方,还有几道白印,叶落抿着嘴,忍笑忍得很辛苦。

君泓看她双肩一耸一耸的,直起腰来,“要笑便笑吧。”

叶落“扑哧”一声笑出声,揉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君泓瞅了她一眼,又弯下腰去吹火,可是狠狠的吹了几下之后,没把火吹起来,倒把火灰吹得到处飞舞。

叶落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了过去,把鸡往他手里一塞,“拿着,我来弄吧。”

“不,我自己来。”君太子很不领情,固执的站在那里。

叶落推了他一把,“不会就不要装会,不会装会的结果是我要陪着你饿肚子。”

君泓的脸色想必黑了下来,不过藏在层层黑灰后面,叶落看不到就当不存在了。

在君泓手里怎么都点不燃的火,在叶落手里,很听话的就燃了起来。叶落拿过树叶包着的山鸡,用树枝叉着,烤得油扑滋扑滋的冒。

君泓早已经放下先前的那点点挫败感,坐在旁边,心情大好,“叶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好手艺。”

叶落一边翻着手里的烤鸡,一边答他,“我也没看出来太子殿下连生个火都不会。”

君泓挺直了腰,理直气壮的回道,“天生其材,必有其用。我生来便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区区生火小事,何劳我动手。”

“是啊,不劳你动手,所以就要劳我动手了,我不练就一番好手艺,怎么能侍候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

君泓看了眼她的脸色,不吭声了。

难得的安静里,只能听见树枝爆裂和鸡肉出油的声音。

叶落专心致志的翻动着,香味慢慢浓郁,引得人食指大动。火光跳跃中,她脸上的神情,有种静谥的温柔。

“叶知,你还有一个妹妹叫叶落,是吗?”君泓看着看着,忽然问道。

“是啊,已经嫁人生子了。怎么,你见过?”叶落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君泓收回在她脸上停驻的目光,摇了摇头,“你妹妹的性格也跟你一样么?”

叶落抬起头来,有些好笑,“几乎一模一样。”

“那她嫁了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实的庄稼人。”

“为什么?”君泓皱着眉头,“以叶家的家世,再以她的相貌才情,怎么会嫁了个庄稼人?”

叶落无谓的笑笑,“庄稼人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穷得只养得起一个妻子,不会有另外的女人来抢;整日也没什么应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陪伴,有什么不好!”

君泓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有钱有势,她可以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啊!”

“青月的福气,天下间几个女人能有!”叶落笑得得意,“叶落的哥哥,天下无双,她早已经认清了这一点,所以只能早早放弃这个奢望了。”

君泓抹了一把汗,没见过人自已夸自己这么不害臊的,“叶知,你还真谦虚!”

“我一直很谦虚。”

“…。”

刚烤好的山鸡,塞进嘴里,外脆内香,君泓被烫得直吐舌头,还是不顾形象的继续大口大口的撕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叶知,你哪来的调料?”

叶落也埋头苦吃,“风间给我随身带着的。”话说,风间真是料事如神,当时她还纳闷怎么一堆药里居然有一瓶调料,不想居然真的用上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把这种女人的事做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