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扬清咳一声,“不是叶知太嚣张,是殿下纵容的。”他点点头,以加重肯定效果,“如果稍有不当,也是殿下允许的,不是叶知的错。”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认为小姐有错的。

小姐永远都是对的!

当他们认为小姐不是那么对的时候,会主动自觉参照上面那一句话。

“叶知,断袖是什么?”终于找到只有两个人的机会,君泓问了这句憋了一早晨的话。以前隐约听过,但是从来没有特别去关注过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大概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落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宫那样的地方,真的能长出这样一只单纯的动物吗?

“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啊?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大家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君泓完全不觉得是自已孤陋寡闻。

“君泓,”叶落认真的看着他,或许,这个太子,和她想像中的,有很多不同,“你没有听过戏曲,看过闲书,听过故事?”

君泓特别鄙夷的看她一眼,立马想起某人在去往花间国的路上,在茶楼酒楼中一听说书人讲故事就双眼发亮的没出息样子,“我身为一国太子,从小读的是兵书谋略,学的是治国之道,即便是看书听故事,那也是先祖传记,历史传奇。”顿了顿,又继续说,“断袖跟这个有关系吗?”

叶落实在没忍住,朝他招招手,“过来!”

尽管有些不解,君泓还是配合的策马走近了一点,“怎么了?”

“弯腰,低头。”

君泓疑惑的低下头,叶落抬高手,拍拍他的头顶,“真是个乖孩子啊!”

君泓顿时满头黑线,“叶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叶落笑道,“没有,你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叶知!”到底要不要给他讲?

“所谓断袖,是一个典故,是指一个男人的衣袖被另外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压住了,男人起床的时候不忍心惊了另一人的好梦,就把自己的袖子割下来。后来,人们就以‘断袖’来称呼男人和男人的爱情。”

“哦!”君泓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

叶落满足完好奇宝宝的问题,便加快了速度。

狂奔了一上午之后,午饭时分,君泓又凑上来了,“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断袖?”

叶落抚了抚额头,“殿下,我是逗韦崎玩的。”

君泓瞅了她一眼,“你很喜欢逗韦崎玩,很好玩?”

叶落无力的点点头,其实殿下,逗你更好玩!

或许是因为已经接近京城,也或许,是因为一路上的杀戮太过狠绝吓倒了对方,在临近京城的这一日里,反而显得比以往更轻松。

城门外,守候的两方人马,各据一处,壁垒分明。

易惊鸿带着太子府的人在左,风间影带着的叶家侍卫在右。

当君泓一行人出现的时候,一左一右的人都拥了上去。

“殿下!”

“公子!”

君泓朝易惊鸿点了点头,目光,却移到了另外一边。

风间影已经紧紧的将叶落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半响不肯放手。

“风间,我没事。”懂得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叶落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风间影摇摇头,也不说话,反而越抱越紧。

叶落知道这次是真的把他们吓坏了,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

“殿下,我们先回城吧!”易惊鸿收回目光,对君泓说道。

君泓没有动,似乎没有听到。

“殿下?”易惊鸿又叫了一声,“殿…。”

话还没有说完,君泓的身形就动了,只不过他的方向是去往另外一头。

“叶知,你是要回府,还是要先进宫?”

叶落从风间影怀里闷闷的发出声音,“进宫。”

“那还不走?”

叶落挣了两下没挣动,只得说了一声,“风间,放手。”

“不放。”风间影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落拍拍他的背,放柔了声音,“回家你再慢慢抱,行了吧?”

好一会儿之后,风间影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略略松了手,“以后我想抱就抱?”

“好!”叶落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家伙永远懂得利用时机讨价还价。

风间影这才放了手,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叶落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洞开的城门,没有动。

“没事的,这一路我们都走过来了。”君泓在她身旁说道。

叶落笑笑,“是啊,能走得过来,就能走得过去。殿下,您请!”

梁相和君诺,以及其他大臣都在皇上寝宫外,中间,隔着好几层禁卫军。

君泓一到,文武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神情激动,“参见太子殿下!”

如今皇上生死未卜,自我隔绝于寝宫之内,已经是很长时日不上早朝,不见大臣的一面。一时之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君泓径直走到一名禁军面前,“进去通报,本宫要见父皇。”

侍卫连忙跪下,目光,却凝在叶落身上,“皇上有旨,如果叶侍郎回朝,只能叶侍郎一人晋见。”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就连君泓都诧异的看向叶落,他当然知道父皇对叶落的另眼相待,却不想,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君诺抬起眼来,目光在叶落背影上微微停驻,又很快的滑开去。

叶落快步入内,在看到殿内一排的太医和浓重的药味时,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在转入内殿之后,看着脸色蜡黄的皇上,她才刚要行礼,便被君柏抬手止住,“不必了,你随朕来。”

“皇上,听说您中箭了?”叶落看君柏起身,太监扶起时有些步履不稳,气喘吁吁。

“中箭的,不止是朕。”君柏将她带到了内殿的一张床前,“太傅当时挡在朕身前,那箭穿心而过,到朕身上的时候,力道已经减弱了。”

穿心而过?叶落只来得及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其他的,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床上躺着的人,眼窝深陷,面如死灰。

叶落跪倒在床前,手剧烈的颤抖着,却半天也抚不上去,张了好几次嘴,她才叫出口,“爷,爷爷!”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叶落的手,终于放到了他的胸口上,直到感受到那微弱的起伏,她才有勇气再喊一声,“爷爷!”

君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箭穿心而过,太医说当场便该殒命,但是太傅一直留着一口气。这段时日里,全靠太医灌进去的药和米汤吊着这一口气。”

叶落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这样在生死之间固执的徘徊,该有多苦?爷爷,你如此执着不肯离去,是因为担心落落吗?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

叶竞还是没有反应,一旁正在把脉的太医轻声叫道,“脉相变强了,叶侍郎,你再叫叫试试。”

“爷爷,爷爷,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回来了!”

叶竞的眼皮剧烈的动着,却怎么也睁不开来。

“叶侍郎,你继续叫。”

迷蒙的泪水中,叶落清清楚楚的看见,爷爷脸上微小的扭曲,以及,那隐隐透出的汗水。

“叶侍郎,你叫啊,你怎么不叫了?”

叶落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来。

“叶侍郎,你快叫!”

牙齿将下唇咬出血来,她终于摇了摇头。

一箭穿心而过,爷爷还要强留住这口气,该是多大的煎熬!

受了穿心之苦,还要生受这近一个月死亡与生命的拉扯之痛,她怎么忍心。

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然后,将脸贴到他的脸侧,努力的微笑着,“爷爷,您放心,我已经平安回来了。”

她死命的憋住那汹涌而上的哭意,“以后,叶家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她小小的喘了一口气,“您不要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最后,她说,“爷爷,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幸福的!”

这句话说完,叶竞脸上隐隐的抖动停止了,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只是那脸上的神情,已经是一派平静祥和。

“启禀皇上,叶太傅,走了!”

而在这一刻,已经压抑自已许久的叶落终于允许自己哭出声来,“爷爷,别了!”

35

35、最后的礼物 ...

一卷圣旨,放到了叶落手中,“任何时候,你如果想离开,朕都不会再勉强!太傅倒下那一刹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放你自由。”

叶落抱着叶竞,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这自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爷爷,你知不知道,这自由,有多么沉重!

良久之后,叶落抹干眼泪,将圣旨放入怀中收好,这才俯□来,抱起叶竞。那轻飘飘的重量,差点又要惹出她的眼泪,可是,她终究没有哭。

“爷爷,我们回家了。”

她才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倒下的声音。

“皇上!”

“皇上!”

她心中一惊,转过头去,却见君柏倒下了。

那一箭,力道之大,贯穿叶竞之后,也伤及君柏腑脏。只是当时,太子不在朝,君柏也无法强撑上朝,这才采取了闭宫不出的策略,让人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叶竞撑着,是为了等待他最疼爱的孙女儿。

而君柏,是为了太子,为了这天下顺利交接。

叶落平安归来,所以叶竞终于可以放心离去;

君泓归来,君柏也可以安心倒下。

太医紧急施针,君柏躺在床上,期待的目光,望向几步外站着的叶落,“叶知,你会帮助泓儿吗?”

他知道这个女子,有多么不屑这阴暗的宫廷。

以前,他以灵药为诱,以叶家相胁,留下了她;

而今,叶竞以身殉主,他终究是不再忍心让老太傅抱憾而终,所以,一纸圣旨,给了她随时离开的自由。

可是,还是担心,若她就此撒手不管,太子一人,无外戚相护,无有力大臣的支持,该如何收拾这混乱的朝局。

叶落垂下眼去,避开了君柏的视线,“皇上,臣先回家处理爷爷后事。太子还在殿外候着,臣让他进来吧!”

君柏暗叹一声,“那你去吧!”

正殿中,等待着的群臣,听到了内殿传来的脚步声,纷纷抬起头来。

君泓和风间影都不自觉的朝前走了几步,因为他们听得出来的人是谁。

侍卫朝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通道,走出来的人,是叶落,还有她抱着的叶竞。

“叶知!”君泓抢前一步,看着她怀里的人,脸色煞白。

叶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皇上有旨,宣太子晋见!”

“叶知!”君泓伸手去接叶竞,“我帮你!”

叶落身形一转,避过了他的双手,径直朝外走去,“不必了。”

虽然理解爷爷忠君的思想,换成是她,或许也会在那一刻以身护主,可是,抱着爷爷尸体的此刻,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怨怼?

“公子!”风间影走过来,“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叶落收紧了双手,喃喃道,“爷爷,我们回家!”

两人相伴离去,叶星扬和易惊鸿死死的盯着地面,来遮掩眼睛里的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意。

叶府的大门前,收到消息的桑榆和简凡已经早早的候在那里,朱红的大门上,已经扎上了刺眼的白花。

“小姐!”桑榆迎了上来。

叶落有些恍惚的神智在这声称呼里清醒过来,她看了桑榆一眼。

桑榆双眼通红,“今日,叶府周围所有监视叶家人的明哨暗哨,杀无赦!”

低调百年的叶家,不争权不争利,积累数代的势力,只为维护叶家子孙的尊严和自由。

若在朝为官,有心进取,当可心无旁骛的发挥手中权力能力,不受威胁迫害之苦;

若游历江湖,也可对酒当歌,逍遥行事。

据说,是曾经有一位叶家先祖,因为为官清廉,不肯与当时权臣同流合污,因而被迫害致死。留下一遗腹子,长大后,建立了叶家府兵,就是为了防止叶家后人再出这等惨事。

叶家的人,其后再没有出过醉心于朝事之人,是以这支叶家府兵作为叶家隐藏得最深的势力,并不为外人所熟悉。

此次叶落出事 ,叶三叶九回禀信息之后,叶家府兵近五成精英汇集叶府之内,今日只不过驱逐周边的不明人物,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叶落此刻也没有心情去要求府兵的低调行事,她只点点头,“大公子呢?”

桑榆垂下眼去,“大公子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老太爷所需的一切东西,都是大公子亲自挑选的。”

从皇宫到叶府的这段路,她抱着爷爷,走得那么如此漫长,像是过了一生;

而哥哥,在府内等待的这半个时辰,在为爷爷准备身后事的时候,又是如何忍受着这痛苦的煎熬?

“好!”

叶知一身素服,脸色平静的站在正厅内,他的身后,挽联已经拉起,白色的蜡烛在风中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