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办法?”我心中重燃起希望,很快的反应过来,这只不过是他在搪塞我,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要是有办法,早就实施了还要等到现在?

“只要殿下还活着。”夜狼声音沙哑。

“牺牲全都城保护他一个人活着吗?这样就能召集其他州的族人,好重新杀回都城?”我笑了一下,“可要怎么保护他?”

“我保护他。”夜狼的目光有些闪烁,这话似乎也说不响,仿佛还在犹豫什么。

“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他说:“你总听过神明不死这种事,可这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见过神明。有传言说九狐殿下是九尾神明,可所谓的神明不死也不过是死去以后会陷入长眠。何况现在的九狐殿下并未察觉神识,恐怕也无法使用神力,除非…由心爱之人以心头血引神,破开神识,这样说不定借助神力就可以解除神识的封印,可你要知道,即使妖怪不老不死,是因为那颗心不会衰竭,若是这颗心受了损伤,那未必不会死。”

妖怪…为什么夜狼会知道九狐深爱之人是妖怪?

“夜狼,你是不是记得什么?”我警惕地看他,眼中带了一丝考量。

“我…”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狼,我以大小姐的身份命令你。”

“大小姐,我只是…”他抿了抿唇,闭上眼道:“我不过是贪恋这般和大小姐初识的岁月罢了,希望您不要怪罪我,也不要驱逐或者讨厌我。”

“你起来吧。”我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和你说,九狐只有在月夜的时候才能复苏,如果是从前那个九狐,他早就是凶神之身,就能借助神力救全族,可是他现在正在沉眠,我怕他也无法及时赶上。而且现在的九狐,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就算我用心头血可能也唤不醒他的神识。”

“大小姐务必要考虑清楚,妖怪伤及心脏,说不准就会死去。您是我最珍爱的人,我不想眼睁睁看您送死,如果有需要,我说不准会下手将您救走,希望届时你不要恨我,前世我能保护你,今生我也能保护你。”他有些急促地说道。

我笑了笑:“我之后找你喝酒,现在有些困,先去睡一下了,等殿下和家臣商议之后,我再去问问情况。”

如果九狐娶了新王后,我和他就将要困在这个梦靥的囚笼里不得逃脱,如果九狐想要以自身破开一条生路,那说不准就会牺牲掉自己,如果我想要助九狐一臂之力,那就要以我的心头血喂他,引出神识。

无论哪条都是不好的选择呢,就算月夜的九狐化作凶神前去杀敌,一旦日出,他失去了能力,岂不是又死在敌人的埋伏之中?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去死的,我舍不得也做不到这种事情,这比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还难。

要不我去说动九狐放弃整个家族,跟我一起逃出升天吗?

这种事情,即使再不可能,也是唯一能保全我们两个人的方法了。

我来到前殿,九狐已经从宴上退下了了。

他面色不豫,好似遇到了什么纠结的事情。

难道是纠结娶新王后,还是坚守心意喜欢我吗?我有些自恋地揣测着他的想法。

深黑长短发与丞玉此时也一同入殿,她们齐齐跪在地上,手中高举着匕首道:“殿下,我等想要出宫和家中大人团聚,希望您能放行,让我们舍弃作为您的奴仆身份,回家去。”

九狐冷笑:“哦?是吗,”

深黑短发似乎有些惧怕他这个样子,抿着唇颤抖说:“是,我们做好决定了,即使被驱逐都无妨。”

九狐从椅子上一步步走下去,嘴角挂着风轻云淡的疏远笑意,眯着眼,一字一句说:“那带着匕首来是做什么?如果我不同意,就正巧用这等利器杀死你们吗?好一些忠义之士!”

他将匕首狠狠掷在地上,落地有声。

“狐族不杀雌性,就如你们所愿,走吧,今生不要踏入狐族的地盘。”

她们退了下去,临走之前,丞玉遥遥望了我一眼,似乎是担忧,可很快的,她隐去了眉头间的思绪,匆匆离开。

九狐背对着我,他的身影落入阴影之中,声音低沉而落寞:“你呢,要回去和家中大人团聚吗?”

他顿了顿,自嘲一笑说:“趁战乱的时候。”

“我不回去。”我笃定说。

他似乎有些惊讶,侧过头,眉目藏匿在帷幕的暗影里头,看不真切,他呢喃自语,又问了一声:“为什么?”

“我…”我犹豫着,不知该从何说起,说舍不得他吗?还是说…喜欢他?

九狐突然轻笑了起来,声音急促而清越,反倒咳出了声,他用长袍掩住嘴角,虚虚瞟了我一眼,这才止住笑说:“我忘了,你宫里还有个恋人,你之前说喜欢过人,也是他吧?现在能和他在一起了,自然不肯走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满地反驳着。

“是恼羞成怒吗?”九狐仍旧笑着,不疾不徐说道:“我明白的,现在我随时可能失去狐族,你不必再讨好我,你做什么,我都没有必要也无权干涉了。”

“你还是狐族的殿下!”我对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异常不满,好似还没开始打战就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了一样。

“因为我是殿下,才摆出这样一副喜欢我的样子吗?”他摩挲着嘴角,开口道:“我明白了,你不必…”

“我喜欢你。”我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由于气闷不住起伏:“不是因为你是殿下,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而喜欢你啊!”

49.九狐主人系列–8

“喜欢…我?”九狐茫然地回望着我,张了张嘴,又问:“喜欢我吗?”

我索性一次性都说清楚了:“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还喜欢你,你明白了吗?你又怎么会明白,你又不是那个九狐。”

“你在…说什么?”

我撇嘴:“我说什么,你不一定会懂。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要娶狼族的公主?”

“公然议国事,你…”他习惯性地要发怒,甩袖以后,回过神来看我的眼神,突然什么气都没了,抿着唇,不笑也不言语。

“一定要娶吗?”我又问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他从阴影里头捞出来。

他既不会回话,又不转过身来,孤孤单单落在那个阴影里头,让我想起了九狐的从前,也是孤孤单单被遗忘在那个角落里,既不笑也不言语,与现在如出一辙。

是出于无奈吗?

“我不能…”他背对着我,徐徐吐出这样一句。

“我知道了。”我转过身,艰难地挺起脊背,想要以一副淡然自若的姿态走出门去。

我大概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对着我的背影肝肠寸断的,这也只是我的想象,如果他真的能悲从心中起,那还倒好了。

反正我是不能在他面前露怯的,我作为一介大小姐是从来没有露怯过的。

何况,何况他也不是九狐!

我抹开眼角溢出的一点湿意,愤愤地想:反正他不是九狐,一定不是,我的九狐怎么可能对我说那些话?!

我走到外院去,城外的天空压了一片青黑色,看样子今夜又会下雨了,下雨的时候,大概是没有月亮的吧?

我的九狐,又不会回来了。

我有点惆怅,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可半道上就看见夜狼提着酒守在那里了,院中的桂花还飘香,隐隐落下三四点花叶,浮在他的肩头,人比桂花还淡雅清俊。夜狼难得有这么诗情画意的时候,前世他可是逼着我要生要死,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那样死去的。我笑了笑,有些嘲弄的意味,我不也是以为和九狐能有个好结局吗?最后不也落得这样?困在这个梦靥之中无法逃脱吗?我不想也不甘心的。

这一切都是用夜狼的命换来的吧?还有全狐族的命,所以现在报应来了,要偿命吗?

我将脑子里这些低沉的想法挥出去,勉强扯起一个笑脸对夜狼说:“没想到你在院子里等我。”

“我想和大小姐喝酒。”

“前世没有机会喝,那现在就喝吧。”我问他,“那带杯子了吗?我可不想又想上次那样要用手来喂你喝。”

夜狼难得也露出一个笑脸:“上次就是玩笑,您还当真了。”

“我做人就是这么较真的,怎么,第一次见?”

“真好。”他像是感慨着什么,最后掏出酒杯给我斟上满满一杯酒,扬手说:“酒不知道好不好,我从总管的院子里挖出来的。对了,你喝过现世木叶所酿的酒吗?”

我皱眉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听过木叶,他的店我去过,和九狐一起。”

我声音逐渐弱下去,我知道夜狼不爱听到与九狐有关的一切,我没必要触他霉头。

夜狼权当听不见的样子,含糊其辞就绕过去了,直接顺着‘木叶’的话题往下说:“他酿的酒也只有宴会上才能饮到,明明是个人,可却能在人与妖之间游走,且相处融洽,是可不可小觑的人物。”

“这样说来,他的确是厉害的人物,只是他一个人,为何需要在妖怪之间游走?妖怪也没有卑劣到为了喝酒就强取豪夺争一个人类的酒这种地步吧?难不成他的酒真的很好?”我尽量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不要想起九狐,不要想起那个随时可能失去的人。

夜狼喝下一杯酒,脸颊隐隐潮红:“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他原本是人,现在只算是一个不老不死的生灵,何况他和妖怪相爱,能有什么下场,只有牺牲一切东西方能保全了。”

我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感慨他们,还是在伤感自己,随后接口:“你看我,明明都是妖怪,还这么艰难。哦,说起来是神明和妖怪,倒也是奇怪了,这样也能在一起,果然不同族就要遭天谴呢,你看,这不是报应吗?”

“我是妖怪,大小姐若是肯和我在一起,那也不会遭报应了。”

我三杯酒下肚已经有些晕眩了,只呵呵笑着推脱:“你?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再怎么,你也和他不同。长得不像,性格也不一样。要是爱上了一个,不管他是花是草,都爱,真的有超越躯体的爱,你信吗?现在的殿下对于我来说是陌生人,我爱,即使再怎样,我都爱。我怕的是,他会死会消失会沉睡,会去一个我再也无法涉足,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这比死难受。”

“我明白,”夜狼意有所指,“或许,我正在死后的世界思念着您吧。”

“唔。”我摸了摸额头,已经烫的不行了,身上开始逐渐泛红,开始散发热气。

我又结巴了一下,磕磕绊绊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并不觉得后悔,就像这一次,如果可以,我也想为您挡刀。我也像你说的爱你,看你受伤或者死去,比死还难受。”

“对不起。”我喝了一口酒,“殿下现在去哪了,你知道吗?”

他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去狼族了?”我嘻嘻笑着:“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喏,天上越来越黑的,怕不是下雨,而是战火快蔓延过来了。没时间了,他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夜狼将手覆在我的头上,轻轻抚了两下。

那一瞬间,竟让我错认成九狐。

“我挺想他的。”我捧着酒缸就喝起来,边哭边喝,越喝越多,也越哭越大声,泪水像是下雨一样淅淅沥沥落下来。急得夜狼团团转,把我揽到身边,又不敢用脏兮兮的袖子给我擦眼睛,只能撩起袖子,用纯白的内衬给我擦脸,鼻涕和眼泪糊了他一把,他也不嫌脏,还小心翼翼擦着。

“脏,别弄了。”我抽噎着,将他的手推开。被他一打断,我又不知道该哭什么了,张着嘴想嚎,又没词了。

就这么一杯两杯三杯,折腾到半夜,我已经醉的连看夜狼都是重了两个人影。

外头的战火已经烧起来了,火光重重,黑烟弥漫,想也是逼到城外了,可破不开城门与结界还是白搭。而且九狐还未归来,寝殿那处还是暗着的。

“九狐…那个负心的,还…还没回来?”我大着舌头,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到夜狼怀中去了。

他担忧地搂住我,抬头往前看去,身躯猛然一震,惊得我也连连往后看去。

我意识还不太清晰,脑子浑浑噩噩的,像是水充了面粉一团浆糊,只见得对面站着一名长身而立的男子,风扬起他的黑发,鸦青色,带着一轮光晕,那是月光洒下来了吧?隐隐的还能看见他的赤色眼瞳。

我想不起对方是谁,头疼的要命,在夜狼的怀中就蹲了下来。

等我终于缓和的时候,再一转身,那个白衣男子已经不在了,而天上,好似出了月亮,盈盈的,腻着白光。

真好看。

我想着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夜狼似乎没走,站在我身旁挡着风,他身上的草木香伴着桂花味道,再夹杂着一点血腥的气息这让我想到了九狐,就好像九狐站在我的身边一样。

我紧闭的眼中又流出一点湿热的眼泪,真是丢人,我浑浑噩噩地擦去眼泪,专心睡着。

不知多了多久,几声“飕飕”的□□拉响声将我惊回了现实。

我望了望天上,还未黎明,月还亮着。

我的额头还带着宿醉以后的疼痛,夜狼来不及跟我解释这些,拉起我就往远处跑去,躲到屋檐之下。

慌乱之中,我问:“九狐昨晚回来了吗?”

夜狼不想回答我,装作没有听见。

我又问了一次,坚定而急迫:“他到底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他去见了狼族的人又回来了,想也是狼族的援兵立刻就到了,即使这样,你也要想着他吗?他为了族人将你抛下,何况他不记得你,为什么你还要想着他?有意义吗?”

“我去找他。”我没时间和夜狼解释那么许多,挣开他的手就往寝殿跑。

寝殿的门是大敞开的,里头坐着身穿长袍的九狐,他看见我眼前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低声唤了唤我:“大小姐…”

“是九狐吗?”我颤抖着,难掩心中的喜悦。

“是我。”

“真好,你还在。”我跑过去,投入他的怀中,将他身上的气息嗅到鼻间,是那种熟稔的草木味,使人安神。

“你有白天的记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走好不好?逃离这个狐族,我们去没人的地方,回不去也没什么,我趁天黑把你带到很远的地方去,等到白天你醒来,我就不怕你一下子能逃回来了,我夜夜都将你带到远处,越来越远,只要逃离这里就好了,我不要你回狐族。”

他眼中有一种我难以形容的神态,像是无奈,又像是挣扎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化形成凶神的样子,额上的鬼角闪现着别致的光。

他这是要决一死战吗?

即使死也不愿意为了舍弃这个家族吗?或是早已替白日的那个九狐答应迎娶公主了呢?

我迫切地唤他:“不要去。”

“我…”九狐开口,欲语还休。

“不要去好不好?”

“我不能。”即使是月夜的九狐,也是这般回答,“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能…舍弃父母留下的这一切,而为了自己生存,我的母亲,也是因我而死的。”

我难以置信:“所以你要娶狼族的公主吗?保全家族,舍弃我吗?”

“我不会舍弃大小姐,我以死护卫大小姐的安危。”

我握紧他的手,渴求道:“你别娶王后,我保护你活着逃出去,你再召集部下重振旗鼓好不好?”

“异族逼上王宫了,我必须出去。”

“可月亮快没了,快被日头给盖住了,你出去有什么用?!变成那个无法唤醒神识的九狐吗?”

“可…”他渐渐地有些动摇,眉目间尽是彷徨迷茫。

“好,我成全你好了。”我笑着,从怀中取出匕首,这是我从夜狼身上带下来的。

我忍住疼痛将匕首狠狠扎入心头,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险些让我发疯,我忍住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往九狐身上靠去,让身上的血液落到他的衣上。

“好了,我…说了会为你做任何事。”

我笑着,意识有些涣散,有点想睡了。

50.九狐主人系列–9

我不知道我那么怕疼为什么还会做这些事,我只是知道有一些冲动是必然的。

就好比我觉得我可能会死,我也会义无反顾去这么做。临到死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会思考起自己的前半生,我觉得我是弥足幸运的,有过辉煌的一生,有过生死相随的爱人,有过能为我付出生命的挚友,有过疼爱我的家人,仿佛一切幸运都被我用尽了。

我有点想哭,可是也哭不出声。临死的那一刻是不会哭的,我到现在才知道。

以前我痴痴傻傻的还在想如果死的时候那么疼,该哭的多大声啊,人类真可怜,也可悲,要经历这样的痛楚,还要与心爱的人分别。

我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恍惚有泪落在我的脸颊上。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死前最后失去的是听觉,我还能听到九狐的哭声,嚎啕的,全无形象的。明明月亮都还没升起,他为什么要这样哭呢?

明明根本就不喜欢我吧?

大骗子,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是骗子!